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獻給父親的回憶 Microsoft Word 文檔

獻給父親的回憶第六章PAGE241、永遠的情我父親的一生，為人堂堂正正，為官清清白白，為職勤勤懇懇，為夫?qū)捄甏罅浚瑸楦讣扔袊栏傅淖饑?，又有慈母的襟懷。父親除了工作，勞作之外，唯一的嗜好就是養(yǎng)狗。父親最后養(yǎng)的是一個全身油黑，四蹄灰黃的大狼狗，狗被一條鐵鏈拴在北屋的門邊上。門的右下角有個小洞，狗可以從這個洞自由出入，里面有干草，它盡職之后可以趴下休息。這條狗被養(yǎng)四年之久，與我們有了相當深的感情。父親常喂它，它對父親的感情也更加特別。父親從外面回來，不論騎自行車還是步行，離院門四、五十米遠，它就會又蹦又跳又歡叫著。雖然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但我們知道，父親快到家了。身強力壯的父親，突然病倒了。他整日咳個不停，胸部時時疼痛難忍，只幾天的時間，父親就面黃肌瘦了。他被診斷為肺癌晚期。我們都難以接受這個現(xiàn)實。悲痛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淚水常不知不覺的流下來。我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化療上。父親在接受化療之前回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父親離開家的時候，狼狗拼命的向前撲著叫著，好像要掙脫鐵鏈去尾隨它的主人似的。父親回頭望望家，望望我們，望望狼狗，眼里失去了往日的堅毅和自信。那眼神是無限的留戀，是無盡的牽掛，是無言的悲哀……他微笑著，努力的微笑著，他要把微笑留在家里，留在親人的心里。但他不知道，他同時也把絕望傳給了我們，叫我們顫栗著，卻無法悲苦出來。我多想撲上去，拽住他，扯住他……但我不能……父親坐的車走了好久了，狼狗仍然在嚎叫著，高一聲地低一聲，像是在呼叫著什么。我知道他在叫著他的主人，它把我壓在心里的呼叫，真切地、勇敢的叫出來了……這一走，父親再也沒有回來。不！確切的說，父親再沒有自己走回來。他是在醫(yī)院里停止了呼吸，被我們抬回家來的?！鞍职?、爸爸、爸爸……”為什么這無情地拋棄了您疼愛了一生的女兒？為什么？為什么？……我無聲的呼喚！從心底里發(fā)出的呼喚，我無言以述！任憑淚珠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掛滿臉頰……來吊唁父親的親朋好友很多，狼狗卻從沒有叫一聲，那么平靜，那么溫順。它那雙眼睛冷靜地望著每一個人，趴在那里一動不動。父親的靈車走了，他那一米八的高大身軀被濃縮在四十厘米寬，五十厘米長的宮殿式的骨灰盒里。他的愛、他的情，變成空氣、變成陽光，無處不在滋養(yǎng)著我們、照耀著我們！狼狗在父親的靈車走后，再也沒有吃過東西，它絕食了。我們想盡辦法都沒有用，連它平時它最喜歡吃的骨頭也不屑一顧。有一次，我把帶著肉的骨頭端給它，它那鄙夷的眼神，竟讓我不寒而栗。狼狗一天比一天瘦下去，那雙絕望的眼睛失去了光澤，失去靈氣，并時常有兩滴淚珠掛在眼角處。我們都不敢看它，怕那淚珠落下來，砸在我們傷痛的心上。在父親去世后的第二十一天，那只父親精心喂養(yǎng)了四年之久的狼狗，把自己活活餓死了。我從不信靈魂之說，然而此時，我卻真的希望靈魂的存在。并且希望我家的狼狗的靈魂快點奔跑，好趕上早走的父親的靈魂。在那個世界，讓父親牽著他的狗，不再寂寞，讓狼狗也如愿追隨他的主人到永遠。2、最高的獎賞我的父親是個極勤勞的人，他對工作相當認真，回到家里手腳也不閑著。那時候我家的屋后院前有兩片不小的菜園，每到天暖解冰的時候，父親就開始在菜園里忙碌起來，很少有坐下來喝口水的功夫。翻土，施肥，播種，田畦像小學生的方格本，平平整整，方方正正，父親伺弄過的田畦里，很難找到一小塊土疙瘩。不多久，黑土地上就長出了嫩綠的小苗，每個畦子里得葉子都不同，我們就圍著看這兒、看那兒，父親也就耐心的一一講給我們聽。什么胡蘿卜、水蘿卜、豆角；什么韭菜、芹菜、菠菜、小白菜，應(yīng)有盡有，一畦畦排列著。我發(fā)現(xiàn)院墻下平整過的土地上，也有了綠綠的嫩芽鉆出來。“爸，這是什么呀”“那是南瓜，長大了會爬滿墻，那葉子好看，瓜能煮飯吃呢”。我指著院前一大塊空地問：“這地為什么沒有種菜呢”？“這要過幾天，栽種西紅柿秧呢?！蔽抑钢呵耙淮髩K空地問：“爸，這里要種什么？”“我要蓋個塑料大棚，里面種黃瓜”。沒有幾天，院前栽種了一排排整齊的西紅柿秧，屋后也出現(xiàn)了一個白色的塑料大棚。父親除了每天早上要忙碌外，中午、晚上下班回來就更忙了。屋后院前不見了土地的影子，全被各種各樣的青菜遮的嚴嚴實實，院墻上也爬滿了南瓜秧，結(jié)出了一個一個小南瓜。早晨起來，滿墻的南瓜秧中綻放著朵朵黃花，像一個個小喇叭，露珠還在上面滾呢。園子里的香菜、韭菜、菠菜早些時已被母親點綴上了飯桌，水蘿卜我們也常放了學進菜園里拔出來洗了吃，胡蘿卜雖然還不大，我們也常偷偷地拔個大一點的吃掉。西紅柿就很幸運。因為父親對它們特別偏愛，不到非吃不可的時候，決不許我們動。父親的警告，反倒讓我們心中癢癢地，認為這東西一定是菜園里最好吃的。我們常常趁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去看西紅柿們有多大了，最關(guān)心的是能不能吃了。有一天，父親上班去了。我們幾個都在家，寫完作業(yè)，照例跑到菜園里找吃的。妹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一點的西紅柿。她一喊，我們都去看。果然，那個柿子不但個兒有點大，皮兒也發(fā)了黃，跟其他青柿子比，成熟了許多。我們都想嘗一嘗，但誰也不敢動。哥哥膽子大，告訴我們誰也不許說出去，就小心翼翼地摘下來，像捧著寶貝似的。妹妹想伸手摸一摸，哥哥說“別動?！眹樀盟s回手去，母親用幾個小刀把柿子切成四塊，我們都來不及看一看哪塊大點，就伸手各搶了一塊，幾乎同時去咬那柿子，我剛嚼了兩下，滿嘴澀巴巴的，我們都吐了出來。中午，父親下班回來，照例進菜園勞動。我們都很緊張，乖乖地干這兒，干那兒。吃飯的時候，父親問：“你們誰吃了那個黃一點的柿子了？”“沒有！”我們異口同聲的否認。父親大概從我們的神情和回答中看出了問題，就笑了笑說：“算啦，沒吃就沒吃，吃飯吧?！蔽覀?nèi)妓闪艘豢跉?，埋頭吃起飯來，今天的飯同平時沒有什么兩樣，但卻感覺特別香。正在這時，父親自言自語說：“唉，那個柿子一定很甜?！薄安挪惶鹉?，不信你問我哥。”弟弟小，哥都沒來得及制止他，弟弟就連他也出賣了。父親笑起來，母親也笑了，我們也跟著笑起來。秋天到了，我家飯桌上日漸豐盛起來。雖然很少有魚、肉之類。不必說青菜被母親變者樣兒做給我們吃，也不比說黃瓜可以在飯桌上吃得到，閑暇時也可以整根地拿著吃，單說西紅柿就足夠其他小朋友羨慕的了。這時的西紅柿地里，莖上幾乎沒有了葉子，上面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柿子，經(jīng)過一天的日曬，每顆秧上都有三、五個熟透的紅紅的柿子，引得過往的行人住足觀望。我們的同學來家里玩，父親都親手摘幾個給他們吃。凡是來過我家的同學都說，你家的柿子真好，你爸更好。母親這時也常把吃不了的柿子，拿到市場去賣，然后買一些肉回來，給我們包餃子吃，想想那時的餃子，此時的嘴里竟又溢滿了口水。有一天，一個老伯站在院子外看了很久，好像終于下決心似地走進院子，向父親要幾個西紅柿，并說：“這大柿子太叫人喜歡了?！备赣H聽了，臉上笑得很自豪。他挑了幾個大的紅透的柿子送給老伯，老伯捧著，滿意地走了。臨出門，還對父親說：“明年春天，你能不能送我?guī)最w秧苗？”父親笑著點頭：“一定，一定?！笨粗赣H皺紋堆到一起的慈祥的臉，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這樣欣慰?，F(xiàn)在想想，自己的勞動果實，不但把全家的飲食調(diào)理的有滋有味，而且還能給別人帶去歡樂，這難道不正是父親終日勞作的最終心愿嗎？大棚里的黃瓜不知結(jié)了多少，父親不許我們進去，說是黃瓜花會被我們臉上的雪花膏熏掉的，我不知道這話是否有根據(jù)，但很怕花落沒有瓜吃，也就從沒進去過，每天都能看見父親摘幾根從大棚里出來，仿佛那里面有的是黃瓜。清晨，早早地坐在菜園的井臺邊讀書，讀到口干舌燥時，父親遞過來一根洗凈的黃瓜，咬一口，脆脆地，涼涼地滿嘴地清涼流進心里，甜滋滋的。黃瓜本身并不甜，但這里融進了父親的汗水和疼愛，吃起來，還會感覺不出其中的甘甜嗎？院墻上掛的南瓜這時最引人注意。南瓜被父親一個一個用木板托著，南瓜們沒有了后顧之憂，盡情地長呀長，最大的一個竟然長七、八十厘米，直徑有四、五十厘米，叫人喜歡的沒法兒。有親朋好友來，都對這些南瓜贊不絕口，走的時候自然要抱一兩個回去。父親的笑就更加燦爛起來。有一天父親吃早飯的時候，父親情不自禁地笑起來。母親問父親笑什么，父親說：“剛才有一個老先生（父親習慣把上歲數(shù)的人稱先生的）說，他已經(jīng)是第四天早晨來看那個大南瓜了，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我叫他用自行車推走了。”“什么？”我們幾個跑出去看，果然那個大南瓜不見了。母親責怪父親，父親笑著說：“地里種的，勞動換的，大家一起分享。”望著父親自我陶醉的樣子。母親也寬厚地笑了。我不解其故，狠狠地咬一口手里的饅頭，吞進了肚子里。那年的菜園，在我的記憶中最真切，最難忘，也就更加懷念我那手腳總也閑不住的父親。他把勞動當作一生中最大的快樂，有人能同他分享勞動果實，那是對父親的最高獎賞。3、清明灑淚憶父愛無疆每一次想到父親，我的眼里就溢滿了淚水……父親的一生太平凡了，平凡的工作、平凡的為夫、平凡的做父、平凡的為人處事，唯一不平凡的是他一米八二的個子，走到哪里差不多都是鶴立雞群，大家須仰視著和他攀談。他心胸廣闊，平易近人，談笑間充滿智慧，讓他一生沒有敵人。這種平凡，在他養(yǎng)育我們四個兒女的過程中，被他發(fā)揮的淋漓盡致。他對我們的關(guān)愛甚是銘心刻骨。如果母親的愛像毛毛細雨，無微不至的滋潤著我們每一歲的腳步，那我父親的愛則像春天的和風，精益求精的仔細到對我們的腳指蓋兒長了都親自動手。我們每個孩子在成長中所經(jīng)歷的波折、痛苦、災(zāi)難，都成為父親的最痛，他也因此從雄姿英發(fā)過而立之年，再到滄桑中年，剛進不惑，在五十五歲那年，他非常艱難的、極不情愿的、依依不舍的、又無可奈何的為自己的一生畫上了句號。從那一時刻起，我才感悟到：人生的輪回是以痛開始又以痛結(jié)束的。十月懷胎，隨著振痛的結(jié)束，一個生命誕生了，伴隨而來的是欣喜；相反，隨著親人們撕心裂肺痛的開始，一個生命戛然而止，伴隨而來的是綿綿無絕期的懷念。母親的痛帶來一個新的生命，親人的痛送走一個活生生的人。黃泉路上有多少蹣跚的腳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父親一定是一步三回頭，一步三伸手，他想抓住什么，抓點兒什么，可他什么也沒抓住，那根稻草早已被秋風吹走，他積蓄一生的淚水，一定把黃泉路變成河流。他有太多的眷戀、太多的牽掛、太多的放不下……太多的太多的……我的哥長的很漂亮，集父母各自身上的優(yōu)點于一身，被稱做“黑小子”。哥，聰明機靈，他把這兩點更多的時候用在了惹事生非上。在我的記憶中，哥是被父親打著長大的。哥曾經(jīng)深有感觸的說：“沒有爸的嚴加管教，我會進監(jiān)獄。沒有爸讓我學木匠，就不會有我今天的成就?！备绨迅赣H的嚴刑拷打，說成是“嚴加管教”，不能不說哥對父親心存感激，而對哥的每一次懲罰，都會在父親的心上留下道道疤痕，最終讓他的心變得千瘡百孔，不堪重負。哪一位父親不是在鞭打愛子的過程中同時拷問著自己的心靈，更何況我那細膩的父親呢？他愧疚、自責的痛，一定不亞于哥的皮肉只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還想說的是，哥挨父親的打，有時不光是他自身招來的，還有幾次是我強加給他的，也就是我故意“誣陷”他的。因為我乖巧聽話的緣故，我說的話父親百分之百的信，哥的任何辯解都被認為是狡辯，只能換來更嚴厲的懲罰。我無法推測那時自己為什么這么做，但是有一點是絕對的，我不是出于對哥的仇恨什么的而那樣做的，想來大多是為了開脫自己吧。因為哥每次挨打，我都跟著心驚肉跳，跟著哥一起哭一起難過。我先說那些“經(jīng)典”的故事了，也就是我強加給哥的——挨打。（鏡頭1）砸炮有一次留柱哥給哥買了五片砸炮，紙片不大，有十厘米見方，每片上面有100個紙炮，一個只有一厘米見方那么大，撕下來一小塊，放在石頭上，用小錘一砸，“叭”的一聲，像放炮一樣清脆。兩個哥玩得非常高興，我怎么要，他們都不給我。后來我把他們磨煩了。你想，都把我哥磨煩了，可以知道我磨的有多么煩人。他終于給了我一個。我到一點兒也不貪，拿著這個一厘米見方的小砸炮，跑到石頭邊，把小砸炮小心的放在上面，沒有錘子，我找了一塊小石頭，左手扶著小砸炮，右手對著小砸炮使勁砸去，小砸炮沒響，我“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小石頭砸我的手了，當時就起了一個紫炮，比那個小砸炮的包還大呢。我哪受過這個屈呀，見到父親就告哥的狀，說是他給砸的。哥那次不但挨了打，父親還把所有的砸炮都沒收了，一把火全燒了。哥哭得很傷心，現(xiàn)在想想，挨打的委屈到不必說，那些舍不得玩的小砸炮被燒，才是他最心痛的根源。（鏡頭2）他撒把那時的馬路還不是水泥的，全是沙石鋪的。下雨的時候馬路兩邊積的水與沙土和成了黑稀泥。記得那一次就是下過雨不久，馬路上只有路中間可以走。哥騎著自行車，是前面有大梁的那種二八的自行車。哥當時也剛學會坐車座，弟弟坐在前面大梁上，他坐在座上騎的很自在，我跟在后面跑，跑累了，我就要坐在后車座上?！案?，我坐后面吧?！薄安恍?，我還沒騎穩(wěn)呢?！薄熬妥幌拢??！薄安恍?，別亂來?！蔽壹绷?，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往上猛的一躥，哥就連人帶車倒在了路邊的泥水里，我也坐在了后車輪上，哥是跪在泥里的，只是腿上手上都是泥，最慘的是前面大梁上坐著的弟弟。他是一頭扎進泥里的，幸虧哥在倒地時用手按住了地，弟弟的頭才沒有磕破。但是，哥把他抱起來的時候，滿頭、滿臉都是黑泥，黑泥順著頭上往下流，他張嘴大哭，那牙是白的?；氐郊遥赣H母親看到弟弟的可憐樣，自然要問原因。我很害怕，嚇得不行，就小聲說：“他撒把”（也就是哥經(jīng)常玩的兩手不扶車把，而是背在身子后面騎自行車。）你可以知道，哥帶著弟弟還玩撒把，弄成這樣不挨打才怪呢。（鏡頭3）這么大的卜廇克我們家那時住的房子很簡單。正房外面有一個偏廈耳房，進正房門就是廚房，這個門斜對著里面小屋的門。小屋一大半是一鋪火炕，地面不大，只鋪了三塊稍寬一點兒的木板。里面緊貼著炕邊一塊木板是固定的，外面靠門的兩塊木板是活動的，掀開這兩塊木板，下面就是一個很大很深的地窖。卜廇克，外皮灰黃，里面淺桔黃，且脆，發(fā)甜，是東北產(chǎn)的類似圓蘿卜的根類蔬菜。生命力極強，春種秋收，其間不用怎么管它。成熟后，連根帶葉收回家。葉子可以煮熟喂豬，根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熟或蒸熟吃。大多人家都用來閹咸菜。當然也可以煮熟喂豬。我的母親把閹好的咸菜切成塊，蒸八分熟，曬成干兒。冬天吃的時候，用熱水洗了，再切成小塊，用醬油加一點兒辣椒油泡一夜，第二天吃又香又勁道，很像嚼牛肉塊。有一天我放學回家，一進門，一眼看見小屋的地上有一個大卜廇克，就一邊奔大卜廇克去，一邊說：“這么大的卜廇克呀……”后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我沒有了。哥正在進門的廚房爐臺邊往鍋里切卜廇克（煮熟喂豬），聽見我進來說話，轉(zhuǎn)身沒看見人，正在納悶兒，聽見了小屋地窖里我的哭聲。原來，哥放學回來，就下地窖拿卜廇克煮豬食。那個大的卜廇克他沒舍得切，就放在了炕底下，他出來后沒有蓋外面的兩塊木板，也沒有注意我進來。由于只注意大卜廇克了，沒有注意地窖蓋兒沒蓋，我就在邁進小屋的同時掉進了地窖，好半天才哭出來。多虧里面的卜瘤克、土豆很多，地窖不是很深，我掉下去沒有摔破哪里，只是嚇了一下，被哥拉上來。晚上父親回來，我就把怨氣發(fā)在了哥的身上：“他推的?！睘檫@三個字，哥又挨了一頓好打?！斑@么大的卜廇克呀”成了我掉進地窖的代詞?！髞砀髯猿闪思遥鐑簬讉€坐在一起，說起這些事，都能笑出眼淚來。而且這些事早就成了故事，在我的侄兒、侄女、兒子輩兒們中間流傳，我那時順嘴誣陷哥的話，以及故事中的語言，甚至成為他們的經(jīng)典臺詞，只要哪個孩子說出其中的一句，就會引來全家的轟笑?？墒牵斘掖丝糖脫翩I盤的時候，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尤如骨埂在喉，心也隱隱作痛，很想真誠的對遠在北京的哥說一聲：“對不起，哥?！蔽覀兊耐辍⑸倌晔窃诹甏?，精神生活和物質(zhì)生活都比較缺乏。女孩們手里的玩具，幾乎可以說就不叫什么玩具。大多數(shù)女孩都有的是母親用手縫的布袋。手巧的媽媽用六塊同樣大的花布縫成四方形的，里面裝些碎石子；手拙的媽媽就用穿破的沒法再補的襪筒，里面也是裝些碎石子，兩頭兒一扎，就成了布袋了。家里條件好點兒的女孩兒，還會有幾個羊腿上的骨頭玩，我們叫“旮旯哈”，平放著面兒較平的那面叫背兒，另一面中間有坑的叫坑兒，立起來有一面像耳朵的叫真兒，它對的那面叫白兒。我就有五個，是父親親自把那上面的肉剃干凈，又洗掉油，最后還用指甲草的花染成了紅色，引得小朋友一片羨慕。再有就是皮筋兒，那時決沒有那個母親舍得買二分錢一寸的松緊帶給孩子玩，盡管四米只要兩毛四分錢，要知道，二分錢可以買一盒火柴，五分錢可以買一塊兒豆腐，等等。所以我們那時玩的皮筋兒是用自行車的破里帶，順著一面旋轉(zhuǎn)著剪成條而成的。我的卻是父親把破里帶剪成一個一個的圓圈，再把它們一個一個挽成扣連起來，這樣，看起來即好看又耐玩，讓我又在同學們中顯露了一回。男孩們玩的東西也很單調(diào)，但他們的“溜溜”是要花錢的?！傲锪铩本褪悄欠N很小的玻璃球，玩兒的花樣也多；還有就是用煙紙折成的三角或四角，而且三角或四角的價值是不同的，要看煙的好壞，“中華”煙的煙紙最好，“恒大”煙的煙紙就差得多；再有就是玩兒槍，那時也沒有幾個家長舍得花錢給孩子買，孩子們大多都自己用費紙疊，疊的多了，也就越疊越漂亮，有的孩子還用黑墨汁涂上色；還有用鐵絲威成的；最好的是用木頭做的。哥就是做木槍的高手。父親在這方面沒有幫過哥，但卻給他買過一把鐵的手槍，可以打紙炮的那種，開槍之后，像放炮，還冒出一股煙兒，散發(fā)出火藥味。哥對這把槍愛不釋手，誰也不給拿，晚上睡覺要把槍放在枕頭底下。我要講的故事差不多都是發(fā)生在我們那個大院里。大院的結(jié)構(gòu)是：大院的大門朝南，正對著一條東西方向的大馬路，是光明路。大院的東面是個肉店，大院里有一個肉店的后門。西面是一棟房，由南到北，依此住著三家。進大院第一家柴大伯家，他家五個孩子；第二家是二大伯家，他家四個孩子。柴大伯和二大伯是親哥倆兒。第三家就是我家，四個孩子。頂頭對著大門還住一家，姓陳，兩個孩子。柴大伯在食品公司上班，二大伯在武裝部，我父親在糖酒公司，陳叔在哪上班，我已不記得了，只記得他家孩子少，生活條件最好，吃的用的，大人孩子穿的，都比我們這三家高一個檔次。大院里的孩子在這幾家怎么打、怎么鬧、怎么瘋都可以，唯獨到他家要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因此我的記憶里沒有一次在他家玩耍的印象。他家的兩個女兒在我們家，也是很會瘋鬧的，但回到家里，就變乖了。他家吃飯的時候，陳嬸兒總是關(guān)上門，也許是院子里該給吃的孩子太多，給不過來的原因吧。記憶中，柴大伯家的敏最大，印象最深的是，她很漂亮、文靜，一說話就笑，從來不大聲喊我們；啟比貴大兩三歲，貴和我哥、文艷是一把。文艷比我大兩三歲，玩兒不到一起，也不和男孩子們攙和，最難忘的是她的過膝蓋的辮子。柴大伯家麗和二大伯家的雙胞胎兄弟民、國，還有我，我們四個是一把的，上小學在一個班。陳叔家的蘋比我小一歲，常和我、麗在一起玩兒。下面那些小點兒的，在一起住的時候，四五歲的樣子，印象不是很深了。我們大院不止哥是被父親打大的，柴大伯家啟和貴也是常挨柴大伯打的，二大伯家的民和國同樣沒少挨二大伯的打。只要哥兒幾個打架了，幾個家長不問青紅皂白，先把自己家的孩子拉回去打一頓再說。柴大伯打啟的時候最可怕，常常是綁上雙手，吊起來打，直打到啟說軟話為止。后來啟上班很有出息，又下海賺了很多的錢，對父母非常孝順。他也說過和我哥說過的差不多的話：“當初要不是我爸管的嚴，說不上我進幾回監(jiān)獄了?！边@么看來，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棍棒底下出孝子?！本褪窃谶@樣的背景下，發(fā)生了許多的故事。（鏡頭1）偷吃雞蛋我們院這四家都養(yǎng)雞，這邊的三家養(yǎng)的少，每家五六只，盛飯盛菜倒給它們，下的蛋就供上一家人吃了。陳嬸家養(yǎng)的多。她家的倉房一半是雞舍，能有三四十只。記得有一次她家失火的事。后半夜二三點的時候，有一個出外釣魚回來的人，從大院門口經(jīng)過，（大院沒有大門）看見大火，跑進來敲門，我家的小院也沒有門，他就使勁敲我家的窗戶。那天我父親在單位值班，我母親被敲醒之后，看到外面火光沖天，嚇得兩腿直抖。她把我們四個孩子全部喊醒，推到外面去。自己就往后面跑，去叫陳叔家。后面廁所那邊，他家有一個窗戶。大火滅了之后，幾家人坐在院子里，談?wù)撨@件事的時候，母親笑的前仰后合，說：“我跑到后院，敲他陳嬸兒的窗戶，著火了，著火了，他陳嬸兒拉開燈，兩人都光溜溜的從被窩兒里鉆出來，要往外跑，我就喊，穿衣服，穿衣服，兩人這才醒過來，他陳叔拿個褲頭往頭上套，他陳嬸就搶，說是我的……”來了兩輛消防車，把火撲滅了。是陳嬸兒家的雞房著的火，房蓋燒沒了，里面的雞在著火的時候，往外飛，做最后的掙扎。我家的倉房從上到下都是板皮釘?shù)?，那些雞們正好是往我家的這邊飛，雞們帶的火，把我家的倉房也給點著了，多虧就的及時，沒著起來，但這半邊全變黑了。當時的緊張害怕全不記得了，只記得火災(zāi)過后，每家都分到了陳嬸兒家的兩只“燒雞”，那一頓雞肉吃得特別香。書歸正傳。我哥特別喜歡吃生雞蛋，他把雞蛋打個小口，兩下就吸進肚里。那時雞蛋是要留給全家做菜吃的，哪能讓孩子隨便吃？哥隔三差五的就偷吃個，母親裝糊涂也不說破?？墒怯幸惶欤翊竽锬昧巳齻€空殼雞蛋來找家來，正好父親在家。母親接過那三個空殼雞蛋，見上面并沒有口，父親最后發(fā)現(xiàn)了雞蛋上的針眼。原來，哥用一個針管，小心翼翼地扎進去，把雞蛋抽空，再把空雞蛋殼放回去。父親笑了笑說：“你怎么不把這心思用在學習上。”母親罵了哥幾句。柴大娘說：“行了，就幾個雞蛋，說說大光，下次想吃，吃完把蛋殼扔了。哪有這么傻的孩子，還不是圖好玩兒。”母親又向柴大娘賠了不是，還想賠三個雞蛋，被柴大娘給推回來。柴大娘前腳走，父親后腳就把門插上，揀起門口的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地向哥打去，哥就發(fā)出尖利地叫喊聲哭聲，父親越打，哥的喊聲哭聲越大，哥越是哭喊，父親就越打的用力。母親拉也拉不開，外面早就有柴大娘、二大娘、二大伯在敲門、敲窗戶，母親趁勢把門打開，眾人才把哥從父親的手里搶出來。父親的臉氣得發(fā)白，讓二大伯給拉出去勸。柴大娘更生氣，埋怨不該打孩子，不就幾個雞蛋么。母親說：“幾個雞蛋是小，這要養(yǎng)成習慣了，還了得嗎？”事后，二大娘偷著對我母親說，她家雞窩里也有兩個空雞蛋殼，怕我父親打我哥，把蛋殼扔了，沒提這事，還怪她大嫂多事。從這以后，哥再也不吃生雞蛋了，也知道了別人家的東西是不能隨便動的。我兒子這一點就隨了他大舅，從小愛喝生雞蛋。但他就幸運得很，怎么吃也沒人說了，反而都看著他吃的樣子高興。母親每天都把剛下的還熱乎的雞蛋打個小洞，遞給他，他接過來，對著嘴兩下就吸進肚里。有時我把雞蛋打進碗里，準備炒雞蛋，他趁我不注意，端起碗就喝兩口。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外甥似舅，不差一豆。（鏡頭2）一個自行車鈴蓋有一天，剛吃過晚飯，對面街上徐叔找來，說家里來了一個客人，騎了一輛新的自行車，轉(zhuǎn)身的功夫自行車上的鈴蓋兒就不見了，有人看見你家大光在那玩兒了。父親把在小屋的哥叫出來，問他拿了沒有。哥說：“沒有，真沒有?！备鐕樀媚樁甲兞松?。父親又問了一遍。哥還是說沒有拿，還一個勁兒地說：“爸，我真沒拿，我真沒拿。”父親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出去，結(jié)果在我家一進門的廚房門口的筐里，翻出了那個鈴蓋兒，父親把鈴蓋兒遞給徐叔，還賠了許多好話，母親可能知道哥又要挨打了，趕緊去二大娘家叫人。還沒等母親回來，父親就把門插上，哥地哭聲叫聲已響起來，哥邊哭還邊說：“爸，我真沒拿，我真沒拿?！薄鞍?，我真沒拿，我真沒拿。”明明在咱家翻出了那個鈴蓋兒，你還敢頂嘴？父親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越打。外面又圍了一些人，打門敲窗戶，我嚇得不敢動，哥地哭聲越來越大，我聽到母親在叫我，就跑出去開門，哥得救了。第二天真相大白，鈴蓋兒真的不是我哥拿的。是貴擰下來，溜回大院，不敢放在自己家，就進了我家，順手藏在門口的筐里，轉(zhuǎn)身回家了。沒想到，竟然被父親翻了出來。晚上，柴大伯家就傳出了貴的哭喊聲。是柴大伯在打貴。當然，所有的人又去柴大伯敲門敲窗，勸解。柴大伯被父親叫我家，勸他別生氣，好像忘了昨天自己打兒子氣得那樣了。（鏡頭3）罰站時間是夏天。風和日麗，頭上的太陽大大地照著。星期天，不上學的日子。父親睡醒午覺，準備上班去，他推開我家門，一眼看見我家倉房上爬著的哥。哥也同時看見了父親，他剛爬起來，想溜下去，可是，晚了。父親大聲地喊道：“站那兒，不許動，敢動一步，晚上下班，我打折你的腿。”父親說完，看也不看哥一眼，就出大門，上班去了。原來，哥正和一大群孩子玩兒槍戰(zhàn)，他是紅方的司令，想占居制高點，指揮戰(zhàn)斗。沒想到，戰(zhàn)斗剛開始，他這個司令就叫“總司令”給“站”了。一大群孩子圍著倉房轉(zhuǎn)，叫哥下來，哥根本不敢動。大家見玩兒不成了，都散了。留哥一個人在房上站著。我干著急，沒辦法。只見哥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流。要知道，我家那倉房的頂不是平的，是人字形的，站在那上面更難受。哥硬是站在那沒有動，直到父親下班。父親叫他下來，沒有打他。晚上，哥睡著了，我看見父親進小屋。一定是去看哥的腿腫了沒有。他氣兒子不爭氣，又心疼自己的兒子。（鏡頭4）摘黃瓜我家的后園，挨著關(guān)嬸家的的菜園。那年關(guān)嬸在菜園里種了些黃瓜，放暑假的時候，黃瓜正是長成的時候。有一天，啟站在關(guān)嬸家的院子里喊：“小貴——，小貴——”站在后園子的哥聽到了，就問：“啟哥，有事嗎？”“大光啊，你去叫小貴，你倆來關(guān)嬸家的園子摘黃瓜，我們吃?！薄安恍?，偷摘黃瓜，我不干?！薄霸趺词峭的?，關(guān)嬸在這兒呢?！彼舐暫啊瓣P(guān)嬸——”接著傳來關(guān)嬸的聲音“哎——，你摘兩根吃吧?！备缏犃耍吲d的答應(yīng)著，從窗戶跳進屋里，跑出門，到柴大娘家叫小貴，兩人從他家的后園子跳進關(guān)嬸家的園子，把兩根最大最長的黃瓜摘了下來。進了柴大娘家。啟早在屋里等著呢，他一伸手，倆小的趕忙各自掰一半給他。他左手拿半根黃瓜，右手拿半根黃瓜，不懷好意地看著哥和貴笑著，左一口右一口地吃著黃瓜。哥和貴根本沒注意啟的表情，也跟著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過晚飯，我們聽到柴大娘家傳來貴鬼哭狼嚎的聲音，知道柴大伯又在打貴，母親就小跑著去拉架。哥一聽到貴的哭聲，就鉆進自己的小屋寫作業(yè)去了。母親很晚才從柴大娘家回來，說是關(guān)嬸也在，大家閑談了。第二天，趁父親不在，母親問哥摘黃瓜是怎么回事？哥嚇得不行，就把經(jīng)過說了，還說：“我聽到我關(guān)嬸叫我摘兩根，我才和貴去摘的?！薄澳且欢ㄊ菃⒆约貉b做你關(guān)嬸的聲音說的。以后千萬不敢這樣了?！薄拔矣涀×耍矣涀×?，千萬別告訴我爸，我下次不敢了?！焙髞韱⒄f，他看見關(guān)嬸上街了才跳進關(guān)嬸家院里，沖著園子喊的。那貴怎么沒說實話呢？也是后來，貴說：“關(guān)嬸一進門，我哥就威脅我說，我要供出他，他打死我?！薄澳阍趺礇]說出我？”哥急忙問。“我都挨打了，還說你干什么?！辟F一臉的仗義，說。哥感動地說：“下次有事，我替你扛?！眱扇擞X得這樣一來便宜了啟，就想辦法報復啟，打仗打不過，最后，兩人在開學的前三天，把貴的暑假作業(yè)給扔進廁所坑里了。那三天我沒見過啟出門，因為不完成作業(yè)，老師找到家，那打挨的更狠。那年啟上高一。（鏡頭5）下雨之后有一年，雨水特別的多，我們家住的房子有點漏雨。那一次，大雨下了兩天兩夜，有的地方漏雨了，父母臨上班之前，把漏雨的地方放上面盆、臉盆，還告訴哥，好好在家看著，哪地方漏再找盆接。他答應(yīng)的很好。父母走了后，他看外面下大雨，屋里也漏雨，就把我們幾個小的扔在家自己玩去了。雨越下越大，房頂漏雨的地方也越來越多，我忙了這兒，顧不上那兒。因為雨大，父母中午沒有回來吃飯，到下午，連床上也漏雨了，我急的沒辦法，又怕雨水把被褥淋濕，就站在床上，端著盆接雨。整個人也濕透了，滿臉抹的又是水又是泥，后來漏雨的地方太多了，天篷上糊的紙全掉下來了。父母下班回來，看到房子漏的那樣，又看到我泥呀水的不像樣，我哥在這時回來了。父親氣不打一處來，就又打上他了。這次他自知活該，竟然不哭，父親越打越生氣，好不容易才讓母親勸住。第二天，哥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母親心疼地罵他，他說：“我貪玩兒忘了回家?！蓖砩细赣H下班買了一塊肉回來，全家包餃子。那時的生活條件吃一頓餃子是很不容易。當時流行一句話：“誰家過年不吃頓餃子”就是說，不管多困難，過年也得吃頓餃子。吃飯的時候，父親還特意給哥盛了滿滿一個大碗餃子。我現(xiàn)在明白，父親心里也是很難過的，他不善表達，只是用這種方式告訴哥：我愛你。（鏡頭6）一雙運動鞋哥讀初中以后就很少挨打了，但那次被打我依舊記憶猶新。家里那時生活不是很寬綽，孩子多，父親的工資不高，母親還要出去做臨時工。我們的鞋大多是母親一針一線縫制的，只有運動鞋是買的，也不是隨便可以買的。有一次哥腳上的鞋底都掉了，實在沒法穿了，母親狠狠心，花了八元錢（那時的八元錢夠買半袋面的）給他買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中午哥放學回來，看到鞋別提多高興了。我想那天中午飯他都沒有吃飽，就一蹦三跳地上學去了。晚上放學時間早就過了，可是遲遲不見哥回來，全家等著哥回來吃飯，母親去大門口看了兩次，也不見他的影。天徹底黑下來，他才偷偷摸摸的溜進小屋，還是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斑^來！”父親在大屋喝道。聲音雖然不是很大，可是哥還是嚇了一跳。低著頭兒磨磨蹭蹭地走到父親面前：“爸，我回來啦。”“為什么回來這么晚？不知道全家等你吃飯嗎？”“知道，踢足球忘了時間了?！薄鞍パ?，你這新鞋怎么啦？”母親在一邊大聲叫道。我們?nèi)胰说哪抗舛技性诟绲哪_上：中午穿走的白白的新運動鞋變成了灰色，兩只鞋的前面像饑餓的魚張這大嘴?！叭胰耸〕詼p用給你買雙鞋，容易嗎？你一天沒到頭就給我穿破了？”母親氣憤的說。于是父親的拳頭就落在了哥的身上，哥的哭叫聲同時響起……哥第二天跟我說：“昨天踢足球感覺太好了，挨打也值?！睗M臉的得意。這件事后來每次提起，都成了父親的最痛。不是因為貧困，怎么會因為一雙鞋打孩子呢？足球場上生龍活虎的孩子，因為怕踢壞鞋，或許會再也抬不來起腳了。好在哥沒有受到多大的打擊，對足球的熱愛始終如一。就是畢業(yè)后，參加工作許多年間，還相約同班同學回學校踢足球。記得有一年還和同屆其他班級踢競爭賽。當年就是技術(shù)相當，不分勝負，工作之后，見面還是互相不服氣?！安环偬?！”“踢就踢，誰服誰呀！”據(jù)說兩個班的班主任也到場了，好多女同學都去助威，當年的體育老師做的裁判。到底誰輸誰贏，因為不關(guān)心早已不記得了。只記得哥每次說要去踢足球，父親都非常高興。由此可見，父親因為一雙鞋打哥的事，自己就耿耿于懷，心懷愧疚。哥還熱衷于踢足球，無疑是對父親的諒解和安慰。（鏡頭7）吃豬油這一件事我本來不想說，但又不得不說。想想只知道那時做孩子不易，做家長的無奈又有誰知呢？那時所有的物質(zhì)都是限量供應(yīng)的，稱為“票”的時代，糧票、布票、肉票、油票……等等，每人每月的各樣東西都不多，做母親的要好好算計，才能月底接月頭。我的母親很會安排一家人的生活，每月供應(yīng)的豆油根本不夠，母親就用肉票買些肥肉或板油，煉成油，放在一個罐里，稱油罐，炒菜的時候剜一塊就行。那時幾乎家家都有一個油罐，我現(xiàn)在忽然記起了我家的那個油罐了。它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見，仿佛觸手可得，因為知道是父親親手做的，所以回想起來都特別親切。油罐的形狀類似海邊漁家的魚簍：肚大頸小口闊的那種；大小有二十四、五厘米高，大肚有十三、四厘米；頸部有十二、三厘米；罐口有十七、八厘米。先用竹條編成骨架，然后里外用毛頭紙，刷上豬血一層一層的糊起來，聽哥說，豬血是經(jīng)過特殊處理后，才能使用的。我家的油罐由于用的久了，已經(jīng)不記得最初是什么顏色了，它永遠放在爐臺的墻角處，灰色的。搬新家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這個灰色的油罐，我懷疑是母親把它扔了。那時很少有人家吃得起大米飯，最好的就是大米和小米混在一起悶成的二米飯，還有高粱米飯，玉米碴飯。有一天中午吃的高粱米飯，晚上放學回來，母親父親都沒有下班，哥餓了，又沒有饅頭。哥就盛了一碗中午剩的高粱米飯，他往飯里到了些醬油，又打開油罐，用筷子剜了一大塊豬油，在碗飯里拌了拌，一邊吃還一邊說：“真香，真香?！备改富貋恚姷剿缘哪敲聪?，母親說：“這叫什么吃法?！备赣H看了看他，沒有說話。這事過了不知多久，哥又一次用這種吃法吃高粱米飯，被父親親眼看見。這一次哥沒有挨打，父親把他叫到身邊，給他上了一堂“政治課”，這堂課上的哥淚流滿面，比打他哭得還痛。從此哥這一生都沒有用這種吃法吃過米飯。課的內(nèi)容我已記不得了，只是后來哥用父親的語氣學過一次：“全家一個月就那么點兒油，你好意思自己吃？……”現(xiàn)在用醬油、豬油拌米飯的吃法，給那個孩子，誰也不會吃。我們這一代做孩子的時候，知道父母在舊社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覺得應(yīng)該讓現(xiàn)在的孩子知道我們是孩子的時候，處在精神生活單調(diào)、物質(zhì)生活貧乏的時代。委屈孩子不說，讓多少做父母的想起來就心酸。這樣的事很多，我記得的也只有這些殘鱗剩片，但卻很難忘記，仿佛就是昨天發(fā)生的似的，讓我覺得這些殘鱗剩片即使是在月光下也會閃閃發(fā)光，灼你的眼，迷茫得無法思考，只是木呆呆望著遠方。那遠方是逝去的時光，逝去的時光無論是苦是甜，都會令你細細的咀嚼、品味、遐想……清明如期而至，父親卻越走越遠了，但我相信，父親的愛，永遠也走不出我們的視線，一是他不放心我們，不忍遠去，一是我們深愛父親，不會讓他走遠，冥冥中他在注視著我們，給我們最大的祝福和保佑，因為父愛無疆。4、我的父親春風來了，天氣暖和起來?！岸宋绻?jié)快到了嗎？”記得小時侯常這樣問母親。因為父親是端午節(jié)前一天的生日，我們家也就總是提前過這個節(jié)了。但是有五年，我卻很怕提起端午節(jié)。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父親匆匆走了五年了。我因為沒有能見到父親最后一面，感覺上常以為父親出遠門了，也就常盼著他回來。五年了，他沒有回來，他根本不會回來。父親患肺癌躺在病床上時，我正懷著孩子，父親每每見我大腹便便，笨拙地在他床前忙這忙那時，總會輕輕地說：“我沒事，你回去吧?！庇幸惶煜挛?，我和愛人有去醫(yī)院探望父親。父親剛剛打過針，他抬眼看看我，問：“怎么有跑來了？”話很輕，淚水從他眼角流出來，我忍著淚，替父親擦了擦眼淚，說：“我想來看你，要是生了，得一個月不能來見你了?！备赣H把臉轉(zhuǎn)向里面，什么也沒說，我的淚卻流了出來。就在這天夜里十一點，我住進了醫(yī)院，第二天傍晚，我生下了一個男孩。三十得子，按說這是多么叫人興奮的事?。∪欢米拥呐d奮卻常被病床上的父親牽了去，化作無限的掛念。我盼著滿月，好回到父親的病床前，為父親端飯，擦臉，盡一個女兒應(yīng)盡的孝心。我怎么也想不到，父親把臉轉(zhuǎn)向里邊的那一刻，竟成了我們的永訣。當我抱著孩子回到娘家，父親那一米八的身軀早已化成骨灰，安息在那方盒子里八天了。我昏倒在父親的遺像前……爸爸！爸爸！爸爸……為什么？為什么不等著我，為什么？為什么這樣無情的拋棄了您一生最疼愛的女兒？為什么？為什么不讓我再盡點孝心？為什么？為什么？……我無聲地呼喚，從心底里發(fā)出來的悲傷，無言盡述。清理父親的遺物時，我打開了他生前從不許我們動的箱子。里面的東西井然有序地擺放著。上面幾層，全是一本本出庫存根，貨物往來明細表等，這是他一生為其盡職盡心的真實再現(xiàn)，他一生務(wù)實，兩袖清風，光明磊落，吃苦在前，從不爭名奪利；往下是幾本學習筆記，字里行間，展現(xiàn)著父親博大的胸懷和深思熟慮的遠見；再往下是父親寫的一些文稿，其中有一份入黨申請書的底稿，我知道父親十六歲參加工作，二十三歲入黨……；在箱子的最底層，我看到一個牛皮紙信封，小心翼翼地拿出來看，竟是我五歲得病住院的入院通知書，診斷書，出院證等等。“爸爸……”我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任憑淚水大滴大滴地涌出眼眶，掛滿臉頰……父親的一生，為人堂堂正正，為官清清白白，為職勤勤懇懇，為夫?qū)捄甏罅浚瑸楦杆?，他有嚴父的尊嚴，也有慈母的襟懷。父親最初是倉庫保管員，后來入了黨提了干，擔任市糖酒公司的書記；為了撲滅山火，他帶領(lǐng)千軍萬馬的撲火大軍，走遍了我們那一帶的大大小小的山頭。當市里組建防火辦時，點名要他當防火辦主任，他一次一次推辭了；他工作出色，市里又一次提他做商業(yè)局局長，他又推辭了；最后，他自己托人調(diào)到一個駐在組又去當他的保管員了。我的父親就是這樣，對工作一絲不茍，從不挑三揀四，任勞任怨，而且不愿做官，只想本本分分的做實事。我沒能見父親最后一面，成了我終身的遺憾。但父親坦坦蕩蕩走過的每一個足跡，也將成為我人生的航標。5、清明時節(jié)淚紛紛已丑年的清明節(jié)，吊唁亡靈的人群比肩繼踵，緬懷先烈，憑吊親人。寄托人們的哀思。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隊繅衾@的是父親高大的身軀，無私的襟懷，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況父親的一生，那就是德寬仁厚。我沒有見父親最后一面，沒有送父親最后一程，成了我永遠的痛。讓我覺得父親出遠門了，說不定哪天就會回來，或許是早晨，提著油條豆?jié){進門；或許是中午，帶回兩條他釣的魚；或許是傍晚時分，背著手，微笑著踱進家門。一群孩子圍著他坐下，確切的說是六個孫子輩的孩子。他四個兒女都已人到中年，他們只會靜靜地看著六個孩子圍著一個慈祥的老人。他們眼里充滿了喜悅的淚花，六個孩子中波是受寵最多的一個，她是公主，眾星捧月般的愛讓她高貴高傲，大學畢業(yè)成了白領(lǐng)一族。琳是眾人手指縫流瀉出來的愛，幅射到她身上，她就像接受陽光一樣興奮,她是小家碧玉,可以升值讓人永遠珍藏的那一種，中專畢業(yè)不斷的在選擇放棄之間跳躍，最終踏上創(chuàng)業(yè)之路。濤是被摔打出來舞文弄棒的格格，她是在大人們一路拼殺的境遇中長大，永遠忘不了她那雙冬天里滿是黑皴裂著口滲著血絲的手，但她快樂著成長著。她在上大學，為自己的夢努力著。她們中波、濤是孫女，琳是外孫女，三個孩子都被爺爺姥爺痛過寵過溺愛過。而陽是與姥爺擦肩而過的外孫，他差八天滿月，姥爺去逝，他們無緣謀面。他隨著父母南征北戰(zhàn)，在不斷變換中長大，練就了極強適應(yīng)能力，他是流落到民間的太子，他在上大學，野心讓他奮斗著。勇是孫子，彬是外孫女他倆只見過姥爺爺爺?shù)恼掌?。勇精干靈活，在風里浪里長大的雄鷹，他勤奮無畏敢當，人小鬼大,他在讀高中，他會為人生搏擊到頂峰。彬聰明多才多藝，是那種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