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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第第頁韓國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案例研究(上)韓國權(quán)威主義政治格局源于1961年的“5·16”軍事政變之后,形成于樸正熙、全斗煥到盧泰愚執(zhí)政時期。韓國權(quán)威主義的發(fā)展模式推動了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實現(xiàn)了韓國社會的現(xiàn)代轉(zhuǎn)型;但同時卻又蘊蓄著諸多矛盾與危機。[1]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自二戰(zhàn)以來,朝鮮半島便成為東西方意識形態(tài)沖突最緊張的地區(qū)之一。南北韓間長期以來的對抗,為獨裁和軍事主義的發(fā)展提供了沃土,也為政府通過修憲鞏固和擴大自身權(quán)力提供了意識形態(tài)上的依據(jù)。盡管自建立共和政府始,韓國憲法便確立了立法、行政和司法三權(quán)分立的基本原則,但在權(quán)威主義和結(jié)構(gòu)下,行政與立法之間的關系便呈現(xiàn)出一強一弱的特征。執(zhí)政黨持續(xù)把持國民議會,立法機構(gòu)形同虛設。而執(zhí)政黨的多數(shù)議員又絕對服從身兼黨魁的總統(tǒng)。執(zhí)政當局為了維護執(zhí)政黨的政治安全利益,鞏固其權(quán)威主義和產(chǎn)主義意識形態(tài),以維護國家安全和憲政秩序的名義,通過立法和行政手段對反對黨、不同政見人士、有良知的學者和學生抨擊獨裁政府、倡導韓國民主運動以及贊揚共產(chǎn)主義的政治性言論、出版刊物以及其他形式的表達行為,肆意壓制和打擊。
由此,在司法領域產(chǎn)生了大量的、涉及“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的司法案例。[2]研究其中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案例,有助于我們從一個新的視角來探討韓國法院在韓國憲政與民主化發(fā)展歷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及其在保障公民表達自由過程中的作用?!熬彤斀袷澜绱髣荻?,談人權(quán)而不關注其實施,那真是一種奢侈?!盵3]通過這些韓國案例為線索做些探索性的評介,以便為學界在“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這樣極為現(xiàn)實又令人棘手的問題上,提供一點可供參照的素材。[4]此外,從中國正在為批準《公民權(quán)利和政治權(quán)利國際公約》進行理論與制度上的準備這一實際出發(fā),也可為我們深入研究該《公約》中第9條但書條款“可得依國家安全的理由對表達自由予以法律限制”,提供一些啟示。
一、相關背景概述
(一)韓國法院體系的基本特征
韓國在司法制度上實行三審終審制。法院分為三級,即最高法院(大法院)、高等法院和地區(qū)法院。大法院作為韓國的最高法院,享有終審權(quán)。成立于1988年的韓國憲法法院的職能是對國會、政府制定的法律、行政法規(guī)是否違憲,對憲法規(guī)定的公民權(quán)利、社會團體、機關的權(quán)利是否受到侵害,對政府官員的彈劾決議是否合法,進行審查并做出判決。[5]韓國建國以來,法官一直享有重要的社會地位,是韓國憲政框架中重要的一極。為了保證法官獨立,歷屆憲法均規(guī)定司法機關遵循司法獨立的原則,強調(diào)司法判決的獨立性。法律要求法官政治上保持中立;法官除非被指控犯罪,否則不被免職;法官除非由最高法院法官紀律委員會指控違反紀律,不能隨意彈劾或者減少工資。
從立法和司法制度整體特征來看,韓國主要受到日本的影響,大陸法系特點濃厚。但1945年至1948年美國托管時期,韓國的政治與法律體系乃至法理念也受到了美國法律實踐的很大影響。因此,司法案例(憲法判例除外)雖不具有英美法系的判例意義,法院的判決、尤其是最高法院的判決,對下級法院在相關問題上的立場仍具有重要的導向意義。[6]
(二)限制表達自由的國家安全立法的沿革
韓國歷屆憲法均明確規(guī)定:公民享有言論自由和出版自由;不得對言論或出版實施許可或?qū)彶橹贫?。但憲法又?guī)定,可基于國家安全之必要、維護法制或公共福利之事由,對公民的憲法性自由與權(quán)利予以法律上的限制。
在1987年以前涉及“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的特別立法主要有1961年《產(chǎn)主義法》(簡稱《法》)和1980年《國家安全法》(1991年重大修訂)。其中,1980年《國家安全法》取代了之前的《法》。法律名稱的變更是政治話語不斷變化的體現(xiàn),但在限制政治性表達自由的規(guī)定和力度上并沒有實質(zhì)性的變化。在刑法方面,為了保障執(zhí)政當局的政治安全利益、打擊批評政府的不同政見者,韓國當局還利用1975年《刑法典》對抨擊韓國政府的言論予以壓制?!秶野踩ā吩?991年被再次修訂的直接起因于1990年韓國憲法法院對該法中限制政治性表達自由的第7條的合憲性審查。該法的修訂是韓國在衡平“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這一重大問題上的立法突破。
二、1961年《法》與表達自由案例
《法》是樸正熙總統(tǒng)(1961-1979)于1961年軍事政變后不久制定的一部專門涉及國家安全的法律。該法之宗旨在于打擊那些對韓國國家安全構(gòu)成威脅的間諜、顛覆行為等“反國家活動”(anti-Stateactivities),以確保國家安全和公民自由。然而,該法在事實上卻被政府用來懲治國內(nèi)不同政見者、壓制那些非主流的政治性評論、文學藝術(shù)作品等可能“有利于”反國家組織(anti-Stateorganization)的政治性表達。從其政治影響力來看,“《法》無疑是1961年至1979年底韓國唯一最為重要的法律,也是對韓國知識界和不同利益集團的政治性表達自由構(gòu)成最大威脅的法律”。[7]在1980年以前,韓國各級法院主要適用《法》來應對涉及國家安全的政治性表達案件。
(一)秘密信息披露
1967年韓國大邱地區(qū)刑事法院審理的易尚寬(YiSang-kwan)秘密信息披露案是地方法院明確采用美國霍姆斯大法官在1919年辛克案中提出的“清晰和現(xiàn)時危險”檢驗標準,來衡平“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沖突的韓國司法界第一案。
該案涉及的是被告(大邱一家地方報)刊發(fā)的、關于韓國警方間諜調(diào)查機制的新聞故事是否合法的問題??胤街鲝垼涸搱蟮缹嵸|(zhì)上在幫助北朝鮮間諜逃逸。法庭認定:該報在當時并未收到官方相關機構(gòu)的書面“新聞禁發(fā)”;該報所涉信息在刊出一周前就已被大眾所知曉;另外,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刊發(fā)該新聞故事之用意在于幫助北朝鮮。法庭進而指出:既然該報道并沒有對國家安全構(gòu)成“清晰和現(xiàn)時”的危險,且不足以對韓國安全部門的間諜偵察活動構(gòu)成無法彌補的損害,因此不能僅僅因為反對共產(chǎn)主義碰巧是韓國的國策就對新聞出版自由肆意壓制。
該案的法庭意見可謂擲地有聲:“表達自由對韓國政治
民主制度得以維系具有重大的意義。只有對新聞出版自由加以真正的保障,方能確保韓國民眾達成理想的共識。表達自由也能保障公民權(quán)利免遭政府的不法侵害;有助于我們通過批評和真實的報道,積極參與國家的全面發(fā)展?!侣劤霭孀杂墒顷P涉韓國民主制度生存與發(fā)展的重大問題?!痹撍痉ㄒ庖娭械牧硪婚W光點是,法庭強調(diào):公眾對政府信息的知情權(quán)是表達自由得以實現(xiàn)的前提條件;或者說,“知情權(quán)是表達自由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上訴審認同一審的無罪判決,但遺憾的是,未對一審法官的審判理由發(fā)表任何意見。
關于秘密信息披露行為的性質(zhì)界定標準,在1970年金澤俞(KimChe-yol)案中進一步得以完善。漢城地區(qū)刑事上訴法院在該案中宣布:一旦標有密級的軍事信息已被公眾所知曉或討論,那么它將不再被視為秘密信息的范疇。因此,刊發(fā)此類信息的行為不應受《法》或《軍事保密法》的制裁。法庭特別指出:政府向媒體發(fā)布的“新聞禁發(fā)”指令并不屬于法律禁令,因而不具有法律約束力。最高法院認同了下級法院的無罪判決,但也沒有進一步分析或確認該下級法院的法理依據(jù)。
1972年是韓國最高法院在“表達自由中的知情權(quán)與國家安全”立場上的轉(zhuǎn)折點。最高法院在審判實踐中將國家秘密的范圍擴大化,使幾乎所有的政府、軍方信息均納入到了保密范疇。如1972年易從友(YimChong-jo)訴韓國一案中,最高法院明確宣告:盡管涉案信息已在報紙、電臺和電視中披露,但一旦該信息可被北朝鮮所知曉和利用,那么此信息仍然應視為《國家安全法》所保護的密級信息;未經(jīng)授權(quán)或批準公開此信息,將受刑事制裁。獲得最高法院的司法認同后,政府當局更加肆意地啟動《法》以及隨后的《國家安全法》來壓制任何可能會使政府在政治上尷尬或不愿意讓民眾知曉的信息或文件的披露行為。
(二)反對黨成員的不同政見表達
1972年程楚尹(ChongChae-in)案涉及的問題是,如何認定反對黨成員“過激”的政治性言論是否危及韓國國家安全。
被告為韓國反對黨新民主黨成員,他猛烈抨擊韓執(zhí)政當局,宣稱樸正熙當局具備了三大罪證:偏私和腐敗;謀圖建立專制政府;企圖扼殺韓國民主。其言辭聽起來極似北朝鮮共產(chǎn)黨對韓國一貫的抨擊性言論特征。最高法院認定:盡管被告的言語中的確包含了一些北朝鮮當局攻擊韓國民主政體的常用詞匯,這并不必然意味著本國反對黨成員就確實謀圖為北方敵國的利益服務。法庭剖析了被告言論之目的,并指出:“被告不過是想從其所在的反對黨視角來強調(diào)現(xiàn)行執(zhí)政黨(民主共和黨)存在的弊端”。因此,最高法院駁回當局要求依《法》判定被告言論非法的請求。
(三)競選言論
1972年競選言論案中控辯雙方的爭議焦點是,表達自由是否可涵蓋總統(tǒng)競選演說中那些超越憲法框架的言論。
總統(tǒng)竟選人、不同政見者蘇敏赫(SoMin-ho)在競選演說中主張,應依據(jù)南北朝鮮的人口比例,對雙方的武裝力量予以同時削減,從而減輕龐大的軍備開支對雙方人民的重負。當時正逢北朝鮮參加國際裁軍大會和國際奧運會之際,被告在公開演說中由此推定:“北朝鮮已被國際社會承認為合法的政治實體。因此,我國也應當承認其主權(quán)國家的地位?!碑斁种缚靥K敏赫觸犯了《法》,危及到韓國國家安全和對外政策。
漢城地區(qū)刑事法院在該案件中也援用了“清晰和現(xiàn)時危險”標準對該競選言論的性質(zhì)進行界定。法庭認為,憲法保障表達自由并不意味著該自由是不受限制的。當某一言論的內(nèi)容對韓國的社會秩序和公共福利構(gòu)成了“清晰和現(xiàn)實危險”時,言論自由得受法律之限制。這正是《法》之法理要義。盡管被告的言論屬于總統(tǒng)競選者所表達的政治觀點,但該言論對韓國社會秩序和政治安全構(gòu)成了清晰和現(xiàn)實危險,因為該言論意味著韓國政府應當承認北朝鮮為合法的主權(quán)國家,這無疑會提升北朝鮮傀儡政府的聲譽。也就是說,這類政治言論即使是競選者所做出亦屬非法。因此,被告被判有罪。
(四)贊美共產(chǎn)主義的言論
最高法院在多起涉及贊美共產(chǎn)主義言論的案件中均認定,只要言論具有贊美共產(chǎn)主義的特征,可依《法》定罪處罰。
例如,在1970年俞克崇(YuKap-chong)一案中,針對被告言論“朝鮮戰(zhàn)爭是蘇聯(lián)和美國雙方合謀的結(jié)果”,法庭認定,這樣的言論可被北朝鮮的宣傳機器所利用以反對美國和韓國。因此,被告觸犯了《法》。1973年不同政見者宋宿甬(SongSu-yong)在公開場合指出,“共產(chǎn)主義的目的是惡的,但其達到目的的手段則是善的。我手頭上的日文書上明明就是這么說的。人們通常認為,公共管理中的科學管理技術(shù)源自美國。事實上,共產(chǎn)黨人的科學管理方法大可為我們所借鑒。”最高法院認為,“被告明知,在工作時向其大學同事們所作的這番議論,將有利于國外的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因此,其言論觸犯了《法》,危及韓國國家安全和憲政秩序。”
(五)持有、購買、宣傳和出版贊揚共產(chǎn)主義書籍
《法》將持有、購買、宣傳和出版贊揚共產(chǎn)主義書籍的行為定性為有利于反國家組織的犯罪行為。最高法院在1979年易泳和(YiYong-hi)案中闡明了其支持立場。
美國著名作者斯諾等人撰寫了一部記錄和評價中國大陸人生活的論文集《與八億人民的對話》。該書譯成韓文后,遭到政府的封禁。韓國漢陽大學(HanyangUniversity)傳媒學教授在該案的上訴狀中辯稱:判斷某一書面論斷是否非法須結(jié)合全書上下文及該書之主題,不應斷章取義。最高法院否定了被告的辯詞,指出:“如果某人所使用的短語或詞句完全不可能解釋成為贊揚、鼓勵或支持《法》所針對的反國家活動,那么他的言論當然無罪。相反,只要存在有可能被視為有利于反國家組織的論斷,且明知它會給讀者留下有利于反國家組織的印象,那么他的言論就是犯罪;不管其論斷與文章的結(jié)論是否矛盾,也不管該論斷所描述的情況與事實是否相符合?!?/p>
(五)依語境判定言論性質(zhì)
在涉及“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的案件中,有部分案例特別引人注目。它們反映出韓國最高法院依語境來認定“過激”政治言論性質(zhì)的司法立場。
1.酒后失言
崇武涌(ChongUi-yong)在1974年的一次酒會上與他人爭論時辯稱:“我們的政府與北朝鮮政府相比在治理國家方面要差遠了?!?975年樸??耍≒aekSang-ki)在酒后公開宣稱:“即使另一場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共產(chǎn)黨人也不會把我們韓國人殺光的。”1977年易初波(YiChe-bong)在酒后抱怨:“在韓國不管你工作多么地辛勞也同樣是日不敷出、貧困潦倒。我們投靠北朝鮮去!在那里,辛勤
勞動會得到好的報酬。”
在第一和第三起案件中,韓國地區(qū)刑事法院判定被告觸犯了《法》。第二起案件中地方法院認定被告無罪。在這些是似而非的疑難案件中,韓國最高法院審查了上述言論所處的背景后認定:被告并非意圖贊揚北朝鮮;這只是酒后失言,不可當真。因此,最高法院判定被告無罪。
2.收聽敵臺
依《法》規(guī)定,收聽北朝鮮電臺或閱讀北朝鮮當局散發(fā)的傳單屬危害國家安全的行為。
1968年韓國公民南土武(NamTuk-u)在一家咖啡店碰巧收聽到北朝鮮電臺。當?shù)陠T試圖關掉該節(jié)目時,他極力進行阻止。檢控方指控其行為致使店中的其他人被迫接受敵臺的不良宣傳,因此被告犯有幫助反國家組織的行為,觸犯了《法》。地區(qū)法院判定其有罪。最高法院在終審中認為:“被告不經(jīng)意地收聽到敵臺,這表明他并非故意觸犯法律?!币虼?,法庭判定被告并沒有違反《法》,不應受刑罰制裁。然而,在1976年樸倥鷗(PaekKwong-ok)一案中,最高法院確認了下級法院的有罪判決,認定“被告邊聽敵臺邊作筆記的行為,足以說明被告之心已完全偏向北朝鮮。這種行為無疑屬于服務于敵方利益的行為”。
(六)評價:韓國法院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公民的政治性表達自由
《法》于1961年至1979年生效期間,正是樸正熙通過軍事政變把持韓國政權(quán),推行獨裁政治的時期。通過制定《法》,政府將權(quán)威主義和產(chǎn)主義意識形態(tài)和維護獨裁政權(quán)的合法性,視為“國家安全”的頭等大事。韓國現(xiàn)代以來濃烈的國家安全意識正是奠基于該時期。經(jīng)驗證明,“當國家安全與基本人權(quán)發(fā)生沖突時,首當其沖的就是表達自由,尤其是政治性的表達自由?!盵8]
韓國法院在這段時期應對“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沖突的立場,主要有以下幾方面特點:
1.1967年和1970年由韓國地區(qū)刑事法院審理的易尚寬案和金澤俞案涉及的是,政府或軍方敏感的、或被劃定為密級的信息或文件一經(jīng)披露后,再行刊載或公開討論這些信息是否違反《國家安全法》的問題。地方法院首開先河,大膽地起用美國最高法院霍姆斯大法官在1919年辛克案中應對“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沖突時的檢驗標準,即“清晰與現(xiàn)實危險”標準,來衡平這兩大價值間的沖突。這一審判立場對韓國司法實踐具有重大的開創(chuàng)性意義。
應當指出的是,該標準本身并非“萬靈藥”,它也是一個充滿彈性的檢驗標準。當初,霍姆斯大法官提出此標準時,就曾遭到自由派和保守派兩方面的夾擊。保守派認為:這樣的標準太過于苛刻,難道要等到社會秩序或國家安全即將崩潰時方能限制那些“激進”言論?這不亞于束手待斃?而自由派人士則認為:表達自由是民主社會之基石,對表達自由的任何限制均是違憲的;這一標準仍然具有太大的主觀隨意性,缺乏可以衡量的客觀尺度;保守派法官完全可以主觀地認定某一言論表達具備了“清晰和現(xiàn)實危險”特征。應該說,這兩派意見均有一定道理。不過,相對于美國最高法院以往適用的“言論不良傾向標準”而言,仍具有開拓性意義。歷經(jīng)50余年的風風雨雨和反復錘煉,美國最高法院終于在1969年牢固地確立了這一準則。這說明,只有通過政府、法院和社會多維互動方能真正找到切合本國實際的、能通過相對客觀的標準來界定“清晰和現(xiàn)實危險”的途徑。[9]
不過,霍姆斯標準當初針對的是一戰(zhàn)時期反征兵的煽動性言論,而韓國法院針對的卻是“已公開的官方或軍方秘密是否仍受《國家安全法》和《軍事秘密法》的保護”問題。如果韓國最高法院能夠公開認同下級法院對待表達自由之法理,進一步明確界定“國家安全與表達自由”的衡平標準,那么韓國表達自由的歷史可能會要重寫。因為直到1991年歐洲人權(quán)法院在審理英國政府干預本國新聞出版業(yè)報道已公開的國家安全信息的《捕俘間諜》案(Spycatchercase)中,才首次認定“禁止刊登已公開的秘密信息的政府行為”不符合衡平“表達自由與國家安全”檢驗標準中的“必要性”準則。[10]
此外,韓國下級法院將“知情權(quán)”視為“表達自由”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一明確的法理論斷,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極其難能可貴的。遺憾的是,韓國最高法院也未能在其司法意見中予以確認。這種默許的態(tài)度反映了最高法院試圖盡量避免政治斗爭的漩渦,保持其非政治色彩的司法定位。這也部分說明了1972年最高法院針對“知情權(quán)與國家安全”沖突的立場突變,以及針對競選言論、贊美共產(chǎn)主義的言論、持有、購買、宣傳和出版贊揚共產(chǎn)主義書籍的行為等系列案件所持的的保守立場。面對韓國社會日益強烈的權(quán)威主義“安全”文化和世界范圍內(nèi)冷戰(zhàn)意識的日益加劇,“既無錢袋又無利刃”的最高法院也只能順從政府的立場。(或者這些大法官在意識中可能也認同這樣的國家安全政策?)
2.也正因為最高法院秉持這種司法限制主義的態(tài)度,使得司法機關能夠通過迂回的司法策略,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政治性的言論表達,特別是那些涉及反對黨成員批評政府政策的“激烈”言論。這對反對黨在韓國專制政治中得以生存和發(fā)展具有積極的意義。由于競選言論往往涉及施政大計,因此必須限制在憲法框架內(nèi)。這也是各主要民主國家的政治通例。因此,總的來說,最高法院在1972年競選言論案中的立場應當是無可指責的。
3.《法》免除了國家安全案件中被告主觀動機需由政府舉證的責任。這使得依客觀行為來證明主觀犯意,成為了一系列案件中的判案原則。但最高法院在某些案件中以具體語境來判定“過激”政治言論的性質(zhì),也在客觀上保護了一大批不同政見者的基本權(quán)利,促進了韓國表達自由之法理的發(fā)展。這無疑也鼓舞了韓國的民主運動,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專制主義政府濫用權(quán)力的勢頭。上述司法案例表明,即使是在政治斗爭如此尖銳、社會矛盾如此復雜的時期,享有司法獨立地位的韓國法院在維護公民的政治自由方面還是有所作為了。
三、1975年《刑法典》與表達自由案例
韓國1975年刑法典第104-2條明確規(guī)定下列兩種行為將受到刑事處罰:1)任何國民,通過詆毀或侮辱韓國及其依憲成立政府,或歪曲事實、散布虛假信息,從而危及或被認定為危及韓國國家安全、利益或聲譽(prestige)的行為;2)利用(Byuseof)外國人或外國機構(gòu)來實施前款的行為。自該法制定以來,政府當局一直用刑事制裁的手段來應對“批判政府的言論”。針對《刑法》第104-2條,法院在適用過程中的爭議焦點主要涉及:批判政府言論是否會真正危及國家安全、執(zhí)政當局的政治利益可否等同于韓國國家利益、刑法依言治罪所要保護的應當是國家聲譽還是國家信譽、“利用外國人或外國機構(gòu)”中的“利用”一詞在具體案件中究竟該如何理解等問題。
(一)1983年金初紀案
1983年金初紀(KimChol-gi)案是韓國法院將第104-2條款解釋為“反國家誹謗罪”(anti-Statelibel)的第一案。被告金曾向漢城10余名韓國人及外國記者散發(fā)了300余份批判政府的傳單。漢城地區(qū)刑事法院判定被告違犯了刑法第104-2條,判其入獄18個月。在上訴狀中被告辯稱,傳單中被批評的對象是韓國當局而非韓國本身或依憲設立的韓國政府機構(gòu);進而言之,對政府政策的批評是被告作為一名公民應當享有的基本權(quán)利,并不是一種危及或有損韓國國家聲譽的行為。
上訴審認定:第104-2條第2款的宗旨在于防止和懲罰借助國內(nèi)的外國人來制造混亂,從而危及韓國國家安全、利益和聲譽的行為。依此條之要義,“借助外國人”和“該外國人在韓國領土外實施了相關詆毀行為”是認定“反國家誹謗罪行為”兩大不可或缺的要件。該案缺乏第二大要件,故被告金無罪。最高法院大法官在終審中以11比2的絕對多數(shù)票否定了二審法院的無罪判決。最高法院認定:該法條之宗旨是懲罰那些向外國人及外國政府鼓吹詆毀政府言論的行為;被告金向外國記者散發(fā)反政府傳單的行為屬于該刑法條款懲治的對象。
值得一提的是,易宜育(YiIl-gyu)大法官在異議中認為,反國家誹謗罪應具備三大要件:其一,犯罪主體為韓國國民;其二,犯罪地點發(fā)生在韓國領土范圍之外;其三,刑法所保護的利益應當是公共輿論和韓國的信譽(credibility),而不是韓國的聲譽(prestige)。既然獲得被告反政府傳單的外國記者并未在韓國領土之
外實施任何相關行為,因此金應當是無罪的。另一位持異議的大法官則進一步指出:法庭的大多數(shù)意見是對該刑法條文的“隨意的、太過寬泛的解釋”;只有當外國人的詆毀行為已發(fā)生,并對韓國在海外的信譽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方可對相關資料或信息的提供者定罪處罰。
(二)1986年金甬功案
1986年金甬功(KimPyong-gon)案緣起被告曾向一名外國記者散發(fā)抨擊全斗煥總統(tǒng)1985年4月訪美計劃傳單的行為。漢城上訴法院支持下級法院的有罪判決,認定“刑法第104-2條中‘利用’一詞的含義并非意指借助或幫助外國記者實施詆毀國家的行為,而是向其散發(fā)反政府傳單這種行為的本身。被告向該外國記者散發(fā)抨擊總統(tǒng)訪美計劃的傳單,無疑有損韓國的聲譽且危及韓國的國家利益。”被告辯稱,這些言論屬于政治性言論表達,應受憲法的保障。法庭則認為:“純粹意義上的政治意見的表達的確不可能構(gòu)成犯罪。被告辯稱其言論屬于其作為一名公民之政治信念的表達,其目的在于抗議總統(tǒng)接受美國政府的訪問邀請,而非針對某一特定的、依憲設立的機構(gòu)。我們對此不予認同。毫無疑問,被告的言論大大超出了公民政治自由的界限,有損韓國的國家安全、利益和聲譽,觸犯了刑法第104-2條。”
(三)剖析法院對待抨擊政府言論的立場
涉及刑法104-2條的案件并不多見。具有代表性的案件主要是發(fā)生在上世紀80年代的這兩起案件。法院對待抨擊政府的言論的態(tài)度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1.單純從《刑法》104-2條來看,1983年金初紀案中最高法院在條文解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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