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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美國文學選讀第1單元自傳The autobiography Benjamin Franklin我兒: 我一向愛好搜集有關祖上的一切珍聞軼事。你也許還記得當你跟我同住在英國的時候我曾經為了那個緣故跋涉旅途,遍訪家族中的老人。目前我正在鄉(xiāng)間休假,預料有整整一個星期的空閑,我想你也許同樣地喜歡知道我一生的事跡(其中有許多你還沒有聽過),因此我就坐了下來替你把這些事跡寫出來。除此以外,我還有一些別的動機。我出身貧寒,幼年生長在窮苦卑賤的家庭中,后來居然生活優(yōu)裕,在世界上稍有聲譽,迄今為止我一生一帆風順,遇事順利,我的立身之道,得蒙上帝的祝福,獲得巨大的成就,我的子孫或許愿意知道這些處世之道,其中一部分或許與他們的情況適合,因此他們可以仿效。 當我回顧我一生中幸運的時候,我有時候不禁這樣說:如果有人提議我重新做人的話,我倒樂意把我的一生再從頭重演一遍,我僅僅要求像作家那樣,在再版時有改正初版某些缺陷的機會。如若可能,除了改正錯誤以外,我也同樣地要把某些不幸的遭遇變得更順利些。但是即使無法避免這些不幸的厄運,我還是愿意接受原議,重演生平。但是由于這種重演是不可能的,那么最接近重演的似乎就是回憶了。為了使回憶盡可能地保持久遠,似乎就需要把它記下來。 因此我將順從一種老人中常有的癖好來談論自己和自己過去的作為。但是我這樣做,將不使聽者感到厭倦,他們或是因為敬老,覺得非聽我的話不可,但是一經寫下來,聽與不聽就可以悉聽自便了。最后(我還是自己承認了好,因為即使我否認,別人也不會相信),寫自傳,或許還會大大地滿足我的自負心。說句老實話,我時常聽見或在書上讀到別人在剛說完了像“我可以毫不自夸地說”這種開場白以后,接著就是一大篇自吹自擂的話。大多數人不喜歡別人的虛夸,不管他們自己是多么自負。但是無論在什么地方,我對這種自負心總是寬宥的。因為我相信這種心理對自己和他四周的人都有好處。所以,在許多情況下,一個人如果把自負心當作生命的慰藉而感謝上帝,這也不能算是怪誕悖理的。 自傳既然我提到了上帝,我愿意十分謙恭地承認,上面提到的我過去一生中的幸福當歸功于上帝仁慈的旨意,上帝使我找到了處世之道,并且使這些方法獲得成功。這種信仰使我希望,雖然我不應該臆斷,上帝在將來會像以前一樣地祝福我,不論是使我繼續(xù)享受幸福,或是使我忍受命中注定的逆運(像其他人一樣,我也可能有這樣的遭遇),因為我未來命運的輪廓只有上帝知道,上帝甚至能夠通過苦難來祝福我們。 這事可能是我們之間這時正在開始的不和睦的原因之一。盡管他是我的哥哥,他認為他是師父,我是他的學徒,因此他認為我當然也應當像其他學徒一樣地替他服務。但是因為我是他的弟弟,我認為他應當對我放縱一些,我覺得他要求我做的某些事過分地降低了我的身份。有時候我們把我們的爭執(zhí)帶到父親跟前。我想若不是在大多數時候我總是在對的一方面,就是我比他能說善辯,因為我父親的判決一般總是支持我的。但是我哥哥脾氣急躁,常常打我,這使我十分生氣。我覺得我的學徒生活十分枯燥乏味,因此我不斷地盼望有機會縮短我的學徒期限,出乎我意料之外地這種機會終于來臨了。我想我哥哥對我的粗暴專橫的態(tài)度也許是使我在以后一生中對獨斷專橫的權力起強烈反感的原因之一。在我們報上登載的一篇關于某一政治問題的文章(題目我現在記不起來了)觸怒了州議會。他們發(fā)出了一張議長拘押票,逮捕了我哥哥,控告了他,并且判了他一個月的徒刑,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不愿泄露原作者姓名的緣故吧。他們也逮捕了我,在會議上審問了我,但是雖然我的回答沒有使他們達到目的,他們僅僅教訓了我一番,放我走了,也許是因為他們認為作為一個學徒,我有保守師父秘密的義務吧。 盡管我和我哥哥有意見,我對他的被判徒刑表示十分憤慨。在他拘留期間,我主持了報務。在報上我大膽地對我們的統(tǒng)治者進行了冷嘲熱諷,我哥哥倒很喜歡這些文章,但是另外一些人卻開始對我有了惡劣的印象,認為我是一個有著誹謗譏刺癖好的天才青年。當我哥哥被釋放的時候,州議會發(fā)出了一道命令(一道十分奇特的命令),“禁止詹姆士富蘭克林繼續(xù)出版新英格蘭報”。 我哥哥的友好們在我們的印刷所里舉行了一次會議,商討在這種情勢下他應采取的行動。有人提議改換報紙名稱就可逃避法令,但是我哥哥認為這樣做有許多麻煩,最后他們決定了一個較好的辦法,在將來報紙采用本杰明富蘭克林的名義出版。為了避免州議會可能會非難,說他還是通過他的學徒在出版報紙,他們策劃把我舊的師徒合同歸還給我,在背上寫明一切義務完全解除,在必要時我可以拿出來給人看。但是為了保障他對我的服役的權益起見,我得另外簽訂一個新的適用于未完的學徒期限的合同,這個合同將不予公開。這實在是一個非常淺薄的計謀,但是我們馬上執(zhí)行了它,這樣這個報紙在我的名義下繼續(xù)了幾個月之久。 我和我的哥哥之間終于發(fā)生了一種新的爭執(zhí),我就堅決地維護我的自由,認定他不敢拿出新的合同來。 我這樣趁火打劫是不公允的,因此我認為這是我一生中第一個大錯。 但是因為他的急躁脾氣,常使他對我拳腳交加,而當我因此感到憤恨時,我對這一行動的不正直性無動于衷,但是在平時他倒也不是一個性情暴戾的人,可能我當時太無禮貌,太惹人生氣了。 當他知道我將離開他時,他設法使我不能在鎮(zhèn)上的任何一家印刷所里找到工作,他走遍各印刷所,關照了每一個老板,因此他們都拒絕給我工作。那時我想到紐約去,因為那里有一家印刷鋪,并且離開波士頓距離最近。這時我已經把我自己弄成是當地統(tǒng)治集團的眼中釘,我從州議會處理我哥哥案件時所表現的專橫中,想到假如我呆下去,我很可能使自己陷于窘境;同時,由于我對宗教問題的有欠審慎的議論,善男信女們已經把我看作是可怕的異教徒和無神論者了。當我想到這一切時,我倒寧愿離開波士頓了。我既決定了出走,但是因為這時候我父親偏袒我哥哥,我想假如我明目張膽地離開,他們會設法來阻攔我。因此,我的朋友高令斯就替我想了一個小小的妙計。他跟一只紐約州的帆船的船長講好了讓我搭坐他的船,說我是他的一個年輕友人,由于使一個不正經的女孩子懷了孕,她的朋友們又逼著我娶她,因此我無法公開地出現或上船。這樣我賣掉了我一部分的書籍,拼湊了一點錢,悄悄地上了船,因為是順風,三天后我已經到了紐約,這樣一個僅僅十七歲的男孩子,既不認識當地的任何人,也沒有一封介紹信,口袋里僅有少量的金錢,到了一個離家?guī)缀跞儆⒗镏b的地方。 我對航海的興趣這時候已經消失了,不然現在我倒可以滿足這個志愿了。但是,由于我學會了一種手藝,并且我自信是一個很好的技術工人,我去找當地的印刷鋪老板、年老的威廉勃拉福,請他收我為伙計。他是賓夕法尼亞的第一個印刷鋪老板,在喬治開夫的爭執(zhí)發(fā)生以后喬治開夫GeorgeKeith(1639?1716)是英國“教友會”的一個牧師。1684年,他從英國移居美洲,曾在費城當教師,后來在教義上他又與教友會的其他教友發(fā)生爭執(zhí),自己創(chuàng)立了一個教派,叫做“基督教友會”(ChristianQuakers),又叫做“開夫派”(Keithians),此處所提到的爭執(zhí),不知是否指此。譯者,他就從那里搬到紐約來了。他那里生意不多,人手已經夠了,所以他不能雇用我。但是他說:“我在費城的兒子最近失去了他主要的助手阿克拉羅斯,他病故了。假如你到那里去,我相信他可能雇用你。”費城離紐約有一百英里的路程。但是,我出發(fā)了,坐船到安蒲,留下我的箱子和鋪蓋,以后由海道運來。 在橫渡海灣時,我們遇到了狂風,把我們破爛的帆撕成碎片,因此我們無法駛入小河,狂風卻把我們吹到長島去了。在途中,一個喝得爛醉的荷蘭乘客失足墜入海中,當他正往下沉的時候,我伸手入海抓住了他亂蓬蓬的頭發(fā),把他拉了起來,這樣我們總算又把他放在船上了。掉入水中以后,他清醒了不少,他先從口袋里拿出一本書來,要我替他去弄干,然后他睡覺去了。我一看原來是我多年來最心愛的作家班揚的天路歷程,荷蘭文版,用上等紙精印,附有銅版插圖,它的印刷裝訂超過我曾經看過的用它本國語印的版本。后來我發(fā)現天路歷程已經譯成了歐洲大多數的語言,我想除了圣經以外,它比任何其他書籍擁有更廣泛的讀者。據我所知“誠實的約翰”指約翰班揚(JohnBunyan)。譯者是把對話混進敘述中的第一個人。這種寫法很使讀者感到興趣,在最動人的部分,讀者宛如身歷其境,親自參加討論。笛福的魯濱遜漂流記和摩爾富蘭德爾、宗教求愛、家庭教師等都成功地模仿了這種寫法。理查孫在他的帕米拉等書中也采用了這種方法。 在靠近長島時,我們發(fā)現無法在該地登陸,因為那里的海灘海浪澎湃,亂石叢生。這樣,雖然船拋了錨,但是船身向著海岸搖擺著。岸上有人來了,對著我們大聲呼喊,我們也向他們呼叫,但是風太大了,浪太響了,我們聽不清對方所說的話,因而無法相互表達自己的意思,岸上有劃子,我們做了手勢,呼喊他們用船來接我們,但是他們或者是不懂我們的意思,或者是認為這事根本做不到,他們就走開了。天黑了,我們除了等著風勢減弱以外,別無他法,在這個時候,我和船老板決定去睡一忽兒,假如還睡得著的話。我們就這樣跟全身還是濕透的荷蘭人一同擠在小小的船艙里。外面浪花打在船頭上,漏進艙來打在我們身上,結果是沒多時我們身上幾乎是跟那個荷蘭人一樣地濕透了。這樣,我們躺了一夜,根本就沒有睡著。但是,第二天風漸漸小了,我們努力想要在天黑前到達安蒲,因為我們已經在水上過了三十小時,既無食物,又無飲水,我們只有一瓶混濁的糖酒,外面的海水是咸的。當天晚上,我發(fā)了高燒,上床睡了,但是我記得曾經在什么地方讀到過多喝涼水能治療發(fā)燒,所以我就這樣做了,出了大半夜的汗,這樣燒就退了。第二天上午,過了渡,向著五十英里以外的柏林敦徒步前進,在那里,據說有船可以送我直達費城。 這一天整天下大雨,我全身濕透了,到了中午我感到很疲勞。所以就在一家小客店里耽擱了一夜,這時我開始有點懊悔當初不該離家出走了。同時我的外表顯出十分窮酸,甚至從人家對我的問話中我發(fā)現他們疑心我是誰家的一個私逃的仆役,而且很有可能因這種嫌疑而遭逮捕。盡管如此,第二天我還是繼續(xù)趕路,到了傍晚在離開柏林敦八英里或十英里的地方宿在一個勃朗大夫開的客店里。我一面進食,店主一面跟我搭訕,當他發(fā)現了我讀過一些書的時候,他顯得十分和氣和友好了。我們的相識一直繼續(xù)到他死為止。我猜想他以前是一個走方郎中,因為沒有一個英國的或是歐洲大陸國家的城鎮(zhèn),他不能詳細地描述的。他有一些學問,人也聰明,但是不大信仰宗教,幾年以后他淘氣地把圣經加以滑稽化,改寫成為拙劣的詩體,正像可頓以前改寫維吉爾的詩那樣。這樣他使圣經中的許多故事顯得十分荒謬,假如他的作品出版的話,可能會使信心淺薄的人受到不良的影響。但是它從未出版。 那天夜里我就在他店里宿了一宵,第二天到了柏林敦,但是我很懊喪地發(fā)現在我到達以前不久,去費城的定期航船已經開走了。那天是星期六,要等到下星期二才有開往費城的航船。因此我回到城里一個老婦人那里,我曾經向她買了一些準備在船上吃的姜餅,我向她請教應當怎么辦。她邀我住在她家,等候船只。因為我徒步旅行得累了,我就接受了她的邀請。當她聽到我是一個印刷匠的時候,她就勸我在柏林敦安頓下來,開設一家印刷鋪,但是她不了解開設印刷鋪是需要資本的。她很殷勤地招待我,她非常善意地請我吃了一頓牛腮肉飯,只肯接受一壺啤酒作為代價。這樣我滿以為我是確定要等到星期二的了。但是,傍晚在河邊散步的時候,來了一只船,后來我發(fā)現它是到費城去的,船上載著幾個人,他們讓我上了船,因為沒有風,所以一路上我們劃了船,到了午夜左右,因為還看不到費城,有人就確信我們一定已經過了費城,不愿再劃下去了。其余的人也不知道我們究竟到了哪里。因此我們向河岸駛去,進入了一條小河浜,在一道舊木柵旁邊登了岸,因為夜晚很冷(是十月的天氣),我們就用木柵生了火,在那里我們呆到天明。當時船上有一個人認出這地方叫做庫柏河,在費城的北面一點。我們一駛出這條河費城就在望了。大約在星期日早晨八九點鐘就到達該城,我們在市場街碼頭上了岸。 我對于我的旅程敘述得特別詳細,我的初次進城我也將詳細交代,為的是使你在想象中能夠把這種不大有希望的開端跟我日后在該城成為要人這一情況作一對比。我穿了工作服,因為我最好的衣服要從海道運來。我風塵仆仆,口袋里裝滿了襯衫和襪子。我一個熟人也沒有,也不知何處去找住宿。我因為旅行、劃船和缺乏休息,感到很累了。我又十分餓,但是我的全部現金是一元荷蘭幣和約值一先令的銅幣。我把銅幣付給船上的人作為舟金,他們起初不肯收,因為我出力劃了船,但是我堅持要他們收下來,因為當一個人只有少量錢財的時候,有時候他反而比他錢多時來得慷慨,也許是由于怕人家把他當做窮酸的緣故吧。 接著我上了街,四處瀏覽,當我走到市場時,我遇見了一個手拿著面包的男孩子。以前我曾經好幾次把面包當飯吃過。我問過他面包是從哪兒買來的以后,我立即跑到他指點給我的在第二街的一家面包鋪那里,我要像我們在波士頓買的那種硬面包,但是好像在費城他們不做這種面包。接著我就要三便士一只的面包,他們也說沒有,這樣,由于我沒有考慮到或不知道貨幣價值的不同,在費城物價較低,我也不知道究竟他鋪子里有什么面包,我就請他給我三便士任何種類的面包,于是,他給了我三個又大又肥的面包卷。這個數量使我感到驚異,但是我收了下來。因為我口袋里裝不下,我就兩脅下各夾著一個,一邊走,一邊嘴里吃著另外的一個,我就這樣沿著市場街走去一直走到第四街,經過后來成為我岳丈的李得先生門口。我未來的愛人這時恰巧站在門口,看見了我,覺得我的樣子十分尷尬可笑,事實也真是這樣。接著,我轉了一個彎,到了板栗街和胡桃街的一段,一路上我仍然吃著面包卷,又轉了一個彎以后,發(fā)現我又回到了市場街碼頭,我剛在坐著來的那只船的附近。我跑到碼頭上去喝了一口河水。我既吃了一個面包卷,肚子已經飽了,就把其余的兩個給了跟我們一同從上江坐船來的婦人和她的孩子,她們正等著開船繼續(xù)前進。 飯后,我又跑到街上去了。這時街上有許多衣冠楚楚的人都在向著同一個方向走著,我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這樣我被帶到市場附近的一個巨大的教友會的會所。我在他們中間坐了下來,我四面看了一忽兒,聽不見有誰講話,由于第一天晚上的勞動和缺乏睡眠,我感到十分困倦,接著就睡著了,一直睡到散會時為止。這時,有一個人善意地叫醒了我。因此,這個會所是我在費城踏進過的或是睡眠過的第一所房屋。 第二單元 阿芒提拉多的酒桶 愛倫 坡 Edgar Allan Poe福吐納托對我百般迫害,我都盡量忍在心頭,可是一旦他膽敢侮辱我,我就發(fā)誓要報仇了,您早就摸熟我生性脾氣,總不見得當我說說嚇唬人??傆幸惶煳乙獔蟪鹧┖蓿贿@個注意堅定不移,既然拿定主意不改,就沒想到會出危險。我不僅要給他吃吃苦頭,還要干得絕了后患。報仇的自己得到報應,這筆仇就沒了清。復仇的不讓冤家知道是誰害他,這筆仇也沒了清。 不消說,我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沒引起福吐納托懷疑是存心不良。還是照常對他笑臉相迎,可他沒看出如今我是想到要送他命才笑呢。 福吐納托這人在某些方面雖令人尊重,甚至令人敬畏,可就是有個弱點。他自夸是品酒老手。意大利人沒幾個具有真正行家的氣質。他們的熱誠,多半都用來隨機應變,看風使舵,好讓英國和奧地利的大財主上當。談到古畫和珠寶方面,福吐納托跟他同胞一樣,夸夸其談,不過談到陳酒方面,倒是真正識貨。這點我跟他大致相同對意大利葡萄酒,我也算內行,只要辦得到的話,就大量買進。 在熱鬧的狂歡節(jié)里,有天傍晚,正當暮色蒼茫,我碰到了這位朋友。他親熱的招呼我,因為他肚里灌飽了酒。這家伙扮成小丑,身穿雜色條紋緊身衣,頭戴圓尖帽,上面系著鈴鐺。我看見他真是高興極了,不由想握著他的手久久不放。 我對他說:“老兄啊,幸會,幸會。你今天氣色真是好到極點。我弄到一大桶所謂白葡萄酒(西班牙蒙蒂利亞生產的一種甜酒),可我不放心?!?“怎的?”他說,“白葡萄酒?一大桶?不見得吧!在狂歡節(jié)期間哪弄得到?” “我不放心,”我答道,“我真笨透了,居然沒跟你商量,就照白葡萄酒的價錢全付清了。找又找不到你,可又生怕錯過這筆買賣。” “白葡萄酒!” “我不放心?!?“白葡萄酒!” “我一定得放下這條心!” “白葡萄酒!” “瞧你有事,我正想去找盧克雷西呢。只有他才能品酒。他會告訴我” “可有些傻瓜硬說他眼力跟你不相上下呢。” “快,咱們走吧。” “上哪兒?” “上你地窖去?!?“老兄,這不行;我不愿欺你心好就麻煩你啊。我看出你有事。盧克雷西” “我沒事,來吧?!?“老兄,這不行。有事沒事倒沒什么,就是冷得夠嗆,我看你受不了。地窖里潮得不得了。四壁都是硝?!?“咱們還是走吧,冷算不了什么。白葡萄酒!你可上當啦。說到盧克雷西,他連雪梨酒跟白葡萄酒都分不清。” 說著福吐納托就架住我胳膊;我戴上黑綢面具,把短披風緊緊裹住身子,就由他催著我上公館去了。 家里聽差一個也不見,都趁機溜出去過節(jié)了。我對他們說過我要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家,還跟他們講明,不準出門。我心里有數,這么一吩咐,包管我剛轉身,馬上就一個個都跑光了。 我從燭臺上拿了兩個火把,一個給福吐納托,領他穿過幾套房間,走進拱廊,通往地窖,走下長長一座回旋樓梯,請他一路跟著,隨加小心。我們終于到了樓梯腳下,一塊站在蒙特里梭府墓窖的濕地上。 我朋友的腳步搖搖晃晃,跨一步,帽上鈴鐺就丁零當啷響。 “那桶酒呢?”他說。 “在前面,”我說,“可得留神墻上雪白的蛛網在發(fā)光。” 他朝我回過身來,兩只醉意朦朧的眼睛水汪汪的盯著我。 “硝?”他終于問道。 “硝,”我答道,“你害上那種咳嗽有多久了?” “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呃嘿!” 我那可憐的朋友老半天答不上口。 “沒什么,”最后他說道。 “喏,”我依然答道,“咱們回去吧,你的身體要緊。你有錢有勢,人人敬慕,又得人心;你象我從前一樣幸福。要有個三長兩短,那真是非同小可。我倒無所謂,咱們回去吧,你害病,我可擔待不起。再說,還有盧克雷西” “別說了,”他說,“咳嗽可不算什么,咳不死的。我不會咳死?!?“對對,”我答,“說真的的,我可不是存心嚇唬你可總得好好預防才是。喝一口美道克酒去去潮氣吧?!?說著我就從泥地上的一長溜酒瓶里,拿起一瓶酒,砸了瓶頸。 “喝吧,”我把酒遞給他。 他瞟了我一眼,就將酒瓶舉到唇邊。他歇下手,親熱的向我點點頭,帽上鈴鐺就丁零當啷響了。 “我為周圍那些長眠地下的干杯。”他說。 “我為你萬壽無疆干杯?!?他又攙著我胳膊,我們就繼續(xù)往前走。 “這些地窖可真大?!彼f。 “蒙特里梭家是大族,子子孫孫多。”我答。 “我忘了你們府上的家徽啦?!?“偌大一只人腳,金的,襯著一片天藍色的北京。把條騰起的蟒蛇踩爛了,蛇牙就咬著腳跟?!?“那么家訓呢?” “凡傷我者,必遭懲罰。” “妙??!”他說。 喝了酒,他眼睛亮閃閃的,帽上鈴鐺又丁零當啷響了。我喝了美道克酒,心里更加胡思亂想了。我們走過尸骨和大小酒桶堆成的一長條夾弄,進了墓窖的最深處,我又站住腳,這回竟放膽抓住福吐納托的上臂。 “硝!”我說,“瞧,越來越多了。象青苔,掛在拱頂上。咱們在河床下面啦。水珠子滴在尸骨里呢??熳撸蹅兂迷缁厝グ?。你咳嗽” “沒什么,”他說,“咱們往下走吧。不過先讓我再喝口美道克酒?!?我打開一壺葛拉維酒,遞給他。他一口氣喝光了,眼睛里頓時殺氣騰騰,呵呵直笑,把酒瓶往上一扔,那個手勢,我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吃驚的看著他。他又做了那個手勢一個希奇古怪的手勢。 “你不懂?”他說。 “我不懂?!蔽掖?。 “那你就不是同道?!?“怎的?” “你不是泥瓦工。(原文是mason,在英文中泥瓦工與共濟會會員解,按共濟會發(fā)源與中古時代,最初系泥瓦工工會的一種秘密團體,以互相幫助為宗旨,相遇時以暗號聯系。)” “是的,是的,”我說,“是的,是的?!?“你?不見得吧!你是?” “我是,”我答。 “暗號呢,”他說,“暗號呢?” “就是這個,”我邊說邊從短披風的褶裥下拿出把泥刀。 “你開玩笑吶,”他倒退幾步,喊著說?!霸蹅冞€是往前去看白葡萄酒吧。” “好吧,”我說,一邊把泥刀重新放在披風下面,一邊伸過胳膊給他扶著。他沉沉地靠在我胳膊上。這就繼續(xù)向前走,再往下走,到了一個幽深的墓穴里,這里空氣渾濁,手里火把頓時不見火光,只?;鹧媪?。 在墓穴的盡頭,又出現了更狹窄的墓穴。四壁成排堆著尸骨,一直高高堆到拱頂,就跟巴黎那些大墓窖一個樣。里頭這個墓穴有三面墻,仍然這樣堆著。還有一面的尸骨都給推倒了,亂七八糟的堆在地上,積成相當大的一個尸骨墩。在搬開尸骨的那堵墻間,只見里頭還有一個墓穴,或者壁龕,深約四英尺,寬達三英尺,高六七英尺??瓷先ギ敵踉炝瞬]打算派什么特別用處,不過是墓窖頂下兩根大柱間的空隙罷了,后面卻靠著一堵堅固的花崗石垣墻。 福吐納托舉起昏暗的火把,盡力朝壁龕深處仔細探看,可就是白費勁,火光微弱,看不見底。 “往前走,”我說,“白葡萄酒就在這里頭。盧克雷西” “他是個充內行,”我朋友一面搖搖晃晃的往前走,一面插嘴道,我緊跟在他屁股后走進去。一眨眼工夫,他走到壁龕的盡頭了,一見給巖石擋住了道,就一籌莫展的發(fā)著楞。隔了片刻,我已經把他鎖在花崗石墻上了。墻上裝著兩個鐵環(huán),橫里相距兩英尺左右。一個環(huán)上掛著根短鐵鏈,另一個掛著把大鎖。不消一剎那工夫,就把他攔腰拴上鏈子了。他驚慌失措,根本忘了反抗,我拔掉鑰匙,就退出壁龕。 “伸出手去摸摸墻,”我說,“保你摸到硝。真是濕得很。讓我再一次求求你回去吧。不回去?那我得離開你啦??晌疫€先得盡份心,照顧你一下?!?“白葡萄酒!”我朋友驚魂未定,不由失聲喊道。 “不錯,”我答,“白葡萄酒。” 說著我就在前文提過的尸骨堆間忙著。我把尸骨扔開,不久就掏出好些砌墻用的的石塊和灰泥。我便用這些材料,再靠那把泥刀,一個勁地在壁龕入口處砌起一堵墻來。 我連頭一層石塊也沒砌成,就知道福吐納托的醉意八成醒了。最先聽到壁龕深處傳出幽幽一聲哼叫。這不象醉鬼的叫聲。隨即一陣沉默,久久未了。我砌了第二層,再砌第三層,再砌第四層;接著就聽到拼命搖晃鐵鏈的聲音。一直響了好幾分鐘,我索性歇下手中的活,在骨堆上坐下,為的是聽得更加稱心如意,待等當啷當啷的聲音終于啞寂,才重新拿起泥刀,不停手的砌上第五層,第六層,第七層。這時砌得差不多齊胸了。我又歇下手來,將火把舉到石墻上,一線微弱的火光就照在里頭那個人影上。 猛然間,那個上了鎖鏈的人影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一連串尖利響亮的喊聲,仿佛想拼命嚇退我。剎那間,我拿不定主意,簌簌直抖,不久就拔出長劍,手執(zhí)長劍在壁龕里摸索起來;轉念一想,又放下了心。我的手擱在墓窖那堅固的建筑上,就安心了。再走到墻跟前,那人大聲嚷嚷,我也對他哇哇亂叫。他叫一聲,我應一聲,叫得比他響,比他亮。這一叫,對方叫嚷的聲音就啞了。 這時已經深更半夜了,我也快干完了。第八層,第九層,第十層早砌上了,最后一層,也就是第十一層,也快砌完了;只消嵌進最后一塊石塊,再抹上灰泥就行了。我拼了命托起這塊沉甸甸的石塊,把石塊一角放在原定地位。誰知這時壁龕里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嚇得我頭發(fā)根根直立。接著傳來凄厲的一聲,好容易才認出那是福吐納托老爺的聲音。只聽得說 “哈!哈!哈!嘻!嘻!嘻!這倒真是個天大的笑話絕妙的玩笑,回頭到了公館,就好笑個痛快啦嘻!嘻!嘻!邊喝酒邊笑嘻!嘻!嘻!” “白葡萄酒!”我說。 “嘻!嘻!嘻!嘻!嘻!嘻!對,白葡萄酒。可還來得及嗎?福吐納托夫人他們不是在公館里等咱們嗎?咱們走吧!” “對,”我說,“咱們走吧!” “看在老天爺份上走吧,蒙特里梭!” “對,”我說,“看在老天爺份上?!?誰知我說了這句話,怎么聽都聽不到一聲回答。心里漸漸沉不住氣了,便出聲喊道: “福吐納托!” 沒答腔。我再喚一遍。 “福吐納托!” 還是沒答腔。我將火把塞進還沒砌上的墻孔,扔了進去。誰知只傳來丁零當啷的響聲。我不由惡心起來,這是由于墓窖里那份濕氣的緣故。我趕緊完工。把最后一塊石頭塞好,抹上灰泥。再緊靠著這堵新墻,重新堆好尸骨。五十年來一直沒人動過。愿死者安息吧第4單元 紅字 The Scarlet Letter Nathaniel Hawthorne第二章市場 英文 二百多年前一個夏日的上午,獄前街上牢房門前的草地上,滿滿地站著好大一群波士頓的居民,他們一個個都緊盯著布滿鐵釘的橡木牢門。如若換成其他百姓,或是推遲到新英格蘭后來的歷史階段,這些蓄著胡須的好心腸的居民們板著的冷冰冰的面孔,可能是面臨兇險的征兆,至少也預示著某個臭名昭著的罪犯即將受到人們期待已久的制裁,因為在那時,法庭的判決無非是認可公眾輿論的裁處。但是,由于早年清教徒性格嚴峻,這種推測未免過于武斷。也許,是一個慷傾的奴隸或是被家長送交給當局的一名逆子要在這笞刑柱上受到管教。也許,是一位唯信仰論者、一位教友派的教友或信仰其它異端的教徒被鞭撻出城,或是一個閑散的印第安游民,因為喝了白人的烈酒滿街胡鬧,要挨著鞭子給趕進樹林。也許,那是地方宮的遺愿西賓斯老夫人那樣生性惡毒的巫婆,將要給吊死在絞架上。無論屬于哪種情況,圍觀者總是擺出分毫不爽的莊嚴姿態(tài);這倒十分符合早期移民的身分,因為他們將宗教和法律視同一體,二者在他們的品性中融溶為一,凡涉及公共紀律的條款,不管是最輕微的還是最嚴重的都同樣今他們肅然起敬和望而生畏,確實,一個站在刑臺上的罪人能夠從這樣一些旁觀看身上謀得的同情是少而又少、冷而又冷的。另外,如今只意味著某種令人冷嘲熱諷的懲罰,在當時卻可能被賦予同死刑一樣嚴厲的色彩。 就在我們的故事發(fā)生的那個夏天的早晨,有一情況頗值一書:擠在人群中的好幾位婦女,看來勸可能出現的任何刑罰那抱有特殊的興趣。那年月沒有那么多文明講究,身著襯裙和撐裙的女人們公然出入于大庭廣眾之中,只要有可能,便要撅動姻們那并不嬌弱的軀體,擠進最靠近刑臺的人群中去,也不會緞入什么不成體統(tǒng)的感覺。那些在英倫故土上出生和成長的媳婦和姑娘們,比起她們六七代之后的漂亮的后裔來,身體要粗壯些,精神也要粗獷些;因為通過家系承襲的鏈條,每代母親遺傳給她女兒的,即使不是較她為少的堅實有力的性格,總會是比較柔弱的體質、更加嬌小和短暫的美貌和更加纖細的身材。當時在牢門附近站著的婦女們,和那位堪稱代表女性的男子氣概的伊麗莎白相距不足半個世紀。她們是那位女王的鄉(xiāng)親:她們家多的牛肉和麥酒,佐以未經提煉的精神食糧,大量充實進她們的軀體。因此,明亮的晨感所照射著的,是寬闊的肩膀、發(fā)育豐滿的胸脯和又圓又紅的雙頰她們都是在通遠的祖國本島上長大成人的,遠還沒有在新英格蘭的氣氛中變得白皙與瘦削些。尤其令人矚目的是,這些主婦們多數人一開口便是粗喉嚨、大嗓門,要是在今天,她們的言談無論是含義還是音量,都足以使我們瞠目結舌。 “婆娘們,”一個滿臉橫肉的五十歲的老婆子說,“我跟你們說說我的想法。要是我們這些上了一把年紀、名聲又好的教會會友,能夠處置海絲特白蘭那種壞女人,倒是給大伙辦了件好事。你們覺得怎么樣,婆娘們?要是那個破靶站在眼下咱們這五個姐們兒跟前聽候判決,她能夠帶著那些可敬的官老爺們賞給她的判決溜過去嗎?老天爺,我才不信呢!” “聽人說,”另一個女人說,“尊敬的丁梅斯代爾教長,就是她的牧師,為了在他的教眾中出了這樁丑事,簡直傷心透頂啦。” “那幫宮老爺都是敬神的先生,可惜慈悲心太重陛這可是真事,”第三個人老珠黃的婆娘補充說?!白钇鸫a,他們應該在海絲特白蘭的腦門上烙個記號。那總能讓海絲特太太有點怕,我敢這么說。可她那個破爛貨她才不在乎他們在她前襟上貼個什么呢!哼,你們等著瞧吧,她準會別上個胸針,或者是異教徒的什么首飾,檔住胸口,照樣招搖過市!” “啊,不過,”一個手里領著孩子的年輕媳婦輕聲插嘴說,“她要是想擋著那記號就隨她去吧,反正她心里總會受折磨的。” “我們扯什么記號不記號的,管它是在她前襟上還是腦門上呢?”另一個女人叫嚷著,她在這幾個自命的法官中長相最丑,也最不留情。“這女人給我們大伙都丟了臉,她就該死。難道說沒有管這種事的法律嗎?明明有嘛,圣經里和法典上全都寫著呢。那就請這些不照章辦事的宮老爺們的太太小姐們去走邪路吧,那才叫自作自受呢!” “天哪,婆娘們,”人群中一個男人驚呼道,“女人看到絞刑架就害怕,除去這種廉恥之心,她們身上難道就沒有德性了嗎?別把話說得太重了!輕點,喂,婆娘們!牢門的鎖在轉呢,海絲特太太本人就要出來了?!?牢門從里面給一下子打開了,最先露面的是獄吏,他腰側挎著劍,手中握著權杖,那副陰森可怖的模樣象個暗影似的出現在日光之中。這個角色的尊容便是清教徒法典全部冷酷無情的象征和代表,對觸犯法律購人最終和最直接執(zhí)法則是他的差事。此時他伸出左手舉著權杖,右手抓著一個年輕婦女的肩頭,挽著她向前走;到了牢門口,她用了一個頗能說明她個性的力量和天生的尊嚴的動作,推開獄吏,象是出于她自主的意志一般走進露天地。她懷里抱著一個三個月左右的嬰兒,那孩子眨著眼睛,轉動她的小臉躲避著過分耀眼的陽光自從她降生以來,還只習慣于監(jiān)獄中的土牢或其它暗室那種昏晦的光線呢。 當那年輕的婦女就是嬰兒的母親全身位立在人群面前時,她的第一個沖動似乎就是把孩子抱在胸前;她這么做與其說是出于母愛的激情,不如說可以借此掩蓋釘在她衣裙上的標記。然而,她很快就醒悟過來了,用她的恥辱的一個標記來掩蓋另一個標記是無濟于事的,于是,索興用一條胳膊架著孩子,她雖然面孔紅得發(fā)燒,卻露出高傲的微笑,用毫無愧色的目光環(huán)視著她的同鎮(zhèn)居民和街坊鄰里。她的裙袍的前胸上露出了一個用紅色細布做就、周圍用金絲線精心繡成奇巧花邊的一個字母A。這個字母制作別致,體現了豐富面華美的匠心,佩在衣服上構成盡美盡善的裝飾,而她的衣服把她那年月的情趣襯托得恰到好處,只是其艷麗程度大大超出了殖民地儉補標準的規(guī)定。 那年輕婦女身材頎長,體態(tài)優(yōu)美之極。她頭上烏黑的濃發(fā)光彩奪目,在陽光下說說熠熠生輝。她的面孔不僅皮膚滋潤、五官端正、容貌秀麗,而且還有一對鮮明的眉毛和一雙漆黑的深目,十分楚楚動人。就那個時代女性舉止優(yōu)雅的風范而論,她也屬貴婦之列;她自有一種端莊的風韻,并不同子如今人們心目中的那種纖巧、輕盈和不可言喻的優(yōu)雅。即使以當年的概念而吉,海絲特白蘭也從來沒有象步出監(jiān)獄的此時此刻這樣更象貴婦。那些本來就認識她的人,原先滿以為她經歷過這一魔難,會綴然失色,結果卻驚得都發(fā)呆了,因為他們所看到的,是她煥發(fā)的美麗,竟把籠罩著她的不幸和恥辱凝成一輪光環(huán)。不過,目光敏銳的旁觀者無疑能從中覺察出一種微妙的痛楚。她在獄中按照自己的想象,專門為這場合制作的服飾,以其特有的任性和別致,似乎表達了她的精神境界和由絕望而無所顧忌的心情。但是,吸引了所有的人的目光而且事實上使海絲特白蘭煥然一新的,則是在她胸前額頻閃光的繡得妙不可言的那個紅字,以致那些與她熟識的男男女女簡直感到是第一次與她謀面。這個紅字具有一種震懾的力量,竟然把她從普通的人間關系中超脫出來,緊裹在自身的氛圍里。 “她倒做得一手好針線,這是不用說的,”一個旁觀的女人說,“這個厚臉皮的淫婦居然想到用這一手來顯示自己,可真是從來汲見過我說,婆娘們,這純粹是當面笑話我們那些規(guī)規(guī)矩矩的宮老爺,這不是借火入先生們判的刑罰來大出風頭嗎?” “我看?。 币粋€面孔板得最緊的老太婆咕哦著,“要是我們能把海絲特太太那件講究的衣袍從她秀氣的肩膀上扒下來,倒挺不錢;至于她繡得稀奇古怪的那個紅字嘛,我倒愿意貨給她一塊我害風濕病用過的法蘭絨破布片,做出來才更合適呢I” “噢,安靜點,街坊們,安靜點!”她們當中最年輕的同伴悄聲說;“別讓她聽見體們的話!她繡的那個宇,針針線線全都扎到她心口上呢?!?獄吏此時用權杖做了個姿勢。 “讓開路,好心的人們,讓開路,看在國王的份上!”他叫嚷著?!白岄_一條隊我向諸位保證,白蘭太太要站的地方,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看清她的漂亮的衣服,從現在起直到午后一點,保你們看個夠。祝福光明正大的馬薩諸塞殖民地,一切罪惡都得拉出來見見太陽!過來,海絲特太太,在這市場上亮亮你那鮮紅的字母吧!” 圍觀的人群中擠開了一條通路。海絲特白蘭跟著在前面開路的獄吏,身后昆隨著擰眉攢目購男人和心狠面惡的女人的不成形的隊伍,走向指定讓她示眾的地方。一大群懷著好奇心來湊熱鬧的小男孩,對眼前的事態(tài)不明所以,只曉得學校放了他們半天假,他們一邊在頭前跑著,一邊不時回過頭來盯著她的臉、她懷中抱著的眨著眼的嬰兒、還有她胸前那個丟人現眼的紅字。當年,從牢門到市場沒有幾步路。然而,要是以囚犯的體驗來測量,恐怕是一個路途迢迢的旅程;因為她雖說是高視闊步,但在人們逼視的目光下,每邁出一步都要經歷一番痛苦,似乎她的心已經給拋到滿心,任憑所有的人碾踩踐踏。然而,在我們人類的本性中,原有一條既絕妙又慈悲的先天準備:遭受苦難的人在承受痛楚的當時并不能覺察到其劇烈的程度,反倒是過后延綿的折磨最能使其撕心裂肺。因此,海絲特白蘭簡直是以一種安詳的舉止,度過了此時的磨難,來到市場西端的刑臺跟前。這座刑臺幾乎就豎在波士頓最早的教堂的檐下,看上去象是教堂的附屬建筑。 事實上,這座刑臺是構成整個懲罰機器的一個組成部分,時隔二、三代入的今天,它在我們的心目中只不過是一個歷史和傳統(tǒng)的紀念,但在當年,卻如同法國大革命時期恐怖黨人的斷頭臺一樣,被視為教化勸善的有效動力。簡言之,這座刑臺是一座枷號示眾的臺子,上面豎著那個懲罰用的套枷,做得剛好把人頭緊緊卡使,以便引頸翹旨供人觀贍。設計這樣一個用鐵和木制成的家伙顯然極盡羞辱之能事。依我看來,無論犯有何等過失,再沒有比這種暴行更違背我們的人性的了,其不準罪人隱藏他那羞慚的面容的險溺用心實在無以復加;而這儈洽是這一刑罰的本意所在。不過,就海絲特白蘭的例子而論,例和多數其它案子相仿,她所受到的懲處是要在刑臺上罰站示眾一段時間,而無需受扼頸囚首之苦,從而幸免于這一丑陋的機器最為兇殘的手段。她深知自己此時的角色的意義,舉步登上一段木梯,站到齊肩高的臺上,展示在圍觀人群的眾目睽睽之前。 設若在這一群清教徒之中有一個羅馬天主教徒的話,他就會從這個服飾和神采如畫、懷中緊抱嬰兒的美婦身上,聯想起眾多杰出畫家所競先描繪的圣母的形象,誠然,他的這種聯想只能在對比中才能產生,因為圣像中那圣潔清白的母性懷中的嬰兒是獻給世人來贖罪的。然而在她身上,世俗生活中最神圣的品德,卻被最深重的罪孽所玷污了,其結果,只能使世界由于這婦人的美麗而更加晦默,由于她生下的嬰兒而益發(fā)沉淪。 在人類社會尚未腐敗到極點之前,目睹這種罪惡與羞辱的場面,人們還不致以淡然一笑代替不寒而栗,總會給留下一種敬畏心理。親眼看到海絲特白蘭示眾的人們尚未失去他們的純真。如果她被判死刑,他們會冷冷地看著她死去,而不會咕噥一句什么過于嚴苛;但他們誰也不會象另一種社會形態(tài)中的人那樣,把眼前的這種示眾只當作笑柄。即使有人心里覺得這事有點可笑,也會因為幾位至尊至貴的大人物的鄭重出席,而嚇得不敢放肆??偠健⑺膸孜粎⒆h、一名法官、一名將軍和鎮(zhèn)上的牧師們就在議事廳的陽臺上或坐或立,俯視著刑臺。能有這樣一些人物到場,而不失他們地位的顯赫和職務的威嚴,我們可以有把握地推斷,所做的法律判決肯定具有真摯而有效的含義。因之,人群也顯出相應的陰郁和莊重。這個不幸的罪人,在數百雙無情的日光緊盯著她、集中在她前胸的重壓之下,盡一個婦人的最大可能支撐著自己。這實在是難以忍受的。她本是一個充滿熱情、容易沖動的人,此時她已使自己堅強起來,以面對用形形色色的侮辱來發(fā)泄的公憤的毒刺和利刃;但是,人們那種莊重的情緒反倒隱含著一種可做得多的氣氛,使她寧可看到那一張張僵刻的面孔露出輕蔑的嬉笑來嘲弄她。如果從構成這一群人中的每一個男人、每一個女人和每一個尖嗓門的孩子的口中爆發(fā)出轟笑,海絲特白蘭或許可以對他們所有的人報以倔傲的冷笑??墒?,在她注定要忍受的這種沉悶的打擊之下,她時時感到要鼓尼胸腔中的全部力量來尖聲呼號,并從刑臺上翻到地面,否則,她會立刻發(fā)瘋的。 然而,在她充當眾目所矚的目標的全部期間,她不時感到眼前茫茫一片,至少,人群象一大堆支離破碎、光怪陸離的幻象般地朦朧模糊。她的思緒,尤其是她的記憶,卻不可思議地活躍,越出這蠻荒的大洋西岸邊緣上的小鎮(zhèn)的祖創(chuàng)的街道,不斷帶回來別的景色與場面;她想到的,不是那些尖頂高帽帽植下藐視她的面孔。她回憶起那些最瑣碎零散、最無關緊要的事情;孩提時期和學校生活,兒時的游戲和爭哆,以及婚前在娘家的種種瑣事蜂擁回到她的腦海,其中還混雜著她后來生活中最重大的事件的種種片斷,一切全都歷歷如在目前;似乎全都同等重要,或者全都象一出戲??赡埽@是她心理上的一種本能反應:通過展現這些備色各樣、變幻莫測的畫面,把自己的精神從眼前這殘酷現實的無情重壓下解脫出來。 無論如何,這座示眾刑臺成了一個了望點,在海絲特白蘭面前展現山自從她幸福的童年以來的全都軌跡。她痛苦地高高站在那里,再次看見了她在老英格蘭故鄉(xiāng)的村落和她父母的家園:那是一座破敗的灰色石屋,雖說外表是一派衰微的景象,但在門廊上方還殘存著半明半暗的盾形家族紋章,標志著遠祖的世系。她看到廠她父親的面容:光禿禿的額頭和飄灑在伊麗莎白時代老式環(huán)狀皺領上的威風凜凜的白須;她也看到了她母親的面容,那種無微不至和牽腸掛肚的愛的表情,時時在她腦海中索繞,即使在母親去世之后,仍在女兒的人生道路上經常留下溫馨憶念的告誡。她看到了自己少女時代的光彩動人的美貌,把她慣于映照的那面昏暗的鏡子的整個鏡心都照亮了。她還看到了另一副面孔,那是一個年老力衰的男人的面孔,蒼白而瘦削,看上去一副學者模樣,由于在燈光下研讀一冊冊長篇巨著而老眼昏花。然而正是這同一雙昏花的爛眼,在一心接窺測他人的靈魂時,又具有那么奇特的洞察力。盡管海絲特白蘭那女性的想象力竭力想擺脫他的形象,但那學者和隱士的身影還是出現了:他略帶畸形,左肩比右肩稍高。在她回憶的畫廊中接卜來升到她眼前的,是歐洲大陸一座城市里的縱橫交錯又顯得狹窄的街道,以及年深日久、古色古香的公共建筑物,宏偉的天主教堂和高大的灰色住宅;一種嶄新的生活在那里等待著她,不過仍和那個陶形的學者密切相關;那種生活象是附在頹垣上的一簇青苔,只能靠腐敗的營養(yǎng)滋補自己。最終,這些接踵而至的場景煙消云散,海絲特白蘭又回到這片清教徒殖民地的簡陋的市場上,全鎮(zhèn)的人都聚集在這里,一雙雙嚴厲的眼睛緊緊盯著她是的,盯著她本人她站在示眾刑臺上,懷中抱著嬰兒,胸前釘著那個用金絲線絕妙地繡著花邊的鮮紅的字母A! 這一切會是真的嗎?她把孩子往胸前猛地用力一抱,孩子昨地一聲哭了;她垂下眼睛注視著那鮮紅的字母,甚至還用指頭觸摸了一下,以便使自己確信嬰兒和恥辱都是實實在在的。是啊這些便是她的現實,其余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一種主張基督徒可以按照福音書所闡明的受到感化而擺脫道德法律約束的教源。 或稱“員格汲”或公誼會”,是一個沒有明確的教義,也沒有常任牧師,而靠內心靈光指引的教派。 指荷蘭的阿姆斯特丹。據記載,當年在英國受迫害的清教徒,先逃亡到荷蘭,隨后移居新大陸 第5單元 白鯨 Moby Dick Herman Melville在那些和亞哈船長一起高聲叫喊,一起發(fā)誓的水手中,就有我以實瑪利。 在當時那種激昂的氣氛中,我叫得非常響亮,不僅如此,我還把我的誓言緊緊地錘在了我的心上,就像是亞哈船長把金幣牢牢地釘在了桅桿上一樣。 在那一刻,強烈的復仇的意識充滿了我的頭腦,這意識來自于對亞哈船長所遭受的不幸的同情,來自于由此對白鯨產生的仇恨。 我的雙耳中已經灌滿了關于莫比迪克的故事,灌滿了有關它的兇殘、狡詐和不可戰(zhàn)勝。 對于捕鯨人來講,這是一種恥辱。 每一個真正的捕鯨人都會發(fā)出以上的誓言的。 然而,我叫得越響亮,我的靈魂就越畏懼。 其實,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白鯨莫比迪克的。 那白鯨長期以來,一直過著一種離群索居的生活,所以對于以鯨群為主要目標的捕鯨船來講,遇到它的機會實在不會是很多。 不光是遇到它的機會很少,就是聽說過它的捕鯨船也并沒有占到很多的數目。 因為所有的捕鯨船都是各自為戰(zhàn)的,他們雖然總數很多,但是散布在世界各大洋的漁場里,有的甚至專門到偏遠的地方去冒險,所以,這些捕鯨船很難說什么時候會碰到自己的同行,有時甚至在為時一年多的行程里也碰不到幾只,這樣一來,消息自然流通得很慢了。 只有少數見過它的船才會領略到它的風采并嘆服它的存在,只有極少數見過它并打過它的船才會領教過它的厲害并由此而產生身體上的痛苦和思想上的仇恨。 這些嘗過白鯨的苦頭的捕鯨船,他們在一開始也并不曉得白鯨的厲害,即使是以前聽說過的也是如此。 他們就像是平常一樣地放下小艇去追趕,一副大無畏的樣子,如同追擊一只再平常不過的鯨。 可是結果呢?他們無一例外地都遭到了打擊,甚至有的打擊是致命的,這時他們才感到了莫比迪克的可怖。 在對白鯨的戰(zhàn)斗中,沒有人勝利過,其實這是必然的,否則的話,就不會有白鯨的種種故事和我們的種種故事了。 現在,只要哪只船在追捕中遇到了致命的麻煩,而又沒有確定對象是誰的時候,總是推斷為白鯨所為,于是,莫比迪克欠下的血債越來越多。 這其中的很多事對于莫比迪克來講實在冤枉。 誰讓它充當鯨界的領袖,充當鯨的最強大最兇惡的一面的化身呢? 在人們的傳說之中,它已經被添油加醋地神化了,傳說中的離奇和可怖實際上要比真正的它程度大得多。 于是捕鯨船把幾乎所有的仇恨都指向它,誰讓它是領袖呢?做領袖就要付出比做普通一員多得多的代價,這是適用于一切的規(guī)律。 從這個意義上講,莫比迪克已經成了一個神,一個令企圖征服自己的種族的人所畏懼萬分的神。 捕鯨者對莫比迪克的恐懼并不是僅僅因為莫比迪克的兇殘,而是基于對整體抹香鯨家族的一種畏縮的心理。 這種心理的產生是由來已久的。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不少的鯨類學家指出: 在所有的海洋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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