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的油漆技術和漆器

1、中國古代的油漆技術和漆器 自然科學史研究所潘吉星 漆器和瓷器一樣，同是我國古代勞動人民在化學工藝和工藝美術方面的重要發(fā) 明。漆器堅牢耐用，外表光澤美觀，體質(zhì)輕巧，不但廣泛用于日常生活中，而 且用于 工業(yè)的各部門。我國出口的具有民族風格的各種漆器，至今還受到各國的 歡迎。國 產(chǎn)漆又名大漆，是我國原產(chǎn)的漆科木本植物漆樹的一種生理分泌物，主 要成分是漆 酚。從漆樹上取出的漆汁中含有一些水分，稱作生漆。生漆在口光下 邊攪邊曬脫 水以后，就成了深色粘稠狀的流體，稱作熟漆。 我們現(xiàn)在知道，把漆液涂飾在各種器物表面以后，在它所含的漆酶或加熱的 作用下，漆汁中的漆酚發(fā)生化學作用，結(jié)果在器物表面形成薄膜，就是漆

2、層。如果在 漆液中加入各種顏料或染料，就會形成彩色漆層，使漆器格外美觀。 我國古代制漆器的時候，常常要在漆里摻人桐油等干性植物油。在制造彩色 漆器的時候，也用桐油和各種顏料或染料構(gòu)成的抽彩加繪各種花紋圖案。因此形 成 我國具有獨特民族風格的漆器工藝。桐油是我國特產(chǎn)的應用得比較廣的干性植 物 油。它是從油桐樹種子中榨出來的，主要成分是桐油酸C17H29 COOH我國 古代很早就認識了桐油成膜的性能，并且把它和漆液合用，這在化學技術史上也是 一個卓越的創(chuàng)舉。 盡管漆器制造所依據(jù)的化學原理只是在本世紀才最終弄清，然而我國古代勞動 人民早已不自覺地應用這種原理發(fā)明了漆器，認識到漆膜的性能和成膜的條 件

3、。從文 獻記載上看，我國漆器起源于四千多年前的虞夏時期。戰(zhàn)國時期成書的韓非子 十過篇曾說：“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流漆墨其上”，“舜禪天下而 傳之于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nèi)”。禹貢夏書更把漆列為貢品 之一：“濟河惟兗州，,厥貢漆絲?！边@就是說，在新石器時代晚期，氏族公社 解體到奴隸社會興起，我國就有了把漆用在食器、祭器上的記 載了。記載中說到的 祭器墨外朱內(nèi)，這是色漆的開端，后世的漆器也多是這樣。 按漆液從漆樹中自然分泌出以后，經(jīng)日曬形成黑色發(fā)光的漆膜，是容易被觀 察 到的。我國古代聰明的勞動人民把這種自然現(xiàn)象加以人工利用，從漆樹中有意 識地引出更多的漆液，把它刷在用具上

4、，就成為原始的漆器。加入紅色顏料，就 成為 原始的色漆。因此上述記載必是歷代相傳下來的事實記錄。這種記載已經(jīng)由近年來 考古發(fā)掘證實了。例如本世紀五十年代曾經(jīng)在江蘇吳江新石器時代晚期遺 址中，出土 有漆繪黑陶罐，和韓非子記載的時代正相吻合。在公元前十四到十二世紀的安陽 殷墟遺址中也出土紅色雕花木器印痕，是現(xiàn)存最古的漆器紋飾。 春秋時期（公元前八到五世紀）已經(jīng)重視漆樹的栽培。詩經(jīng)國風中有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唐風山有樞），“椅桐梓漆， 爰伐琴瑟（鄢風定之方中）等句。尚書周書顧命篇有“漆仍幾”的話。 春秋晚期精美的糅漆彩繪的幾、案、俎、鼓瑟、戈柄、鎮(zhèn)墓獸等，都有實物出土，為 有

5、關古代文獻記載提供了實物資料。 戰(zhàn)國時期（公元前五到三世紀）已經(jīng)設有官營的漆林，由專門官員掌管。史 記老莊列傳中說：“莊子者蒙人也，名周，嘗為漆園吏。”戰(zhàn)國時期的工匠還初 步認識到漆膜對器物的防腐保護性能?？脊び浿姓f：“漆也者，以為受 霜露也?！睆膬芍艿綉?zhàn)國這段時間里，用漆涂飾的車輛、兵器把柄、日用幾案、盤、 奩等以及樂器、棺掉等物都有大量出土。從出土實物分析，知道這時多用木胎、皮胎 和夾紋胎（用麻布）等胎型。為了防腐，后來有些木建筑和金屬器物表 面也涂飾漆 層，許多漆器上都繪有各種彩色花紋圖案。照明代制漆器藝人黃成的說法，“蓋取其 堅牢干質(zhì)，光彩于文也?！?從技術上來判斷，戰(zhàn)國時期一些漆器顯

6、然是用干性油加各色顏料配成的油彩來 繪飾各種纖細的花紋圖案的。按油彩亮度比漆大，但是抗老化性不及漆。漆產(chǎn)量比油 小，成本比油高。把干性油作為稀釋劑填人漆中，既可改善性能，又可降低成本。把 油和漆合用，正可取長補短，使物盡其用。就是近代也還是這樣。我國古代還發(fā)現(xiàn)用 蛋清和密陀僧（氧化鉛）或土子（含二氧化猛）分別作為大漆和干性油高聚物薄膜的 催干劑。 戰(zhàn)國漆器彩繪中包括紅、黃、藍、白、果五色和各種復色，所用顫料大概是 朱 砂、石黃、雄黃、雌黃、紅土、白上等礦物性顏料和藍靛等植物性染料。 秦漢時期（公元前二世紀到公元三世紀）油漆技術進入新的發(fā)展階段，并且 遍 及于全國各地區(qū)，各地都有出土漆器。史記滑

7、稽列傳中更有關于“蔭室”的記 載，蔭室是制漆時候的特殊專用房間，因為漆酚在陰濕環(huán)境下容易聚合成膜，干后又 不容易裂紋，蔭室的設置正是為此提供條件。漢代出土漆器有勺、盤、案、奩、盒、 耳杯、枕、棺掉等，內(nèi)胎多是木、麻二種，麻胎的稱夾纟亡。漆器上還飾以金銀銅箍， 叫做“扣器”，是一種奢侈品。西漢桓寬鹽鐵論散不足篇講到各種漆器的時候 指出：“富者銀口黃耳，金曇玉鐘；中者舒玉紋器，金錯蜀杯?！庇终f：“夫一文 （紋）杯得銅杯十。”就是說一件紋飾漆杯等于十件銅杯，而金 銀扣器自然要比這還 貴重。 漢代在漆器主要產(chǎn)地四川的蜀郡（成都）和廣漢郡設置工官監(jiān)造漆器。據(jù)漢 書貢禹傳，只廣漢郡一處每年為造金銀飾漆器就

8、設立了三工宮，歲費五千萬 錢， 耗去大量人力物力。富豪之家競相使用漆器。這類金銀扣器在出土器物中 也有出現(xiàn)，漆器銘文中的“黃涂工”可能和造這類漆器有關。 從出土的漢代紀年銘漆器上，可以考查出它的制作年代、地點和工匠名，還 反 映出漆工作坊里的勞動分工相當繁細，這為了解當時油漆技術操作過程提供了寶貴資 料。漢代官營漆器作坊中，有秦工（作內(nèi)胎）、糅工、上工（漆工）、黃 涂工（在銅 制附飾品上鑒金）、畫工（描繪油彩花紋）、糅工（刻銘文）、清工（最后修整）、 造工（管全面的工師）等工種。官中有護工卒史、丞、椽、令史等。除官工外，民間 漆工經(jīng)營也相當發(fā)達。史記貨殖列傳中說：“陳夏千 畝漆，齊魯千畝桑麻，

9、渭 川千畝竹，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边@和民諺“家有百株桐，一世永無窮”，是一樣 意思。近年來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漆器是漢初的 代表作。 兩晉、南北朝時期（公元三到六世紀）又發(fā)明用夾紋造像。先借木骨泥模塑造 出底胎，再在外面粘貼麻布幾層，布胎上糅漆并且彩繪，等干了以后，除去泥 模，就 成了中空的漆塑像，又叫脫胎。當時已經(jīng)可以塑造出丈八高的巨型脫胎塑像，是古代 油漆工藝的一大成就。北朝科學家賈思勰還在他的齊民要術中有 專篇論述漆器， 尤其是敘述了延長漆膜耐久性的保護方法，指出“鹽醋浸潤，氣徹則皺，器便壞 矣”，講到漆器遇潮濕容易生霉，須在盛夏連雨季節(jié)“一曝使干”，利用日光紫外線 殺菌。還提到“朱本

10、和油，性潤耐日”，就是說朱砂親油性好，具有耐候性。這些精 辟意見，都是根據(jù)長期實踐總結(jié)出來的。 在戰(zhàn)國、兩漢金銀扣器基礎上，至V唐代（公元七到九世紀）發(fā)展為“金銀平 脫” O就是把金銀薄片雕成花紋膠粘在漆胎上，上漆后經(jīng)打磨推光，現(xiàn)出閃閃發(fā)光的 金銀花紋，和漆面平托于器表，十分考究。唐代又創(chuàng)制“剔紅”技術，把朱 漆層層涂 在木或金屬胎上，每上一道漆就用刀剔出深淺花紋圖案，顯出有立體感 的圖像。同 時用蚌殼、玉石裝飾在漆面上的螺鈿也相當發(fā)展。五代時候的朱遵度 為了總結(jié)歷代 漆工的經(jīng)驗，寫出漆經(jīng)一書，是最早的漆工專著?？上В@樣一部重要的書后來 竟沒有流傳下來。 唐代的剔紅在宋元時期（公元十到十四世

11、紀）很盛行，又稱“雕紅”，底胎 用 貴金屬。明代的張應文清秘藏中說：“宋人雕紅漆器，官中所用者多以金 銀為胎，妙在刀法圓熟，藏鋒不露，用朱極鮮，漆汲厚而無敲裂，所刻山水、樓閣、 人物、烏獸，皆嚴若圖畫，為佳絕耳?！边@類器物至今仍有傳世，確實名不 虛傳。還 有一種叫“犀皮”的漆器，也以宋代所制的比較好，涂的是朱黑黃三色 漆，和犀牛皮 很相像。宋人李誠（？ 一 1110）營造法式在講到建筑用的油漆 的時候，對熬煉 桐油的技術有比前人更詳細的記載。 元氏以浙江嘉興的張成、楊茂二家所制雕紅最聞名，雕法圓渾。嘉興彭君寶 又以“戯金”著稱。所謂鉞金是填漆的一種，在漆地上先刻好花紋圖案，再填上金 粉，經(jīng)打磨

12、后成器。和金銀平托相比，又別具一格?！奥葩?，也是元代供富室 之家 享用的高級漆器，除蚌殼外，還飾以各種顏色的珠寶玉石，組成一幅美麗的畫 面。 明清時期（公元十四到二十世紀），油漆技術繼續(xù)發(fā)展。明初洪武年間（公 元 1368年到1398年）就在南京設立漆園、桐園，種漆、桐各千萬株，以示提倡。 永樂年間（公元1403年到1424年）又在北京果園廠設立官局制造雕漆，由元代 著名漆工張成的兒子德剛等名匠在里面操作，用鑰、木、錫料作胎，專供御用。宜德 年間（公元1426年到1435年）的剔紅、填漆尤其優(yōu)美。隆慶年間（公元1567年到 1572年），新安的民間剔紅藝人黃成的作品，可以和官局果園廣制品媲美。

13、 黃成還寫了糅飾錄一書，天啟五年（公元1625年）由嘉興漆工楊明為 它 作注。這書分乾、坤二集：乾集講漆器制造的原料、工具、方法，列舉了各種 漆器可 能產(chǎn)生的毛病和原因；坤集敘述漆器分類和各種漆器的幾十種裝飾手法。這是現(xiàn)存一 部完整的具有總結(jié)性的漆工專著。 請代以來基本上承襲了前代的技術。嘉慶、道光年間（公元十九世紀上半葉） 揚州漆工盧葵生和他的作品是有代表性的，所制鑲嵌、雕刻、造像等都有傳世作 品。后來油漆技術沒有很好地發(fā)展，有些技法反而失傳。我國漆器和糅漆技術很早 就流傳到國外。朝鮮、蒙古、日本等東亞國家，緬甸、印度；孟加拉國、柬埔寨、泰 國等東南亞國家，以及中亞、西亞各國，都在很早以前的

14、漢、唐、宋時期 從我國傳人 了漆器和油漆技術，并且分別組織了漆器生產(chǎn)，構(gòu)成亞洲各國一門獨特的手工藝行 業(yè)。漢代四川廣漢郡官漆作坊生產(chǎn)的紀年銘漆器在朝鮮北部有大量出土，蒙古的諾因 烏拉古墓群也出土不少漢代紀年銘金銅扣漆器，也是蜀郡漆工所造。日本正倉院至 今還收藏著唐代泥金繪漆、金銀平脫等。 我國漆器經(jīng)波斯人、阿拉伯人和中亞人再向西傳到歐洲一些國家。在新航路 發(fā)現(xiàn)以后，中國和歐洲間直接交往，又通過葡萄牙人、荷蘭人等不斷把我國漆器 販運到歐洲，引起歐洲社會上的歡迎。公元十七、十八世紀以來歐洲各國仿制我 國漆器成功。當時法國的羅貝爾馬丁(1706-1765)家的漆器聞名于歐洲大 陸，以后德國、意大利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