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典劇目《天下第一樓》

1、經(jīng)典劇目：天下第一樓編劇：何驥平人物盧孟實(shí)-福聚德掌柜的。唐德源-福聚德老掌柜的，也是東家。唐茂昌-唐德源的大兒子。唐茂盛-唐德源的二兒子。常貴-福聚德的堂頭。羅大頭-福聚德的烤爐的。王子西-福聚德的二掌柜。玉雛兒-盧孟實(shí)的相好，胭脂巷的妓女。李小辮-福聚德的灶頭。修鼎新-福聚德的瞭高兒兼帳房；前為克五的傍爺?？宋?某王爺?shù)暮蟠晨?。成?福聚德的徒弟。福順-福聚德的徒弟。福子-唐茂昌的跟包的。警察、宮里包哈局的執(zhí)事、中人錢師爺、總統(tǒng)府的侍衛(wèi)副官、瑞蚨祥的四爺、胭脂巷的女人、送花的伙計(jì)、食客等。第一幕時(shí)間1917年。夏。地點(diǎn)前門外肉市福聚德。正陽門（又稱前門）外，堪稱天子腳下，人口稠密，市井

2、繁華，京師之精華盡在于此。店鋪、茶樓、戲院、攤位鱗次櫛比。白天人群熙來攘往，入夜燈火輝煌，歷經(jīng)五百年繁盛不衰。就在正陽門外，俗稱前門大街的東邊市房后面，有一條胡同，叫肉市口。每天早上天色微明，肉市就熱鬧起來，本來不算寬的街道兩邊，埋著沙馬桿子，塔著棚子，里里外外擺滿了賣豬肉的肉杠子，上面擺著從東四、西四湯鍋挑來的鮮豬肉。到這兒來買肉的有附近飯館里的采買，宅門里做飯的廚子，小戶人家的主婦，偶爾也有宮里御膳房的太監(jiān)。討價(jià)還價(jià)，你買我賣，聲浪紛然。到十點(diǎn)鐘左右，肉盡人散，這里酒肆、茶樓的買賣開始興旺起來。內(nèi)城里的旗人剛起身，提籠架鳥，帶著仆從，結(jié)朋攜友來喝茶、聊天、聽評書，一坐就一天。轉(zhuǎn)眼就到了傍晚

3、飯口的時(shí)候，肉市口里又換了另一番情景。原來，就在這條小胡同的兩邊兒，一家挨一家地開著密集的飯館子，每家館子都有獨(dú)特的風(fēng)味佳肴：正陽樓的涮羊肉、大螃蟹，東興樓的醬汁鯉魚，燒餅王的吊爐燒餅，天泰館的小米粥最有代表性的，要數(shù)聲噪京城的燒鴨子（直到解放前后才叫做烤鴨）。老字號福聚德，就坐在這肉市口里。道光十七年，一個(gè)操著山東榮成口音的唐姓后生，在正陽橋頭，御用輦路的石板道旁，用兩塊石頭支一條案板，擺了一個(gè)賣生雞鴨的小攤兒。他為人和氣，買賣公平，生意越做越精，直至用一枚枚辛苦錢在飯莊林立的前門臉兒買下一小塊鋪面房，立下他的百年基業(yè)。如今，福聚德老唐家的家業(yè)已經(jīng)傳到第三代。門臉兒正中門楣上并排掛著三塊匾，

4、福聚德居中，雞鴨店在右，老爐鋪在左。這時(shí)的福聚德身兼三職：燒鴨子、生雞鴨、蘇盒子（當(dāng)年人們吃春餅的各種熟肉，切好擺放在特制的木盒里，故而得名）。前廳左邊擺著兩只大木盆，是燙鴨毛用的，趕上旺季，大木盆里邊熱騰騰地裝滿開水，旁邊坐滿了人，一個(gè)個(gè)手腳麻利地拔著鴨毛。沿墻根，一排木架子上掛著開好生的鴨胚子，那鴨子都吹好了氣，抹上了糖色，一只只肥嫩白生，十分好看。前廳右邊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爐，紅磚落地，爐火常燃。爐口有一副對聯(lián)：金爐不斷千年火，銀鉤常吊百味鮮。橫批：一爐之主。這是福聚德里最富神秘色彩的一隅。當(dāng)年這座爐和燒鴨子的技術(shù)是店里的最高機(jī)密，坐在曲尺形柜臺后面的帳房和二掌柜，除去支應(yīng)柜上的事，就是牢

5、牢地盯著烤爐，不許任何人靠近。走進(jìn)二道門是一個(gè)敞堂，兩邊分別是庫房、柜房和開生間，后來又加了兩間雅座兒。敞堂正中是一面描金富貴花的影壁，前面有個(gè)養(yǎng)活魚的大魚盆，后邊有門通向熱炒的廚房。（第一幕時(shí)除了影壁，其他的還都沒有）幕啟時(shí)，正當(dāng)飯口。肉市口里熱鬧非凡，各家飯莊子的廚灶正在煎炒烹炸，跑堂兒的招呼著客人，食客們磕杯碰盞。這幾天，酒肆、飯莊的生意特別好。清朝的最末一個(gè)皇帝，在子民們帝制非為不可，百姓思要舊主的呼聲下，由張勛保駕，又坐了大寶。紫禁城內(nèi)外的遺老、遺少們頓時(shí)興奮起來，翻騰出箱底里的朝衣，續(xù)上真真假假的辮子，滿大街跑的都是祖宗。按照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表示心情愉快的惟一形式就是吃，所以，

6、肉市口里回光返照般地鬧騰起來。二掌柜王子西站在福聚德大門口，朝對過兒元興樓餅鋪，用手比劃著。（此時(shí)，福聚德里還沒有面案，餅和燒餅都是外買）王子西（比劃著）荷葉餅，二百塊！來人，去西邊取十個(gè)燒餅，要熱乎的?！拘⊥降芨ｍ槕?yīng)聲從王子西手里接過兩個(gè)竹牌子，一路小跑下。【一個(gè)身穿號衣的警察邊喊邊上，手里拿著一卷皺巴巴的旗子。警察掛龍旗！掛龍旗！二掌柜的，你們怎么還不掛？王子西嗨，昨兒找了一宿，今天說去估衣鋪定一面，由抽不出人來。警察得了，我賣你一掛吧。（抽出一面）留神！馬糞紙糊的。（端詳著王）您這辮子怎么瞅著那么假。（用手去揪）王子西（叫起來）哎！得，您行好吧，這包爐肉丸子您拿回去熬白菜?！揪旖舆^肉，

7、又叫喊著走了。王子西（試著勁揪了揪腦后的辮子）本來就是馬尾巴續(xù)的?！究宋搴托薅π聫难抛锍鰜?。這克五是個(gè)公子哥兒，家里頭大師傅的飯吃膩了，整天在外邊泡館子，是京城里有名的食客。他身后的修鼎新是個(gè)傍爺，是專門陪主子吃的高級奴仆。他會吃、懂吃、能挑眼，各飯莊都知道，要侍奉好老爺、小爺，關(guān)鍵是這些當(dāng)傍爺?shù)摹扇舜┲鍟r(shí)的袍褂，梳著大辮，和周圍氣氛格格不入，像是剛從棺材里跑出來的。【常貴在前面殷勤地引著路，王子西在下邊迎著?？宋澹ǔ缘酶吲d，滿面紅光）常巴兒，剛才我上臺階的時(shí)候，你怎么說來著？常貴（馬上想起來）我說您是步步登高?？宋遴牛噬蟿傋埻ゾ唾n我們老爺頂戴花翎、綠呢大轎。常貴給您賀喜，老太爺保駕

8、有功還得高升！克五那我現(xiàn)在下臺階呢？常貴（全憑腦子快）您這叫后輩老比前輩高，五爺您趕明兒得超過老爺子！克五（大笑）行，常巴兒，你這張嘴，能把烤熟的鴨子說活了。常貴就怕沒伺候好五爺，修二爺，您吃著還順口嗎？克五比燜爐的香，修二爺你說呢？修鼎新（矜持地）還不錯(cuò)。王子西二位爺抬舉。克五（撒把常貴一把錢）拿去分分。常貴（快步走到柜臺前，把錢嘩啦一聲倒在裝小費(fèi)的長竹筒子里）五爺賞下了，咱們喊一聲-【幕后眾聲：謝克五爺！克五得了，得了。（瞅見掛起的龍旗）皇上重登大寶，你們知道啦？常貴知道，知道！您瞅這街面上夠多熱鬧?？宋澹▋叭皇莻€(gè)朝廷命官一般）頭一天，皇上一口氣就下了九道上諭，叫黎元洪退位，他竟敢拒不受命

9、。我們老爺參本，請皇上賜黎元洪自盡。常貴對，叫他自己個(gè)上吊?？宋蹇苫噬闲拇?，說剛登基就殺人不好，可是念我們老爺一片忠心，欽賜紫蟒、花翎。修鼎新明天，克老爺要在府上扣謝天恩，用二十只鴨子，一只烤小豬。王子西是，是，一定準(zhǔn)時(shí)送到！盼二位爺常來光顧，給小店滿面增光?？宋澹ㄒ粩[手）修二爺，車來了嗎？修鼎新候了多時(shí)了?？宋逶蹅兿抡臼悄膬喊?？修鼎新新盛長明兒一早開張，今晚上請您去吃頭碗鰻面。克五（不耐煩地）又是面條子，膩味死了。修鼎新這鰻面是梁武帝的長公子昭明太子從揚(yáng)州學(xué)來的點(diǎn)心。用鮮活大鰻魚一條，蒸爛去骨和入面中，清雞湯輕輕揉好，搟成紙一樣薄的面片，用小刀切成韭菜葉寬窄的細(xì)條，清水煮到八分熟，加雞汁、火

10、腿汁、蘑菇汁，燒一個(gè)滾，寬湯，重青，重澆，帶過橋，吃到嘴里，湯是清的面是滑的?？宋澹牭脛恿诵模┳屇氵@么一說，咱們就去給他個(gè)面子。（忽然打了個(gè)飽嗝兒）我也不能剛吃完了又吃啊。修鼎新華清池新添蒸餾水沐浴，一律西洋設(shè)備，水龍頭都是金的，他們經(jīng)理請您好幾回了。咱們先去華清池洗個(gè)澡，您歇歇乏，消消食，然后去新盛長吃宵夜，您看怎么樣？克五你提調(diào)吧。常貴二位爺慢走。克五（回過頭）常巴兒，下回來我還得考你一樣新鮮的，看你小子長進(jìn)不長進(jìn)！常貴常貴一定不辜負(fù)五爺?shù)奶e。【克、修二人下。王子西瞅模樣，克五挺高興，沒挑出什么毛病來吧？常貴（只是搖頭，口干得說不出話來）【小徒弟成順機(jī)靈地把一碗涼得正可口的茶遞過去。常

11、貴（一飲而盡）他說咱們的掛爐燒出的鴨子比燜爐的強(qiáng)。王子西謝天謝地！成順我一看克五那張臉就害怕，聽說，有一回他帶修二爺去正陽樓吃螃蟹，吃出蒸螃蟹沒墊紫蘇葉子，一腳就把桌子給掀了，嚇得正陽樓兩天沒敢開門。常貴都知道克五會吃，其實(shí)會吃的是跟在他后邊的那位修二爺。原先他傍克老太爺，而今又傍克五爺，是個(gè)專門會吃的主兒。有一回，克老爺子去便宜坊吃鴨子，嫌擦嘴的手巾把兒硬，這位修二爺腦子快，想起來發(fā)面餅了，從那兒以后，咱們燒鴨子飯莊都得預(yù)備六瓣荷葉餅供主顧們擦嘴用。王子西他是旗人？常貴浙江金華人，專門出火腿的地方。他說金華火腿所以好吃，是因?yàn)槊孔鲆慌鹜鹊臅r(shí)候，中間一定要夾雜一只狗腿。王子西聽著都邪性！常貴

12、他說，做什么菜都有這個(gè)道理，這叫狗腿-【幕后一個(gè)濃重的山東口音叫喊起來：成順，得了！成順（嚇得拔腿就往烤爐跑）常貴我聽這聲不對勁兒。王子西兜兒里沒銀子，煙癮又犯了，按著點(diǎn)，千萬別讓那位聽了去。（朝掛著門簾的柜房努努嘴）【成順托著一只棗紅色油亮的大烤鴨上，常貴接過來小心地放在一只干凈的鐵筒子里。王子西騾馬市東口大門劉，今天常師傅不去了。成順（興奮地）讓我片？常貴（點(diǎn)頭）王子西你留神，片片帶皮，一共一百零三片-成順（接）丁香葉大小，要是片出骨頭來，馬上打發(fā)我回家?。ㄓ拢┏ＹF帶兩張荷葉餅，萬一人家四圈沒摸完，就得餓你個(gè)前心貼后心。成順哎！王子西打?qū)^兒全贏德門口走，把車鈴鐺搖響著點(diǎn)。成順哎！（跑下

13、）【烤爐師傅-山東大漢羅大頭上。他膀大腰圓，剃著光頭，一手拿著檀木烤桿，一手提溜著一只鴨子。羅大頭（把鴨子一扔）我不干了！王子西又來了不是？烤鴨、烤鴨，就瞅你這烤爐的，你不干，你們都得散伙。羅大頭我羅大頭自打跟師傅學(xué)徒起，沒待過這么窩火的飯莊子！二掌柜，今兒什么日子？王子西五月十五。羅大頭算大賬的日子！從一早起，兩位掌柜的沒露過面，一個(gè)上武術(shù)館，一個(gè)泡戲園子，他們福聚德不想干了，我大頭不能跟著一塊兒糟蹋手藝！常貴咱們沖老掌柜。羅大頭我對得起他們。庚子年八國聯(lián)軍燒了前門臉兒，要不是我從大火里搶出這塊匾，沒有今天的福聚德！混到而今，我大羅這兜兒里連個(gè)丁當(dāng)帶響的都沒有了。我把話說下，今天少分我半成，

14、我拔腿就走！王子西我的大爺，小聲點(diǎn)嚷。羅大頭（越嚷越大聲）我還是別處不去，專奔對過兒全贏德燒鴨鋪。常貴大羅！老掌柜的病著，你是成心要他的命？羅大頭常頭，這不是做買賣的樣兒！【門簾一挑，錢師爺上。錢師爺羅師傅說得有理，對面正缺二位這樣的，要想跳門坎兒，我給遞信。羅大頭你是要賬來的吧？干什么來的，你說什么，我們哥兒們的事攙和不著你！錢師爺你硬氣！都是街面上混的人，誰用不著誰？羅大頭我就用不著你！你小子吃錢使人、拉皮條、當(dāng)中人，不是老爺兒們干的事！王子西錢師爺，我們大羅這幾天心里有火，不是沖您。爐肉要放汗了，羅師傅，你去瞅著點(diǎn)。（推羅下）錢師爺不知好歹。常貴您喝口熱的。錢師爺（臉一拉）不用。（拿起柜

15、臺上的算盤）同鼎和的白面是一百大洋；六必居的甜面醬是五十；頭前兒修鴨堆房，這是三百；加上新進(jìn)的這批水鴨子，一共是六百二十塊。請掌柜的出來見見吧。王子西都是老交情，您再抬抬手。錢師爺甭廢話。常貴您別生氣，跟您說句過心的話，我們老掌柜一病，二位少爺輪流坐莊，我們這也是兩個(gè)人四個(gè)主意，不知聽誰的好。得，您多包涵了，回去跟幾位掌柜的說句好話，再寬限幾天，我給您作揖了！錢師爺（把眼一瞪）甭來這一套！跑堂的替掌柜的作揖，你不夠格！今天了也得了，不了也得了，拿錢吧！王子西一個(gè)勁跟您說好的，好歹行個(gè)方便。錢師爺有錢沒錢？沒錢，別怪我不講仁義?。ò咽忠徽校瑩磉M(jìn)來四五個(gè)人，抬腳就要掀桌子）王子西（嚇壞了）哎，哎！

16、【老掌柜唐德源上。唐德源（喝?。╁X五成！錢師爺（收斂）喲，老掌柜？這一向好哇！唐德源你是來要賬的？錢師爺（示意打手們退下）哪兒？我是來賀喜的。您這程子生意多好啊，可不像您老太爺剛買下這塊地那會兒。唐德源那會兒，你在鮮魚口人市當(dāng)力巴兒。錢師爺（語塞了一下）滿北京城誰不知福聚德的烤鴨子??？得了，您就把這點(diǎn)錢賞下來吧，往后，我好給您辦事。唐德源回去跟這幾位東家說，今天是福聚德算大賬的日子，我脫不開身，明兒一早二掌柜帶著錢到各柜上去，一筆了清。常貴，包兩只大鴨子，叫福順先送錢師爺回去。錢師爺（不敢得罪，就坡下）我謝謝您，鴨子我不帶了，拿張鴨票子就得了。唐德源給錢師爺取鴨票子，鴨子也帶上。錢師爺（得了便

17、宜，眉開眼笑）那我就拿著了。老掌柜，您好好養(yǎng)病。二掌柜的，咱們明兒見。（下）唐德源（坐下，喘氣）【幾位客和一個(gè)伙計(jì)打扮的人進(jìn)門來。伙計(jì)掌柜的，來一個(gè)蘇盒子。常貴蘇盒子一個(gè)-（下）王子西你是估衣鋪的吧？這幾天生意好??？伙計(jì)敢情！頭年鬧革命黨那會兒收的估衣，兩天就賣光了，急得我們掌柜的恨不能上棺材里扒去。王子西哎，我記得你小子辮子鉸了呀。伙計(jì)（小聲）我是盤上了，革命來了盤上，皇上來了再放下來。王子西好，成井繩了。【常貴把一個(gè)長六寸、高四寸的圓漆盒子捧上來，打開盒蓋。常貴一共十六樣，醬雞塊換口條了?；镉?jì)（聞了聞）是清醬肉吧？常貴放心，鹽七、醬八，少一個(gè)花椒粒兒都不賣，您就吃去吧！【小伙計(jì)捧蘇盒子下。

18、王子西（小心地向老掌柜）天兒不早了，下幌子吧？唐德源廣和戲散了嗎？王子西今天晚上全部龍鳳呈祥，得過十二點(diǎn)。唐德源再等等。風(fēng)水先生請了嗎？王子西請了，他說子時(shí)準(zhǔn)到。唐德源（拿起柜臺上公眾茶葉筒聞了聞）怎么讓大伙喝茶葉末子？常貴（掩飾地）這回張一元來的茶葉末子味兒特別好。唐德源（不再問下去）這幾天買賣怎么樣？王子西挺好，今天克五帶修二爺來了。唐德源哦？沒挑什么差池吧？王子西沒有，訂了二十只，還給了不少賞錢。唐德源常頭伺候的？王子西是。唐德源告訴柜上，克五爺?shù)馁p錢給常貴二成。常貴掌柜的，不用-唐德源你家里頭緊，不用跟我客氣。子西，賬都清了？王子西清了，您過過目。唐德源大少爺、二少爺看過就行了。王子西

19、他們唐德源他們倆呢？又沒來？常貴啊，一定有什么事耽誤了。近來二位少掌柜對柜上的事可挺上心的。南口兒全贏德不是要開張嗎？二少爺買了一千頭麻雷子，吩咐到那天不等他們放，咱們先放，崩崩晦氣；大少爺也憋著一口氣，說，非爭出個(gè)高低來不可！您瞅，二位少爺這心氣兒。唐德源（未置可否）子西，今天算完賬，先把欠的錢拿出來，拉一屁股賬還跟對過兒爭什么高低?。ㄒ娡鯌B(tài)度不明）嗯？王子西（支吾地）啊。唐德源子西，你聽見沒有？【羅大頭拎著一只生鴨子上。羅大頭（邊走邊喊）這是誰進(jìn)的鴨子，這不是砸牌子嗎？常貴（向羅使著眼色）大羅，你再挑挑，一兩只難免。羅大頭（不理）全這樣！這是貪便宜進(jìn)的病鴨子。掌柜的，這鴨子我不能烤，羅大頭

20、的手藝伺候過宮里的太后。知道的，是鴨子不好，不知道還以為我大羅裝熊呢！唐德源（拿起鴨子，熟練地捏捏）子西，這一批明兒趕早賣給湯鍋，咱們不能用。福聚德有名聲，全憑東西好，還是那句老話，人叫人連聲不語，貨叫人點(diǎn)手自來。羅大頭有您這句話，羅大頭氣就消了。今晚天真好，我出去遛遛。常貴早點(diǎn)回來，回頭說官話又找不著你。【羅大頭下。唐德源大羅那口嗜好還沒戒？常貴戒不了，為口煙，把老婆也丟了。王子西聽說他把老婆賣的那個(gè)主兒，人還不錯(cuò)，頭年，那個(gè)女人還生了個(gè)閨女，倒比跟著他強(qiáng)唐德源怎么也是他的結(jié)發(fā)之妻，老話說，好女不嫁二夫，好貨不更二主-（想起剛才的事）子西，這批鴨子是你開的賬？王子西是二少爺。唐德源他整天舞刀

21、弄杖的，哪會看鴨子？你倒是跟著點(diǎn)。王子西我是跟著去的，我說-唐德源子西，你跟我不是一天兩天了，現(xiàn)在柜上的事全仗你，你得挺起來才行；對門再有三天就開張了，咱們的鴨子、蔥、餅有一樣不好，就是把主顧往人家那邊請。王子西掌柜的，您跟老爺子待我的好，我一輩子忘不了，可我最近不知怎么了，添了個(gè)頭疼的毛病，（做作地）疼起來呀，就覺著天也黑了，地也裂了-唐德源前幾天，你說有個(gè)師兄弟？王子西啊，盧孟實(shí)，學(xué)生意的出身，而今是玉升樓的賬房。唐德源也是咱們那兒的人？王子西榮成大盧營的，打小我們就在一塊兒，哪天我領(lǐng)來您看看，方眉正臉的，有股子福相。聽說，他娘生他的時(shí)候，就瞅見吹著打著，八抬大轎里坐著個(gè)胖小子唐德源（不想

22、聽這些）他肯來嗎？王子西正式心氣兒盛的時(shí)候，誰不想往高處走。再者，他跟玉升樓掌柜的有仇，早不想在那兒干了。他來我退，讓他掌二柜。唐德源這事我再琢磨琢磨。常貴您累了，后邊躺會兒直直腰。唐德源那倆孽障一回來就結(jié)賬。（下）常貴二掌柜，我多句嘴，自掌柜的接了柜上的事，一直是自掌自東，您是他遠(yuǎn)房兄弟，拿二柜他放心，那盧孟實(shí)可是兩姓旁人啊。王子西可再這么下去，我撐不住了。最要命的是今天這賬，老爺子讓我明天去還錢，我拿什么還？常貴這么干，沒進(jìn)項(xiàng)？王子西（翻賬）大少爺請名角支了五百，二少爺給什么精武會捐款，拿走一千。他們跟我要錢，我不敢說不給。老掌柜說我挺不起來，我得聽著。沒見老掌柜直請風(fēng)水先生嗎？氣數(shù)要危！

23、有一天，福聚德關(guān)了門，還得說是我鬧的。常貴老掌柜是個(gè)愛臉的人，怎么也得瞞過去。王子西瞞過初一，瞞不了十五?！疽魂囆鷩W，車鈴聲、馬蹄聲、人生、吆喝聲，迭次而起。廣和戲園散戲了。王子西散戲了，福順?。ㄒ姼ｍ?biāo)?，踢了一腳）又沖盹兒，快出去！福順（嚇得跳起來，跑到門口）來喲，（打個(gè)哈欠）來吃鴨子，掛爐的，脆皮-【三個(gè)人走進(jìn)來。常貴（迎上）幾位爺，看完戲了？吃點(diǎn)什么？喝兩盅？（讓進(jìn)一個(gè)單間兒）【盧孟實(shí)上。他三十來歲，人干凈利落，走起路來腳下生風(fēng)，一來就帶來一股子生氣。盧孟實(shí)子西兄！王子西嗬，說你你就到。常頭，這就是我剛才提起的盧孟實(shí)。盧孟實(shí)常師傅，久聞您的大名，一直沒得一見，今天幸會了。常貴（打量著

24、這個(gè)頭是頭、臉是臉的年輕后生）您客氣了，常貴不過是個(gè)伺候人的。盧孟實(shí)不能這么說！不論寫書的司馬遷，畫畫的唐伯虎，還是打馬蹄掌的鐵匠劉，只要有一絕，就是人里頭的尖子。聽說，您有一批老主顧，您走到哪，他們跟到哪，哪家飯莊子有了您，等于拉住一批攆不走的客人。常貴您過獎(jiǎng)了。（送茶后，去招呼客座）王子西怎么，陪玉雛兒姑娘看戲來了。盧孟實(shí)（一笑）順帶辦點(diǎn)事。王子西別遮遮掩掩的，出門在外，有個(gè)相好的不為過，別當(dāng)真格的就成了。盧孟實(shí)我真是找她打聽事的。我聽說內(nèi)聯(lián)升有本不對外的秘本履中備載，你知道嗎？王子西沒聽說過。盧孟實(shí)他們把北京城里王公親貴們的穿鞋尺寸、愛好式樣，全記下來了。王子西這是干什么？盧孟實(shí)比方說，

25、賈府的老爺想巴結(jié)李府的老太爺，送雙千層底、錦繡幫兒的官靴，就到內(nèi)聯(lián)升如此這般一說，內(nèi)聯(lián)升保險(xiǎn)做一雙正可李家老太爺腳的靴子，這份禮送的就又體面又可心。常貴您是想盧孟實(shí)我想咱們的飯莊子要是把北京城里頭這些大宅門里老老少少的喜慶日子都記下來，碰上三節(jié)兩壽，咱們?nèi)说蕉Y到，人家訂咱們的酒席，早有準(zhǔn)備；不定，送一盒子壽桃、壽面，讓人家心里痛快，知道咱們細(xì)致周到，以后多有光顧。王子西你就是愛出幺蛾子，就是你們那個(gè)掌柜的不值當(dāng)為他下這么大的心。盧孟實(shí)（長出了口氣）王子西拿人不當(dāng)人，要不大伯他不至于就盧孟實(shí)（不愿提傷心事）也是他太老實(shí)，要是我-【風(fēng)水先生上。王子西先生來了，我們掌柜的候您多時(shí)了。風(fēng)水先生子時(shí)還未

26、到。唐德源我請先生來，是想-風(fēng)水先生（打斷）不必開口，先帶我看看您的福宅。唐德源請。風(fēng)水先生本家不要?jiǎng)印Ｌ频略醋游?，你領(lǐng)先生去，我陪盧先生。王子西孟實(shí)，這就是老掌柜的?！就踝游髋泔L(fēng)水先生下。盧孟實(shí)老掌柜，孟實(shí)給您請安。唐德源不敢當(dāng)，坐。你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盧孟實(shí)我和子西兄這兒瞎聊，讓您見笑了。唐德源想得不錯(cuò)，你把這些都對我們說了，不怕我們搶了玉升樓的生意？盧孟實(shí)船多不礙江，有比著的，才見長進(jìn)。唐德源好。有個(gè)事，我想聽聽你的主意。盧孟實(shí)您說。唐德源就在我們對過兒，有家燒鴨飯莊要開張，門臉兒和我們一摸一樣，連屋里的椅墊子、門口遮陽的帳子都不差分毫。那邊掌柜的，原來是我這兒管賬的；那邊掌灶的，是我

27、歇了工的。這家字號叫全贏德，意思是全部的要贏過我們福聚德去，你說這件事，要是你怎么辦？盧孟實(shí)到瑞蚨祥扯兩丈紅綢子，做個(gè)大大的紅幛子，寫上前門肉市福聚德全體同仁賀，到全贏德開張的那天，掌柜的領(lǐng)頭，雇一副鑼鼓吹打過去賀喜開張，祝告生意興隆。唐德源為什么？盧孟實(shí)咱們是江湖買賣，不干欺生滅義的事，有本事，買賣上見?！撅L(fēng)水先生邊說邊上。風(fēng)水先生好地方，好地方，風(fēng)水寶地??！前臨馳道，背靠高墻，尤其一邊一條小胡同，這胡同叫什么名字？唐德源井兒胡同。風(fēng)水先生井字，看看，低了就掉井里頭了。唐德源您是說-風(fēng)水先生房子太低，夠不著福氣！得在這兒起一座樓，兩條胡同正是兩桿轎桿子，這是一頂八抬大轎哇，前程無量，前程無量

28、！唐德源先生，您說得蓋樓-（見人多不便）請后邊用茶。【唐陪風(fēng)水先生下。盧孟實(shí)（半思忖半自語）他說這兒是一頂轎子王子西嗐，說是金鑾殿也沒用。盧孟實(shí)生意還不景氣？王子西沒有上心干的人。哎，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福聚德的大少爺-少掌柜唐茂昌上，后面緊跟著捧角-跟包的福子。唐茂昌（邊走邊唱邊琢磨）劉備本是靖王的后，漢帝玄孫一脈留-福子（用嘴打著鑼鼓點(diǎn)過門）唐茂昌這個(gè)一字，還是譚鑫培譚老板吐得好。福子您這個(gè)一字，另有一股味，余派，余老板的味。唐茂昌是嗎？（唱）一脈留-福子，我想把今晚上這幾位角兒都請來，你說，他們來不來？福子福聚德少掌柜的請客，他們準(zhǔn)來！唐茂昌我得拜個(gè)師。福子您要下海？唐茂昌老

29、這么著不行，得讓梨園行的捧捧我。福子說不定，這幾位老板陪您唱一出呢？唐茂昌（越想越樂）福子，這件事你要是給我辦到了，福聚德你自由來往！福子（眉開眼笑）謝唐老板！唐茂昌（接過常貴送上來的小茶壺）二少爺呢？常貴還沒回來呢。唐茂昌（發(fā)現(xiàn)盧孟實(shí)）這是哪位呀？王子西玉升樓的，我?guī)熜值鼙R孟實(shí)。盧孟實(shí)（迎上去）唐掌柜，我聽過您的烏盆記.唐茂昌（頓時(shí)來了精神）哦？盧孟實(shí)在天盛，您那段反二黃，真有味，扮相也好。唐茂昌那天眉毛吊得不好，一高一低，您在臺底下看出來沒有？盧孟實(shí)（順情說好話）沒有，一點(diǎn)兒不顯。唐茂昌嗓子也不太好，直冒。盧孟實(shí)您是云遮月的嗓子，調(diào)門兒低點(diǎn)好。唐茂昌喲！您跟余老板說的一樣！（得遇知己）下禮

30、拜，我有一出探母，我給您留座兒。盧孟實(shí)那太好了，（信口）我就愛聽您的戲。唐茂昌（拉?。﹦e走，咱們一塊兒吃飯，您給我提提。盧孟實(shí)都是什么時(shí)候了，吃飯？唐茂昌我逢看戲、演戲都不吃飯；常貴給這位大爺拿只好鴨子帶上。盧孟實(shí)謝謝您，鴨子我不帶了，您記著我的座。（下）唐茂昌哎，讓我的車送送?。ㄋ尖猓┻@位怎么這么面熟啊，誰?。客踝游魉怯?唐茂昌（忽然想起來了）噢！瞅我這記性？玉連成那個(gè)唱小生的！王子西（無奈地）魔障了。唐茂昌（自語）有專聽我的戲的，（興奮起來）就這么著了，福子，明天下帖請他們，一個(gè)不許落。福子這事我包了！嘿嘿，唐老板，我還沒吃飯哪。唐茂昌常貴，包只鴨子給福子帶走。王子西少掌柜，老爺子來了，

31、在里頭躺著呢。唐茂昌嗯。（整整衣服，下去見爹）【福子挑了一只大鴨子，樂顛顛地下。王子西還不如搭棚舍鴨子呢，倒落個(gè)好名聲。常貴（打著蒼蠅）唉，不是做買賣的樣兒??！【忽然，后院里咚的一聲，嚇了兩人一跳。王子西二少爺回來了！這個(gè)更邪，有門不走，跳墻?！咎泼⑸?。他一身武俠打扮，灰色緞子褲褂，腰間系一條寬絲板帶，帶穗上繡著一朵綠色的牡丹。唐茂盛聽見響兒了沒有？王子西聽見了。唐茂盛（遺憾地自語）還得練輕功。常貴，不是這樣打蒼蠅。你看看，（運(yùn)氣）來了，來了?。闷鹱郎系目曜优九緤A住兩只）得這么打。常貴二少爺，我不會。唐茂盛不會，學(xué)呀！我也打得不好，我?guī)煾低莾阂徽?，蒼蠅就往身上飛。常貴許是他剛吃完魚。唐茂

32、盛哪兒呀，用氣。丹田氣沖頂，噯-（擺起架式）【唐茂昌上。唐茂昌（厭煩地）要練，上西郊野地。唐茂盛你甭管我，你有你的嗜好，我有我的稀罕。唐茂昌看看你這身打扮，要學(xué)，學(xué)學(xué)林沖，人家懂得夜盡更籌，聽殘滴漏。王胡子算什么？草寇。唐茂盛（急了）你說王胡子是草寇？我告訴你，頭年菜市口殺王胡子，我親眼見過，人頭落了地，還瞪著眼，張著嘴，把黃土地啃起一溜黃煙，是條漢子！唐茂昌得，得，我不跟你爭，爹叫你呢。我勸你趁早套上件大褂，省得挨罵。常貴（把一件大褂遞過來）穿上點(diǎn)吧，二少爺。唐茂盛（不屑地披上大褂，下）唐茂昌（無精打采地）搭桌子?！編讉€(gè)客人從小單間里出來，都有些醉。甲（爭搶著）四哥，賬我付。乙怎么著？看不起

33、你四爺，一進(jìn)門我就說了，我的東！丙（掏出一把錢塞給常貴）算賬。乙（一把按?。┎恍?！常貴幾位爺好義氣！天子歸位，連天好戲，幾位明天還來，聽完戲還是我這兒喝酒，輪流坐莊怎么樣？甲聽堂子的，今天四哥，明天該我！常貴好嘞！一共兩塊二毛六。賬到柜！慢走?！編讉€(gè)人說笑著下?！編讉€(gè)徒弟把一張桌子擺在廳堂里，桌子放著賬簿、筆硯、算盤?！灸粌?nèi)，唐德源和二兒子吵起來，唐茂盛氣呼呼地上。唐茂盛不愿意看見我？我還不愿意回來呢！別把我逼上五臺山！唐德源（追上）遠(yuǎn)遠(yuǎn)兒地走，唐家三代正經(jīng)買賣人，不缺你這樣的！【眾人勸住。唐德源（氣呼呼地）結(jié)賬！【唐家兄弟坐在桌子后面，唐德源靠在旁邊的一張?zhí)珟熞紊?。唐茂昌（向王子西）叫吧。?/p>

34、子西（打開賬簿）都在二院候著，不叫的不許進(jìn)來。常貴！常貴（走到桌前）唐茂昌（翻翻賬）常貴，這半年，你干得不錯(cuò)，按說該多分點(diǎn)，可眼下柜上手頭緊，你是莊子里的老人兒了，拿一成零錢吧。常貴（動了動嘴，欲說又止）哎。唐茂昌常貴，你有借支啊。五月你老婆病借三十，后來你五小子病又借二十，加起來就是五十刨去借的，你還欠柜上二十塊。王子西（在唐茂昌身邊說了些什么）唐茂昌聽說你家人口多，手頭緊，可柜上也緊，容你半個(gè)月，下說還清。唐德源分三個(gè)月還吧。常貴謝謝好掌柜。唐茂昌（瞥了父親一眼）下一個(gè)。王子西先叫成順吧，大羅還沒回來。成順（站在桌前）唐茂昌這半年干得不錯(cuò)，送你大洋十塊。（看看成順的表情）不少了，別的飯莊子

35、學(xué)徒的哪有零錢花，你得知足。成順我知足。唐茂昌錢在柜上存著，別亂花，什么時(shí)候用什么時(shí)候取。下一個(gè)?！玖_大頭上，他吸足了煙，勁頭兒不一樣。羅大頭掌柜的，該我了是不是？唐茂昌（例行公事）你這半年干得不錯(cuò)，該多分點(diǎn)，可柜上欠著賬，拿不出多余的錢來，大家都得擔(dān)負(fù)著點(diǎn)。羅大頭（討厭繞彎子）明說，你給多少吧？唐茂昌一成五。羅大頭（順手抄起烤鴨子的桿子，連上邊勾著的鴨子一塊兒扔出窗外）您另請高明吧！（掉頭就走）王子西大羅！大羅！唐茂盛（不受這個(gè)）拿搪是不是？我還是不吃這一套，要走你就-唐德源（喝住兒子）大羅，你回來！羅大頭老掌柜，你早晚耽誤了這份買賣?。ㄏ拢┨频略促~先不結(jié)了?。▽镉?jì)們）你們先去吧。【場上只

36、剩下父子三人。唐茂盛不就是搶出來這么塊匾嗎？有功似的！全是您和我爺爺慣的。摔掌柜的，他也太-唐德源你住嘴！把賬給我。唐茂昌（遞過賬簿）唐德源我問你，這半年透支多少？紅利多少？結(jié)余多少？唐茂昌賬是王子西算的，我看了，沒記住，大概是-唐德源（打斷，對唐茂盛）你說。唐茂盛（索性地）大哥看了，我沒看。唐德源一筆糊涂賬！你們就這樣當(dāng)掌柜的？你們這是存心要把祖宗留下的這份產(chǎn)業(yè)糟蹋嘍！唐茂昌爹，您也病著，犯不著發(fā)這么大的火，說實(shí)話，我們倆各有所好，就是不愿意伺候這些個(gè)鴨子。唐德源混賬！說話不摸摸腦袋，你們哪個(gè)不是吃鴨子飯長大的！你爺爺十四歲進(jìn)京，兩條板凳支以塊案板起的家，買下這塊地那年，正好生了你，爺爺給你

37、起名叫茂昌，為的是咱們唐家祖祖輩輩守住這份家業(yè)。唐茂盛誰也沒說把福聚德給賣了。唐德源你別說話！看看你那樣兒；你媽就是生你落下病死的，不如不要你這個(gè)孽障。唐茂盛喝，您這話也太絕戶了，沒有我您活不到今兒。唐德源你這個(gè)不孝順的東西，你給我走！唐茂盛我不孝順？！你看看?。ㄒ话褤鹦渥樱┻@是什么？（胳膊上有一條傷疤）割股療親，大哥你唱的戲里頭有吧，那是假的，這是真格的！上回爹久病不起，是我割了這兒一塊肉，放在您的藥鍋里，您才好的。唐德源（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唐茂盛明白了吧？我的肉當(dāng)藥引子，您喝了病才好的。唐德源（忽然一陣惡心，大叫一聲，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唐茂昌唐茂盛爹，爹！【眾人上，有的捶背，有的

38、掐人中。唐德源依然嘔吐不止，人漸漸支持不住了，眾人都慌了手腳。唐德源（斷斷續(xù)續(xù)，聲音微弱）子西-王子西我在這兒，掌柜的，您得挺住了，大夫這就來。唐德源（掙扎起來）我，不要大夫，去，快去請盧-孟-實(shí)唐茂昌（驚詫）盧孟實(shí)？那個(gè)唱小生的？！-幕落第二幕第一場時(shí)間三年后。地點(diǎn)福聚德。在福聚德三間門臉兒的地皮上起了一座大樓。樓下的敞堂還是當(dāng)初的樣子，舞臺左側(cè)搭起一道樓梯，登梯上二樓是呈rn形的十余間單間雅座，每間窗欞上都雕著花，有的還沒來得及上漆，露著白木茬。新油的門柱，上灰勾縫的磚墻，四白落地的廳堂，掛在正中的金字老匾，十分氣派。幕啟：清晨，福聚德的伙計(jì)們還在酣睡。王子西上。王子西起，起，天都大亮了。

39、伙計(jì)們從各個(gè)角落里爬起來，羅大頭從樓上的雅座出來，伸著懶腰。小福順把自己捆在柜臺上，怎么也起不來，急得直叫。福順成順師兄，快點(diǎn)幫我解開。王子西等等，我說你干嗎哪?福順柜臺太窄，睡著就往下掉，我就王子西花花點(diǎn)子還不少，把這腦筋往學(xué)買賣上用點(diǎn)，你就闊了。給他解開。福順（一骨碌爬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著）王子西還不趕快干活，叫二掌柜看見。馬上讓你“打回封”?；镉?jì)們忙活著把被褥搶進(jìn)里間，掃地、捅火、掛幌子王子西（照例吩咐）今天新樓頭天上座，都精神著點(diǎn)，晌午沒定座，晚上大掌柜拜師學(xué)藝，十四間雅座都換大席面（看見成順從后面提溜活鴨子）留神它叫喚，二掌柜還沒起哪!羅大頭哎，攪了盧二掌柜的鴛鴦好夢，馬上叫你小子“

40、打回封”，走人。成順您瞅!（鴨子頭夾在腋下，一只手攥著鴨嘴）羅大頭（對王子西朝后院瞇瞇眼）那小娘兒們昨晚上又沒走。王子西（笑笑）你少管閑事。（繼續(xù)吩咐）挑好的先開四十只，告訴對門元興摟、泰豐館，晚上準(zhǔn)備四百張荷葉餅，二百個(gè)吊爐燒餅，隨叫隨上要熱乎的，趕早去天橋把昨天的爐肉折籮賣了：盯著熬粥、剝蔥、砸爛蒜。（分配完活，他照例要去遛早兒、吃點(diǎn)心）羅大頭三掌柜的，問你個(gè)事兒。王子西你說。羅大頭前兒個(gè)來試工的那個(gè)廚于李小辮兒，今晚上來不來?王子西來呀，二掌柜說了，咱們而今起了樓了，是正經(jīng)飯莊子，“鴨四吃”太老套了，得添熱炒。羅大頭聽說，趕明兒提他當(dāng)灶頭?王子西（連忙回避）這事我可不知道，聘工請人的事歸

41、他。福順，看住“抓彩”的匣子，不吃飯不許抓。羅大頭（火上來了）弄個(gè)“跑大棚”的二流子貨跟我爭，你們可留神我乍刺兒!王子西這兩天二掌柜的正為蓋樓欠的債犯愁，你可別找不順序。羅大頭我舉薦的盧二群，地道“榮成幫”、“抓炒王”王玉山的大徒弟，他為什么不用?王子西人家有話，凡是跟他們姓盧的沾邊的，一概不用。羅大頭這就顯得他清白了，別讓我王子西喲，盡跟你聊了，差點(diǎn)誤了我的熱蘿卜絲餅。羅大頭蘿卜，有什么吃頭。王子西這你就外行了，好像牙蘿卜綿白糖，攙上青紅絲，玫瑰桂花蜜，上等豬板油和的皮子，上爐一烤，說是酥心的吧，它餡是整的，說不是酥心的吧，入嘴就化，去晚了就吃不上熱乎的啦!（邊說邊笑著下）羅大頭老泥鰍!福順

42、，買炸果子去。成順（機(jī)靈地端著熱油條上）師傅，剛出鍋，脆的。羅大頭（邊吃邊琢磨）李小辮兒，還他媽的梳小辮兒。成順（捧著一豌豆?jié){遞上來）聽說這老頭子倔著呢，說死也不鉸。羅大頭八成是辮子兵逃跑那年，大街上揀的。（大笑）福順（煺著鴨毛）人家說他會做“滿漢全席”。羅大頭呸。胳肢窩里夾菜刀，跑堂會的，什么好貨！也就是他（往后一指）請來當(dāng)爺爺，我告訴你們，要是跟這路貨學(xué)走擠了，這輩子甭想出頭。你聽見沒有?（用手指重重戳一下福順的額頭）福順（被戳得差點(diǎn)摔進(jìn)熱水盆里）哎喲!常貴（提開水壺上）叫喚什么?不懂規(guī)矩!福順（委屈地）不是我常貴又嘴硬，昨兒的事，二掌柜還沒問你呢。一個(gè)衣履整潔的小后生上，手里抱著一精巧的

43、竹筐，里面裝著整枝的晚香玉。后生大爺，您柜上定的花，給您送來了。羅大頭這兒除了鴨子就是老爺兒們，沒人要這個(gè)。后生沒錯(cuò)啊，肉市福聚德常貴（想起）許是玉雛兒訂的，你等等，我問問去。（下）后生（端詳著大樓）大樓起得不賴呀，還帶抓彩哪。（伸手）福順哎，你吃飯嗎?后生嗬，抓個(gè)粉盒兒、腿兒帶的，我還沒地方放呢。玉雛兒隨常貴上玉雛兒小生子，你來了?這個(gè)玉雛兒，人生得并不漂亮，但眉目間透著一種嫵媚，一股聰慧；一身月白紡綢襖褲，清素淡雅中透著俏麗。后生晚香玉給您送來了，您瞅瞅，七個(gè)須，八個(gè)瓣兒，多大朵兒。玉雛兒（拿起一枝聞聞）嗯。后生這對玉蘭花，是我們掌柜的特意挑出來的，送您聞香。玉雛兒（別在胸前）替我謝謝你們

44、掌柜的。（掏出一個(gè)紅封包）這你拿著。后生您又給錢，謝謝您。（下）玉雛兒福順，先養(yǎng)在水盆里，晚上一個(gè)桌插五枝，有黃葉兒記著掰下去。（四周看看）樓上門簾還沒掛上?常貴照您說的，漿去了，一會兒就送來。玉雛兒（欲上樓）常貴這有盧掌柜的一封信，您給帶去吧。福順，跟玉雛姑娘上去看看還有什么不齊全的地方。玉雛兒、福順上樓，下。羅大頭嗬!成內(nèi)掌柜的了，弄什么晚香玉，一股“窯子”味兒。常貴你別看不起人，八大胡同的“堂子菜”在北京也是一絕。羅大頭別讓她吹了，白送我都不吃。常貴你也太金貴了，宮里頭的大阿哥吃了都叫絕，所以才送了她這個(gè)諢名叫玉雛兒，那意思是比宮里的御廚兒不在以下。羅大頭福聚德算是發(fā)了，弄個(gè)婊子掌內(nèi)柜，請個(gè)“跑大棚的當(dāng)灶頭。常頭，下半晌那個(gè)什么小辮兒就來了，咱爺兒們給他點(diǎn)顏色兒看看。常貴（倒著開水，聲音不大，卻有分量）你手里又富裕了，是不是?羅大頭自從他盧孟實(shí)掌二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