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與太平天國

洪秀全與太平天國

在20世紀之前的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歷史中，所有成功的政治領袖（或著名的皇帝）都必須滿足以下四個條件：（1）他們必須對整體進行深入的規(guī)劃和思考。（2）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可以證明它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堅強的。這里的“耐心”包括：抑制自己的耐心，并在允許的情況下予以寬容。而該果斷行事時絕不再忍,絕不行婦人之仁,一定要下得了遇神阻則除神、遇佛阻則殺佛的狠心;(3)用人賞罰分明而寬嚴得當,一句話,馭下有術;(4)雄心始終,權力欲望強烈。以此來看,在太平天國領導集體中,無論是洪秀全、楊秀清還是石達開、韋昌輝,或是洪仁旰、李秀成,或多或少地都缺乏上述必備條件,故而太平天國群雄中并無真正出色的軍政領袖,而彼此之間又不能和睦相處,是以太平天國前期雖盛于一時,后期則眾人名存異心,大局失控,一場轟轟烈烈的農(nóng)民革命終于失敗絕非偶然。首先看看洪秀全,他富有政治熱情,學識尚可,但長期沉溺于宗教說法,脫離艱苦斗爭的磨煉,因而處理軍政事務的水平不高,太平天國后期所出現(xiàn)的用人不當、賞罰失控、戰(zhàn)略失誤等種種現(xiàn)象,都與他有直接關系,足以說明這一點。太平天國以拜上帝教為聯(lián)系紐帶,姑且不論其穩(wěn)固性,只就實際運行情況看就頗有問題。以洪秀全的學識是可以創(chuàng)教作教主的,但實際傳教的卻是馮云山,而實際領導群眾行動的人以楊秀清為首。這樣教主與眾教徒之間隔著一個甚至不止一個媒介體,這反過來又使洪脫出簡單的塾師生活,進入高高在上的教主生活,如此如何能鍛煉政治軍事才干,去實際領導太平革命?再看看楊秀清等人。楊確具干才,識字不多卻富有機智,久經(jīng)艱苦生活和對敵斗爭的磨練,具備指揮全局的能力。如果他能以德服人,公平賞罰,團結諸王、侯,那么他取代洪秀全易如反掌?？上酥屏Σ?頭腦易發(fā)熱,“代天父傳言”本是假戲真做的權宜之計,在馮云山被捕而洪秀全不在、拜上帝會面臨解體的特定情況下救一時之急并無可非議,楊卻樂此不疲,一做再做,蕭朝貴也起而效仿。而且楊秀清一直做到了洪秀全頭上,正所謂物極必反,楊日漸陷于邪教而不自知,結果破壞了太平天國的理論體系,亦即破壞了太平天國的根基,宗教的愚昧性至此暴露無遺。對他個人來說,最致命的是樹敵過多,識人不透,此亦為成大事者深忌。馮云山,是群雄中不可多得的“軍師”,在太平天國中的威望僅次于洪秀全,有勇有謀。難能可貴的是大局觀念強,能屈己待人,位雖在楊秀清、蕭朝貴之下,而楊、蕭對他敬若家長,可惜他犧牲太早,否則有他調(diào)解,決不會釀成天京之亂這種悲劇。韋昌輝,有一定的軍政才能,初期對太平天國也有大功,但心術不正,為人陰狠狡詐,睚眥必報,表面上極力討好楊秀清而無時不想取而代之。這種人為了一己之利什么事都做得出來,隨著革命大潮他可能繼續(xù)作出一定貢獻,但要是發(fā)生內(nèi)亂準少不了他插手。楊秀清對他雖有提防卻認識不透,終致遭了他的毒手。石達開,文武雙全,才智出眾,為太平天國群雄中才干最出色者,宗教氣息不濃,可惜心胸和眼界不寬,不能自成一家,終歸失敗。蕭朝貴、秦日綱,是太平軍中的有名勇將,沖鋒陷陣是其所長,政治頭腦則比較簡單,好沖動,易為人所利用。至于太平天國后期的領導集團中,除洪秀全外,陳玉成、李秀成,是太平天國第二代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戰(zhàn)功顯赫。但他們只是出色的將帥,可獨當一面,統(tǒng)領全局則差不少火候。再加上洪秀全心中始終有天京之變的陰影,對他們并不放心,常常掣肘,時時插手,濫用私人,大局就更不可收拾了。洪仁旰雖忠誠干煉,但軍政事務顯然非其所長,故有統(tǒng)領全局之名而無其實。就整個太平天國發(fā)展過程來看,領導集團內(nèi)部關系特別是前期的洪、楊關系一直不正常,只不過是進入天京后逐漸趨于激化而已。按常理來說:既有天王,不可再有一權力過重之東王;既用東王為軍隊統(tǒng)帥,又節(jié)制諸王,天王就應有控制局面能力,否則就應退隱山林,不然二雄并立,必起內(nèi)爭,于大局只能是有損無益。太平天國從《三國演義》、《水滸傳》中找到了靈感,設主和軍師,主(天王)臨朝而不理政,軍師執(zhí)掌實權,這種體制固然有防止君主獨裁的特點,但也有擴張“軍師”權力的弊端。而農(nóng)民階級的狹隘性、自私性又很容易使后者權力欲望膨脹,所以才會有楊秀清逼封“萬歲”之事,這就是說,天京事變早就埋下了禍根,也可說是舊疾復發(fā)。才力強的首領(或君主)容易和才力強的下屬產(chǎn)生磨擦,而才力差的首領就更難以同才力強的下屬長期兼容了。調(diào)整洪、楊這—類的關系越早越好,當然最好是一方退隱,其次“分家另過”也可,甚至一方除去另一方也是一種選擇,但是農(nóng)民階級的局限性使他們誰也沒有看到這個問題,誰都不知自控收斂。等到天京事變發(fā)生前的半年,內(nèi)亂迫在眉睫,這時情形與當初已大不一樣。一是領導核心中,馮云山、蕭朝貴過早犧牲,領導集團結構失衡,在洪、楊之間無人能起緩沖、調(diào)解作用;二是楊秀清大耍威風,與石達開、韋昌輝,秦日綱等骨干人物間關系日趨惡化;三是此事非用武力不能解決,而楊部下甚多,反楊一方必須從外地調(diào)兵秘密進京,而東、北、翼三王都有親屬在外領兵,這就勢必影響到太平天國的整個戰(zhàn)局。雙方誰勝誰敗都會殃及大局,葬送無數(shù)太平軍將士用熱血打出來的大好形勢。故而事情演變至此,誰都無法善了,這已為史實所證明。韋昌輝欲作楊秀清第二,石達開出走都是必然之事,洪秀全好不容易才借刀除去楊秀清,自然不會再讓韋重演故事,也不會容忍久孚眾望的石達開,結果是韋昌輝難逃一死,石達開也只有出走。對洪秀全和太平天國失去希望的石達開飄泊不定,既削弱了太平天國,自己也不能自成一家,銳氣漸失,又是一次兩敗俱傷。無怪老謀深算的曾國藩已不再把這個曾經(jīng)打得他一度跳水尋死的可怕對手看作勁敵了。其實石達開只要在江西或安徽自成一家,與太平天國遙相呼應,對雙方都有莫大好處。清軍越是在江西、安徽受阻,下游的天京安全系數(shù)就越大,太平軍肯定能騰出手來向蘇浙進軍,那時清廷和曾國藩可就沒什么好辦法了,如此很有可能演變成清廷對南方鞭長莫及,湘軍勢力坐大、太平天國雄據(jù)江南的“三分天下”局面。然而冷酷的事實卻是:天京事變和石達開出走成了太平天國由盛到衰的轉折點,清軍一步步地占了安徽、江西,終于圍住了天京。不明大勢的洪秀全這時還在深宮里擺他的“教皇”譜,天京的失陷和太平天國的失敗已無可挽回;而遠離主戰(zhàn)場的石達開也逐漸被清軍逼向死胡同,終于在大渡河全軍覆沒。我們還可用同樣以宗教為號召和組織工具的元末大起義與太平天國作一比較,更容易看出問題。元末紅巾軍大起義是以白蓮教組織農(nóng)民發(fā)動的,教主先后為韓山童、韓林兒父子,而實際軍政領袖為劉福通,擁韓林兒建立大宋政權,曾分兵三路北伐,這與太平天國十分相似。這一支紅巾軍先盛后衰,而當初曾接受大宋政權官職的朱元璋率領另一支紅巾軍卻后來居上,及劉福通戰(zhàn)死而韓林兒兵敗勢窮時,朱元璋已初具霸業(yè)規(guī)模。韓欲依靠朱元璋復起,但朱元璋本是韓的下屬,而韓名義上是各路紅巾軍的教主即最高領袖,若繼續(xù)擁立韓,時間一長,焉會有自己的霸業(yè)?是以他派人迎接韓林兒,中途使人暗殺之,謊稱落水而死,此事做得干脆利落,對反元大起義的進程并無大妨礙。朱元璋可謂是歷代農(nóng)民起義領袖中最成功的一位,成功地實現(xiàn)了農(nóng)民領袖向封建帝王的角色互換,終成一代霸業(yè)。沒有先進階級領導的舊式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結局就是這樣:要么走朱元璋式的道路,鞏固住既得成果,逐漸轉化為封建王朝;否則就是太平天國式的道路,盛于一時,但不能鞏固成果,由于內(nèi)部、外部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