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史列女傳》中的婦女守節(jié)現(xiàn)象看明代婦女的貞節(jié)觀念

從《明史列女傳》中的婦女守節(jié)現(xiàn)象看明代婦女的貞節(jié)觀念

明代是封建專制集權的高峰，也是一個高度尊重封建禮教的專制王朝。婦女處于生活的底層,承受著多重壓迫,特別是夫權家長制的絕對權威,使婦女處于劣勢地位,承受著與男子相比不公正的待遇。她們沒有自己的權利,其行為一定要遵從“事夫如天”的規(guī)范,才能得到社會的認可?？v觀《明史·列女傳》(以下簡稱為《傳》)看到的是一個又一個被所謂的正統(tǒng)文化扭曲了的鮮活的生命。從這些婦女的個案中我們可以感受得到她們背負的禮義廉恥、忠孝節(jié)列文化的厚重。本文就從《傳》中婦女守節(jié)的類型探析明代婦女的貞節(jié)觀念,從而分析其背后的真正原因。一、《明史》中女性節(jié)禮的分類(一)《傳》中自殺的原因分析《傳》中以死這種極端的方式來守貞節(jié)的婦女位數(shù)很多,但把散落在《傳》中的所有此類型的守節(jié)現(xiàn)象歸納起來,按照自殺的原因基本可以分為以下幾類:1.以死活動,以死保節(jié)這一類型的婦女在《傳》中很多,這其中既包括夫妻情深,夫死即殉的;也包括夫妻感情不好,但也以死殉節(jié)的;還包括那些雖已許配但并沒有成婚的少女為未婚夫殉節(jié)的。如:白氏,清澗惠道昌妻。年十八,夫亡。懷娠六月,欲以死殉。眾諭之曰:“胡不少待,舉子以延夫嗣。”氏泣曰:“非不念良人無后,但心痛不能須臾緩耳。”七日不食而死。也有一些婦女雖與夫感情不好,但受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至深,也要為夫殉節(jié)。如《傳》一中宣氏條:夫素狂悖,與宣不睦。夫死,誓身殉,或勸宣曰:“彼與夫相得,故以死報,汝何為效之?”宣嘆曰:“予知盡婦道而已,安論夫之賢與不賢?！弊淇O死。更讓人費解的是,還有位數(shù)不少的未婚少女為夫殉節(jié)的。如:張氏,秀水人。年十四,受同邑諸生劉伯春聘。伯春負才名,必欲舉于鄉(xiāng)而后娶。未幾卒,女號泣絕發(fā),自為詩祭之。持服三年,不踰閫,不茹葷,服闕,即絕飲食,父母強諭之,終不食,旬日而卒,年二十,舅姑迎柩合葬焉。2.傳統(tǒng)守節(jié)類型(1)受辱死節(jié).《傳》中這一類型的殉節(jié)既包括受賊兵、官吏、鄉(xiāng)紳等污辱而死,也包括受姑(婆婆)所私以及市井流氓無賴所辱而死,還包括受人流言所辱而死的。如:唐方妻,浙新昌丁氏女,名錦孥。洪武中,方為山東僉事,坐法死,妻子當沒為官婢。有司按籍取之,監(jiān)護者見丁色美,借梳掠發(fā),丁以梳擲地,其人取掠之,持還丁。丁罵不受,謂家人曰:“此輩無禮,必辱我,非死無以全節(jié)?！奔巛涍^陰澤,崖峭水深,躍出赴水,衣厚不能沉,從容以手斂裙,隨流而沒,年二十八,時稱其處為夫人潭。王妙鳳,吳縣人。適吳奎。姑有淫行。正統(tǒng)中,奎商于外。姑于所私飲,并欲污之,命妙鳳取酒,挈瓶不進。頻促之,不得已而入。姑所私戲紾其臂。妙鳳憤,拔刀斫臂不殊,再斫乃絕。父母欲訟之官,妙鳳曰:“死則死耳,豈有訟姑之理邪?”逾月卒。劉烈女,錢塘人。少字吳嘉諫。鄰富兒張阿官屢窺之,一夕緣梯入。女呼父母共執(zhí)之,將訟官。張之從子倡言劉女誨淫,縛人取財。人多信之。女呼告父母:“賊污我名,我當訴帝求直耳?！奔醋钥O。以上三例都是受害者受傳統(tǒng)的觀念影響,在無辜的情況下,為了維護貞節(jié)輕易的放棄了生的權利。她們在生命的歷程中迷失了自我存在的價值,這是封建禮教下婦女的悲哀。(2)恐受辱為保節(jié)而死。這一類型的守節(jié)往往是在兵荒馬亂中為防止受辱而以死保節(jié)?！秱鳌芬恢杏涊d:月娥,在太祖渡江之六年,偽漢兵自上游而下,月娥挾諸婦女往避之。未幾寇至,城陷,月娥嘆曰:“吾生詩禮家,可失節(jié)于賊邪!”抱幼女赴水死。此類例子不勝枚舉,不一一贅述。但從中可知婦女殉亂的真正原因在于以身死的清白免去道德名譽上的蒙羞受辱,這種名譽上的榮辱從根本上說是屬于丈夫的家庭的,婦女不過是個被犧牲的角色而已。3.“是否為人也。”李氏,東鄉(xiāng)何璇妻。璇客死。李有殊色,父迫之嫁。遂以簪入耳,手自拳之至沒,復拔出,血濺如注。姑覺,呼家人救,則已死矣。楊玉英,建寧人。涉獵書史,善吟詠。年十八,許字官時中。時中有非意之獄。父母改受他聘。玉英聞之,囑其婢曰:“吾篋有佩囊,布鞋諸物,異日以遣官官人?！辨靖ノ?諾之。于是竊入寢室,自經(jīng)死。目不瞑。時中聞,具禮往祭,以手掩之,遂瞑。婢出所遺物,付父母啟之,得詩云:“菎山一片玉,既售與卞和。何足若被刖,玉堅不可磨。若再付他人,其如平生何!”這類婦女都固守從一而終的信念,一旦這一愿望受到威脅而得不到實現(xiàn),她們就以自殺的方式來反抗。4.不同的姓氏不答崇禎中,興安大水,漂沒廬舍。有結筏自救者,鄰里多附之。二女子附一朽木,倏沉倏浮,引筏救之,年皆十六七,問其姓氏不答。二女見筏上男子有裸者,嘆曰:“吾姊妹倚木不死,冀有善地可存也,今若此,何用生焉!”攜手躍入波中死。大凡此種往往都是在水、火等緊急情況下,婦女困守禮教的教條,怕違背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法而拒絕了生,選擇了死。她們把自己的貞節(jié)高度神圣化、高度自我化,從而在心理上處于極端敏感的狀態(tài),稍有冒犯,則自殺明志。5.《隋書》卷四七《婦嘆》王氏,東莞葉其瑞妻。其瑞貧,操舟往來鄰境,一月一歸。婦紡績易食。萬歷二十四年,嶺南大饑,民多鬻妻子。其瑞將鬻婦博羅民家,券成,載其人俱來。入門見氏羸甚問之,不饘粥數(shù)日矣。其瑞泣語之故,且示之金,婦笑而許之。及舟發(fā)寶潭,躍入潭中死。此類婦女恪守著“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的禮教要求,即使被餓死也不愿她固守的信念遭到破壞,同時此例中王氏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人格尊嚴,在守貞不能,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選擇了死。這也充分表明婦女的地位低下,處于被污辱的境地,就其人身而言只不過是被當作一件可以交換的商品而已。(二)其他形式的保護1.“十年九荒,請筑海塘障之”孫義婦,慈溪人。歸定海黃誼詔,生子湑。未幾夫卒,孫育之成立,求兄女為配。甫三年,生二子,湑亦卒。時田賦皆令民自輸,孫姑婦相率攜幼子輸賦南京,訴尚書蹇義,言:“縣苦潮患,十年九荒,乞筑海塘障之?！绷x見其孤苦,詰曰:“何為不嫁?”對曰:“餓死事極小,失節(jié)事極大?！绷x嗟嘆久之。2.和明制子成丁楊氏,慈溪人,字同邑鄭子琜。洪武中,子琜父仲徽戍云南。明制子成丁者隨遣,子琜亦在戍中。楊年甫十六,聞子琜母老弟幼,請于父母,適鄭養(yǎng)姑,以待子琜之返。子琜竟卒戍所,楊與姑撫諸叔成立,以夫從子孔武為嗣,苦節(jié)五十余年。3.不在身體某部分受辱此類型的守節(jié)既包括已婚婦女在為夫守節(jié)過程中,如有他人欲奪其志,便以自殘形式反抗;也包括未婚或未許配少女如身體某部分受辱,便自殘以示貞節(jié)。最典型的如:陳襄妻倪氏。襄為鄞諸生,早卒。婦年三十,無子,家貧,力女紅養(yǎng)姑。有慕其姿者,遣媒白姑。婦煎沸湯自漬其面,左目爆出,又以煙煤涂傷處,遂成獰惡狀。媒過之,驚走,不敢復以聘告,歷二十年,姑壽七十余年卒,婦哀慟不食死。4.貞節(jié)是第一的《傳》中記載了一個女扮男裝的黃善聰,在謀生中與一男子李英為伴,后其姊怒言曰:“男女亂群,辱我甚矣。”黃善聰就要以死自誓。后男子求婚,她堅決不從曰:“若歸英,如瓜李何?”鄰里交勸,執(zhí)益堅。后有司聞之,助以聰,判為夫婦?？梢?明代婦女的貞節(jié)觀念嚴守著儒家倫理的綱常名教,如“貞女從夫”、“事夫如天”等。她們看來為夫守節(jié)是義不容辭的,保持自己身體的貞節(jié)是第一位的。她們把自己的身體以及名譽上的貞節(jié)看的過于重要,一旦自己的名節(jié)受到威脅,她們就以極端的方式來維護,即使是損害自身,犧牲自己、子女或是腹中胎兒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二、認為婦女為男性守節(jié)不再嫁幾千年的傳統(tǒng)禮儀道德使社會上形成了一種普遍的共識,即認為婦女為男子守節(jié)是理所當然。儒家理論的主流則是主張喪夫的婦女單方面守節(jié)不再嫁?！抖Y記·郊特性》有“信,婦德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一)事緣起自生“忘節(jié)”在明代,除了兵亂、盜賊毫無例外要婦女殉死免“辱”外,明代市井和農(nóng)民婦女還增添了為不肖丈夫,姑舅們的敗家、私通,甚至出賣妻婦(包括身體和貞操)以謀利的不良行為殉身殞命的內容;由于社會環(huán)境的惡劣,有些婦女為地方豪紳、地痞,市井無賴的貪色起意的“性騷擾”而殉節(jié)明志。除了以往已婚婦女為夫死節(jié)外,明代還興起未嫁(已字或已聘)殉夫的處女節(jié)。與以往朝代相比明代婦女節(jié)烈人數(shù)大大增加,參見下表:由此表可以看出,到了宋以后節(jié)烈人數(shù)就大大增加,尤其是到了明清時期節(jié)烈人數(shù)劇增,超過了以往任何朝代,這就在很大程度上說明從宋代以來形成的程朱理學在此產(chǎn)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它是造成明清節(jié)烈人數(shù)倍增的深層原因。1.巡方法學在管控巡方各在其事上,均以信任到了明代,理學已成為官方的正統(tǒng)思想,理學中倡導婦女守節(jié)的條文被統(tǒng)治者所推崇,他們通過政策的制定來鼓勵節(jié)烈?！懊髋d,著為條規(guī),巡方督學歲上其事。大者賜祠祀次亦樹坊表,烏頭綽楔,照耀井閭,乃至僻壤下戶女,亦能以貞白自砥?！币粙D女招囊猛為夫守節(jié)二十八年,弘治帝曰:“朕以天下為家,方思勵名教以變夷俗,其有趨于禮義者,烏可不亟加獎勵。招囊猛貞節(jié)可嘉,其即令有司顯其門閭,使遠夷益知向化,無俟籺報。”統(tǒng)治者給婦女的守節(jié)以無尚的榮耀,因而大大促進了婦女守節(jié)的行為,這是導致婦女在守節(jié)之路上義無反顧的直接原因。2.歷史上日本文化的影響不只是統(tǒng)治者,當時的社會、家族,甚至于家庭成員都認為婦女守節(jié)是理所當然、光宗耀祖的事?！罢煞蛩绹?婦人死夫,義也”可以看出,張氏極力勸女兒以死來免去戰(zhàn)爭中可能受到的污辱,足見她所受的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之深。還有明朝嘉靖年間名臣楊繼盛的《楊忠愍公遺筆》中“諭賢妻張貞”一節(jié),對婦人守節(jié)的規(guī)定是:“身為正妻,如無兒女者,可夫死從死;如有兒女,則應以撫養(yǎng)兒女為重,未有可允許再嫁的話”。足見當時社會崇尚貞節(jié)的程度,婦女的生存權利,生活中正當?shù)男枰疾槐恢匾?或者說都要取決于男方的利益。了解了這樣的男權社會文化背景,再來看明代婦女各種極端的守節(jié)行為就不足為怪了。(二)以“為夫守節(jié)”為婦女本身的道德標準傳統(tǒng)理學思想中對婦女守節(jié)的要求,如:“在家從父,適人從夫,夫死從子”理學家們對于婦女守節(jié)以及再嫁問題的說教,被統(tǒng)治者所提倡,大大的影響了明代婦女的貞節(jié)觀?！抖倘珪みz書》中的一段問答明確地表明了理學家們對婦女的要求“問:‘或有孤孀貧窮無托者,可再嫁否?’(程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