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義的追尋-曹丕《大墻上蒿行》賞析

生命意義的追尋——曹丕《大墻上蒿行》賞析今人論曹丕詩歌,或爭執(zhí)曹丕詩歌中現(xiàn)實(shí)主義因素的多寡有無,或嘆賞其游子思婦詩中悱惻纏綿的情感,婉曲細(xì)秀的筆觸。其實(shí),曹丕詩歌的重心和價(jià)值并不在此,至少不盡在此。正如葛曉音先生所揭示:"(曹丕詩歌)往往是懷著悲觀迷惘的心緒探索人生的意義,力圖借任自然的哲學(xué)獲得解脫。"《大墻上蒿行》是其中較為典型的一首。原文：陽春無不長成。草木羣類隨大風(fēng)起。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獨(dú)立一何煢。四時(shí)舍我驅(qū)馳。今我隱約欲何為。人生居天壤間。忽如飛鳥棲枯枝。我今隱約欲何為。適君身體所服。何不恣君口腹所嘗。冬被貂鼲溫瞹。夏當(dāng)服綺羅輕涼。行力自苦。我將欲何為。不及君少壯之時(shí)。乘堅(jiān)車。策肥馬良。上有滄浪之天。今我難得久來視。下有蠕蠕之地。今我難得久來履。何不恣意遨游。從君所喜。帶我寶劍。今爾何為自低卬。悲麗平壯觀。白如積雪。利如秋霜。駁犀標(biāo)首。玉琢中央。帝王所服。辟除兇殃。御左右奈何致福祥。吳之辟閭。越之步光。楚之龍泉。韓有墨陽。苗山之鋌。羊頭之鋼。知名前代。咸自謂麗且美。曾不如君劍良。綺難忘。冠青云之崔嵬。纖羅為纓。飾以翠翰。既美且輕。表容儀。俯仰垂光榮。宋之章甫。齊之高冠。亦自謂美。蓋何足觀。排金鋪。坐玉堂。風(fēng)塵不起。天氣清涼。奏桓瑟。舞趙倡。女娥長歌。聲協(xié)宮商。感心動耳。蕩氣回腸。酌桂酒。鲙鯉魴。與佳人期為樂康。前奉玉巵。為我行觴。今日樂不可忘。樂未央。為樂?？噙t。歲月逝。忽若飛。何為自苦。使我心悲?！洞髩ι陷镄小焚p析陽春無不長成——陽春三月，萬物沒有不成長的。陽春：溫暖的天氣，又指三月。長成：成長，生長。草木群類，隨大風(fēng)起——如果遇到大風(fēng)，各種草木將隨風(fēng)而起伏。零落若何翩翩，中心獨(dú)立一何煢——草木凋零，隨風(fēng)飄落，只剩下莖干孤獨(dú)地樹立著。零落：凋零，凋落。翩翩：飄落的樣子。中心：指草木的莖干。煢：孤獨(dú)。四時(shí)舍我驅(qū)馳，今我隱約欲何為——時(shí)光不顧及我們的愿望而匆匆奔馳，如今我隱居起來，又想做什么呢？四時(shí)：指時(shí)光。驅(qū)馳：奔跑。隱約：隱逸，隱居。人生居天壤間，忽如飛鳥棲枯枝——人生活在天地之間，時(shí)間急速地流過，就像飛鳥棲息在枯敗的樹枝上難以持久。天壤：即天地。忽：急速，快速。飛鳥棲枯枝：比喻處境危險(xiǎn)，難以持久。我今隱約欲何為——如今，我隱居起來又想做什么呢？適君身體所服，何不恣君口腹所嘗——既然身著適合體形的衣服，為什么不放縱自己的飲食呢？適：適合。服：穿衣服。君：敬詞。此詩中的“君”和“我”本指一人，乃詩人變換的抒情手法，自問自答。恣：任憑，放縱。口腹所嘗：指飲食。冬被貂鼲溫暖，夏當(dāng)服綺羅輕涼——冬天穿貂皮和鼲皮做的大衣，非常溫暖。夏天應(yīng)當(dāng)穿綺羅做的衣衫，輕松而又涼快。被：同披，穿衣。貂鼲：貂鼠和灰鼠，生活在東北森林中，其皮可制裘，極為名貴。綺羅：輕軟的絲織品。行力自苦，我將欲何為——奮力而行必然會自討苦吃，我究竟打算做什么呢？行力自苦：奮力而行，自討苦吃。不及君少壯之時(shí)，乘堅(jiān)車，策肥馬良——既然這樣，還不如在你年少力壯的時(shí)候，乘坐著堅(jiān)固寬敞的大車，駕馭肥壯的駿馬。不及：不如。乘堅(jiān)車：襲用漢樂府詩《孤兒行》“乘堅(jiān)車，駕駟馬”句。策：駕馭。上有倉浪之天，今我難得久來視——上有青天，如今我卻無法長久地觀看。倉浪：青倉之色。此句襲用漢樂府詩《東門行》：“上用倉浪天故?！毕掠腥淙渲兀裎译y得久來履——下有柔軟的大地，如今我卻無法長久地踩踏行走。這兩句和前兩句都是人生在世，難以長久之意。蠕蠕：昆蟲爬動的樣子。這里是柔軟的意思。履：踩踏，行走。何不恣意遨游，從君所喜——為什么不任意漫游，按照你自己的喜好？恣意：任意，隨意。遨游：漫游。從：聽從，按照。帶我寶劍，今爾何為自低卬——請帶上我的寶劍吧，可是寶劍為什么會上下跳動不止呢？爾：指寶劍。低卬：低昂，一高一低地動。此指寶劍上下跳動。悲麗平壯觀——舞劍的時(shí)候，悲壯美麗而又整齊壯觀。悲：悲壯。麗：美好，光彩煥發(fā)。平：整齊，平坦。白如積雪，利如秋霜——白得像山上終年的積雪，鋒利得像秋天的寒霜，一派肅殺之氣。如：一作若。駁犀標(biāo)首，玉琢中央——?jiǎng)Ρ捻敹擞孟＝侵瞥?，上面雕刻著猛獸駁的形象，劍柄中間用美玉裝飾。駁：傳說中能吃虎豹的猛獸?！渡胶＝?jīng)·西山經(jīng)》：“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皷音，其名曰駁。是食虎豹，可以御兵?！毕合?。標(biāo)：頂端。一作摽。琢：雕琢，裝飾。帝王所服，辟除兇殃——寶劍由帝王佩帶，帶著它可以祛除兇險(xiǎn)禍難。服：佩帶。辟除：祛除；禳除。殃：禍難，災(zāi)難。御左右，奈何致福祥——帶著它，可以駕馭左右近臣，獲得福貴和祥瑞。御：駕馭，任用。左右：皇帝身邊的近臣。奈何：此二字與正文無關(guān)，為和樂時(shí)所加。致：獲得，招致。吳之辟閭、越之步光，楚之龍泉、韓有墨陽——吳國有辟閭、越國有步光、楚國有龍泉、韓國有墨陽等著名的寶劍。辟閭：劍名，又名湛盧，春秋時(shí)期著名劍工歐冶子所鑄。步光：劍名，越王勾踐所佩。龍泉：劍名，即龍淵，后避唐高祖李淵之諱改，此為歐冶子和干將合鑄的寶劍。墨陽：劍名。本為戰(zhàn)國時(shí)期韓國地名，其地產(chǎn)劍。苗山之鋌、羊頭之鋼——此外，還有苗山鍛造的鋌和白羊子刀。漢·劉安《淮南子·修務(wù)訓(xùn)》：“苗山之鋌，羊頭之銷，雖水?dāng)帻堉郏憚栙罴?，莫之服帶?！睗h·高誘注：“苗山，楚山。利金所出。羊頭之銷，白羊子刀。”鋌，未經(jīng)冶鑄的銅鐵，此指刀一類兵器。知名前代，咸自謂麗且美——這些都是前代著名的刀劍，可謂是美好華麗。咸：都。曾不如君劍良，綺難忘——可是，它們都不如你的劍精良。你的劍美好華麗，真是令人難忘。曾：乃，卻。良：好。綺：美好華麗。冠青云之崔嵬，纖羅為纓——高高的帽子直插云霄，它的系帶用纖羅做成。冠：帽子。崔嵬：高聳的樣子。纓：系冠的系帶。楚·屈原《涉江》：“冠切云之崔嵬。”飾以翠翰，既美且輕——上面裝飾著翡翠鳥和赤色山雞的羽毛，既美麗又輕巧。翠翰：翡翠鳥和赤色山雞。此指二者的羽毛。表容儀，俯仰垂光榮——容顏美麗，儀表大方，一舉一動都留下耀人的光輝。表：外表，儀表。容儀：容貌，容顏。俯仰：一低頭、一抬頭的動作。此指人的一舉一動。垂：留下。光榮：光彩，光輝。宋之章甫，齊之高冠。亦自謂美，蓋何足觀——宋國的章甫冠，齊國的高山冠，雖然自稱美麗，但沒有什么值得觀賞的地方。章甫：古代宋國人的一種帽子。高冠：即高山冠。流行于古代齊國。蓋：發(fā)語詞，無實(shí)義。排金鋪，坐玉堂——推開以金為鋪首的大門，坐在豪華富貴的廳堂上。排：推開。金鋪：此指門。鋪，鋪首，即銅制的銜門環(huán)底座。玉堂：豪華富貴的居室。風(fēng)塵不起，天氣清涼——沒有風(fēng)和塵土，天氣清新涼快。奏桓瑟，舞趙倡——傾聽用齊瑟演奏的音樂，觀看趙國邯鄲女子的舞蹈?；干糊R國的瑟。趙倡：趙國都城邯鄲盛行的女樂。女娥長歌，聲協(xié)宮商——美女放聲唱歌，樂曲和音律是多么地和諧。女娥：唐堯之二女娥皇和女英。此泛指美女。漢·張衡《西京賦》：“女娥坐而長歌。”聲協(xié)宮商：樂曲合乎音律。協(xié)，符合。宮商，我國古代的五個(gè)音階——宮、商、角、徵、羽中的兩個(gè)。感心動耳，蕩氣回腸——歌聲伴著樂音傳入耳中，令人陶醉，沁人肺腑。蕩氣回腸：形容樂音十分動人、沁人肺腑。酌桂酒，鯉魴——喝著用玉桂浸制的美酒，吃著切細(xì)的精美的鯉魚肉和鳊魚肉。酌：飲酒，喝酒。桂酒：用玉桂浸制的美酒。泛指美酒。：同膾，切得很細(xì)的魚和肉。鯉：鯉魚。魴：即鳊魚，又稱三角鳊，味美。與佳人期為樂康——和美人約定，共同享受歡樂和安康。期：邀約，約定。前奉玉卮，為我行觴——佳人在我的面前捧著玉制的酒杯，為我斟酒。奉：即捧。卮：古代一種酒器。行觴：斟酒敬人。觴，酒器。今日樂，不可忘，樂未央——今日的歡樂不能忘懷，歡樂永遠(yuǎn)沒有盡頭。未央：未盡，沒有盡頭。為樂?？噙t，歲月逝，忽若飛——常?？嘤跉g樂來得太遲，時(shí)光消逝得如此迅速，如飛一般。逝：消逝。忽：快速，疾速。何為自苦，使我心悲——你為什么要自討苦吃？讓我感到無限的悲傷。詩從自然界的草木榮枯聯(lián)想到時(shí)光流逝、人生短暫，并通過描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