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敘事策略與小說教學(xué)

小說敘事策略與小說教學(xué)省骨干教師培訓(xùn)班第一回【甲戌（靖藏）眉批：事則實事，然亦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有正有閏，以致草蛇灰線、空谷傳聲、一擊兩鳴、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云龍霧雨、兩山對峙、烘云托月、背面敷粉、千皴萬染諸奇書中之秘法，亦不復(fù)少。余亦于逐回中搜剔刮剖明白注釋以待高明，再批示誤謬。】“橫云斷嶺法”、“回風(fēng)舞雪、倒映逆波法”、“弄引法”、“獺尾法”、“舒氣殺勢法”、“脫卸法”、“鸞膠續(xù)弦法”、“移云接月法”、“禹王金鎖”法、“間三帶四”法、“趁窩和泥”法等等。這里所列舉的這幾種敘事法和草蛇灰線法等都是情節(jié)的連接、轉(zhuǎn)換、并合的技法。線性形態(tài)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網(wǎng)狀形態(tài)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犯與避——寫人與敘事的技巧中國文章學(xué)中的“犯”與“避”。“犯”就是重復(fù)。又叫“復(fù)”（李騰芳《文字法三十五則·拌》）“迭”（洪邁《容齋隨筆》卷七）?！疤胤覆环浮保耙苑笧楸堋泵趰彙度龂芬粫?，有同樹異枝，同枝異葉、同葉異花、同花異果之妙。作文者以善避為能，又以善犯為能，不犯之而求避之，無所見其避也，惟犯之而后避之，乃見其能避也?！┆q樹同是樹，枝同是枝，葉同是葉，花同是花，而其植根、安蒂、吐芳、結(jié)子，五色紛披，各成異采。讀者于此，可悟文章有避之一法，又有犯之一法也。于類似中寫出各自的個性。金圣嘆提出了“正犯法”、“略犯法”。《讀第五才子書法》“有正犯法，如武松打虎后，又寫李逵殺虎，又寫二解爭虎；潘金蓮?fù)禎h后，又寫潘巧云偷漢；江州城劫法場后，又寫大名府劫法場；何濤捕盜后，又寫黃安捕盜；林沖起解后，又寫盧俊義起解；朱仝、雷橫放晃蓋后，又寫朱仝、雷橫放宋江等。正是要故意把題目犯了，卻有本事出落得無一點一畫相借，以為快樂是也。真是渾身都是方法。有略犯法。如林沖買刀與楊志賣刀，唐牛兒與鄆哥，鄭屠肉鋪與蔣門神快活林，瓦官寺試禪杖與娛蚣嶺試戒刀等是也。”“犯”不是目的，目的是為了把類型相同或相似的故事，“出落得無一點一面相借”，夫才子之文，則豈惟不避而已，又必于本不相犯之處，特特故自犯之，而后從而避之。此無他，亦以文章家之有避之一訣，非以教人避也，正以教人犯也。犯之而后避之，故避有所避也。若不能犯之而但欲避之，然則避何所避乎哉?……將欲避之，必先犯之“將欲避之，必先犯之。”“故自犯之，而后從而避之”?！胺钢蟊苤时苡兴芤病??！度辶滞馐贰返谌亍爸軐W(xué)道校士拔真才，胡屠戶行兇鬧捷報”周進、范進薛家集秀才梅玖舉人王惠“一碟老菜葉，一壺?zé)崴薄叭隽艘坏氐碾u骨頭、鴨翅膀、魚刺、瓜子殼”，“周進昏頭昏腦，掃了一早晨”。進省城參觀貢院“一頭撞在號板上，直僵僵不省人事”，“同行主人一左一右架著他的膀子。他那里肯起來，哭了一陣，又是一陣，直哭到口里吐出鮮血來。”捐一個監(jiān)生舉人“到京會試，又中了進士，殿試三甲，授了部屬。荏苒三年，升了御史，欽點廣東學(xué)道。”南海和番禺兩縣范進“面黃肌瘦，花白胡須，頭上戴一頂破氈帽”，【天目山樵張文虎1885年二評：破氈帽算是周先生衣缽】“如何總不進學(xué)？”【天二評：公何以總不進學(xué)？】“這也未必盡然。【同治年間齊省堂本評：想著自己了?！恐信e發(fā)瘋【齊評：范進中了發(fā)瘋正與周進見了號板哭得死去同是一副苦淚，真乃沆瀣一氣?！俊咎於u：正與周進直僵僵不省人事同。但一是郁，一是喜，喜亦由于郁也。源同流異，心法相傳。【黃小田評：其師衣缽】【天二評：周進毗于陰，故痛哭不休；范進毗于陽，故中風(fēng)狂走】甲戌本第十六回，脂硯齋批道：“……寶玉之李嬤，此處偏又寫一李（趙）嬤，持（特）犯不犯。先有‘梨香院’一回，今又寫此一回，兩兩遙對，卻無一筆相重，一事合掌?！睌⑹隆胺钢星蟊堋钡幕痉椒?。金圣嘆“此書筆力大過人處，每每在兩篇相接連時，偏要寫一樣事，而又?jǐn)鄶嗖皇蛊溟g一筆相犯。如上文方寫過何濤一番，入此回又接寫黃安一番是也……只覺干同是干，節(jié)同是節(jié)，葉同是葉，枝同是枝，而其間偃仰斜正，各自入妙，風(fēng)痕露跡，變化無窮也。此書寫何濤一番時，分作兩番寫，寫黃安一番時，也分作兩番寫，固矣。然何濤卻分為前后兩番，黃安卻分為左右兩番。又何濤前后兩番，一番水戰(zhàn)，一番火攻。黃安左右兩番，一番虛描，一番實畫。”“既已有如是之各各差別，則雖湖蕩即此湖蕩，蘆葦即此蘆葦，好漢即此好漢，官兵一樣官兵，然而間架既已各別，意思不覺都換。此雖懸千金以求一筆之犯，且不可得，而況其有偶同者耶！”“間架”各別，通過主人公的個性差異來達到犯中求避。第四十二回“黑旋風(fēng)沂嶺殺四虎”“前有武松打虎，此又有李逵殺虎，看他一樣題目，寫出兩樣文字，曾無一筆相近，豈非異才！寫武松打虎，純是精細；寫李逵殺虎，純是大膽，如虎未歸洞，鉆入洞內(nèi)；虎在洞外，趕出洞來，都是武松不肯做之事。”“武松有許多方法，李逵只是蠻戳，絕倒?！?。“武松文中，一撲一掀一剪都躲過，是寫大智量人，讓一步法。今寫李逵不然，虎更耐不得，李逵也更耐不得，劈面相遭，大家便出全力死搏，更無一毫算計，純乎不是武松，妙絕。”草蛇灰線法

金圣嘆：“有草蛇灰線法。如景陽岡勤敘許多“哨棒”字，紫石街連寫若干“簾子”字等是也。驟看之，有如無物；及至細尋，其中便有一條線索，拽之通體俱動?！本瓣枌蚧⒁欢芜B寫十八次“哨棒”，紫石街寫潘金蓮一段，連寫十六次“簾子”和三十八次“笑”，增強情節(jié)的連貫性、有機性、整體性，為情節(jié)的發(fā)展埋下伏線，使故事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自然而又合乎邏輯。例一：“景陽岡勤敘許多‘哨棒’字”，寫十八次“哨棒”。景陽岡武松打虎這段情節(jié)的中心部分是“打虎”。哨棒是武松防身必備之物，對于突出人物的神威勇武與英雄氣概來說，“哨棒”更成為至關(guān)重要的道具。寫哨棒卻不能在武松打虎之時才讓它出現(xiàn)?！耙宦穼⑸诎籼靥靥幪幊錾鑼憽保ǖ诙兀┑鹊椒€發(fā)展為明線，再把“哨棒”充分顯露出來。例二：“紫石街連寫若干‘簾子’字”，十六次簾子。西門慶的出場與“簾子”直接相關(guān)。當(dāng)時武大將次歸來，那婦人慣了，自先向門前來叉那簾子。也是合當(dāng)有事，卻好一人從簾子邊走過。自古道：“沒巧不成話?！边@婦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將倒去，不端不正，卻好打在那人頭巾上。故事卸卻武松，進入西門慶與潘金蓮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的描寫。叉竿打到西門慶，是偶然的，但她經(jīng)常拿叉竿叉簾子，失手打到人，就不偶然了。“只見簾子開處．一個婦人出到簾子下應(yīng)道”，這是第一、二次描寫?！昂熥印?，是潘金蓮招惹是非、賣弄風(fēng)騷的情場。“簾子”三、“簾子”四，“獨自一個，冷冷清清立在簾兒下等著。只見武松踏著那亂瓊碎玉歸來，那婦人揭起簾子陪著笑臉迎接”。囑咐哥哥“每日遲出早歸，不要和人吃酒，歸到家里，便下了簾子早閉上門”?！俺撕熥樱P(guān)上大門”，“收了簾子，關(guān)上大門”?！澳菋D人慣了，自先去門前來叉那簾子”，金圣嘆批曰：“簾子八。慣了妙，寫得并無痕跡?！鼻宄鯊堉衿略u《金瓶梅》，也大量借用這個概念。就吳月娘好佛，說“吾必知以空結(jié)此財色二字也”，“一路尸尸閃閃，如草蛇灰線。”《第一才子書金瓶梅》第二十回總評：“文字千曲百曲之妙，手寫此處卻心覷彼處，因心覷彼處乃手寫此處。看者不知，乃謂至山洞內(nèi)，方是寫蕙蓮。宜知《金瓶》一書，從無無根之線乎！試看他一部內(nèi)，凡一人一事，其用筆必不肯隨時突出，處處草蛇灰線，處處你遮我映，無一直筆、呆筆。”第八回寶釵看時，才細細寫出，【甲戌本有雙行夾批：“余亦想見其物矣。前回中總用草蛇灰線寫法，至此方細細寫出，正是大關(guān)節(jié)處?！康诙丶艳t玉道：“我想起來了，林姑娘生的弱，時常他吃藥，你就和他要些來吃，也是一樣?！薄炯仔绲葌?cè)批：“閑言中敘出黛玉之弱。草蛇灰線。”】三、橫云斷嶺法、橫橋鎖溪法宋代李澄叟《畫山水訣》：“高山煙鎖其腰，長嶺云翳其腳。遠山縈迂而來，還用煙云以斷其脈?！苯鹗@《讀第五才子書法》：“只為文字太長了，便恐累墜，故從半腰間暫時閃出，以間隔之。”《紅樓夢》第四回寫門子（小沙彌）給賈雨村看寫有“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諺俗口碑”的“護官符”，“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奔仔鐐?cè)批：“橫云斷嶺法，是板定大章法。”第六回說道：劉姥姥見王熙鳳說“論理今兒初次見姑奶奶，卻不該說，只是大遠的奔了你老這里來，也少不的說了。”剛說到這里，只聽二門上小廝們回說：“東府里的小大爺進來了?！奔仔鐐?cè)批：“慣用此等橫云斷山法?！钡诙呋厝缃袂艺f林黛玉因夜間失寐，次日起來遲了，聞得眾姊妹都在園中作餞花會，恐人笑他癡懶，連忙梳洗了出來。剛到了院中，只見寶玉進門來了，笑道：“好妹妹，你昨兒可告我了不曾？教我懸了一夜心。”林黛玉便回頭叫紫鵑道：“把屋子收拾了，撂下一扇紗屜；看那大燕子回來，把簾子放下來，拿獅子倚?。粺讼憔桶褷t罩上?！币幻嬲f一面又往外走。寶玉見他這樣，還認(rèn)作是昨日中晌的事，那知晚間的這段公案，還打恭作揖的。林黛玉正眼也不看，各自出了院門，一直找別的姊妹去了。寶玉心中納悶，自己猜疑：看起這個光景來，不象是為昨日的事；但只昨日我回來的晚了，又沒見他，再沒有沖撞了他的去處。一面想，一面由不得隨后追了來。只見寶釵探春正在那邊看仙鶴，見黛玉來了，三個一同站著說話兒。又見寶玉來了，探春便笑道：“寶哥哥，身上好？我整整三天沒見了?！奔仔鐐?cè)批：“橫云截嶺，好極，妙極！二玉文原不易寫，《石頭記》得力處在茲?！敝u還有“斷法”、“截法”、“岔法”、“突然法”、“雙岔歧路之筆”等，意均相同?！皺M橋鎖溪”法與此相關(guān)連的有“橫橋鎖溪”法。橫云斷嶺、橫橋鎖溪這一情節(jié)結(jié)構(gòu)法，是就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的斷、連而言的，其出發(fā)點是讀者的審美感受橫云斷嶺言斷、橫橋鎖溪講連。毛宗崗說：“《三國》一書，有橫云斷嶺、橫橋鎖溪之妙。文有宜于連者，有宜于斷者。有五關(guān)斬將、三顧草廬、七擒孟獲，此文之妙于連者也；如三氣周瑜、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此文之妙于斷者也。蓋文之短者，不連敘則不貫串；文之長者，連敘則懼其累墜。故必敘別事以間之，而后文勢乃錯綜盡變。”急事緩寫水滸傳》第二回“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魯達“把兩包臊子劈面打?qū)⑷ィ瑓s似下了一陣的‘肉雨’”。“鄭屠大怒，兩條忿氣從腳底下直沖到頂門；心頭那一把無明業(yè)火焰騰騰的按納不?。粡娜獍干蠐屃艘话烟薰羌獾?，托地跳將下來。魯提轄早拔步在當(dāng)街上。”故事時間、敘事時間“眾鄰舍并十來個火家，那個敢向前來勸；【夾批：百忙中偏又要夾入店小二，卻反先增出鄰舍火家陪之】兩邊過路的人都立住了腳；【夾批：又增出一句過路人?！亢湍堑晷《搀@得呆了?！緤A批：百忙中處處夾店小二，真是極忙者事，極閑者筆也?！俊睋涞闹灰蝗?，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fā)都滾出來。（形象、味覺）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一邊，口里只叫：“打得好！”魯達罵道：“直娘賊！還敢應(yīng)口！”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形象、視覺）兩邊看的人懼怕魯提轄，誰敢向前來勸?！緤A批：百忙中偏要再夾一句?！浚▕A寫旁人）鄭屠當(dāng)不過，討?zhàn)?。魯達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只和俺硬到底，灑家便饒你了！你如今對俺討?zhàn)垼瑸⒓移火埬?！”又只一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全堂水陸的道場∶磐兒、鈸兒、鐃兒，一齊響。（聽覺）《水滸傳》第三十九回，吳用、宋江、戴宗蔡京書信，黃文炳、蔡九知府五日后就地處斬行刑的第六日，派人打掃法場點起土兵、刀仗、劊子手犯由牌當(dāng)廳判兩個“斬”字“扎起，又將膠水刷了頭發(fā)，綰個鵝梨角兒，各插上一朵紅綾子紙花”，“各與了一碗長休飯、永別酒”金圣嘆：“讀一句嚇一句，讀一字嚇一字，直至兩三葉后只是一個驚嚇”(回首總評)。眾人仰面看那犯由牌上的文字

金圣嘆：“已到法場上，只等午時到矣，卻不便接午時三刻四字。卻反生出眾人看犯由牌一段，如得惡夢，偏不便醒，多挨一刻，即多嚇一刻。吾常言，寫急事須用緩筆，正此法也?！薄捌菤⑷思笔?，偏要故意細細寫出，以驚嚇讀者。蓋讀者驚嚇，斯作者快活也”，“讀者曰不然，我亦以驚嚇為快活，不驚嚇處，亦便不快活也?！睆娀x者的審美快感“層層追險”五、鸞膠續(xù)弦法、移云接月法、禹王金鎖法線性形態(tài)，小說情節(jié)結(jié)構(gòu)。鸞膠續(xù)弦法：《漢武帝外傳》云：“西海獻鸞膠，武帝弦斷，以膠續(xù)之，弦兩頭遂相著。終日射不斷。帝大悅。”金圣嘆《讀第五才子書法》：有鸞膠續(xù)弦法。如燕青往梁山泊報信，路遇楊雄、石秀，彼此須互不相識，且由梁山泊到大名府，彼此既同取小徑，又豈有止一小徑之理?？此沩樖纸枞缫庾哟蝙o求卦，先斗出巧來，然后用一拳打倒石秀，逗出姓名來等是也。都刻苦算得出來。第六十一回，寫盧俊義被吳用賺上了梁山，但他不肯落草。送過金沙灘、李固、燕青發(fā)配沙門島一條為燕青救主，另一條是梁山泊英雄探信。石秀、楊雄下山打探消息“借如意子打鵲求卦”、“鸞膠”，將這兩條斷線聯(lián)結(jié)到一起，由燕青求救的描寫，自然過渡到石秀劫法場。作者所安排的特定事件，要能“斗出巧來”?！按虻顾麅蓚€，奪了包裹，卻好上梁山泊”。金圣嘆：“如此交卸過來，文字便無牽合之跡。不然，燕青恰下岡，而兩個恰上岡，天下容或有如是之巧事，而文家固必?zé)o如是之率筆也。”第二十三回武松離開柴進莊上，二人分別。宋江和武松就分成兩條線索。第三十二回，這兩條線索又再次聯(lián)結(jié)起來。武松路過孔家莊，因醉打孔亮被孔家兄弟所捉。金圣嘆批道：“此回完武松入宋江，只是交待文字。”移云接月法

《水滸傳》第四十四回，寫戴宗奉命一路尋訪公孫勝，途中結(jié)識楊林，一同來到薊州，入城偶見楊雄遇劫，石秀仗義解救?！爸宦牭猛饷嬗腥藢柸雭怼Ｈ齻€看時，卻是楊雄帶領(lǐng)著二十余人，都是做公的，趕入酒店里來。戴宗、楊林見人多，吃了一驚，乘鬧哄里，兩個慌忙走了”“楊雄醉罵潘巧云，石秀智殺裴如海”。金圣嘆：“移云接月之筆。人但知接下之疾，豈復(fù)料此文乃直兜至翠屏山后耶?”“卸去戴、楊，交入楊、石，移云接月，出筆最巧……蓋一路都是戴宗作正史，至此忽趁勢偷去戴宗，竟入楊雄、石秀正傳，所謂移云接月，用力不多而得便至大?！薄端疂G傳》第三回，史進來到渭州，結(jié)識了魯達。三人酒足飯飽之后，“史進、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只說魯提轄回到經(jīng)略府下處”，小說至此便巧妙自然地完成了暗換主角、脫卸接轉(zhuǎn)的任務(wù)。第二天就是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的故事從第三回到第七回，主要寫的是魯達之事。第七回寫魯智深在東京大相國寺看管菜園，并收服了一幫潑皮。一次酒后，眾潑皮請魯達演武。把魯智深與林沖置于同一場面，然后借使女錦兒慌慌忙忙叫走林沖，接入林沖與高衙內(nèi)的沖突，第五十一回的“美髯公誤失小衙內(nèi)”與第五十二回的“李逵打死殷天錫”，此前為雷橫、朱仝合傳，此后則為柴進失陷本傳。小說以李逵為關(guān)捩，扭結(jié)前后兩傳。先寫李逵賺朱仝追至柴進莊上，形成前后交錯與過渡，然后再寫朱仝隨吳用上山，卸去前傳主角，留下李逵在莊中打死殷天錫，引入柴進本傳，金圣嘆批道：“文章妙處，全在脫卸。脫卸之法，千變?nèi)f化，而總以使人讀之如鬼神搬運全無蹤跡為絕技也。只如上回已賺得朱仝，則其文已畢，入此回，正是失陷柴進之正傳。今看他不更別起事端，而便留下李逵做一關(guān)捩，卻又借朱仝怨氣順手帶下，遂令讀者深嘆美髯之忠，而竟不知耐庵之巧?！丙[膠續(xù)弦法解決的是情節(jié)線索斷后再續(xù)的問題。移云接月之筆則解決的是新舊兩條線索的對接與轉(zhuǎn)換，禹王金鎖法

“禹王金鎖”法，是為了將分散于多條線索中的主要人物匯聚到一起，使眾多的人物相互結(jié)識，重新構(gòu)成新的情節(jié)系列，如魯智深、楊志與武松，三人各有一篇小傳，故事跌宕曲折，初不相關(guān)，后卻先后同聚于二龍山中，所采用的就是禹王金鎖法?！端疂G傳》第十七回“花和尚單打二龍山，青面獸雙奪寶珠寺”。此回寫魯智深和楊志相會，但二人素不相識，先寫楊志被劫生辰綱后與曹正相遇交手曹正道“卻才和制使交手，見制使手段和小人師父林教頭一般”，從而點出林沖作為引線。楊志聽魯達的話音，得知魯智深與自己是同鄉(xiāng)，金圣嘆夾批：“林沖實不在此書中，而忽然生出曹正自稱林沖徒弟，于是楊志自述遇見林沖，魯達又述遇見林沖，一時遂令林沖身雖不在，而神采奕奕，兼使楊魯二人，遂得加倍親熱，不獨以同鄉(xiāng)為投分也。此譬如二龍性各不馴，必得禹王金鎖，方得制之一處。今楊志魯達如二孽龍，必不相能，作者憑空以林沖為禹王金鎖，而又巧借曹正以為貫索之蠻奴。嗚呼!二龍之居一山，其鎖乃遙在山泊，試思作者之胸中，其才調(diào)為何如也。”充當(dāng)媒介的人物如林沖，就是“金鎖”，而穿針引線的人物如曹正，則是“貫索奴”。聯(lián)結(jié)魯智深和武松時所用的“金鎖”就不是人物而是戒刀?！胺蛭渌芍隰斶_，亦復(fù)千里二龍，遙遙奔赴，今欲鎖之，則仗何人鎖之，復(fù)用何法鎖之?預(yù)藏下張青夫婦，以為貫索之蠻奴，而反以禪杖戒刀為金鎖?！保ń鹗@《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第四十三回批語）第十六回回前總評：一部書將網(wǎng)羅一百八人而貯之山泊也。將網(wǎng)羅一百八人而貯之山泊，而一人一人至朱貴水亭，一人一段分例酒食，一人一枝號箭，一人一次渡船，是亦何以異于今之販夫之唱籌量米之法也者……當(dāng)其一百八人，猶未得而齊齊臻臻悉在山泊之初，此時譬如大珠小珠，不得玉盤，迸走散落，無可羅拾。當(dāng)是時，殆幾非一手二手之所得而施設(shè)也。作者于此，為之躊躇，為之經(jīng)營，因忽然別構(gòu)一奇，而控扭魯楊二人，藏之二龍，俟后樞機所發(fā)，乘勢可動，夫然后沖雷破壁，疾飛而去。嗚呼！自古有云：良匠心苦，洵不誣也。乃今我又欲試問天下之讀水滸者，亦嘗知此篇之中，為止二龍，為更有龍?為止一鎖，為更有鎖?為止一貫索奴，為更有貫索奴耶?孔子日：舉此隅，不以彼隅反，則不復(fù)說。六、間三帶四法、趁窩和泥法《紅樓夢》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風(fēng)”靖藏本回前批語指出：“他小說中一筆作兩三筆者，一事啟兩事者均曾見之，豈有似‘送花’一回間三帶四贊花簇錦之文哉?”周瑞家的去薛姨媽那里向王夫人匯報劉姥姥離去事由薛姨螞忽然想起讓她把十二枝宮花順便帶去送給姑娘們，并交待她說：“你家的三位姑娘，每位兩枝，下剩兩枝，送給林姑娘兩枝，那四枝給了鳳哥罷?！蓖醴蛉说溃骸傲糁o寶丫頭戴也罷了，又想著他們！”薛姨媽道：“姨太太不知，寶丫頭怪著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敝苋鸺业乃突ㄖ畷r，迎春、探春二人正在窗下圍棋；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兒兩個一處玩耍；鳳姐正同賈璉一起親熱；黛玉不在自己房里，卻在寶玉房中，大家解九連環(huán)作戲。這些情節(jié)本身，并無關(guān)聯(lián)，就像生活中的各種事件那樣分別并存于不同空間，同時自然而然地發(fā)生著。顯然，無論是鸞膠續(xù)弦，還是移云接月，或是禹王金鎖，都無法利用事件本身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將它們聯(lián)成一線，作者只好借送花為線索，讓周瑞家的游走于不同空間，以間三帶四之法，分別將這些同時并存的事件一一敘出。間三帶四法所注重的，不是事件內(nèi)在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它借助某種外在聯(lián)系將諸多事件串聯(lián)起來，主要目的是為了拓寬生活空間，從而為表現(xiàn)人物性格提供各種機會。第七回送花從事件剛一開始，作者就趁勢借薛姨媽之口，點出了寶釵性格：不喜施脂粉，隨分自然。惜春笑道：“我這里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要剃了頭跟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了，要剃了頭，可把花兒戴在那里呢?”“賈璉戲熙鳳”，這更是為了塑造鳳姐形象，有意表現(xiàn)她耽于性愛的性格側(cè)面，以便與其恃寵放誕、倚勢欺人等性格側(cè)面相互輝映。最后送花給黛玉，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