《文苑英華》收錄詩文上限考略

1、文苑英華收錄詩文上限考略    文苑英華 （以下簡稱英華） 是北宋初太平興國七年九月（982）到雍熙三年十二月（987）編纂的一部文學(xué)總集。其收錄詩文的時限，一般認(rèn)為上始于梁末，下迄五代。筆者認(rèn)為，謂下迄五代可以，說始于梁末則不正確。因為，在英華中確實選錄了晚唐延及到五代的許多作品，如韋莊、羅隱、牛希濟(jì)等人的詩文，但同時又選錄了大量的梁初，南朝宋齊，甚至還有更早的魏晉時期的文學(xué)作品。一 英華收錄上限說的歷史考察宋人在編纂英華時，并未明確提出其收錄作品的上下時限。只謂:“閱前代文章，撮其精要，以類分之，為文苑英華。”就連宋太宗

2、的詔書也是含糊其詞:“近代以來，斯文浸盛遂令編輯，止取菁英?！焙髞黼m然“詔三館分校文苑英華，以前所編次，未盡允愜，遂令文臣擇前賢文章，重加編錄，芟繁補缺換易之，卷數(shù)如舊?！?#160;（宋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第47、49頁，中華書局2000年版） 仍無明確的時限概念。南宋周必大?？庇⑷A之后，論及選錄詩文的時限，其文苑英華跋指出:“蓋所集止唐文章，如南北朝間存一二。”他的“南北朝”說，比以前諸說較為具體，但沒有包括魏晉，仍不能準(zhǔn)確地表明英華選錄詩文的時段。在宋代的書目資料中，有關(guān)該書收錄時限的記載也比較籠統(tǒng)。如王堯臣崇文總目卷五總集類曰:“采前世諸儒雜著之文?！壁w士煒輯考的陳

3、撰中興館閣書目:“閱前代文集攝其精要，以類分為千卷，號曰文苑英華?！标愓駥O直齋書錄解題:“閱前代文學(xué)，撮其精要，以類分之。”這幾種書目的記載如出一轍，無甚異同。晁公武撰郡齋讀書志曰:“蓋以諸家文集，其書實繁，雖各擅所長，亦榛蕪相間，乃命白等，精加銓擇，以類編次，為一千卷?！睍r限概念更差。元初，馬端臨纂文獻(xiàn)通考·經(jīng)籍考，因其體例是以輯錄為主，把前面提到的幾種說法歸集在一起，并無新的發(fā)見。明代胡維新刻文苑英華序中曰:“中所記述，肇梁陳，迄唐季，數(shù)百年名家網(wǎng)羅略盡?！庇衷?“墳經(jīng)義邈，詞華郁蔓，延劉漢而蕭梁，昭明之選備矣。苑之所集始于梁，而部系類分悉宗選例，非嗣文以承統(tǒng)乎?故其橐函六代，籠

4、罩三唐?！?#160;（宋李昉等纂文苑英華影印第一冊，中華書局1966年版） 這可以看作是上限始于“梁代”說的始作俑者，雖然最后一句說“橐函六代”，是一個大致的時間范圍，但此話有了“肇梁陳”的前提，則它只能是包括梁陳兩朝的“六代”，此說比周必大之說更為具體。清人私家書目大多關(guān)注的是英華的版本考訂，而對于其收錄詩文時限要么遵從前說，要么無所提及。官修四庫總目·總集在繼承前說的基礎(chǔ)上，似乎特別談到了英華與文選收選詩文的時限關(guān)系，指出:“梁昭明太子撰文選三十卷，迄于梁初。此書所錄，則起于梁末，蓋即以上續(xù)文選。”至此，把英華的上限界定在了“梁末”，雖說比以前“肇梁陳”更確切，然其錯

5、誤的影響則更大，致使以后，直至現(xiàn)代、當(dāng)代許多從事唐代和唐以前文學(xué)研究的學(xué)者，在提到英華時均毫無例外地沿襲“梁代”或此說。限于文章篇幅，恕不在此詳列實例。二 英華收錄魏晉、南朝宋齊梁詩文略說英華收錄詩文并不始于“梁末”，而是始于三國時期魏。具體地講，英華卷二二節(jié)選了“建安七子”之一徐干的室思詩六章之三，題為自君之出矣;卷一五七收錄了魏人程曉嘲熱客，題為伏日作。這些才 是英華選錄最早的作品。除了魏晉時期詩作外，我們研究發(fā)現(xiàn)，英華至少選錄南朝宋三人六首詩作。其中伍輯之勞歌 （英華卷二三。筆者按:后面只注卷數(shù)） ，鮑令暉自君之出矣 （卷二二），

6、0;吳邁遠(yuǎn)飛來雙白鶴 （卷二二） 、陽春歌 （卷一九三） 、長別離 （卷二二） 。據(jù)曹道衡先生考證 （曹道衡等中國文學(xué)家大辭典·先秦漢魏晉南北朝卷第100頁，中華書局1996年版） ，伍輯之便是南朝宋文人。又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所著錄“宋奉朝請伍輯之集十二卷”，可知其為南朝宋人無疑，并有入仕的經(jīng)歷。姚振宗隋書·經(jīng)籍志考證認(rèn)為，他曾經(jīng)與郭緣生、戴延之、丘淵之并從劉裕北征西征者，義熙中同為劉裕官屬。今存文桃園賦、柳花賦二篇，見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存詩二首，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其中一首即勞

7、歌。鮑令暉，則為南朝宋人鮑照妹，逯欽立先生確定其為南朝宋人 （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第1312頁，中華書局1983年版） ，并在宋詩卷中收錄此作。而且該詩亦見于玉臺新詠、樂府詩集、藝文類聚等書，均載明為其所作。吳邁遠(yuǎn)（?474），南朝宋詩人。今存詩十一首，可參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而其中英華所錄的三首詩，也見載于玉臺新詠、樂府詩集等，這可從多方面證明其為吳邁遠(yuǎn)的詩作。此外，英華還有鮑明遠(yuǎn)長歌行一首 （卷二三，一作沈約） 。明遠(yuǎn)為鮑照字，其生年不詳，卒于宋明帝泰始二年（466）。他為南朝宋詩人、辭賦家、駢文家。其著作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為十卷，今存

8、。這首長歌行，也算是其最有特色的樂府詩之一，只由于長歌行被標(biāo)明作者“一作沈約”等因素，這里暫且不看作是鮑照（明遠(yuǎn)）之作，但這一點并不影響我們所舉其他幾位例證的可靠性。英華選錄南朝宋人詩的情況大致如前所述，而對其辭賦和各體雜文選錄情況，我們尚未找到確切的收錄例證，不敢妄言。不過以上例證足以說明，英華的確收錄了南朝宋人的詩歌作品。南齊國祚短暫，僅有二十三年（480502），使許多詩人難免前后跨越兩朝，甚至三朝，并且南齊的詩文保留下來的也不很多。所以，有的詩文不好斷定就是作者在南齊時所作。這里僅能列舉一些相對能確定其作者時代的作品。就詩方面來看，據(jù)筆者考察，大約收錄南齊四位詩人，共計六首作品。如詩人

9、劉繪，雖跨齊梁兩朝，南齊和帝中興二年（502）卒，即死于梁代建立的當(dāng)年。英華錄入詩作巫山高 （卷二一） 、有所思 （卷二二） 、萍 （卷三二七，一作吳均詩，但逯欽立將其錄入劉繪名下） ，這是收錄較多的情況。其次是每人僅收錄一首，如檀約陽春歌 （卷一九三） 、朱孝廉（失名）白雪曲 （卷三三一） 釋寶月行路難 （卷二） 。英華錄入齊人文章相對更少，僅有二篇。一為謝朓的齊明皇帝謚冊文 （卷八三五） ，藝文類聚卷一四及清人嚴(yán)可均全齊文卷二三亦均載有此文。另一篇文移

10、虜淮陽太守 （卷六五） ，雖為闕名作者，但是清人嚴(yán)可均據(jù)其內(nèi)容判定其為齊人作，故錄入全齊文卷二六。至于一些由齊入梁的詩文作者，我們未計算在內(nèi)，但前面所提及的詩文也已能夠說明問題。筆者對英華中收錄南朝梁代詩的情況作了粗略統(tǒng)計，大約收錄了八十四位詩人的六百一十三首作品，其中最多者為梁簡文帝蕭綱，錄詩八十一首（逯先生考訂為九十一首）。然而，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英華所收錄的并非完全是梁簡文帝蕭綱時期的作品，收錄前期的作品占有很大的比重。假如我們以梁武帝普通元年（520）前作為梁朝初年，那么可以劃在這一時期的作家有:梁武帝蕭衍十一首、范云（天監(jiān)二年卒）十一首、江淹（天監(jiān)四年卒）二首、王

11、暕（天監(jiān)四年卒）一首、任昉（天監(jiān)七年卒）十二首、丘遲（天監(jiān)七年卒）三首、虞羲（天監(jiān)中卒）一首、沈約（天監(jiān)十二年卒）五十八首、劉苞（天監(jiān)十三年卒）二首、柳惲（天監(jiān)十六年卒）六首、范縝（先仕齊，后仕梁）一首、何遜（天監(jiān)十六年卒）二十一首、王訓(xùn)（天監(jiān)十七年卒）三首、吳均（普通元年卒，過一年）五十三首、王泰（梁天監(jiān)中為秘書丞）一首等，共十五人一百八十五首詩。實際上，我們這樣按照時間來劃分梁初梁末似乎嚴(yán)格了一點，把一些歷經(jīng)宋齊梁三朝的詩人也 排除在梁初范圍之外，如陶弘景便是一例，他大通二年（536）卒，年八十五，肯定是一位“三朝元老”。再以梁武帝蕭衍而論，早在齊代，他就與竟陵王蕭子良友善交往，

12、進(jìn)行文學(xué)創(chuàng)作活動?！熬沽晖踝恿奸_西邸，招文學(xué)，高祖與沈約、謝朓、王融、蕭琛、范云、任昉、陸倕 等并游焉，號曰八友?！?#160;（梁書卷一） 雖然文選選錄作品時，堅持“存者不錄”的原則。但是我們認(rèn)為蕭衍算作梁初也沒有什么不妥切的。這樣看來，以文選的編纂時間作為劃分梁前后期的依據(jù)是較為合理的。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看出，英華所收錄梁代詩作，并非如以前提到的許多資料所說的那樣，“起于梁末”或“梁”。收錄其它各體文章，也不是只錄梁末，而不錄梁初。這里我們不再作過多的數(shù)量統(tǒng)計，姑且列舉幾位前面提到的詩人為例，如英華共收錄沈約詔二十五篇，連珠二篇;范縝雜文一篇;吳均賦四篇，連珠二篇，

13、論、記各一篇等。毋庸置疑，這些人均是梁朝初期文人。因此，結(jié)合前面所述，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jié)論，即英華收錄南朝梁代的詩文并無起于梁初梁末之說，而是整個梁代均為其收錄范圍。三 英華與文選的詩文重收現(xiàn)象英華與文選的詩文重收現(xiàn)象，無論是從事文選研究的學(xué)者，還是從事英華版本探討的學(xué)者，均少見提及這個問題，而是單純地認(rèn)為，英華“蓋即以上續(xù)文選” （四庫總目）， 或者說“與文選相銜接”等等，不一而足。這往往給人們造成錯誤的印象，似乎兩種文學(xué)總集之間沒有重疊的部分，只是時段不同而體例相承的文學(xué)作品集。不過，前面的事實已經(jīng)說明朝代是有重疊的，即宋、齊、梁三朝。除此之外，據(jù)筆者查閱對比

14、，發(fā)現(xiàn)其重疊還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選定的人重而詩文不重。例如，謝朓可謂齊代“永明體”的代表詩人，文選選錄齊代詩歌二十三首，其中二十一首就為其所作，加上二篇雜文，共有二十三篇之多，而英華僅選錄其齊明皇帝謚冊文 （卷八三五） 一篇，其它作品則未選。類似的情況如梁代的范云、江淹、任昉、虞羲、陸倕 、徐悱等。另一種情況是兩者選定的詩文重復(fù)。這種例子不是很多，主要集中在丘遲與沈約兩人。前者主要生活在齊梁，曾兩朝任官。英華錄入其詩三首，其中二首重復(fù)，即侍宴樂游苑餞徐州刺史應(yīng)詔 （卷一六九，文選卷二作侍宴樂游苑送張徐州應(yīng)詔詩） 旦發(fā)漁浦潭 （卷一六三

15、，又見文選卷二七） 。后者曾仕宋，歷征西記室參軍、尚書度支郎;入齊，為太子令等;梁時，除尚書令等。英華收錄其詩較多，達(dá)五十八首。其中與文選重選的有七首。如侍宴樂游苑餞呂僧珍應(yīng)詔 （卷一六九，文選卷二） 、游鐘山 （卷一五九，文選卷二二作鐘山詩應(yīng)西陽王教） 、酬謝宣城朓 （卷二四，文選卷三作和謝宣城） 、渡新安江貽京邑游好 （卷一六二，文選卷二七作新安江水至清淺深見底貽京邑游好） 、三日率爾成篇 （卷一五七，文選卷三作三月三日率爾成篇） 、詠月 （卷一五一，文選卷三作應(yīng)王中丞思遠(yuǎn)詠月） 、別范安成（卷二六六，文選卷二） 。這些重復(fù)現(xiàn)象，再一次證明了英華與文選選錄詩文沒有一定截然的時代分界，而是兩者在時代、詩人、作品上均有摻合與重疊。這是英華選錄詩文不始于“梁代”或“梁末”的最好例證，也說明以前許多文獻(xiàn)資料的斷言是缺乏根據(jù)的，因而是不足為信的。四 結(jié)  語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