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隋朝時期的民族關系

試論隋朝時期的民族關系

鄭勇（547-627），著名政治家、外交學家、地理學家。他歷仕北齊、北周、隋、唐四朝，但其主要活動和功業(yè)在隋朝。裴矩出自河東裴氏，這是一個煊赫漢、魏、晉、南北朝、隋、唐幾百年的世家大族，家族內(nèi)部極為重視文化的傳承和政治才干的培養(yǎng)，《隋書》本傳說：“矩襁褓而孤，及長好學，頗愛文藻，有智數(shù)。世父讓之謂矩曰：‘觀汝神識，足成才士，欲求宦達，當資干世之務。’矩始留情世事?！彼逋醭⒂陂L期的國家分裂、民族混戰(zhàn)和民族大融合之后，民族問題是當時政治的突出問題之一，作為當時的重臣，裴矩在隋朝處理民族關系的一系列事件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做出了巨大的貢獻。1代北:北方漢民族自從華夏文明形成以后，她就與周邊的少數(shù)民族處在一種既相互沖突又相互融合的復雜的矛盾關系之中，特別是北方強悍的游牧民族，出于生存上的需要，時常南下對安定、溫和的中原農(nóng)業(yè)文明進行侵擾和掠奪，當中原政權強盛的時候，會給與這些侵擾以強有力的回擊，甚至是毀滅性的打擊，周宣王、秦始皇、漢武帝都有抗擊北方游牧民族侵擾的輝煌記錄，特別是漢武帝，曾傾其國力，對北方侵略勢力進行毀滅性打擊，使其或滅亡，或遷徙，或被迫叩關降服。然而，東漢時期，隨著中原封建政權的衰弱，周邊少數(shù)民族趁機向內(nèi)地滲透，民族沖突成為當時政治的一個大問題。漢末建安時期以至三國時期，雖然中原的政權爭奪異常激烈，但各方的首腦們也不得不留心周邊的少數(shù)民族問題，譬如曹操曾北征烏桓，諸葛亮征南夷而七擒孟獲，孫權用了極大的精力對付桀驁不馴的山越。西晉后期，早已進居邊地的北方少數(shù)民族趁西晉政權發(fā)生內(nèi)亂的機會，進兵中原，西晉王朝最終在內(nèi)憂外患中滅亡，從此，淮河以北、黃河兩岸的中原大地成為北方各少數(shù)民族顯耀武力爭奪政權的場所，經(jīng)歷極端混亂、殘酷的五胡十六國和相對統(tǒng)一但仍十分動蕩的北朝，到北朝后期，經(jīng)過長期的沖突、混戰(zhàn)，各少數(shù)民族對漢族文化的自覺吸收和主動認同，以漢民族為基礎，各民族相互融合，北方漢民族在繼承傳統(tǒng)文化的基礎上，廣泛吸取各少數(shù)民族的積極的異質(zhì)因素，以充滿活力的新的面貌出現(xiàn)在歷史的舞臺上。當楊堅奪取北周政權并消滅南方的陳政權而最終統(tǒng)一全國的時候，其政治格局和文化格局已基本恢復到兩漢時的狀況，只是基于上述的原因，少數(shù)民族問題卻比兩漢時期嚴重復雜得多，我們看《隋書》的少數(shù)民族傳記可以知道，當時隋帝國的四面都有嚴重的民族問題，如南方有夷、蠻；西方有吐谷渾、黨項、西突厥、鐵勒、西域諸國；北方有突厥、鐵勒；東方有高麗、奚、契丹等，這些少數(shù)民族或建立自己的政權，或與漢民族雜處，嚴重威脅著國家政權的穩(wěn)定和百姓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特別是西、北部的少數(shù)民族，強大、兇悍，以至對帝國政權構成嚴重威脅，《隋書·北狄傳》史臣總述隋代北方的民族形勢說：“及蠕蠕衰微，突厥始大，至于木桿，遂雄朔野。東極東胡舊境，西盡烏孫之地，彎弓數(shù)十萬，列處于代陰，南向以臨周、齊。二國莫之能抗，爭請盟好，求結(jié)和親。乃與周合從，終亡齊國。高祖遷鼎，厥徒孔熾，負其眾力，將蹈秦郊。內(nèi)自相圖，遂以乖亂，達頭可汗遠遁，啟民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返其舊地，助討余燼，部眾遂強。卒于仁壽，不侵不叛，暨乎始畢，未虧臣禮。煬帝撫之非道，始有雁門之圍。俄屬群盜并興，于此浸以雄盛，豪杰雖建名號，莫不請好息民。于是分置官司，總統(tǒng)中國，子女玉帛，相繼于道，使者之車，往來結(jié)轍。自古蕃夷驕僭，未有若斯之甚也?！保ㄍ回士珊梗┥忱徛杂露帽?，北夷皆歸附之。及高祖受禪，待之甚薄，北夷大怨。會營州刺史高寶寧作亂，沙缽略與之合軍，攻陷臨渝鎮(zhèn)。上敕緣邊修保鄣，峻長城，以備之，仍命重將出鎮(zhèn)幽、并。沙缽略妻，宇文氏之女，曰千金公主，自傷宗祀絕滅，每懷復隋之志，日夜言之于沙缽略。由是悉眾為寇，控弦之士四十萬。上令柱國馮昱屯乙弗泊，蘭州總管叱李長叉守臨洮，上柱國李崇屯幽州，達奚長儒據(jù)周盤，皆為虜所敗。于是縱兵自木硤、石門兩道來寇，武威、天水、安定、金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盡。天子震怒，……于是以河間王弘、上柱國豆盧勣、竇榮定、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虞慶則并為元帥，出塞擊之。沙缽略率阿波、貪汗二可汗等來拒戰(zhàn)，皆敗走遁去。隋朝在統(tǒng)一國家、鞏固政權的過程中，不得不用很大的精力去處理周邊的民族問題，在隋王朝處理周邊錯綜復雜的民族關系的過程中，當時的重臣裴矩可以說起了決定性的作用。2以裴矩為中心的處理民族關系作為當時的重臣，裴矩對隋朝的政治產(chǎn)生了相當?shù)挠绊懀貏e是在民族事務方面，他更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并卓有建樹，可以說，隋王朝在處理民族關系的過程中，凡是較大的事務，幾乎都有裴矩的參與。今將其主要事跡列成表格，為使問題更加顯豁，內(nèi)容分南、西、北、東排列：3裴矩的民族思想和處理民族關系的貢獻裴矩在隋朝的民族事務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他的思想觀念和政治實踐，對隋朝的民族關系有重大影響，可以說，裴矩在隋朝積極處理民族關系、維護國家統(tǒng)一和安定、加強各民族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政治實踐中有重大貢獻，客觀上也產(chǎn)生了一些弊病。3.1其他正當職責，維護國家的統(tǒng)一和完整裴矩出自家族文化積累深厚的河東裴氏，他有學識，有才干。從《隋書》本傳來看，他在隋朝的主要政治活動在處理民族關系方面，他的主要貢獻也在這方面。裴矩有明確的積極處理民族關系、維護國家統(tǒng)一安定的意識，在他處理民族關系的活動中，最受人詬病的是經(jīng)營西域和鼓動隋煬帝東伐高麗，但他曾明確說明，西域自漢武帝以后即屬于中國，高麗則自周朝封箕子以后便處在中央政權和華夏文化的控制和籠罩之下，因此，隋朝也必須將這些地方收攏在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這些理由無疑是正當?shù)模浞值?。正因為有這樣明確的觀念和意識，他才以堅決的態(tài)度、堅定的意志和靈活的手段，積極地處理民族關系，維護國家的統(tǒng)一和完整。如伐陳之役后不久，他奉命巡撫嶺南，恰逢南夷叛亂，道路不通，連皇帝都感到為難，他卻請求速進，一路收合人眾，果斷出擊，團結(jié)當?shù)氐纳贁?shù)民族，很快平定了叛亂，安定了嶺南的廣大地區(qū)，隋文帝贊嘆說：“韋洸將二萬兵，不能早度嶺，朕每患其兵少。裴矩以三千敝卒，徑至南康。有臣若此，朕亦何憂！”裴矩預料到朝廷必會經(jīng)營西域，于是“諸商胡至者，矩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撰《西域圖記》三卷，入朝奏之”，書中詳細說明了西域諸國的山川形勢、人口物產(chǎn)及道路關隘，并附有地圖，明細實用，對隋朝經(jīng)營西域起了巨大的指導作用。裴矩在處理民族關系的過程中，總能以維護國家統(tǒng)一、完整為出發(fā)點，根據(jù)千變?nèi)f化的具體形勢，采取靈活的策略和措施，打擊分裂勢力和暴力侵擾，維護國家的統(tǒng)一和社會的安定。3.2裴矩的民族觀念中華民族在處理民族關系上有崇高的理念和光榮的傳統(tǒng)，那就是盡管我們的先人極力強調(diào)華夷之大防，但華與夷基本上不是以種族而是以文化來劃分的，也就是說，看一個民族是華是夷，主要不是看他的血統(tǒng)和種族，而是看他的社會行為和文明程度，這典型地體現(xiàn)了我們中華民族對于文化、文明的崇尚和維護，這也使中華民族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能很好地處理各民族的關系，有效地維護國家的統(tǒng)一和安定，使境內(nèi)各民族在中央政權的領導下，和平相處，友愛互助。錢穆先生說：“古代的中國人，似乎彼此間根本便沒有一種很清楚的民族界線，至少在有史記載以后是如此的。或者他們因同姓不通婚的風俗，使異血統(tǒng)的各部族間，經(jīng)長時期的互通婚媾而感情益臻融合。一面由于地理關系，因生活方式互相一致，故文化亦相類似?！币虼宋覀兛梢哉f，在古代觀念上，四夷與諸夏實在另有一個分別的標準，這個標準，不是“血統(tǒng)”而是“文化”。所謂“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狄進于中國則中國之”，此即是以文化為“華”、“夷”分別之明證。這里所謂“文化”，具體言之，則只是一種“生活習慣與政治方式”。諸夏是以農(nóng)耕生活為基礎的城市國家之統(tǒng)稱，凡非農(nóng)耕社會，又非城市國家，則不為諸夏而為夷狄。這還是就一個民族的整體而言，在對具體人物和事件的評價上，人們也往往按其是否符合華夏族的道德觀念和禮儀制度而判斷其是“華”是“夷”，因此，中華民族基本上沒有狹隘的民族觀念，而有的是對文化和文明的崇尚和維護，以及對野蠻與殘暴的鄙視和拒斥。裴矩的民族觀念完全繼承了中華民族這一優(yōu)秀傳統(tǒng)，他堅定地依靠和團結(jié)各兄弟民族，孤立和打擊分裂勢力。《隋書·列女傳》載：未幾，番禺人王仲宣反，首領皆應之，圍（韋）洸于州城，進兵屯衡嶺。（洗）夫人遣孫暄帥師救洸。暄與逆黨陳佛智素相友善，故遲留不進。夫人知之，大怒，遣使執(zhí)暄，系于州獄。又遣孫盎出討佛智，戰(zhàn)克，斬之。進兵至南海，與鹿愿軍會，共敗仲宣。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wèi)詔使裴矩巡撫諸州，其蒼梧首領陳坦、岡州馮岑翁、梁化鄧馬頭、藤州李光略、羅州龐靖等皆來參謁。還令統(tǒng)其部落，嶺表遂定。不歧視任何一個民族，只要能擁戴中央政權，能維護國家統(tǒng)一、完整，都給予撫納和保護。3.3以興未艾、裴矩為中心的全面深刻性，是隋王朝民族關系得到確認、收歸并沒有實現(xiàn)的關鍵中華民族有偉大的含容力量，她友愛，溫和，總是以悲憫的心態(tài)和目光對待周邊文化相對落后的少數(shù)民族，除非不得已，否則不會用武力對付周邊民族。如隋文帝針對高麗王湯不服朝廷統(tǒng)轄的詔書中說：“朕于蒼生，悉如赤子，賜王土宇，授王官爵，深恩殊澤，彰著遐邇。王專懷不信，恆自猜疑，常遣使人，密覘消息，純臣之義，豈若是也？蓋當由朕訓導不明，王之愆違，一已寬恕，今日以后，必須改革。守籓臣之節(jié)，奉朝正之典，自化爾籓，勿忤他國，則長享富貴，實稱朕心?！痹诓坏靡训那闆r下，也必須使用武力。《隋書》本傳記載裴矩向煬帝提出對付高麗的建議：“請面詔其使，放還本國，遣語其王，令速朝覲。不然者，當率突厥，即日誅之?！崩碛沙浞郑绦蛞埠侠?，這可以說代表了漢民族對待域內(nèi)少數(shù)民族的一般態(tài)度。在《隋書》本傳中，史臣這樣評價裴矩：“裴矩學涉經(jīng)史，頗有干局，至于恪勤匪懈，夙夜在公，求諸古人，殆未之有。與聞政事，多歷歲年，雖處危亂之中，未虧廉謹之節(jié)，美矣。然承望風旨，與時消息，使高昌入朝，伊吾獻地，聚糧且末，師出玉門，關右騷然，頗亦矩之由也?！弊怨砰_遠夷，通絕域，必因宏放之主，皆起好事之臣。張騫鑿空于前，班超投筆于后，或結(jié)之以重寶，或懾之以利劍，投軀萬死之地，以要一旦之功，皆由主尚來遠之名，臣殉輕生之節(jié)。是知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也。煬帝規(guī)摹宏侈，掩吞秦、漢，裴矩方進《西域圖記》以蕩其心，故萬乘親出玉門關，置伊吾、且末，而關右暨于流沙，騷然無聊生矣。若使北狄無虞，東夷告捷，必將修輪臺之戍，筑烏壘之城，求大秦之明珠，致條支之鳥卵，往來轉(zhuǎn)輸，將何以堪其敝哉！古者哲王之制，方五千里，務安諸夏，不事要荒。豈威不能加，德不能被？蓋不以四夷勞中國，不以無用害有用也。是以秦戍五嶺，漢事三邊，或道饉相望，或戶口減半。隋室恃其強盛，亦狼狽于青海。此皆一人失其道，故億兆罹其毒。若深思即敘之義，固辭都護之請，返其千里之馬，不求白狼之貢，則七戎九夷，候風重譯，雖無遼東之捷，豈及江都之禍乎！史臣認為，隋朝所以大肆經(jīng)營邊疆，是因為皇帝好大喜功，貪多務得；臣下阿諛逢迎，好生事端，以致給天下百姓造成了巨大災難，最終導致了隋王朝的滅亡。這其中裴矩對隋煬帝民族政策的影響最大，他也因此被后人稱為“佞人”、“佞臣”。上文已經(jīng)說過，對于隋王朝影響最大的民族問題是經(jīng)營西域和征伐高麗，而這兩地很久以前即已納入中國的版圖，現(xiàn)在隋王朝要將其收歸自己的勢力范圍內(nèi)，事情本無可非議，問題恐怕出在選擇的時機和采取的策略上。首先，當時的少數(shù)民族勢力非常強大。隋朝建立于北方少數(shù)民族占據(jù)中原近三百年之后，其政權就是從鮮卑族宇文氏手里奪過來的，因此隋王朝當時面對的真正是一個四夷交侵的局面，所以它難以在短時間內(nèi)處理好民族問題。其次，隋王朝當時并未真正安定和強大。楊堅用陰謀手段奪得北周政權，又用殘酷的殺戮鞏固自己的地位；不久又消滅已經(jīng)割裂很久的南朝陳政權，總算恢復了國家的統(tǒng)一，但方方面面的矛盾依然或顯或隱地存在著，在這種情況下，隋王朝要處理好民族關系，就只能循序漸進，不可能一蹴而就。再次，隋煬帝不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主。隋煬帝有才藝，但他不具備作為一個帝王的素質(zhì)。他驕淫放縱，華而不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