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體的形成及影響

“永明體”的形成及影響“永明體”的形成及影響撰文/林家驪在我國詩歌發(fā)展史上，南朝詩歌很值得注意。即使這一時期詩歌反映的社會現(xiàn)實比較狹窄，然而在藝術形式和寫作技巧方面則有重要的進展，為唐詩的繁華準備了條件。而在南朝詩歌發(fā)展的三個階段瞄p元嘉體、永明體、宮體詩）中，尤應注意“永明體”?！坝烂黧w”亦稱“新體詩”，這種詩體規(guī)定嚴格四聲八病之說，強調聲韻格律，對“近體詩”的形成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一、“永明體”詩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永明體”詩的產(chǎn)生，是有其歷史背景的。首先，南齊永明年間（483—493），社會政治相對穩(wěn)定，經(jīng)濟比較繁華，為作家們潛心公創(chuàng)作，鉆研聲律和詩歌創(chuàng)作規(guī)律提供了良好的物質條件。永明是齊武帝蕭賾的年號。蕭賾自幼跟隨其父齊高帝蕭道成東征西討，擔任過縣州郡的地方長官，有比較豐富的統(tǒng)治經(jīng)驗。他奶多歲繼位作皇帝時，已經(jīng)相稱成熟。即位后，特別注意調節(jié)統(tǒng)治階級與被統(tǒng)治階級之間以及和北齊政權的矛盾，又注意調和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的關系。因此，他在位的間，社會比較穩(wěn)定，生產(chǎn)得到了較好的發(fā)展，士民富庶?！赌淆R書·良政傳序》說：“永明之世，十許年中，百姓無雞鳴犬吠之警，都邑之盛，士女富逸，歌聲舞節(jié)，袨服華妝，桃花綠水之間，秋月春風之下，蓋以百數(shù)?！弊髡呤捵语@是南齊宗室，即使不無溢美之詞，但多少反映了當時的現(xiàn)實。另首先，統(tǒng)治階級對文學的重視以及文學集團的活動，大大增進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繁華和寫作技巧的提高。南朝從劉宋以來，文學的獨立性大大加強，元嘉十六年（440），宋文帝在儒學、玄學、史學三館外，別立文學館；嗣后，宋明帝立總明觀，分儒、道、文、史、陰陽為五部。從此，文學作為一種獨立的學科與經(jīng)史等分開來了。幾十年間，經(jīng)幾代人的不停努力，終于將文學從封建統(tǒng)治的附庸地位中解放出來，使之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到了南齊永明年間，由于統(tǒng)治階級的重視，文士們經(jīng)常受到統(tǒng)治集團高層人物的征召而集中到他們的門下，除擔任一定工作之外，還集體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切磋技藝，共同探索文學內(nèi)部的發(fā)展規(guī)律，為文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據(jù)史籍記載，永明年間最少有四個比較大型的文學集團的存在，根據(jù)其成立時間的先后次序，依次是：衛(wèi)軍將軍王儉集團、竟陵王蕭子良集團、豫章王蕭疑集團、隨王蕭子隆集團。其中蕭子良集團存在的時間最長，人數(shù)最多，規(guī)模最大，影響也最大?！坝烂黧w”詩人絕大多數(shù)出自該集團。固然，文學集團之間的人員也是能夠流動的，例如謝跳朓、蕭衍在永明八年后先后轉入隨王蕭子隆集團，隨府到荊州去了。再次，佛教活動的大盛，造成了“四聲”確實立和“聲律論”的產(chǎn)生。南朝佛教盛為流行的狀況，典籍常見，此處不贅。唯因佛經(jīng)之轉讀而造成四聲確實立‘事須加以闡明。在四聲論創(chuàng)立之前，李登撰《聲類》、呂靜著《韻集》均用五聲命字，唐封演《聞見記》說：“魏時有李登者，撰《聲類》十卷，凡一萬一千五百二十字，以五聲命字，不立諸部?！薄段簳そ絺鳌氛摰絽戊o《韻集》，指出這五聲是“富商角徴羽各為一篇”的，看來是由音樂的五聲轉化過來的。到了宋末，始有四聲之名?！段溺R秘府論》天卷引隋人劉善經(jīng)《四聲指歸》云：“宋末以來，始有四聲之目。沈氏乃著其譜論，云起自周颙?！薄赌鲜贰らu颙傳》說：“颙始著《四聲切韻》行于時?！狈庋荨堵勔娪洝氛f：“周颙好為體語，因此切字皆有紐，紐有平上去入之異。永明中，沈約文詞精拔，盛解音律，遂撰《四聲譜》?！跞?、劉繪、范云之徒，皆稱才子，慕而扇之，由是遠近文學，轉相祖述，而聲韻之道大行?！标愐断壬端穆暼龁枴窋⑹隽怂穆暜a(chǎn)生之因，認為這是從轉讀佛經(jīng)之三聲轉化而來的：“以除去本易分別、自為一類之入聲，復分別其它之聲為平上去三聲，綜合通計之，適為四聲也。但其因此列其它之聲為三者，實根據(jù)及摹擬中國當天轉讀佛經(jīng)之三聲。而中國當天轉讀佛經(jīng)之三聲又出于印度古時聲明論之三聲也?！边@確是不易之卓見。賦和小說在佛教的影響下開拓了內(nèi)容和題材，而《洛神賦》則是用品體生動的形象完整體現(xiàn)賦的內(nèi)容的杰出代表。二、竟陵王西邸學士與永明聲律論的產(chǎn)生“永明體”詩的重要特點是講求聲律，因此，說到“永明體”詩，不能不談及永明聲律論3說起永明聲律論，又不能不談及竟陵王蕭子良文學集團。蕭子良，字云英，齊武帝蕭賾的次子，太子蕭長娥同母弟，《南齊書》。卷四十和《南史》卷四十四有傳，生于宋孝武帝大明四年（側）。武帝即位，封為竟陵郡王，都督南竟、競、徐、青、冀五州，任征北將軍、南競州刺史。永明二年起，先后擔任護軍將軍、司徒、尚書令、都督揚州諸軍事、揚州刺史、中書監(jiān)、太傅等職。隆昌元年（494）夏四月卒，年35。蕭子良門下文士甚眾，永明五年開雞籠山西邸，游者更多，其中出名者為“竟陵八友”：沈約、謝朓、王融、蕭衍、任隨、范云、蕭琛、陸倕。梁元帝蕭繹《金樓子·說蕃篇》說：“竟陵王蕭子良，開私倉賑貧民，少有清尚，禮才好士，居不疑之地，傾意來賓，天下才學，皆游集焉。善立勝事，夏月客至，為設瓜飲及甘果，著之文教，士子文章，及朝貴辭翰，皆發(fā)教抄錄。居雞籠山西鄖，集學士抄五經(jīng)百家，依《皇覽》例，為《四部要略》千卷。招致名僧，講論佛法，造經(jīng)唄新聲，道俗之盛，江左未有也?！边@里值得注意的是最后一段話。陳寅格先生《四聲三問》說：“南齊武帝永明七年二月二十日竟陵王子良大集善聲沙門于京邸，造經(jīng)唄新聲，實為當時考文審音之一大事。在此略前之時，建康之審音文士及善聲沙門討論研求必已甚眾并且精。永明七年竟陵京邸之結集但是此新學說研求成績之發(fā)表耳。此四聲說之成立因此適值南齊永明之世，而周頤沈約之徒又適為此新學說代表人之故也?！彼J為永明聲律論是竟陵王門下文士們的集體發(fā)明，周颙、沈約是這一新學說的代表人物。永明聲律論的基礎是辨析四聲，以上周、沈之書即是辨聲的著作。然而周頤的《四聲切韻》、沈約的《四聲譜》今已不傳，即令有人認為日僧空海《文鏡秘府論》天卷中的《調四聲譜》是沈約原書中的一部分，亦只有吉光片羽了。今天我們要理解永明聲律論，沈約的《宋書·謝靈運傳論》有一段話倒很值得研究：“夫五色相宣，八音協(xié)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jié)，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nèi)，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边@是沈約自己說的有關聲律的一段很重要的文字?！坝珊跣S律呂”二句，是說顏色聲音各隨物所適宜；“欲使宮羽相變”四句，是說應使高低輕重不同的字音互相間隔運用，使語音含有錯綜變化、和諧悅耳之美。所謂“浮聲”、“切響”，指字音的聲調不同。大概浮聲是指平聲，切響是指上、去、入三聲，即后人所謂的厭聲。浮聲切響，大概同于《文心雕龍·聲律篇》的“聲有飛沈”的說法?！堵暵善氛f：“凡聲有飛沈，響有雙疊。……沈則響發(fā)而斷，飛則聲飏不還?！秉S侃《文心雕龍札記》解釋為：“飛為平清，沈謂仄濁。一句純用仄濁或一句純用平清，則讀詩亦不便，所謂沈則響發(fā)而斷，飛則聲腸不還也?！边@個闡明是比較可信的。沈約規(guī)定“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就是規(guī)定平聲與上去入三聲，必須間隔運用，獲得聲調的變化流美，和諧動聽，避免劉韶所說的“沈則響發(fā)而斷，飛則聲陋不還”的毛病?！耙缓喼畠?nèi)”四句，和《南史，陸厥傳》的“五字之中，音韻悉異；兩句之內(nèi)，角徵不同”意思相似，都是強調五言的一句和一聯(lián)中的字音必須有變化。沈約所說的“八病”，就是這四句的具體注腳。所謂“八病”，是指在創(chuàng)作中區(qū)別四聲、具體運用時應當避免的八種弊?。浩筋^、上尾、蜂腰、鶴膝、大韻、小韻、旁紐（大紐）、正紐（小紐）。按照八病的嚴格規(guī)定，就能做到“一簡之內(nèi)，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了。有關沈約的“八病”說是有爭議的，因《南史·陸厥傳》只提到平頭、上尾、蜂腰、鶴膝四種名稱，鐘嶸《詩品序》只提到蜂腰、鶴膝兩種，全部八種名稱到了宋代李淑《詩苑類格》才見，因此招致后人的懷疑。但考沈商定八病之說，唐人頗多稱述。如盧照鄰《南陽公集序》說：“八病愛起，沈隱侯永作拘囚?！别ㄈ弧对娛健氛f：“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聲?！碧拼帻R梁近，這種說法應當是可信的。又《文鏡秘府論》天卷引沈約《答甄公論》說：“作五言詩者，善用四聲，則諷’詠其流靡：能達八體，則陸離而華潔?！倍丈蘸！段溺R秘府論》西卷述及病犯時，有“八體、十病、六犯、三疾”諸名，知八體即八病，可知沈約自己也提到八病。八病中i前四病是聲調方面的忌病，后四病則是聲母和韻母方面的忌病?！八穆暟瞬　保怯烂髀暵烧摰闹匾獌?nèi)容。永明聲律論形成之后，引發(fā)了很大的反響。鐘嶸《詩品序》言及此事時說：“王元長創(chuàng)其首，謝朓、沈約揚其波。三賢咸貴公子孫，幼有文辯。于是士流景慕，務為精密，襞積細微，專相陵架?！薄读簳も准缥醾鳌芬舱f：“齊永明中，文士王融、謝朓、沈約文章始用四聲，覺得新變。至是轉拘聲韻，彌尚麗靡，復逾于往時?！弊阋姰敃r文壇上講求聲律的風氣之盛。三、永明詩人的創(chuàng)作及“永明體”詩的特性永明詩人，不僅有理論，并且尚有大量的詩歌創(chuàng)作?！赌淆R書·陸厥傳》說：“永明末，盛為文章，吳興沈約、陳郡謝朓、瑯研王融以氣類相推毅，汝南周颙善識聲韻，約等文皆用宮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水明體’?！鄙蚣s出名詞人李煜詞中有“沈腰潘鬢消磨”一句，指的便是沈約?！坝烂黧w”的代表作家，一向認為是沈約、謝朓、王融三人。沈約的詩數(shù)量最多，并且他在理論上的敘述代表著“永明體”的主張，但實際創(chuàng)作成就不如謝朓。謝朓的詩風上承曹植，善于以警句發(fā)端，在寫景抒情方面，兼取謝靈運、鮑照兩家之長，而避免了艱澀之弊。謝朓的五言詩，今存130多首，其中新體詩占三分之一左右。這些詩都已含有五言律詩的雛型，只是有用仄聲作韻的。句和篇的聲律還不擬定。盡管他的這些詩篇在聲律上還體現(xiàn)得有些混亂，但也可看到已漸有了些眉目。如其《離夜》詩：玉繩隱高樹，斜漢耿層臺，離堂華燭盡，別幌清琴哀。翻潮尚知恨，客思渺難裁，山川不可盡，況乃故人杯。這首詩的四聯(lián)，其中除了“高”、“知”二字應仄而平外，就每一聯(lián)看來，聲律都幾乎合格了，只是各聯(lián)之間尚未能粘著。宋嚴羽《滄浪詩話》對謝朓評價很高，說：“謝眺之詩，已有全篇似唐人者?！敝x朓詩多描寫自然景物，間亦直抒懷抱，詩風清新秀麗，圓美流轉，善于發(fā)端，時有佳句；又平仄協(xié)調，對偶工整，啟動唐代律絕之先河沈約也作過不少好詩，如《賜范安成》詩：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及爾同衰暮，非復別離時。勿言一樽酒，明日難重持。夢中不識路，何以慰相思？詩寫得淺顯易懂，明白如畫，最后一聯(lián)化用了《韓非子》中所載戰(zhàn)國時人張敏與高惠友善，張想念高，夢中往尋，半途迷路而返的典故，巧妙貼切而不露斧鑿痕跡，體現(xiàn)了沈約提出的作詩要“三易”即“易見事”（事即典故）、“易識字”、“易讀誦”的主張。讀謝朓、沈約、王融等人的新變體詩，以律詩形式的原則來衡量，其中許多都已步到靠近成熟的邊沿，即可作為律詩形式完畢過程中的雛型看待。沒有這些雛型，是無由獲得最后的定型的。再看絕句，那些從東晉到南朝的民歌，都已是風格清新的五絕，只是在聲律上純?nèi)巫匀唬缓显瓌t罷了。文人也寫過某些，但藝術境界不高。到了永明詩人手里，又達成了一種新的階段。這一時期，首先在五絕上體現(xiàn)出卓越成就的還是謝朓和沈約。謝朓有《同王主簿有所思》：“佳期期未歸，望望下鳴機。徘徊東陌上，月出行人稀?！鄙蚣s的五絕如《和劉中書仙詩二首》之二：“殊庭不可及，風熛多異色。霞衣不待縫，云錦不須織?！倍姸家詷O精約的語言，構造出一片雋永的意象，在藝術風格上已達成唐人這一詩體的高境，只是上下兩聯(lián)都未粘著，故仍應看作古體詩。除了以上三人之外，范云、丘遲等人也都寫過不少好詩，詩風也近于謝、沈。到梁代才成名的何遜、吳均、柳惲和劉孝綽等人也都各自成家。何遜詩風也靠近謝朓，吳均較有古氣，很具特色。八友之一、后成了梁朝開國皇帝的蕭衍也寫過某些清麗可讀的詩歌，但不贊成“四聲八病”之說。總而言之，“永明體”詩的特性以下：第一，講求聲律，用韻已相稱講究，其重要體現(xiàn)為押平聲韻者居多，押本韻很嚴，至于通于通韻，諸多已靠近唐人。第二，詩的篇幅已大大縮短，句式漸趨于定型，以五言四句、五言八句為主，也有某些是五言十句的。第三，講求寫作技巧，講求駢偶、對仗，律句已大量出現(xiàn)，有些典故很自然地融入詩中。第四，革除了劉宋時元嘉體詩癡重板滯的風氣，追求流轉圓美和通俗易懂的詩風。第五，講求詩首尾的完整性，講求構思的巧妙，追求詩的意境，寫景抒情有機地融為一體。四、“永明體”詩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在“永明體”以前，詩壇上流行的是“古體詩”，亦稱“古詩”、“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