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全集》及其作者

1、?樗全集?及其作者近出?四庫大辭典?(李學(xué)勤呂文郁主編吉林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1月版)集部別集類有一龍溪全集的辭條,其文如下：龍溪全集二十卷。明王畿(1498-1583)撰。王畿,安汝中,號龍溪,山陰(今屬浙江紹興)人,嘉靖進(jìn)士。官至兵部武選郎中。受業(yè)于王守仁之門。著有?樗全集?、?龍溪全集?、?龍溪語錄?。是集為其子應(yīng)斌、應(yīng)吉所編,凡二十卷。其中語錄八卷,書序雜著九卷,詩一卷,祭文、志狀、表傳二卷。乃其門人蕭良干所刊。王畿雖受王守仁良知之學(xué)，而漸失本旨。如認(rèn)為虛寂微密是千圣相傳之秘，從此悟入,乃范圍三教之宗。又對佛氏所說：“本是吾儒大路。案：此句不通故史稱其“雜以禪機，亦不自諱。甚至有人把

2、一切浮誕不經(jīng)者均目為龍溪弟子。應(yīng)屬貶抑過甚。今觀其集,其文多類佛語,所言亦使人如解禪機,頗為難懂。是集收入?四庫全書存目?(?四庫大辭典?頁2494)該辭條介紹了四方面的內(nèi)容:一、?龍溪全集?的作者；二、王龍溪的著作；三、?龍溪全集?二十卷的根本內(nèi)容；四、王龍溪思想的大致特點。但除了?龍溪全集?的作者為陽明弟子王龍溪這一點之外,其余三方面均有問題。四庫本?龍溪全集?為蕭良干所刊，而此外尚有丁賓、何繼高刊印的兩種刻本。且所謂龍溪之學(xué)漸失陽明本旨，以及“文多類佛語，所言亦使人如解禪機的判語,亦未必諦當(dāng)。關(guān)于王龍溪，筆者曾有專門討論,此處不贅。1需要指出的是，將?樗全集?歸于龍溪名下，卻實屬張冠李戴

3、。那么,?樗全集?的作者又是什么人呢?我們不妨再看一看同樣是?四庫大辭典?集部別集類的?樗全集?條目,該辭條曰：?樗全集?七卷。附錄一卷。明王畿(約1612年前后在世)撰。王畿字翼邑,號慕蓼,福建晉江人。生卒不詳。萬歷二十六年(1598)進(jìn)士。官至浙江布政使。與講學(xué)之王畿同名，非一人。著有?樗全集?。此集為詩文別集，詩文共七卷。末附家譜勸戒二十那么，為一卷。清人評其詩文稱“畿立身居官，矯矯自勵。故所為詩文，皆質(zhì)樸類其為人。卷首序為施邦曜所作。畿視學(xué)浙江時拔邦曜第一，邦曜貧不能婚，畿為之備聘，拜雁于官署。邦曜即于是秋登弟。后殉節(jié)為完人。其識鑒為世所推服。四庫己存目。(?四庫大辭典?頁2537)由

4、此看來,?樗全集?的作者確實為王畿,也是明代人,但卻并非作為王陽明弟子而在中國思想史占有一席之地的那個王畿。顯然，?四庫大辭典?中龍溪全集與樗全集辭條的撰寫者并非同一人,且彼此在撰寫時并未互相交流。龍溪全集辭條的撰寫者明顯沒有看過?樗全集?,很可能只是在圖書館著者目錄卡片上見到王畿名下有一?樗全集?,便未審其詳?shù)貙蓚€不同的王畿誤作一人,并輕率地將?樗全集?歸到了龍溪的名下。而就樗全集辭條撰寫的內(nèi)容來看,也可看出撰者并未認(rèn)真閱讀過?樗全集?。事實上,前引?四庫大辭典?中龍溪全集和樗全集辭條的撰寫,根本上都是根據(jù)?四庫全書總目?相應(yīng)的辭條。我們可將?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別集類中龍溪全集與樗全集的內(nèi)

5、容摘錄于下:龍溪全集二十卷。明王畿撰。畿字汝中,號龍溪,山陰人。嘉靖壬辰進(jìn)士,官至兵部武選司郎中。事跡具?明史儒林傳?。畿傳王守仁良知之學(xué),而漸失其本旨。如謂“虛寂微密是千圣相傳之秘,從此悟入,乃范圍三教之宗。又謂“佛氏所說,本是吾儒大路。是不止陽儒而陰釋矣。故史稱其“雜以禪機,亦不自諱。史又載畿嘗言學(xué)當(dāng)致知見性而己,應(yīng)事有小過,缺乏累,故在官不免干清,以不謹(jǐn)斥。蓋王學(xué)末流之恣肆,實自畿始。明史雖收入儒林傳,而稱士之浮誕不逞者,率自名龍溪弟子云云,深著其弊。蓋有由也。是集為其子應(yīng)斌、應(yīng)吉所編。凡語錄八卷，書、序、雜著、記說其九卷,詩一卷,祭文、志、狀、表傳二卷。其門人蕭良干刊之。丁賓又為重鐫，

6、而益以?大象義述?一卷,傳志,祭文一卷。樗全集七卷附錄一卷。明王畿撰。畿字翼邑,號慕蓼,晉江人。萬歷戊戌進(jìn)士。官至浙江布政使。與講學(xué)之王畿同名,非一人也。是集詩文共七卷。末附家譜勸戒二十那么。為一卷。畿立身居官,矯矯自勵,故所為詩文,皆質(zhì)樸類其為人。卷首序為施邦曜所作。畿視學(xué)浙江時,拔邦曜第一。邦曜貧不能婚，畿為備聘，拜雁於官署。邦曜即於是秋登第。后殉節(jié)為完人。其識鑒為世所推服云。兩相對照，可見?四庫大辭典?中龍溪全集條以?四庫全書總目?中龍溪全集條為底據(jù)而有所損益。且不管對龍溪思想的評價?四庫大辭典?龍溪全集辭條的撰寫者是以?四庫全書總目?為準(zhǔn)的,就根本史實而言,?四庫大辭典?辭條的撰寫者略

7、去了?龍溪全集?除蕭良干刻本外其它的刻本,增加了?樗全集?作為龍溪的著作,結(jié)果是略去了不該省略的東西,添入了錯誤的內(nèi)容。而?四庫大辭典?中樗全集條,那么根本上是完全抄錄?四庫全書總目?的內(nèi)容,只是將“萬歷戊戌改寫成“萬歷二十六年(1598),“晉江前標(biāo)明“福建二字。這些均無關(guān)宏旨,真正新參加的內(nèi)容只是“約1612年前后在世和“生卒不詳這二句話。但恰恰是這新參加的兩句，暴露出該辭條撰寫者的粗枝大葉，沒有認(rèn)真看過?樗全集?,因為其中對王翼邑先生的生卒有極為明確的交代,而“與講學(xué)之王畿同名,非一人,恐怕自然也只是照搬?四庫全書總目?的結(jié)果,辭條撰寫者未必有自覺的意識。?四庫大辭典?前言中曾檢討了?四

8、庫全書總目?及后來?續(xù)修四庫全書提要?的種種缺乏之處,并指出了“廣闊讀者普遍呼吁,希望有一部反映現(xiàn)代學(xué)術(shù)水準(zhǔn),包羅中國古代全部重要文化典籍的大型工具書早日問世。?四庫大辭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開始醞釀的。至于已出版的?四庫大辭典?是否滿足了這種要求,筆者不敢妄議。龍溪全集和樗全集辭條的問題,也很可能是瑕不掩瑜。在此,筆者只是希望在指出?四庫大辭典?中失誤之處的同時,對歷史上不太為人所知的?樗全集?及其作者的情況略作介紹,以增加一點見聞之知。北京大學(xué)圖書館藏有?樗全集?一部,為清乾隆廿四年己卯作者王翼邑的六世從孫王宗敏重刻。其中，王宗敏在?重刻樗全集序?中云：?樗全集?者,太高祖伯慕蓼先生所手著也

9、。集刻于明季,當(dāng)時宇內(nèi)盛傳其書,貴重寶惜,不啻如藏拱壁,兵變以后,鐫板散失,迄今百余年。由此可見,?樗全集?在明代即有刊刻流布,但是否如宗敏所言“宇內(nèi)盛傳其書,那么不得而知,因為明刊?樗全集?恐已難覓,至少?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及其它有關(guān)書目中未有收錄,顯然不如?王龍溪先生全集?流傳之廣。筆者所見的這部清代重刻?樗全集?,共分八卷。卷一包括奏疏4篇,揭8篇,議4篇,壽文5篇,序17篇。卷二包括序5篇,跋4篇,引1篇,記3篇,論2篇,表4篇,策6篇,學(xué)政1篇(“兩浙學(xué)政十六條)卷三包括解辨2篇(“不惑知天命解和“大心小心辨),志銘7篇,行略3篇,祭文44篇。卷四包括五言古詩1首,五言排律2首,五言

10、律3首,五言絕句4首,七言古詩1首,七言排律1首,七言律14首,七言絕句10首,賦2篇,歌2首,吟1首,行1篇,傳3篇,贊5篇,婚啟22篇,啟41篇。卷五包括啟104篇。卷六包括啟10篇,尺牘145篇。卷七包括尺牘92篇。卷八包括家譜勸戒二十那么(“十戒標(biāo)準(zhǔn)和“十戒藥石)。八卷正文之前,有九篇文字,分別為:一、六世從孫王宗敏所撰?重刻樗全集序?;二、姚江門人施邦曜所撰?樗全集敘?;三、四明門人趙珽禹所撰?樗全集序?;四、年友呂圖南所撰?特祠王方伯文集敘?;五、年友龍溪張燮所撰?樗全集序?;六、其侄觀光所撰?樗全集序?;七、六世從孫王世浚所作?重刻樗全集序?;八、?省志人物傳王畿?;九、蔣德璟所

11、作?通奉大夫浙江布政使左布政使慕蓼王公墓志銘?。八卷正文之后,有三篇跋文,分別為長子王尚諏所作?樗全集后跋?,其孫王昌纘所作?跋?以及其次子王尚諧所作?樗全集后跋?。據(jù)王宗敏在?重刻樗全集序?中所謂“并增入先生本傳、志銘,弁諸全集,庶幾披覽者可以仿佛其生平,那么可知除?重刻樗全集序?外,至少?省志人物傳王畿?和蔣德璟所作的“墓志銘,為原明刊本所無,乃乾隆廿四年乙卯重刻時補入。至於?樗全集?的作者王畿,除了前引?四庫大辭典?和?四庫全書總錄?中己知的“字翼邑,號慕蓼,福建晉江人,萬歷二十六年戊戌(1598)進(jìn)士,官至浙江布政使之外,蔣德璟在?通奉大夫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慕蓼王公墓志銘?中明確指出

12、：公諱畿,字翼邑,慕蓼其號,生嘉靖己酉十月十三日,卒崇禎庚午八月十二日。嘉靖己酉為公元1549元,崇禎庚午為公元1630年。因此,?樗全集?作者王翼邑先生便絕非如?四庫大辭典?中所謂“生卒不詳,而“約1612年前后在世,那么更是不知從何說起。顯然,?四庫大辭典?中樗全集辭條的撰寫者連翼邑先生的墓志銘都未能耐心看完,因為上所引文在墓志銘的近完畢部分,撰寫者大概看看前面一大部分均未交代翼邑先生的生卒,便匆匆掩卷而認(rèn)定其“生卒不詳了。轉(zhuǎn)貼于論文聯(lián)盟.ll.王翼邑先生的生平事跡,不見于?明史?等八十九種重要的明代傳記文獻(xiàn),故較之與其同名的王龍溪先生,實在鮮為人知。?樗全集?中?省志人物傳王畿?條對翼邑

13、先生的生平有簡單的交代,其文曰:王畿,晉江人,萬歷甲午鄉(xiāng)試第一,戊戌進(jìn)士,歷浙江督學(xué),遷左布政。值邊警作，兵餉繹騷重,以尚方術(shù)機杼之需。畿措處上下,咸無困焉。及掛冠歸,惟以著述為事。初視浙學(xué)時,拔邦曜第一。邦曜貧不能婚,畿為備聘,拜雁于官署。是秋邦曜遂登弟,以申甲殉節(jié),為一代完人。朝野服其藻鑒。論文聯(lián)盟.LL.編輯。我們將這段文字與前引?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樗全集條的文字相對照,便會發(fā)現(xiàn)此段文字除了對翼邑先生一生的為官經(jīng)歷交代略詳之外,對于其在浙江督學(xué)時選拔施邦曜一事,幾乎是同樣的文字記錄。由于該段文字是乾隆廿四年王宗敏重刻時補入,且?四庫全書總目?亦乾隆年間所修,故兩段文字同出一人,亦未可知

14、。因施邦曜(15851644,字爾韜,謚忠介,余姚人)為明末殉節(jié)名臣,?明史?及其它傳記資料有多處記載,因此舉掖施邦曜,便成為翼邑先生一生中頗為重要的一件事。張燮稱翼邑先生為官最突出的在於教育,所謂“余友王翼邑先生,以經(jīng)術(shù)名世,而行業(yè)所就,卓然大儒,其理劇郡,一切以王者之道行之,為循吏首載歷藩杲,雅稱重臣,而最著者尤在督學(xué)使者(張燮?樗全集序?),雖不至僅以舉掖施邦曜為憑,但此事顯然頗具代表性。翼邑先生為“貧不能婚的施邦曜備聘主婚,自然是欣賞其人品才學(xué),而二人早年的相近經(jīng)歷,大概也是個原因。呂圖南在?特詞王方伯文集序?中對翼邑先生早年貧而好學(xué)的情況有所描繪,所謂:先生早歲失怙恃,以海東孤童依倚

15、荒郊。屋有四壁,家無片軸,瓶無儲粟。塾有書聲于先王儀義之說,壁聽而樂之。時輟耕時竊讀。古人顧歡燃松之照,邴原聞書之泣,不是過也。施邦曜亦稱“余生遭坎壈,在悲哀衰絰之中者,十有二年,初年所遇,與吾師仿佛(?樗全集敘?),因此,翼邑先生大概在青年施邦曜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而施邦曜由登第至甲申殉節(jié),被稱為“一代完人,亦和翼邑先生“立身居官,矯矯自勵相映成輝。翼邑先生為官沒有獲得象門人施邦曜那樣顯赫的聲名,為學(xué)也不可以象與其同名的龍溪先生那樣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到處宣講儒家成德之教,但觀其為官施教,卻堪稱古之循吏,這大概恰恰反映了他之所以將自己的文集取名“樗全的寓意。(“樗全之意取自?莊子?)。

16、而透過?樗全集?中的文字,我們又可以看到翼邑先生在雋秀的文筆中,平實地浸透了儒家的一貫思想。張燮稱“先生之為文,大都與人子言孝,與人臣言忠,本來六經(jīng),而自舒軸,水流峰峙,日朗煙褰,不問而知為大儒之結(jié)撰焉(?樗全集序?)。施邦曜對翼邑先生有一個根本的概括,所謂:吾師之學(xué)雖博極而萬殊,而一本之以正心誠意。言理學(xué)那么濂洛關(guān)閩的派也;言經(jīng)濟那么伊皋稷契其芳躅也;言文章那么六經(jīng)諸史印證也。(?樗全集序?)而呂圖南對翼邑先生的文字和學(xué)問風(fēng)格,那么說得似乎更詳細(xì)些,所謂:論文那么以韓柳歐蘇為的,近世獨服膺唐應(yīng)德、王道思,而于王元美,衷其材。濟南奇、京山雜,無取焉。論學(xué)那么以濂洛關(guān)閩為派,近世獨服膺蔡文莊,薛

17、文清,而于王陽明衷其曠。泰山傲,廬陵泛，無取焉。當(dāng)然,這樣的說法仍不免簡單,且準(zhǔn)確與否,尚需我們對?樗全集?的內(nèi)涵作進(jìn)一步的研究方可判斷。譬如此處翼邑先生學(xué)術(shù)思想的路數(shù),似乎讓人感覺屬程朱一派。王宗敏在?重刻樗全集序?中亦言“夫先生以理學(xué)祀學(xué)宮,直接虛齋(案:蔡清)、紫峰(案:陳琛)數(shù)先生滴派。但明代經(jīng)過了陽明學(xué)的洗禮之后,翼邑先生的思想,亦難免不受影響,觀?樗全集?卷三翼邑先生為數(shù)不多的直接論學(xué)文字之一-?大心小心辨?,即可見一斑。再者,施邦曜曾經(jīng)輯評過十五卷本的?陽明先生集要?，且“少好王守仁之學(xué)(?明史?卷265),應(yīng)試文字中難免不有所流露,而翼邑先生能“拔邦曜第一,恐非偶然。不過,本文只是由近出?四庫大辭典?辭條的失誤,而對?樗全集?及其作者的情況作一簡單介紹,至于翼邑先生思想與朱子學(xué)及陽明學(xué)之間的關(guān)涉,需根據(jù)?樗全集?所提供的材料作專題性的研究,無法在此進(jìn)展。此項工作,或當(dāng)俟諸來日。最后需要說明的是,蔣德璟謂翼邑先生“所著?樗全集?、?四書易經(jīng)解?,門人施太卿序而梓行之(?墓志銘?)。由此可見,除?樗全集?外,翼邑先生尚有同樣是施邦曜作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