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復(fù)活》（第一部1-11節(jié)）內(nèi)容概述

托爾斯泰《復(fù)活》（第一部1-11節(jié)）內(nèi)容概述1,瑪絲洛娃被押出庭受審開卷第一回，地點：省監(jiān)獄，時間：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在城市里，春天畢竟還是春天。陽光和煦，青草又到處生長，不僅在林蔭道上，而且在石板縫里。）主犯，嫌犯瑪絲然娃出場。較之牢獄的骯臟污濁，室外清新后空氣，美貌招引來了圍觀的人們的目光也讓她因此有些個得意?？傊?，此時的女犯瑪絲絡(luò)娃，也似乎并不怎么沮喪。（監(jiān)獄院子里，空氣就比較新鮮爽快些，那是從田野上吹來的。但監(jiān)獄走廊里卻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污濁空氣，里面充滿傷寒菌以及糞便、煤焦油和霉爛物品的臭味，不論誰一進來都會感到郁悶和沮喪。）（過了兩分鐘光景，一個個兒不高、胸部豐滿的年輕女人，身穿白衣白裙，外面套著一件灰色囚袍，大踏步走出牢房，敏捷地轉(zhuǎn)過身子，在看守長旁邊站住。這個女人腳穿麻布襪，外套囚犯穿的棉鞋，頭上扎著一塊白頭巾，顯然有意讓幾綹烏黑的鬈發(fā)從頭巾里露出來。她的臉色異常蒼白，仿佛儲存在地窖里的土豆的新芽。那是長期坐牢的人的通病。她那雙短而闊的手和從囚袍寬大領(lǐng)口里露出來的豐滿脖子，也是那樣蒼白。她那雙眼睛，在蒼白無光的臉龐襯托下，顯得格外烏黑發(fā)亮，雖然有點浮腫，但十分靈活。其中一只眼睛稍微有點斜視。她挺直身子站著，豐滿的胸部高高地隆起。她來到走廊里，微微仰起頭，盯住看守長的眼睛，現(xiàn)出一副唯命是從的樣子。）（女犯察覺向她射來的一道道目光，并不轉(zhuǎn)過頭，卻悄悄地斜睨著那些向她注視的人。大家在注意她，她覺得高興。這里的空氣比牢房里清爽些，帶有春天的氣息，這也使她高興。不過，她好久沒有在石子路上行走，這會兒又穿著笨重的囚鞋，她的腳感到疼痛。她瞧瞧自己的雙腳，竭力走得輕一點。他們經(jīng)過一家面粉店，店門前有許多鴿子，搖搖擺擺地走來走去，沒有人來打擾它們。女犯的腳差點兒碰到一只瓦灰鴿。那只鴿子拍拍翅膀飛起來，從女犯耳邊飛過，給她送來一陣清風(fēng)。女犯微微一笑，接著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禁長嘆了一聲.）02瑪絲洛娃的身世這一節(jié)作者用簡潔平實的文字敘述了瑪絲絡(luò)娃從出生到被關(guān)進牢房接受審判的二十六年經(jīng)歷?，斀z給娃26年的人生是個清晰的縮影，很簡明地勾勒出那個年代俄羅斯社會的概況。底層人群的悲慘命運，及以貴族官員有錢人為代表的上層社會的腐化邪惡。前因后果，溯源追綜。明明白白呀。(女犯瑪絲洛娃的身世極其平幾。她是一個未婚的女農(nóng)奴的私生子。這女農(nóng)奴跟著飼養(yǎng)牲口的母親一起，在兩個地主老姑娘的莊院里干活。這個沒有結(jié)過婚的女人年年都生一個孩子，并且按照鄉(xiāng)下習(xí)慣，總是給孩子行洗禮，然后做母親的不再給這個違背她的心愿來到人間的孩子喂奶，因為這會影響她干活。于是，孩子不久就餓死了。就這樣死了五個孩子。個個都行了洗禮，個個都沒有吃奶，個個都死掉了。第六個孩子是跟一個過路的吉卜賽人生的，是個女孩。她的命運本來也不會有什么兩樣，可是那兩個老姑娘中有一個湊巧來到牲口棚，斥責(zé)飼養(yǎng)員做的奶油有牛騷氣。當(dāng)時產(chǎn)婦和她那個白白胖胖的娃娃正躺在牲口棚里。那老姑娘因為奶油做得不好吃，又因為把產(chǎn)婦放進牲口棚里，大罵了一通，罵完正要走，忽然看見那娃娃，覺得很惹人愛憐，就自愿做她的教母。她給女孩行了洗禮，又因憐憫這個教女，常給做母親的送點牛奶和錢。這樣，女孩就活了下來。兩個老姑娘從此就叫她“再生兒”。孩子三歲那年，她母親害病死了。飼養(yǎng)牲口的外婆覺得外孫女是個累贅，兩個老姑娘就把女孩領(lǐng)到身邊撫養(yǎng)。這個眼睛烏溜溜的小女孩長得非?；顫娍蓯?，兩個老姑娘就常常拿她消遣解悶。這兩個老姑娘中，妹妹索菲雅-伊凡諾夫娜心地比較善良，給女孩行洗禮的就是她；姐姐瑪麗雅-伊凡諾夫娜脾氣比較急躁。索菲雅把這娃娃打扮身漂漂亮亮，還教她念書，一心想把她培養(yǎng)成自己的養(yǎng)女?，旣愌艆s要把她訓(xùn)練成一名出色的侍女，因此對她很嚴格，遇到自己情緒不好，就罰她甚至打她。由于兩個老姑娘持不同的態(tài)度，小姑娘長大成人后，便一半成了個侍女，一半成了個養(yǎng)女。)“一半成了個侍女，一半成了個養(yǎng)女”，奴隸兼“消遣解悶”的“玩意兒”，如同《紅樓夢》中的晴雯。(她就這樣一直生活到十六歲。在滿十六歲那年，兩個老姑娘的侄兒，一個在大學(xué)念書的闊綽的公爵少爺來到她們家?？ㄇ锷蛋祼凵狭怂瑓s不敢向他表白，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產(chǎn)生了這種感情。兩年后，這位侄少爺出發(fā)遠征，途經(jīng)姑媽家，又待了四天。臨行前夜，他引誘了卡秋莎，動身那天塞給她一張百盧布鈔票。他走了五個月后，她才斷定自己懷孕了。從那時起，她變得性情煩躁，一味想著怎樣才能避免即將臨頭的羞辱。她服侍兩個老姑娘，不僅敷衍塞責(zé)，而且連自己都沒想到，竟發(fā)起脾氣來。她頂撞老姑娘，對她們說了不少粗話，事后又覺得懊悔，就要求辭工。)被聶赫留朵夫這個少爺誘奸懷孕，被地主趕出家門。四處謀生，被官員，有錢人(女地主、警察局長、公爵少爺、林務(wù)官、作家、為妓院物色姑娘的牙婆、)騷擾侮辱逼迫，走投無路。(就在瑪絲洛娃沒有任何依靠，生活無著的時候，一個為妓院物色姑娘的牙婆找到了她——)（瑪絲洛娃就這樣過了七年。在這期間，她換過兩家妓院，住過一次醫(yī)院。在她進妓院的第七年，也是她初次失身后的第八年，那時她才二十六歲，不料出了一件事，使她進了監(jiān)獄。她在牢里同殺人犯和盜賊一起生活了六個月，今天被押解到法院受審——）第一部03聶赫留朵夫公爵的早晨誘奸瑪絲絡(luò)姓的貴族少爺聶赫留朵夫現(xiàn)在身在何處？他是怎樣一個人？他還記得他的罪孽嗎？正是瑪絲絡(luò)娃走向?qū)徟械哪且惶斓那宄?，聶赫留朵夫一如往日從富貴溫柔鄉(xiāng)里醒來。他的生活極盡豪華鋪張名貴，優(yōu)哉悠哉。他收到了幾封信，與柯察金公爵小姐的婚姻似乎唾手可得，全憑聶赫留雜夫的一句話。但他猶豫不決（凡是年紀已不很輕、又不是在熱戀中的男人，對結(jié)婚問題往往患得患失，猶豫不決?！€有呢，貴族青年男子更喜歡享受單身的自由！）。與柯察金公爵小姐的婚姻，讓他拿不定主意。主要是因為還有一個纏綿中的情人——他所在縣的貴族長的妻子，一時難以擺脫。（這個女人是聶赫留朵夫參加選舉的那個縣的首席貴族的妻子。她終于把聶赫留朵夫誘入彀中。聶赫留朵夫一天比一天迷戀她，同時又一天比一天嫌惡她。聶赫留朵夫起初經(jīng)不住她的誘惑，后來又在她面前感到內(nèi)疚，因此若不取得她的同意，就不能斷絕這種關(guān)系。也就因為這個緣故，聶赫留朵夫認為即使他心里愿意，也無權(quán)向柯察金小姐求婚。）至于多年前誘奸瑪絲絡(luò)娃，他早已忘得干干凈凈！還有如何處理他的巨大遺產(chǎn)，父親的二百俄畝的土地已分給農(nóng)民，作為剛剛?cè)ナ赖哪赣H的一萬俄畝（一俄畝等于一公頃，1萬公頃相當(dāng)于中國15萬畝?。┩恋氐睦^承者，又該怎么辦？他的信仰是斯賓塞的“正義不容許土地私有”，而且在上大學(xué)期間將繼承父親的二百俄畝（一俄畝等于一公頃）士地分給了農(nóng)民。如果對母親的遺產(chǎn)也作如是處理，自己的生活又將如何維持？這也令他不快。今天，柯察金伯爵小姐來信提醒他，今天作為陪審員要出席審判案件，而且晚上要赴柯察金公爵府上用餐。(當(dāng)瑪絲洛娃在士兵押送下走了許多路，筋疲力盡，好容易才走到州法院大廈時，她兩個養(yǎng)母的侄兒，當(dāng)年誘奸她的德米特里-伊凡內(nèi)奇-聶赫留朵夫公爵正躺在高高的彈簧床上，床上鋪著鴨絨墊褥，被單被揉得很皺。他穿著一件前襟皺裥熨得筆挺的潔凈荷蘭細麻布睡衣，敞開領(lǐng)子，吸著香煙。他目光呆滯地瞪著前方，想著今天有什么事要做，昨天發(fā)生過什么事。昨天他在有錢有勢的柯察金家度過一個黃昏。大家都認為他應(yīng)該同他們家的小姐結(jié)婚。他想起昨晚的事，嘆了一口氣，丟掉手里的煙蒂，想從銀煙盒里再取出一支煙，可是忽然改變主意，從床上掛下兩條光溜溜的白腿，用腳找到拖鞋。他拿起一件綢晨衣往胖胖的肩膀上一披，邁著沉重的步子，急速走到臥室旁的盥洗室里。盥洗室里充滿甘香酒劑、花露水、發(fā)蠟和香水的香味。他在那里用特等牙粉刷他那口補過多處的牙齒，用香噴噴的漱口藥水漱口。然后上上下下擦洗身子，再用幾塊不同的毛巾擦干。他拿香皂洗手，用刷子仔細刷凈長指甲，在巨大的大理石洗臉盆里洗了臉和肥胖的脖子，然后走到臥室旁的第三間屋里，那里已為他準備好了淋浴。他用涼水沖洗豐滿白凈、肌肉累累的身子，拿軟毛巾擦干，穿上熨得筆挺的潔凈襯衫和擦得象鏡子一樣光亮的皮鞋，坐到梳妝臺前，用兩把刷子梳理他那鬈曲的黑胡子和頭頂前面已變得稀疏的鬈發(fā)。凡是他使用的東西，襯衫、外衣、皮鞋、領(lǐng)帶、別針、袖扣，樣樣都是最貴重最講究的，都很高雅，大方，堅固，名貴。聶赫留朵夫從好多領(lǐng)帶和胸針中隨手取了一條領(lǐng)帶和一枚胸針（以前他對挑選領(lǐng)帶和胸針很感興趣，現(xiàn)在卻毫不在意），又從椅子上拿起刷凈的衣服穿好。這下子他雖算不上精神抖擻，卻也渾身上下整潔芳香。他走進長方形飯廳。飯廳里的鑲木地板昨天已由三個農(nóng)民擦得珵光閃亮，上面擺著麻櫟大酒臺和一張活動大餐桌，桌腿雕成張開的獅爪，很有氣派。桌上鋪一塊漿得筆挺、繡有巨大花體字母拼成的家徽的薄桌布，上面放著裝有香氣撲鼻的咖啡的銀咖啡壺、銀糖缸、盛有煮沸過的奶油的銀壺和裝滿新鮮白面包、面包干和餅干的籃子。食具旁放著剛收到的信件、報紙和一本新出的法文雜志《兩個世界》①。)（另一封信是經(jīng)管他地產(chǎn)的總管寫來的?？偣茉谛爬镎f，他聶赫留朵夫必須親自回鄉(xiāng)一次，以便辦理遺產(chǎn)過戶手續(xù)，同時就農(nóng)業(yè)的經(jīng)營方式作出決定：繼續(xù)照公爵夫人在世時那樣經(jīng)營呢，還是采取他總管以前曾向公爵夫人提出，如今再向公爵少爺提出的辦法，也就是增加農(nóng)具，把租給農(nóng)民的土地全部收回自己耕種?？偣苷J為自己耕種要劃算得多。此外，總管還表示歉意說，原定月初匯出的三千盧布得耽擱幾天，這筆錢將隨下一班郵車匯出。耽擱的原因是農(nóng)民不肯繳租，他收不齊租金，只得求助于官府，強制農(nóng)民繳納。聶赫留朵夫收到這封信，又高興又不高興。高興的是他意識到自己掌握了大量產(chǎn)業(yè)。不高興的是他當(dāng)年原是斯賓塞①的忠實信徒，而且身為大地主，對斯賓塞在《社會靜力學(xué)》②中所提出的“正義不容許土地私有”這個論點特別折服。他出于青年人的正直和果斷，不僅口頭上擁護土地不該成為私有財產(chǎn)的觀點，在大學(xué)里還就這個問題寫過論文，而且真的曾把一小塊土地（那塊土地不屬于他母親所有，而是他從父親名下直接繼承來的）分給農(nóng)民。他不愿違反自己的信念而占有土地。如今繼承了母親的遺產(chǎn)而成為大地主，他必須在兩條道路中間選擇一條：或者象十年前處理父親遺下的兩百俄畝土地那樣，放棄他名下的產(chǎn)業(yè)；或者默認自己以前的全部想法都是荒謬的。第一條道路他不能走，因為除了土地他沒有任何其他生活資料。他既不愿意做官，又不能放棄早已過慣的奢侈生活。再說，他也沒有必要放棄這樣的生活，因為年輕時的信仰、決心、虛榮和一鳴驚人的欲望，如今都沒有了。至于第二條道路，要否定他從斯賓塞的《社會靜力學(xué)》中汲取來、后來又從亨利-喬治③的著作里找到光輝論證的“土地私有不合理”這個論點，他可怎么也辦不到——）4,他去法庭途中思考婚事聶赫留朵夫作為陪審員要去省法院履行他的自以為挺有意思的社會責(zé)任了。他考慮到自己的婚姻：結(jié)婚，還是不結(jié)婚？他已經(jīng)29歲（他與瑪絲絡(luò)娃在他姑媽家第一次見面時19歲，瑪絲絡(luò)娃16歲），結(jié)婚與不結(jié)婚都有理由（聶赫留朵夫想結(jié)婚的原因是，第一，除了獲得家庭的溫暖外，還可以避免不正常的兩性關(guān)系，過合乎道德的生活；第二，也是主要的原因，他希望家庭和孩子能充實他目前這種空虛的生活。他想結(jié)婚無非就是這些原因。不想結(jié)婚的原因是，第一，唯恐喪失自由，凡是年紀不輕的單身漢都有這樣的顧慮；第二，對女人這種神秘的生物抱著一種莫名的恐懼。）柯察金公爵小姐呢，教養(yǎng)素質(zhì)很中聶赫留朵夫的意，也是不錯的結(jié)婚人選。只是她已26歲，以前也一定有戀愛的經(jīng)歷吧。這已讓聶赫留朵夫不快。但因為與情人的關(guān)系尚未了斷，結(jié)婚不是馬上必須解決的問題。還有時間考慮。這也是一個無所事事（家產(chǎn)有管家，軍職已辭去，愛好繪畫，打發(fā)了幾年歲月，終于發(fā)現(xiàn)不是那塊料，有的僅是幾個閑散的為社會盡責(zé)的兼差）的貴族公子常有的臨亊而迷、敷衍拖拉的常性。（畫室里放著一個畫架，架上反放著一幅開了頭的畫稿，墻上掛著幾張習(xí)作。看到這幅他花了兩年功夫畫的畫稿，看到那些習(xí)作和整個畫室，他又一次深切地感到，他的繪畫水平已無法再提高了。這種心情是他近來常有的。他認為這是由于審美觀過分高雅的緣故，但不管怎樣，總是不愉快的。七年前，他斷定自己有繪畫天才，就辭去軍職。他把藝術(shù)創(chuàng)作看得高于一切，瞧不起其他活動?，F(xiàn)在事實證明他無權(quán)妄自尊大。因此一想到這事就不愉快。他心情沉重地瞧瞧畫室里豪華的設(shè)備，悶悶不樂地走進書房。書房又高又大，里面有各種裝飾、用品和舒適的家具。

）（這樣，想結(jié)婚和不想結(jié)婚，都有理由，二者勢均力敵，不相上下，因此聶赫留朵夫嘲笑自己是布里丹的驢子①。他始終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選哪一捆干草好——①法國十四世紀哲學(xué)家布里丹寫有一個寓言，說一匹驢子看到兩捆干草，外形和質(zhì)量完全一樣，它猶豫不決，不知道選哪一捆好，結(jié)果餓死?！胺凑€沒有收到瑪麗雅（情人，首席貴族的妻子）的回信，那事還沒有完全結(jié)束，我還不能采取任何行動，”他自言自語。想到他可以而且不得不推遲作出決定，他感到高興?！安贿^，這些事以后再考慮吧，”當(dāng)他的輕便馬車悄悄地來到法院門口的柏油馬路上時，他這樣想。“現(xiàn)在我得照例忠實履行我的社會職責(zé)，我應(yīng)該這樣做。再說，這種事多半都挺有意思，”他心里想著，從看門人旁邊走過，進入法院的門廊——）5，在陪審員議事室來到法院，進入陪審員議事廳，認識的不認識的，都來奉迎巴結(jié)。聶赫留朵夫的優(yōu)越感是顯而易見的。（那些還不認識聶赫留朵夫的人，趕緊來同他認識，顯然認為這是一種特殊的榮譽。聶赫留朵夫卻象平素同陌生人應(yīng)酬一樣，覺得這種情況是很自然的。要是有人問他，為什么他自認為高人一等，他可答不上來，因為他這輩子并沒有什么出眾的地方。他講得一口流利的英語、法語和德語，身上的襯衫、衣服、領(lǐng)帶、袖扣都是頭等貨，但這些都不能成為他地位優(yōu)越的理由。這一層他自己也明白。然而他無疑還是以此自豪，把人家對他的尊敬看作天經(jīng)地義。要是人家不尊敬他，他就會生氣。）6幾名法官。副檢察官勃列威。在法院走廊里復(fù)活的一個重要特點是簡潔又細致地勾勒了一個個群體形象：一群官僚，一屋子女犯人，爭吵不休又豪氣沖天的革命者，街兩旁圍觀者……這一節(jié)是幾個心思各異的法官。庭長想草草結(jié)束審判，按時赴約與瑞士女人幽會，一個法官出門時剛與妻子爭吵，妻子發(fā)誓不再操持家務(wù)，午飯也不能回去享用了，副檢察官一心想多判幾個嫌犯有罪，以彰顯他的功績，以利升官，書記官鄙視副檢察官的為事作風(fēng)卻覬覦他的位置……7點名核對陪審員，陪審員進入法庭。法庭景象。法官瑪特維程序還是要走的。氣氛營造也是必須的。法院審判廳布置得莊嚴肅穆，有震懾人的作用。各色執(zhí)事人等各就各位。（還有那個脖子很長的瘦民事執(zhí)行吏，三個月前，他妻子的保護人，一位伯爵夫人，給他謀得了這個職位，他總算保持到現(xiàn)在，并因此覺得高興。陪審員“五等文官尼基福羅夫。”陪審員“退役上校伊凡諾夫。”陪審員“二等商人巴克拉肖夫。”陪審員“近衛(wèi)軍中尉聶赫留朵夫公爵。”陪審員“上尉丹欽科，商人庫列肖夫，”等等，等等。）8幾名被告。例行的審訊程序。宣誓。司祭介紹。選舉首席陪審員。庭長向陪審員講話審判有規(guī)范的程序：三名被告被帶進來。除了被告內(nèi)心忐忑，其他人就心思各異，無關(guān)于心。但走起程序來一樣不少?？磥恚问街髁x是個寶，形式、程序上做足做夠，一俊遮百丑，就無懈可擊！哪怕貪贓枉法、草營人命！形式僅僅成了他們玩弄法律于股掌的遮羞布。形式主義是個痼疾。在某些人手里也是個寶貝呀?。ǖ谌齻€被告是瑪絲洛娃。瑪絲洛娃一進來，法庭里的男人便都把目光轉(zhuǎn)到她身上，久久地盯住她那張白嫩的臉、那雙水汪汪的黑眼睛和長袍底下高高隆起的胸部。當(dāng)她在人們面前走過時，就連那個憲兵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直到她坐下。等她坐下了，憲兵這才仿佛覺得有失體統(tǒng)，慌忙轉(zhuǎn)過臉去，振作精神，木然望著窗外。庭長等著被告坐好；瑪絲洛娃坐下來，他就轉(zhuǎn)過臉去對書記官說話。）（例行的審訊程序開始了：清點陪審員人數(shù)，討論缺席陪審員問題，決定他們的罰款，處理請假陪審員的事，以及指定候補陪審員的名單。然后庭長折攏幾張小紙片，把它們放到玻璃缸里，這才稍稍卷起制服的繡花袖口，露出汗毛濃密的雙手，象魔術(shù)師似的摸出一張張紙條，打開來，念著紙條上的名字。隨后庭長放下袖口，請司祭帶陪審員們宣誓。）（司祭是個小老頭，臉上浮腫，臉色白中帶黃。這個司祭任職已超過四十六年，再過三年就要象大司祭前不久那樣慶祝任職五十周年了。自從陪審法院開辦以來①他就在區(qū)法庭任職，并感到十分自豪，因為由他帶領(lǐng)宣誓的已多達幾萬人，而且到了晚年還能為教會、祖國和家庭出力。他死后不僅能給家人留了一座房子，而且還有不下于三萬盧布的有息證券。他在法庭里帶領(lǐng)人們憑福音書宣誓，而福音書恰恰禁止人們起誓，因此這項工作是不正當(dāng)?shù)?。這一點他可從來沒有想到過。他不僅從來不感到于心有愧，而且還很喜愛它，因為可以借此結(jié)識許多名流。今天他就認識了那位名律師，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因為他只辦了擊敗那個帽子上戴花的老太太一案，就凈到手一萬盧布——①俄國在一八六四年實行司法改革，成立陪審法院，刑事案件公開審判。）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毫不耽擱，氣氛十分莊嚴。這種有條不紊、一絲不茍的儀式使參加者都很滿意，更加堅信他們是在參加一項嚴肅而重大的社會工作。這一點聶赫留朵夫也感覺到了。等陪審員們一坐好，庭長就向他們說明陪審員的權(quán)利、責(zé)任和義務(wù)。庭長講話的時候不斷改變姿勢，一會兒身子支在左臂肘上，一會兒支在右臂肘上，一會兒靠在椅背上，一會兒擱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會兒弄齊一疊紙，一會兒摩挲裁紙刀，一會兒摸弄著鉛筆。庭長說，陪審員的權(quán)利是可以通過庭長審問被告，可以使用鉛筆和紙，可以察看物證。他們的責(zé)任是審判必須公正，不準弄虛作假。他們的義務(wù)是保守會議秘密，不得與外界私通消息，如有違反，將受懲罰。）9審訊被告。聶赫留朵夫認出卡秋莎。宣讀起訴書。被告?zhèn)兊谋憩F(xiàn)審訊開始了。庭長法官律師陪審員……總之法庭里的人，無不盯著瑪絲洛娃：她的美貌，高聳的胸部，也許也因為她多少有些不在乎。不在乎是因為她認為沒有罪，不在乎還在于坐在她面前的大人物沒一個不好色，更沒一個好東西！法庭里，只有聶赫留朵夫一個人懷著極其震驚而又復(fù)雜的心情！他認出了瑪絲絡(luò)娃?。ā澳憬惺裁疵?？”“柳波芙，”她迅速地說。聶赫留朵夫這時已戴上夾鼻眼鏡，隨著庭長審問，挨個兒瞧著被告。他眼睛沒有離開這第三個被告的臉，想：“這不可能，她怎么會叫柳波芙呢？”他聽見她的回答，心里琢磨著?！斑@不可能，”聶赫留朵夫嘴里仍這樣自言自語，但心里已毫不懷疑，斷定她就是那個他一度熱戀過，確確實實是熱戀過的姑娘，姑媽家的養(yǎng)女兼侍女。當(dāng)年他在情欲沖動下誘奸了她，后來又拋棄了她。從此以后，他再也不去想她，因為想到這事實在太痛苦了，這事使他原形畢露，表明他這個以正派人自居的人不僅一點也不正派，對那個女人的行為簡直是十分下流。對，這個女人就是她。這會兒他看出了她臉上那種獨一無二的神秘特點。這種特點使每張臉都自成一格，與其他人不同。盡管她的臉蒼白和豐滿得有點異樣，她的特點，與眾不同的可愛特點，還是表現(xiàn)在臉上，嘴唇上，表現(xiàn)在略微斜睨的眼睛里，尤其是表現(xiàn)在她那天真爛漫、笑盈盈的目光中，表現(xiàn)在臉上和全身流露出來的唯命是從的神態(tài)上。聶赫留朵夫坐在第一排靠邊第二座的高背椅上，摘下夾鼻眼鏡，望著瑪絲洛娃，他的內(nèi)心展開了一場復(fù)雜而痛苦的活動——）（“你做什么工作？”庭長又問。

“在院里，”她說。

“什么院？”戴眼鏡的法官嚴厲地問。

“什么院您自己知道，”瑪絲洛娃說。她噗哧一笑，接著迅速地向周圍掃了一眼，又盯住庭長。她臉上現(xiàn)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神情，她的話、她的微笑和她迅速掃視法庭的目光是那么可怕和可憐，弄得庭長不禁垂下了頭。庭上剎那間變得鴉雀無聲。接著，這種寂靜被一個旁聽者的笑聲打破了。有人向他發(fā)出噓聲。）10，

起訴書瑪絲絡(luò)娃的起訴書真假無須論，但不好概述，只有照錄：起訴書全文如下：“一八八×年一月十七日摩爾旅館有一名旅客突然死亡，經(jīng)查明該旅客乃庫爾干二等商人費拉邦特-葉密里央內(nèi)奇-斯梅里科夫?！敖?jīng)第四警察分局法醫(yī)驗明，死亡乃因飲酒過量、心力衰竭所致。斯梅里科夫尸體當(dāng)即入土掩埋?！鞍赴l(fā)數(shù)日后，斯梅里科夫同鄉(xiāng)好友商人季莫興自彼得堡歸來，獲悉斯梅里科夫死亡一事，疑有人謀財害命?！瓣P(guān)于此項懷疑，已由預(yù)審查明下列事實：（一）斯梅里科夫死亡前不久曾向銀行提取現(xiàn)款三千八百銀盧布。然在封存死者遺物清單中只開列現(xiàn)金三百一十二盧布十六戈比。（二）斯梅里科夫臨死前一日曾在妓院和摩爾旅館同妓女柳波芙（葉卡吉琳娜-瑪絲洛娃）相處達一晝夜之久。葉卡吉琳娜-瑪絲洛娃曾受斯梅里科夫之托，自妓院徑赴摩爾旅館取款。該瑪絲洛娃即會同摩爾旅館茶房葉菲米雅-包奇科娃和西蒙-卡爾津金，使用斯梅里科夫交與之鑰匙，打開皮箱，取出現(xiàn)款?，斀z洛娃開箱時，包奇科娃和卡爾津金在場目睹箱內(nèi)裝有百盧布鈔票若干疊。（三）斯梅里科夫偕同妓女瑪絲洛娃自妓院回到摩爾旅館后，瑪絲洛娃受茶房卡爾津金慫恿，將彼交與的白色藥粉摻入一杯白蘭地中，使斯梅里科夫飲下。（四）次日早晨該妓女瑪絲洛娃即將斯梅里科夫鉆石戒指一枚售與女掌班，即妓院女老板和本案證人基達耶娃，聲稱戒指系斯梅里科夫所贈。（五）斯梅里科夫死后第二日，摩爾旅館女茶房葉菲米雅-包奇科娃即至本地商業(yè)銀行，在本人活期存款戶中存入一千八百銀盧布。“經(jīng)法醫(yī)解剖尸體，化驗內(nèi)臟，查明死者體內(nèi)確有毒藥，據(jù)此足以斷定該斯梅里科夫系中毒身亡?！氨桓娆斀z洛娃、包奇科娃與卡爾津金在受審時均不承認犯有罪行?，斀z洛娃供稱，在彼所謂‘工作’的妓院中，斯梅里科夫確曾令彼到摩爾旅館為該商人取款，彼即用交與之鑰匙打開商人皮箱，并遵囑取出四十銀盧布，未曾多取分文，此點包奇科娃和卡爾津金都能證明，因開箱、取款、鎖箱之際兩人均在場目睹。瑪絲洛娃又供稱，彼第二次到商人斯梅里科夫房間后，確曾受卡爾津金教唆使商人飲下?lián)接兴幏壑滋m地，以為此藥粉是安眠藥，使商人服后熟睡，彼可及早脫身。戒指一枚確系商人斯梅里科夫所贈，因彼受到商人毆打，放聲痛哭，且欲離去，該商人即以此戒指相贈。“葉菲米雅-包奇科娃供稱，失款一節(jié)彼毫無所知，彼從未踏進該商人房間，一切勾當(dāng)均系瑪絲洛娃一人所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