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相如《子虛賦》原文譯文及賞析

1、司馬相如子虛賦 子虛賦是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早期客游梁孝王時(shí)所作。 此賦通過楚國之子虛先生講述隨齊王出獵，齊王問及楚國， 極力鋪排楚國之廣大豐饒，以至云夢不過是其后花園之小小 一角。烏有先生不服，便以齊之大海名山、異方殊類，傲視 子虛?？偟膩砜炊际菑垞P(yáng)大國風(fēng)采、帝王氣象。此賦與上 林賦構(gòu)成姊妹篇，都是漢代文學(xué)正式確立的標(biāo)志性作品?！咀髌吩摹孔犹撡x楚使子虛于齊，王悉發(fā)車騎，與使者出畋（1） 。畋罷，子虛過姹烏有先生（2） ，亡是公存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 “今日畋樂乎？”子虛曰： “樂。 ” “獲多乎？”曰： “少”。 “然則何樂？”對曰： “仆樂齊王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以云夢之事也。

2、”曰： “可得聞乎？”子虛曰： “可” 。王車架千乘，選徒萬騎，畋于海濱。列卒滿澤，罘網(wǎng)彌山（3） 。掩兔轔鹿（ 4） ，射麋腳麟（5） 。鶩于鹽浦（6） ，割鮮染輪（7） 。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仆曰： 楚亦有平原廣澤游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孰與寡人乎？仆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衛(wèi)十有余年，時(shí)從出游，游于后園， 覽于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焉足以方其外澤乎？齊王曰： 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而言之。 ”仆對曰： “唯唯（ 8） ?！俺悸劤衅邼桑瑖L見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云夢者， 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郁（9） ，隆崇嵂崒（10）

3、。岑崟參差（11 ） ，日月蔽虧。一交一錯糾紛，上干青云。罷池陂陀（12） ，下屬一江一 河（13） 。其土則丹青赭堊（14） ，雌黃白坿（15） ，錫碧金銀。眾色炫耀，照爛龍鱗。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珉昆吾（16） ，瑊玏玄厲（17） ，碝石碔砆（18） 。其樂則有蕙圃，蘅蘭芷若（19） ，芎藭菖蒲（20） ，一江一蘺蘼蕪（21 ） ，諸柘巴苴（22） 。其南側(cè)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23） ，案衍壇曼。 緣似大一江一， 限以巫山。其高燥則生葴菥苞荔（ 24） ，薛莎青薠 （ 25） 。 其埤濕則生藏茛蒹葭（ 26） ， 東蘠雕一胡一。蓮藕觚盧（27） ，菴閭軒芋（28） 。眾物居之，不可勝圖。其

4、西則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fā)芙蓉菱華，內(nèi)隱鉅石白沙；其中則有神龜蛟鼉（29） ，玳瑁鱉黿（30） 。其北則有一陰一林：其樹楩柟豫章（31 ） ，桂椒木蘭，檗離朱楊（32） ，樝梨梬栗（33） ，橘柚芬芬；其上則有鹓鶵孔鸞（34） ，騰遠(yuǎn)射干。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犴（36） 。“ 于是乎乃使剸諸之倫（37） ，手格此獸。楚王乃駕馴一交一 之駟， 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 38） ， 曳明月之珠旗。建干將之雄戟，左烏號之雕弓，右夏服之勁箭。一陽一子驂乘，孅阿為御（39） 。案節(jié)未舒，即陵狡獸。蹴蛩蛩（40） ，轔距虛。軼野馬（41 ） ，轊陶駼（42） ，乘遺風(fēng)，射游騏。倏眒倩利（43）

5、，雷動飆至（44） ，星流霆擊，弓不虛發(fā)，中心決眥 （ 45） ， 洞胸達(dá)掖，絕乎心系。獲若雨獸，掩草蔽地 （ 46） 。于是楚王乃弭節(jié)徘徊，翱翔容與，覽乎一陰一林，觀壯士之暴怒， 與猛獸之恐懼。徼郄受詘 （ 47） ， 殫睹眾物之變一態(tài)。“ 于是鄭女曼姬，被阿緆（48） ，揄纻縞（49） ，雜纖羅，垂霧縠（50） 。襞積褰縐（51） ，郁橈溪谷。衯衯裶裶，揚(yáng)袘戌削，蜚襳垂髾。扶輿猗靡，翕呷萃蔡。下靡蘭蕙，上拂羽蓋。錯翡翠之葳蕤，繆繞玉綏。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于是乃相與獠于蕙圃，媻姍勃窣（52） ，上乎金提。掩翡翠，射鵔鸃（53） 。微矰出（54） ，孅繳施（55） 。弋白鵠，連鴐鵝。

6、雙倉下，玄鶴加。怠而后發(fā)，游于清池。浮文鹢，揚(yáng)桂栧。張翠帷，建羽蓋。罔瑇瑁，釣紫貝。摐金鼓（56） ，吹鳴籟。榜人歌，聲流喝。水蟲駭，波鴻沸。涌泉起，奔揚(yáng)會。礧石相擊（57） ，硠硠嗑嗑。若雷霆之一聲，聞乎數(shù)百里之外。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車按行，騎就隊(duì)。麗乎一婬一婬一，班乎裔裔。“ 于是楚王乃登云一陽一之臺，泊乎無為，憺乎自持 （ 58） 。芍藥之和，具而后御之。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脟割輪粹（59） ，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于是齊王無以應(yīng)仆也。 ”烏有先生曰： “是何言之過也！ 足下不遠(yuǎn)千里，來貺齊國 （ 60） ：王悉發(fā)境內(nèi)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畋，乃欲戮力致獲，以

7、娛左右，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愿聞大國之風(fēng)烈，先生之馀論也。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夢以為高，奢言一婬一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彰君惡， 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于齊而累于楚矣。且齊東陼巨海， 南有瑯邪。觀乎成山，射乎之罘。浮渤澥， 游孟諸。邪與肅慎為鄰，右以湯谷為界。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吞若云夢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若乃俶儻瑰瑋，異方殊類。珍怪鳥獸，萬端鱗萃。充牣其中，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卨不能計(jì)（61 ） 。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不復(fù)，何為無以應(yīng)哉？”1 ）畋（t

8、i n） ：打獵。2）過姹（ch&agra 一 ve;） ：訪問。姹：夸耀。3）罘（f）網(wǎng)：捕兔之網(wǎng)。4）轔（l n）鹿：用車輾鹿。5）腳麟（l n） ；抓住大牡鹿。6）鶩（w&ugra一 ve;）于鹽浦：在海灘上奔馳。7）割鮮染輪：殺食獵物、染紅車輪。8）唯唯：是，好。9）盤紆（y）岪（f）郁：迂回曲折。10）隆崇嵂崒（l z） ：高聳險(xiǎn)危。（ 11 ）岑崟（c ny n）參差（c nc） ：高峻不平。（ 12）罷池陂陀（p tu&ogra 一 ve;） ：山坡寬廣。（ 13 ）下屬（zh）一江一河：與河相連。（ 14）丹青赭堊（zh &egra 一 ve;） ：朱砂、青土、紅土、白土。（

9、15）雌黃白坿（f&ugra 一 ve;） ：黃土、灰土。（ 16）琳珉（l nm n）昆吾：玉石、礦石。（ 17）瑊瓑（ji nl&egra 一 ve;）玄厲：次玉石、磨刀石。（18）碝（ ru n）石碔砆（wf） ：美石、白紋石。（19 ）蘅 （ h ng）蘭芷 （ zh） 若： 杜蘅、澤蘭、 白芷、 杜若。（ 20）芎藭（qi ngqi ng）菖蒲：兩種香草名。（ 21 ）一江一蘺（l ）蘼蕪（m w） ：香草名。（ 22）諸柘（zh&egra 一 ve;）巴苴（j） ：甘蔗、芭蕉。（ 23）陁（y）靡：山勢傾斜綿延貌。（24）葴（zh n）菥（x）苞荔（l&igra 一 ve;）：馬藍(lán)

10、、菥草、苞草。（25）莎（su） 、薠（f n）：兩種野草。（ 26）藏莨（z ngl&agra 一 ve;ng）蒹葭（ji nji） ：荻草、蘆葦。（27）觚（g）盧：葫蘆。（ 28）菴閭（nl）軒芋（xu ny） ：兩種水草。（29）鼉（tu） ：揚(yáng)子鱷。（30）黿（yu n）：大鱉。（ 31 ）楩柟（pi nn n） ：楩，南方大木名。柟，楠樹。32）檗（b）離：黃檗、山梨。（ 33）樝（zh）梨梬（y ng）栗：山楂、黑棗。（ 34）鹓鶵（yu nch）孔鸞（lun） ：鳳凰、孔雀。（ 35）騰遠(yuǎn)射（y&egra 一 ve;）干：猿猴、小狐。（ 36）蟃蜒（m&agra 一 ve;ny

11、 n） ：似貍而長的獸。貙犴（q &agra 一ve;n） ：比貍大的猛獸。（ 37）剸（tu n）諸：即專諸，勇士名。（ 38）靡（f i） ：同“麾”揮動。橈旃（n ozh n） ：輕柔飄蕩的旗幟。（ 39）孅（xi n）阿：駕車名師。干將： 刃貌。 干將之雄戟，有利刃的戟。一說， 干將， 吳人，善于制劍。（ 49）揄纻縞（y zh&ugra 一 ve;g o） ：拖著麻絹裙。（40）蹴 （ c&ugra 一ve;）：踩倒。 蛩 （ qing）蛩： 一種巨獸。41 ）軼（ y&igra 一ve;）：超過。42）轊（w&egra 一ve;i） ：車軸頭，此處意為用車頭撞。騊駼（ t ot）

12、：良馬。倏瞤 （ sh sh&ugra 一 ve;n） 倩浰 （ qi&agra 一 ve;nli&agra 一 ve;n） ：迅速奔馳。（ 44）飆（bio） ：狂風(fēng)。（ 45）眥（z&igra 一 ve;） ：開裂。（ 46）揜（y n） ：掩蓋。（ 47）徼郄（y oj&ugra 一 ve;）受詘（ q） ：攔住并收拾疲乏絕路之野獸。（ 48）被阿緆（x&igra 一 ve;） ：披薄綢。60）貺（ku&agra 一 ve;ng） ：賜教。50）縠（h&ugra 一 ve;） ：輕紗。（ 51 ）襞（ b&igra 一ve;）積褰（qi n）縐：裙褶衣皺。（ 52）媻（p n）姍勃窣（b

13、&egra 一 ve;is&ugra 一 ve;） ：慢慢行走。（ 53）鵔鸃（j&ugra 一 ve;ny） ：錦雞。（ 54）矰（z ng） ：短箭。（ 55）繳：箭上細(xì)繩。（ 56）摐（chu ng） ：敲。（ 57）礧（ l&egra 一 ve;i）石：眾石。（ 58）詹（d&agra 一 ve;n） ：保持。ve;） ：切小塊肉在車輪（ 59）脟（lu n）割輪粹（cu&igra旁烤吃。（ 58）卨（ xi&egra 一ve;） ：即“契”，人名，堯之賢臣。【作品譯文】楚王派子虛出使齊國，齊王調(diào)遣境內(nèi)所有的士卒，準(zhǔn)備了眾多的車馬，與使者一同出外打獵。打獵完畢，子虛前去拜訪烏有先生，并

14、向他夸耀此事，恰巧無是公也在場。大家落座后， 烏有先生向子虛問道： “今天打獵快樂嗎？”子虛說： “快樂。 ” “獵物很多吧？”子虛回答道： “很少。 ” “既然如此，那么樂從何來？”子虛回答說： “我高興的是齊王本想向我夸耀他的車馬眾多，而我卻用楚王在云夢澤打獵的盛況來回答他。 ”烏有先生說道： “可以說出來聽聽嗎？”子虛說： “可以。齊王指揮千輛兵車，選拔上萬名騎手，到東海之濱打獵。士卒排滿草澤，捕獸的羅網(wǎng)布滿山崗，獸網(wǎng)罩住野兔，車輪輾死大鹿，射中麋鹿，抓住麟的小腿。車騎馳騁在海邊的鹽灘，宰殺禽一獸的鮮血染紅車輪。射中禽一獸 ，獵獲物很多，齊王便驕傲地夸耀自己的功勞。他回頭看著我說： 楚國

15、也有供游玩打獵的平原廣澤，可以使人這樣富于樂趣嗎？楚王游獵與我相比，誰更壯觀？我下車回答說： 小臣我只不過是楚國一個(gè)見識鄙陋的人，但僥幸在楚宮中擔(dān)任了十余年的侍衛(wèi)，常隨楚王出獵，獵場就在王宮的后苑，可以順便觀賞周圍的景色，但還不能遍覽全部盛況，又哪有足夠的條件談?wù)撨h(yuǎn)離王都的大澤盛景呢？齊王說：雖然如此，還是請大略地談?wù)勀愕乃娝劙桑?“我回答說： 是，是。臣聽說楚國有七個(gè)大澤，我曾經(jīng)見過一個(gè)，其余的沒見過。我所看到的這個(gè)，只是七個(gè)大澤中最小的一個(gè)，名叫云夢。云夢方圓九百里，其中有山。山勢盤旋，迂回曲折，高聳險(xiǎn)要，山峰峭拔，參差不齊；日月或被完全遮蔽，或者遮掩一半；群山錯落，重疊無序，直上青云

16、； 山坡傾斜連綿，下連一江一河。 那土壤里有朱砂、石青、赤土、白堊、雌黃、石灰、錫礦、碧玉、黃金、白銀、種種色彩，光輝奪目，像龍鱗般地燦爛照耀。那里的石料有赤色的玉石、玫瑰寶石、琳、珉、琨珸、瑊玏、磨刀的黑石、半白半赤的石頭、紅地白文的石頭。東面有蕙草的花圃，其中生長著杜衡、蘭草、白芷、杜若、射干、芎?、菖蒲、茳蘺、蘼蕪、甘蔗、芭蕉。南面有平原大澤，地勢高低不平，傾斜綿延，低洼的土地，廣闊平坦，沿著大一江一延伸，直到巫山為界。那高峻干燥的地方，生長著馬藍(lán)、形似燕麥的草、還有苞草、荔草、艾蒿、莎草及青薠。那低濕之地，生長著狗尾巴草、蘆葦、東薔、菰米、蓮花、荷藕、葫蘆、庵?、蕕草，眾多麥木，生長在

17、這里，數(shù)不勝數(shù)。西面則有奔涌的泉水、清澈的水池、水波激蕩，后浪沖擊前浪，滾滾向前；水面上開放著荷花與菱花，水面下隱伏著巨石和白沙。水中有神龜、蛟蛇、豬婆龍、玳瑁、鱉和黿。北面則有山北的森林和巨大的樹木：黃楩樹、楠木、樟木、桂樹、花椒樹、木蘭、黃蘗樹、山梨樹、赤莖柳、山楂樹、黑棗樹、桔樹、柚子樹、芳香遠(yuǎn)溢。那些樹上有赤猿、獼猴、鹓?、孔雀、鸞鳥、善跳的猴子和射干。樹下則有白虎、黑豹、蟃蜒、?、豻、雌犀牛、大象、野犀牛、窮奇、獌狿?！坝谑蔷团蓪ＶT之類的勇士，空手擊殺這些野獸。楚王就駕御起被馴服的雜毛之馬，乘坐著美玉雕飾的車，揮動著用魚須作旒穗的曲柄旌旗，搖動綴著明月珍珠的旗幟。高舉鋒利的三刃戟，左

18、手拿著雕有花紋的烏嗥名弓，右手拿著夏箙中的強(qiáng)勁之箭。伯樂做驂乘，纖阿當(dāng)御者。車馬緩慢行駛，尚未盡情馳騁時(shí)，就已踏倒了強(qiáng)健的猛獸。車輪輾壓邛邛、踐踏距虛，突擊野馬，軸頭撞死騊駼，乘著千里馬，箭射游蕩之騏。楚王的車騎迅疾異常，有如驚雷滾動，好似狂飆襲來，像流星飛墜，若雷霆撞擊。弓不虛發(fā)，箭箭都射裂禽一獸 的眼眶， 或貫穿胸膛，直達(dá)腋下，使連著心臟的血管斷裂。獵獲的野獸，像雨點(diǎn)飛降般紛紛而落，覆蓋了野草，遮蔽了大地。于是，楚王就停鞭徘徊，自一由自在地緩步而行，瀏覽山北的森林，觀賞壯士的暴怒，以及野獸的恐懼。攔截那疲倦的野獸，捕捉那一精一疲力竭的野獸，遍觀群獸各種不同的姿態(tài)?！?于是，鄭國漂亮的姑娘，

19、膚色細(xì)嫩的美一女 ，披著細(xì)繒細(xì)布制成的上衣，穿著麻布和白娟制做的裙子，裝點(diǎn)著纖細(xì)的羅綺，身上垂掛著輕霧般的柔紗。裙幅褶縐重疊，紋理細(xì)密，線條婉曲多姿，好似深幽的溪谷。美一女們穿著修長的衣服，裙幅飄揚(yáng)，裙緣整齊美觀；衣上的飄帶，隨風(fēng)飛舞，燕尾形的衣端垂掛身間。體態(tài)婀娜多姿，走路時(shí)衣裙相磨，發(fā)出噏呷萃蔡的響聲。飄動的衣裙飾帶，摩磨著下邊的蘭花蕙草，拂拭著上面的羽飾車蓋。頭發(fā)上雜綴著翡翠的羽毛做為飾物， 頜下纏繞著用玉裝飾的帽纓。隱約縹緲，恍恍忽忽，就像神仙般的若有若無?！?于是楚王就和眾多美一女 一起在蕙圃夜獵，從容而緩慢地走上堅(jiān)固的水堤。用網(wǎng)捕取翡翠鳥，用箭射取錦雞。射出帶絲線的短小之箭，發(fā)射系

20、著細(xì)絲繩的箭。射落了白天鵝，擊中了野鵝。中箭的鸧鴰雙雙從天落，黑鶴身上被箭射穿。打獵疲倦之后，撥動游船，泛舟清池之中。劃著畫有鹢鳥的龍船，揚(yáng)起桂木的船漿。張掛起畫有翡翠鳥的帷幔，樹起鳥毛裝飾的傘蓋。用網(wǎng)撈取玳瑁，釣取紫貝。敲打金鼓，吹起排簫。船夫唱起歌來，聲調(diào)悲楚嘶啞，悅耳動聽。魚鱉為此驚駭，洪波因而沸騰。泉水涌起，與浪濤匯聚。眾石相互撞擊， 發(fā)出硠硠礚礚的響聲，就象雷霆轟鳴，聲傳幾百里之外?！耙公C將停，敲起靈鼓，點(diǎn)起火把。戰(zhàn)車按行列行走，騎兵歸隊(duì)而行。隊(duì)伍接續(xù)不斷，整整齊齊，緩慢前進(jìn)。于是，楚王就登上一陽一云之臺，顯示出泰然自若安然無事的神態(tài)，保持著安靜怡適的心境。待用芍藥調(diào)和的食物備齊之后

21、，就獻(xiàn)給楚王品嘗。不像大王終日奔馳，不離車身，甚至切割肉塊，也在輪間烤炙而吃，而自以為樂。我以為齊國恐怕不如楚國吧。 于是，齊王默默無言，無話回答我。 ”烏有先生說：“這話為什么說得如此過分呢？您不遠(yuǎn)千里前來賜惠齊國，齊王調(diào)遣境內(nèi)的全部士卒，準(zhǔn)備了眾多的車馬，同您外出打獵，是想同心協(xié)力獵獲禽一獸，使您感到快樂，怎能稱作夸耀呢！詢問楚國有無游獵的平原廣澤，是希望聽聽楚國的政治教化與光輝的功業(yè)，以及先生的美言高論。現(xiàn)在先生不稱頌楚王豐厚的德政，卻暢談云夢澤以為高論，大談一婬一游縱樂之事，而且炫耀奢侈靡費(fèi)，我私下以為您不應(yīng)當(dāng)這樣做。如果真像您所說的那樣，那本來算不上是楚國的美好之事。楚國若是有這些事

22、，您把它說出來，這就是張揚(yáng)國君的丑惡；如果楚國沒有這些事，您卻說有，這就有損于您的聲譽(yù)，張揚(yáng)國君的丑惡，損害自己的信譽(yù)，這兩件事沒有一樣是可做的，而您卻做了。這必將被齊國所輕視，而楚國的聲譽(yù)也會受到牽累。況且齊國東臨大海，南有瑯琊山，在成山觀賞美景，在之罘山狩獵，在渤海泛舟，在孟諸澤中游獵。東北與肅慎為鄰，左邊以湯谷為界限；秋天在青丘打獵，自一由漫步在海外。像云夢這樣的大澤，縱然吞下八九個(gè)，胸中也絲毫沒有梗塞之感。至于那超凡卓異之物，各地特產(chǎn)，珍奇怪異的鳥獸，萬物聚集，好像魚鱗薈萃，充滿其中，不可勝記，就是大禹也辨不清它們的名字，契也不能計(jì)算它們的數(shù)目。但是，齊王處在諸侯的地位，不敢陳說游獵和

23、嬉戲的歡樂，苑囿的廣大。先生又是被以貴賓之禮接待的客人， 所以齊王沒有回答您任何言辭，怎能說他無言以對呢！【作品鑒賞】子虛賦作于相如游梁之時(shí)。據(jù)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載，相如“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shí)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一陽一、淮一陰一枚乘、吳莊忌夫子之徒，相如見而說之。因病免，客游梁。梁孝王令與諸生同舍，相如得與諸生游士居數(shù)歲，乃著子虛之賦”。對于梁園來說，或者對于西漢前期文壇來說，相如僅只是 “與諸生同舍”， “得與諸生游士居”，尚未有所建樹而當(dāng)時(shí)文壇成就斐然的作家是枚乘。梁王武為文帝次子，于公元前168 年（文帝前元十二年）自淮一陽一王徙梁。十年后

24、，梁貴盛。鄒一陽一、莊忌、枚乘從吳入梁，為梁王上賓。梁王筑忘憂之館，以待天下賢士。一時(shí)俊逸之士齊聚梁園，從梁王游于忘憂之館。梁王命眾人作賦，枚乘獻(xiàn)柳賦，路僑如為鶴賦，公孫詭、鄒一陽一等也各有所賦。這里記載了梁園作家文學(xué)活動勝事。此時(shí)，司馬相如尚未參預(yù)到梁園作家的活動中。在梁園文學(xué)群體中最受梁王重視，并且在社會上知名度最高的是枚乘。他早在客游吳王濞時(shí)已名揚(yáng)諸侯，居梁園， 更受到梁王的特殊重視。劉武為梁王凡二十五年，相如是在最后幾年才到這個(gè)群體中來的。他游梁數(shù)歲后創(chuàng)作了子虛賦?？墒?，他的文學(xué)成就沒能引起梁園君臣的特別關(guān)注，這篇作品的光輝也被老一輩作家枚乘的成就所掩蓋。然而，這篇作品卻具有更強(qiáng)大的生

25、命力。它在更深刻的藝術(shù)層面上表現(xiàn)出梁園時(shí)代向著后梁園時(shí)代過渡的精神，其藝術(shù)匠心也足令相如的前輩相形見絀。首先， 在作品中人物的設(shè)定及所表現(xiàn)的感情的特質(zhì)方面，子虛賦同前此的作品相比，有明顯的不同。在屈原的離一騷一 、 九章 中， 作者都是直接抒情，賈誼的 吊屈原賦也基本如此。宋玉的高唐賦和神女賦通過假設(shè)問對的方式展開，作品中出現(xiàn)楚王和宋玉兩個(gè)人物。枚乘的七發(fā)假托于楚太子與吳客，作品所要表達(dá)的思想感情通過假設(shè)的人物實(shí)現(xiàn)，而其情感特征仍屬于個(gè)體的性質(zhì)，即作品中的“宋玉”、 “吳客”個(gè)人的認(rèn)識或感受。子虛、烏有的對話則不然。這里固然是兩個(gè)單體的人在談話，但這兩個(gè)人物所承載的身份、意義卻已不同。子虛以使

26、臣的角色出現(xiàn)，其所陳述的內(nèi)容，所表達(dá)的感受，既是他個(gè)人的，同時(shí)也與他使臣的身份、使命有直接的關(guān)系。他的榮辱之感已同楚國的榮辱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作品中的烏有先生是齊人。雖然他沒有維護(hù)齊或代表齊之利益的使命、職責(zé)，但談話間卻無不為齊一辯之處。他在夸耀齊之廣大以后說： “然（齊）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是以王辭不復(fù)。 何為無以應(yīng)哉？”這就不是以朋友的或個(gè)人的口吻談話，而是在批評子虛的同時(shí)，也于言談間維護(hù)齊的威望。作品中的人物已不是單體的個(gè)人，他們承載起了群體的感受與意識。這一變化對兩都賦和二京賦的人物設(shè)定都有深刻的影響。其次，作品內(nèi)容的展開和人物對話中的沖突，更深刻地展現(xiàn) 出

27、不同時(shí)代、不同人群間的思想沖突，通過子虛、烏有二人 的對話，表現(xiàn)出兩種不同的使命意識。作品開篇便揭示子虛的身份：他是楚的使臣，出使于齊，受到齊王的熱情接待： “悉發(fā)境內(nèi)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 ”畋獵畢，子虛“過詫烏有先生”。二人思想觀念的差異也隨之展開。史記集解引郭璞曰： “詫，夸也。 ”子虛拜訪烏有先生，本出于炫耀的動機(jī)，此后，其所談的內(nèi)容與這一動機(jī)正相合。子虛向?yàn)跤邢壬忉岊鲍C中捕獲很少，自己卻很高興的原因說： “仆樂齊王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 而仆對以云夢之事也。他高興的是自己看破齊王的用意，而自己又有辦法予以應(yīng)對。他認(rèn)為，齊王與使臣獵，并不僅僅出于熱情好客，而是想借此炫耀國力，以

28、壓倒楚。他對齊王“矜而自功”的態(tài)度十分敏感，而齊王的發(fā)問： “楚亦有平原、廣澤游樂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何與寡人？”更使他感到盛氣凌人的挑戰(zhàn)性的口吻。在回答中，子虛極言己之卑微，自稱“楚之鄙人”，極言己見聞之貧乏，對楚的苑囿“未能遍睹”， “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然而，就是這僅見其一又特小小的云夢，便足可勝過齊。他對齊王的回答中處處顯示楚之強(qiáng)盛，同齊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他作為大國使臣對自己君主、邦國的榮譽(yù)極力維護(hù)，對涉及這方面的言論、行為極其敏感。這里貫穿著他對使命意識的理解與堅(jiān)守。在諸侯分立的時(shí)代，諸侯一交一際、 聘問的歷史上確實(shí)存在各式各樣

29、的明爭暗斗，使臣與出使國君臣彬彬有禮的交往中存在著對榮譽(yù)、利益的挑戰(zhàn)和維護(hù)。同時(shí)，使臣是否受到尊重及在何等程度上的尊重，則是兩個(gè)諸侯國間關(guān)系的直接表現(xiàn)。 晉趙孟出聘鄭，受到特殊的禮遇，不取決于晉鄭的友好，而在于鄭對晉的依附，在于趙孟執(zhí)掌晉之政柄，加之以他個(gè)人的君子風(fēng)范和人格魅力。與之相反的，則是諸侯與使臣交往中一些隱藏在一溫一文爾雅外衣下的明爭暗斗。晏子春秋雜下載，晏子使楚，楚王賜晏子酒。酒酣，吏二縛一人詣王。王曰： “縛者曷為者也？”對曰： “齊人也，坐盜。 ” 王視晏子曰： “齊人固善盜乎？”晏子避席對曰： “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shí)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

30、也。今民生于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邪？”王笑曰： “圣人非所與嬉也，寡人反取病焉。 ”楚王預(yù)先導(dǎo)演了齊人因盜竊被捉的鬧劇，欲取笑晏子。而晏子卻給以有力的反駁。楚王的導(dǎo)演和自我解嘲中潛伏著齊、楚兩大諸侯爭勝的一陰一影。在子虛賦中，仍然是齊、楚兩大諸侯間的事，只是賓主關(guān)系發(fā)生了變化。齊成了主人，而楚則為使臣派出的客方。主動權(quán)操在齊王手中。在子虛眼中，齊王成了彬彬有禮的挑釁者。子虛則成為維護(hù)君國利益、尊嚴(yán)的使臣。更有甚者則是諸侯國間的無禮之行。榖梁傳成公元年云： “季孫行父禿，晉郤克眇，衛(wèi)孫良父跛，曹公子手僂，同時(shí)而聘于齊。齊使禿者御禿者，使眇者御眇者，使跛者御跛者，使僂者御僂者。蕭

31、同侄子處臺上而笑之。聞于客，客不悅而去。 ”這是對使臣及其諸侯國惡意的戲耍。四國使臣對這侮辱極為憤慨，終于導(dǎo)致翌年晉與魯、衛(wèi)、曹敗齊，齊頃公也險(xiǎn)些被俘。如此嚴(yán)重的問題并不曾發(fā)生在子虛身上。但是，諸侯間爭斗的必然性卻在左右著齊王，也成為子虛使臣意識中的重要因子。這些前代諸侯間的爭斗與不快，正是子虛在出使中顯得極為敏感的原因。在子虛賦中，大國諸侯恃強(qiáng)凌弱，妄自尊大的強(qiáng)國心理，對使臣的使命意識構(gòu)成威脅。使于四方，不辱君命，這是古代使臣普遍遵循的基本原則。而不辱君命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情況和形式，特別是大國之間，既要完成出 使任務(wù)，還要在應(yīng)對間，宣揚(yáng)國之長或優(yōu)勢，顯示其國力， 揚(yáng)威諸侯。這是貫穿于子虛滔滔

32、宏論中的潛臺詞，也是構(gòu)成 子虛賦中第一個(gè)波瀾的主色調(diào)。烏有先生對子虛的回答中不免有為尊者諱，有維護(hù)齊之威望的嫌疑。他認(rèn)為，齊王“悉發(fā)境內(nèi)之士”的畋獵，完全是出于對使臣的熱情， “以娛左右也，何名為夸哉！ ”否定齊王有炫耀之意。至于說詢問楚的情況，在他看來，也是極其友好的表示： “問楚地之有無者，愿聞大國之風(fēng)烈，先生之余論也。 ”都是出于好意。反倒是子虛過于敏感，將友好的接待誤解為比權(quán)量力的明爭暗斗。這些解說實(shí)在勉強(qiáng)。他用近乎輕描淡寫的語調(diào)對齊、楚進(jìn)行比較，也掩飾不住大國的自豪。至于說到： “然位在諸侯，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則表明他比子虛、比齊王有所收斂而已。但他談話的要點(diǎn)尚不在于為齊王辯護(hù)，而在于對子虛的批評。他從一個(gè)更高的思想層面談問題，指出子虛所言， “不稱楚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