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國策樂毅報燕王書賞讀

第頁共頁戰(zhàn)國策樂毅報燕王書賞讀戰(zhàn)國策樂毅報燕王書賞讀【題解】燕王噲時，齊湣王因燕亂起兵攻燕，擄掠燕國寶器運回齊國。燕人共立太子平為燕昭王。昭王厚禮招聘賢人，用樂毅為上將軍，結合五國的軍隊攻破齊國。湣王死，齊人擁護襄王，樂毅攻莒、即墨，數(shù)年攻不破。燕惠王派騎劫代樂毅，樂毅奔趙。齊人大破燕軍，殺騎劫。燕惠王因此寫信給樂毅，樂毅寫這信來答復。樂毅針對燕惠王來信中說的“何以報先王之所以遇將軍之意”，從兩方面予以答復：一，寫他為了報先王知遇之恩，作了詳盡規(guī)劃，再率軍隊徹底報了積怨。二，考慮到“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所以“負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跡，”免得“離毀辱之非，墮先王之名”，從而保存先王知人之明。這第二點，正是答復惠王責備自己的“棄燕歸趙”。最后再說明“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之去也不潔其名?！彼诖饛偷诙c時只用典而不點破，正是“不出惡聲”；他不避“遁逃奔趙”，正是“不潔其名”。這封信，答復燕惠王的責問，措辭極為婉轉得體；又恰到好處地顯示出自己的擅長謀劃，擅長用兵，以及擅長全身保名。靠君臣知遇來建功立業(yè)，是古代不少有才能的人的想望，所以這封信成為歷代所傳誦的名篇?！驹摹砍疾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順左右之心，恐抵斧質之罪〔2〕，以傷先王之明，而又害于足下之義，故遁逃奔趙。自負以不肖之罪，故不敢為辭說。今王使使者數(shù)之罪〔3〕，臣恐侍御者之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4〕，而又不白于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5〕故敢以書對。臣聞賢圣之君，不以祿私其親，功多者授之；不以官隨其愛，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以所學者觀之，先王之舉錯〔6〕，有高世之心，故假節(jié)于魏王〔7〕，而以身得察于燕。先王過舉，擢之乎賓客之中，而立之乎群臣之上，不謀于父兄，而使臣為亞卿〔8〕。臣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授命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于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背紝υ唬骸胺螨R霸國之余教也，而驟勝之遺事也〔9〕，閑于兵甲〔10〕，習于戰(zhàn)攻。王假設欲攻之，那么必舉天下而圖之。舉天下而圖之，莫徑于結趙矣〔11〕。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同愿也〔12〕。趙假設許，約楚魏宋盡力〔13〕，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曰：“善?！背寄丝谑芰?，具符節(jié)，南使臣于趙。顧反命〔14〕，起兵隨而攻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舉而有之于濟上〔15〕。濟上之軍奉令擊齊，大勝之。輕卒銳兵，長驅至國〔16〕。齊王逃遁走莒〔17〕，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燕。大呂陳于元英，故鼎反于歷室，齊器設于寧臺〔18〕。薊丘之植植于汶皇〔19〕。自五伯以來〔20〕，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愜其志，以臣為不頓命，故裂地而封之〔21〕，使得比乎小國諸侯。臣不佞，自以為奉令承教，可以幸無罪矣，故授命而弗辭。臣聞賢明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于《春秋》〔22〕；早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于后世。假設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23〕，及至棄群臣之日，余令詔后嗣之遺義，執(zhí)政任事之臣，所以能循法令、順庶孽者，施及萌隸〔24〕，皆可以教于后世。臣聞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者伍子胥說聽乎闔閭，故吳王遠跡至于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25〕。故吳王夫差不悟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早見主之不同量，故入江而不改〔26〕。夫免身全功，以明先王之跡者，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非〔27〕，墮先王之名者，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者，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之去也，不潔其名〔28〕。臣雖不佞，數(shù)奉教于君子矣?？质逃咧H左右之說，而不察疏遠之行也，故敢以書報。唯君之留意焉。選自上海古籍出版社標點本《戰(zhàn)國策》【翻譯】臣不才，不能秉承先王的教誨，來順從您的心意，恐怕觸犯死罪，來傷害先王知人的明察，又損害您的正義，所以逃奔到趙國。自己背著不肖的罪名，所以不敢作解釋。如今大王派使人來數(shù)說自己的罪行，我怕您不能體察先王之所以養(yǎng)畜親愛臣的道理，又不明白臣怎樣為先王辦事的用心，所以敢于用書信來對答。我聽說賢眀的君主，不用俸祿偏愛他的親人，而是給與才能相當?shù)娜恕Ｋ钥疾觳拍軄斫o與官位的，是成功的君主；評論操行來結交的，是建立聲譽的士子。臣拿所學的來觀察，先王的舉動處置，有高出世俗的想法，所以借著魏昭王的使節(jié)，親自到燕國來考察。先王過分推舉，把我從賓客中選拔出來，位置提升到群臣之上，不跟父輩同輩商量，卻命我作為次卿。我自以為承授命令，秉承教誨，可以徼幸無罪了，所以承授命令不辭讓。先王命令我說：“我對齊國久已有深仇大恨，不考慮燕國的`弱小，而打算對齊國報復?！背即鸬溃骸褒R秉承霸國的一些教誨，留有屢次戰(zhàn)勝的遺跡，熟悉兵事，熟習戰(zhàn)爭。大王倘要攻擊它，那一定要發(fā)動天下來算計它，那就沒有快于聯(lián)結趙國了。況且準北和宋國地方，楚國和魏國都愿意得到的。趙國倘使贊同，約楚國和魏國盡力幫助，合四國力量來攻打它，齊國可以徹底打敗的。”先王說：“好?！背疾懦惺诿睿瑴蕚淞耸谷说姆?jié)，使臣向南出使到趙國。很快回來覆命，起兵跟著去攻打齊國?？恐咸斓篮拖韧醯挠⒚?，齊國黃河北面的土地，隨著先王進兵到濟水上都占有了。在濟水上的軍隊，承授命令攻擊齊軍，大破齊軍。拿著精銳武器的輕裝大軍，長驅直達齊國都城。齊王逃奔到莒，幸免一死。珠玉財寶，車子、盔甲、寶器，全都被繳獲運回燕國。大呂鐘陳列在元英殿，燕國的舊鼎運回到歷室殿，齊國的寶器陳設在寧臺。燕國薊丘豎立的旗幟插在齊國汶水上的竹田里。自從五霸以來，功業(yè)沒有及到先王的。先王認為滿足了他的志愿，認為臣不廢他的命令，所以分地來封臣，使臣得跟小國諸侯相比。臣不才，自認為承授命令，秉承教誨，可以徼幸地無罪了，所以承受封爵的命令沒有推辭。臣聽說賢明的君主，功業(yè)建立了不會廢掉，所以記載在《春秋》里；有先知的士子，聲名確立了不會毀壞，所以被后世所稱贊。系先王的報怨雪恥，平定萬乘強國，收繳齊國八百年的積蓄，到了拋棄群臣的日子，留下詔告后嗣的遺囑，執(zhí)政任事的臣子秉承遺教，所以可以安撫庶孽，推及百姓徒隸，都可以傳教到后代。臣聽說擅長創(chuàng)作的不一定擅長完成，擅長開場的不一定擅長終結。從前伍子胥的話得到闔閭的聽信，所以吳王的足跡遠到楚國的郢都；夫差聽不進子胥的話，賜給他革囊，讓它的尸體在江里飄浮。吳王夫差不覺悟先見的可以立功，所以把子胥沉在江里而不懊悔。子胥不先見君主的氣度不同，所以被投入江內仍不改變他的怨憤。使自身免于禍害，保全功名，來表揚先王的行事的，這是臣的上策。遭受毀辱的錯誤處置，毀壞先王的聲名的，這是臣子所非常擔憂的。面臨不測之罪，以徼幸不死為利的，是按照義來行事的人不敢做的。臣聽說古代的君子，絕交時也不發(fā)生惡毒的聲音；忠臣的出走，不想勉強保全他的好名聲。臣雖不才，已屢次受到君子的教誨了。怕您輕信旁邊人的話，不考察疏遠的臣的行為，所以敢于用書信來回報，只望您的留意?！仓苷窀Α场咀⑨尅俊?〕臣：樂毅自稱。不佞：不才，自謙____之辭。樂毅，戰(zhàn)國趙靈壽〔今屬河北〕人。為魏昭王出使燕國，燕昭王以客禮相待，遂留燕，昭王用為亞卿。使毅約趙惠文王，別使連楚魏。趙惠文王以相國印授樂毅，毅率趙、楚、韓、魏、燕五國兵攻齊，破齊軍于濟西。毅獨率燕軍攻占齊七十余城，惟莒、即墨未下。以功封昌國君。燕惠王繼位，齊行反間計，惠王使騎劫代毅。毅懼誅，出奔趙。齊國興兵，大破燕軍，盡復失地。毅在趙，趙封于觀津，號望諸君。燕惠王乃致書謝樂毅，毅復通燕，往來燕趙間，死在趙國?！?〕先王：指昭王。抵：觸犯。斧質之罪：死罪；質通锧，腰斬時用的砧板?！?〕數(shù)：數(shù)說?！?〕侍御者：猶左右，借指惠王。畜：養(yǎng)。幸：親愛?！?〕不白，不明白?！?〕舉錯：舉動措施。〔7〕假節(jié)于魏王：借用魏昭王的使臣節(jié)到燕國?！?〕亞卿：次卿?！?〕霸國之余教：春秋時齊桓公建立霸業(yè)，到戰(zhàn)國時還保存霸業(yè)的教誨。驟勝之遺事：屢次戰(zhàn)勝的事跡。驟，屢次。〔10〕閑：通“嫻”，熟習?！?1〕徑：快，速?！?2〕準北、宋地：楚欲得淮北，魏欲得宋，皆為齊所占領。宋的轄地在河南東部及山東、江蘇、安徽三省間。〔13〕“宋”字疑衍。〔14〕顧反命：剛回來覆命，言神速。反同返?！?5〕濟上：濟水之上，指山東北部地?！?6〕國：齊國都臨淄〔在今山東〕?！?7〕齊王：齊湣王。莒，在今山東?！?8〕大呂：齊鐘名。元英、歷室：皆燕宮名，在寧臺下。寧臺在今河北宛平縣。故鼎：齊所得燕鼎?！?9〕薊丘：在今河北宛平縣。植：豎豆的旗幟。汶皇〔篁〕：齊國汶水上的竹田?！?0〕五伯：春秋五霸，指齊桓公、晉文公、宋襄公、秦穆公、楚莊王?！?1〕頓：猶墜。裂地而封之：封樂毅為昌國君。昌國在今山東淄川縣。〔22〕《春秋》：記載春秋時代魯國歷史的編年體著作。〔23〕夷：平定。萬乘：能出一萬輛兵車，指大國。八百歲：從姜尚開場建立齊國，到齊湣王，約歷時八百年?！?4〕庶孽：非嫡妻所生之子。庶孽容易作亂，應使之順從。施及萌隸：教令推行到百姓和徒隸。萌通氓，百姓?！?5〕伍子胥：名員，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