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周襄王稱父考

周天子周襄王稱父考

春秋時期末期，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始于齊楚，然后是金楚。由于晉、楚相持的時間最長,雙方戰(zhàn)爭的次數(shù)最多也最烈;同時,由于地緣政治的因素,列國大多分投在以晉、楚兩國為首的政治軍事集團之中。因此,晉、楚之爭不但主導了當時的列國關(guān)系,也成為春秋后期列國間起決定作用的因素。但無論是齊、楚相斗,抑或是晉、楚相爭,其背后都反映了黃河流域的中原文化與長江流域的“蠻夷”文化之間的沖突。它在政治思想領(lǐng)域表現(xiàn)為以中原地區(qū)華夏諸國的“尊王攘夷”,而所“攘”之“夷”,則主要是指楚國及吳國等長江流域的“蠻夷”國家。就影響晉、楚及其集團力量對比的戰(zhàn)略態(tài)勢而言,春秋后期所發(fā)生的一個具有改變?nèi)至α繉Ρ鹊闹卮笫录菚x國成功推行了“聯(lián)吳制楚”的戰(zhàn)略方針。正是在這一方針的影響下,“吳始伐楚,”729吳、楚兩國從盟國關(guān)系演變?yōu)槭莱?吳、楚戰(zhàn)爭日益頻繁、加劇。與其同時,楚國也積極推行“聯(lián)越制吳”的戰(zhàn)略方針,吳、越爭端日益頻繁。國家集團間的利益沖突交織著黃河流域的中原文化與長江流域的“蠻夷”文化之間的文化沖突,使得春秋間的這段歷史變得異常復雜;而就文化內(nèi)容上講,更變得異常豐富。本文從春秋時期吳、晉國家關(guān)系中的宗法關(guān)系出發(fā),對春秋時期吳、晉國家關(guān)系的源頭進行梳理與闡釋。一、商末泰伯、仲4、周國之兄弟關(guān)系周族部落的始祖為后稷。后稷原名“棄”?！妒酚洝ぶ鼙炯o》記載說,帝堯時期,天下洪水之時,帝堯“舉棄為農(nóng)師,天下得其利”112。意思說,是時帝堯任命后稷為主管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官員,于是天下都得到了他的好處。在這種情況下,帝堯?qū)λo予了封賞:“封棄于邰,號曰后稷,別姓姬氏?！?12有了封地和姓氏的后稷,后代開始繁衍,后稷也成為周族部落的始祖。其后,周族部落首領(lǐng)的權(quán)力傳自后稷的孫子公劉時,部落遷至豳地(今陜西彬縣東旬邑縣境),自公劉以下傳自第十代古公亶父時,因?qū)沂鼙狈缴贁?shù)民族戎狄的侵迫,無力抵抗,故古公亶父又帶著整個部落翻越岐山,遷居到了今陜西岐山縣境內(nèi)的周原地區(qū),時為公元前十一世紀的商代后期。古公亶父率領(lǐng)整個部族開發(fā)周原。當他年老時,周族部落因權(quán)力傳承的原因,導致了古公亶父的長子泰伯、次子仲雍的南奔?！妒酚洝ぶ鼙炯o》記載說:“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歷,季歷娶太任,皆賢婦人,生昌,有圣瑞?！?15這段話的意思說,古公亶父有長子太伯(即泰伯)、次子虞仲(即仲雍)。他所娶的太姜氏為他生了三子季歷,季歷娶了太任氏,生個兒子叫姬昌。古公亶父的夫人太姜氏和三兒媳太任氏,都是賢慧的婦人。古公因為孫子有“圣瑞”的緣故,于是想把部落的權(quán)力傳位給三兒子,繼而再傳到孫子手中。在這種情況下,“長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歷以傳昌,乃二人亡如荊蠻?！?15當太伯、仲雍知悉父親想把部落首領(lǐng)的權(quán)力傳給三弟季歷以便再傳到他們的侄兒姬昌手里,于是他們倆就逃亡到了當時被稱為“荊蠻”的太湖流域,以此將部落繼承權(quán)力讓給季歷。部落首領(lǐng)的權(quán)力繼承,涉及到當時的傳承制度。商代的傳承制度,前期以“兄終弟及”為主,后期衍變?yōu)椤案杆雷永^”——“自武乙至紂凡四世,廢除了兄終弟繼制,確定了傳子制?！?6受此影響,“周制嫡長子代代相傳,比殷制更加嚴密?！?7故此,當時在周人部落里如按正常的繼統(tǒng)傳承,當是古公后由泰伯接位。然后,歷史在這里出現(xiàn)了逆轉(zhuǎn):是時,古公亶父想把部落首領(lǐng)的權(quán)力傳給三子季歷,進而再傳到孫子姬昌的手中。在這種情況下,古公長子泰伯(又作太伯)、仲雍(又作虞仲)離開周族部落南奔至太湖流域后,“文身斷發(fā),”接著又“自號句(勾)吳。荊蠻義之,從而歸之千余家,立為吳太伯?！?445所有這些,就是商末泰伯、仲雍兄弟南奔立勾吳國(即吳國)的歷史過程。泰伯、仲雍離開周族部落后,古公亶父去世,“季歷果立,是為王季,而昌為文王?！?445部落權(quán)力按照古公亶父的意愿傳于三子季歷。季歷接位后,因周族部落的崛起引起商朝廷的猜忌。商朝廷恐周人勢大,故商王文丁(紂之祖父)誘殺了季歷。季歷去世后,周族部落的權(quán)力傳于姬昌,為西伯侯(后世稱為周文王)。周人臣事于商,本是不易,商王帝辛一度將姬昌囚于羑里。姬昌在臨終前囑太子姬發(fā)(即周武王)積極準備伐商。姬發(fā)接管部落的權(quán)力以后,趁商朝主力征戰(zhàn)在外之際,出兵并在牧野之戰(zhàn)中擊敗商紂王。商紂王自焚而死,商朝遂亡。翦商的姬發(fā)建立起繼夏、商后的第三個王朝——周王朝。這一時期,偏于東南一隅的吳國,其王位已傳承至五世吳王周章,“是時周武王克殷,求太伯、仲雍之后,得周章。周章已君吳,因而封之?！?446由此可見,周武王建立西周王朝的初年,地處長江流域的五世吳王就受到了西周朝廷的“封之”。這表明,是時吳國已作為與西周王室有著宗法和血緣關(guān)系的姬姓諸侯國為西周王權(quán)所承認。在行政上,吳國已納入了西周朝廷的行政范疇;在宗法上,它表明周人奔自江南的這一支脈的歸宗。周武王姬發(fā)建立西周王朝后,在位二年去世,太子姬誦即位,是為周成王。周成王滅唐國并封其弟叔虞于此,故稱“唐叔虞”。據(jù)《史記·晉世家》載:“成王與叔虞戲,削桐葉為珪以與叔虞,曰:‘以此封若’”1635,這就是后世所說的“桐葉封唐”、“桐葉封弟”的故事。時為西周成王三年,即公元前1040年。其后,叔虞之子燮父改唐為晉?！皶x”即由此傳承。由上可以看出,無論是在周族部落或是在其后的西周王室中,吳、晉兩國(指兩國王室)有著同出一源的宗法關(guān)系。這種宗法關(guān)系若以列表列其對應的輩份,則為:二、周國朝宗室世系如上列表所述,吳國系古公亶父長子泰伯所立,后因泰伯無子,王位傳于弟仲雍。其后,吳國王室世系實為仲雍所傳,但由于泰伯的立國始祖地位,故后世吳國王室仍奉泰伯為始祖。而周武王姬發(fā)所建立的西周王朝,其王室世系本為古公亶父三子季歷一脈所傳。若西周成王及繼后的康王等一脈傳承為周王室主脈的話,則成王時所封叔虞于唐,后改為晉的晉國王室血脈,當為一支脈了。這種由出生先后所決定的兄與弟的關(guān)系(如以上的泰伯、仲雍與季歷的兄與弟關(guān)系及周成王姬誦與晉國始祖叔虞的兄與弟關(guān)系)在政族合一、家國同構(gòu)的春秋時的宗法制社會中,必然會對各自文化產(chǎn)生異乎尋常的影響。(一)“父祖”的稱謂晉國爭霸中原從而取得霸主地位的國君是晉文公重耳。晉文公上臺之后,適逢周內(nèi)亂,他采納狐偃“求諸侯,莫如勤王”426的進言,迎接周襄王入城復位。接著,晉文公朝見周襄王時,“請隧,弗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27隧,杜預《春秋經(jīng)傳集解》注曰:“闕地通路曰隧,王之葬禮也。諸侯皆縣柩而下?！?56晉文公請求死后能在墓前挖地下通道(即請求死后采用葬天子的禮制),周天子不答應,說:“這是天子的葬禮。還沒有取代周室的德行,卻有兩個天子,這也是叔父你所厭惡的?！痹谶@里,被迎接入城復位的周襄王,稱呼晉文公為“叔父”。其后,晉國在城濮之戰(zhàn)中,擊敗楚國。晉文公到京師向周襄王獻楚軍俘虜后,周天子給了晉文公賞賜,并說:“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糾逖王慝?！?51從上述材料可以看出,晉文公威勢日炙,以致要求死后享受天子葬禮時;在城濮戰(zhàn)后,晉文公已稱霸中原之時,周天子只是稱他為“叔父”。這一“叔父”的稱謂是依據(jù)周襄王的先祖周成王與晉文公的先祖叔虞為兄弟關(guān)系所致,周襄王自降一輩而稱晉文公為叔父。即使再降一輩也只能是稱其為“叔祖”。在這里,霸主的權(quán)勢無法撼動這種由前輩兄弟關(guān)系定下的宗法關(guān)系。(二)名份爭奪和文化抗爭與之相反的是,周天子對吳王的輩份稱呼的卻是“伯父”。關(guān)于這點,先從吳、晉爭霸的黃池盟會說起?！扒?七月辛丑,盟,吳、晉爭先。吳人曰:‘于周室,我為長。’晉人曰:‘于姬姓,我為伯?！鄙鲜鰞蓢拿轄帄Z本就是一種文化的碰撞和對抗。吳、晉兩國在各自發(fā)展的道路上都形成了自己的歷史和文化。然而,當這種歷史和文化成為霸權(quán)爭奪的資格和必要條件時,雙方各自引經(jīng)據(jù)典所說的“于周室,我為長”和“于姬姓,我為伯”,本身就是在打文化牌?；趦蓢茸嬖跉v史上的輩份,因此,先祖宗法地位的優(yōu)勢及軍事實力的強大,使得吳國在黃池爭霸中占了上風。晉人既無法否定周部落時泰伯南下以避季歷的那段歷史,又無法否定古公亶父后代中泰伯為長子、吳國王室為泰伯之后的血緣關(guān)系及其宗法地位。后世關(guān)于春秋“五霸”,有下列三種說法:1.指春秋桓公、金朝公、宋襄公、楚莊公和秦苗公《呂氏春秋·當務》:“備說非六王五伯?！备哒T注:“五伯,齊桓、晉文、宋襄、楚莊、秦繆也?！?.指春秋時期桓公、楚莊王、吳王、葉璐、越王的訴訟《荀子·王霸》:“雖在僻陋之國,威動天下,五伯是也……故齊桓、晉文、楚莊、吳闔閭、越句踐,是皆僻陋之國也,威動天下,強殆中國?！?.周敬王的“東南角”《漢書·諸侯王表》:“故盛則周、邵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其守?！鳖亷煿抛?“伯讀曰霸。此五霸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也?！庇缮峡梢钥闯?夫差和他的父親闔閭在春秋五霸的三份大名單中,各占一份。吳王夫差爭得霸主地位。為取得周王朝的批準,夫差“乃使王孫茍告勞于周”。此時的東周王朝,雖然早已失去了對諸侯的實際控制,但名義上仍然代表著周朝廷即中央政府。在這種情況下,夫差派了一個叫王孫茍的大夫去向周天子報告盟會上的情況,報告中策略地打出一副尊王的姿態(tài),似乎吳國一直在維護著周王朝的權(quán)威和利益而東征西戰(zhàn)。周室衰微時,周敬王也只是一個弱君,值諸侯盟主派人來報告,盡管這只是做個表面文章,走走形式而已,但這一行動至少說明,諸侯盟主還是把他當作一個天子看待的。周敬王如果真的擺出天子的譜,那可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呢!在這種情況下,“周王答曰:‘茍,伯父令女來,明紹享余一人,若余嘉之。昔周室逢天之降禍,遭民之不祥,余心豈忘憂恤,不唯下土之不康靖。今伯父曰:‘戮力同德?！溉裟苋?余一人兼受而介福。伯父多歷年以沒元身,伯父秉德已侈大哉!”此處,周敬王口口聲聲稱呼夫差為“伯父”,這一文化淵源也如前文所述,當追溯到商末周王朝立國之前在周族部落時泰伯、仲雍長于季歷的兄長名份。而按輩份序列,周敬王的直系先祖周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