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林》：去鄉(xiāng)與還鄉(xiāng)之間的永恒張力

《布魯克林》：去鄉(xiāng)與還鄉(xiāng)之間的永恒張力2021年秋天，伴隨著愛爾蘭作家科爾姆·托賓的著名小說《布魯克林》在中國的又一次再版（群島圖書&上海譯文出版社，2021年9月出版），根據(jù)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再一次走進中國影迷的視線?！恫剪斂肆帧肥请y得的小說和電影均取得巨大成功的作品——小說入選英國《衛(wèi)報》“21世紀100部最佳圖書”，并入圍布克獎、都柏林國際文學獎；而電影則榮獲英國電影學院獎的最佳英國影片獎，同時榮獲當年奧斯卡金像獎的三項提名。這樣一個情節(jié)并不復雜的故事，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廣泛的關注與認可，顯然跟其小鎮(zhèn)青年在異鄉(xiāng)大都市打拼的故事設定，有著密切的關系。從愛爾蘭東南部小鎮(zhèn)恩尼斯科西，到跨越萬里重洋之外的美國紐約布魯克林區(qū)，小鎮(zhèn)姑娘愛麗絲走過的心路歷程與生命故事，以及其在去鄉(xiāng)與還鄉(xiāng)、昨日之我與今日之我、故鄉(xiāng)之我與新地之我之間構成的持續(xù)性張力，足以超越特定的地域、國度與文化，引發(fā)在這個全球化、城市化、流動化的時代里，從鄉(xiāng)村和城鎮(zhèn)走進大都市打拼的廣大人群的高度共鳴。《紐約客》雜志對于小說的點評——“漂泊他鄉(xiāng)，就會在故土與他鄉(xiāng)都成為異鄉(xiāng)人”，一語道破托賓筆下這個故事的核心意蘊。下面，筆者就從對白、定格、光影這三個方面，結合小說文本，跟大家一起探討電影《布魯克林》對于上述核心命題的精彩呈現(xiàn)。謎之對白：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布魯克林》的核心故事，建立在美國紐約布魯克林區(qū)和愛爾蘭小鎮(zhèn)恩尼斯科西這兩個不同地域里的人際關系、社會場域與文化環(huán)境差異，之于女主角愛麗絲的影響上。而愛麗絲在故鄉(xiāng)之我與新地之我之間的反復躊躇與徘徊，很多時候，都是借助于其雋永、含蓄而富有多義性的對白，來進行表達。筆者聊舉三例，來探討電影對白當中的豐富意蘊。第一例出現(xiàn)在愛麗絲告知小鎮(zhèn)女店主凱莉，自己即將前往美國之時。愛麗絲的話音剛落，凱莉便馬上回應：“你可以不用來上班了?！倍酉聛?，凱莉便幽幽地慨嘆：“你可憐的姐姐……”無論在托賓的小說原著還是在電影當中，凱莉這個人物都以世故、刻薄和“驕傲”著稱。在她看來，自己可以炒掉雇員，但雇員主動提出離開，則是對她權威和意志的明顯冒犯。表面上看，她讓愛麗絲不用再來上班，是同意她去美國的“順水推舟”，實際上則是雇員既然已經(jīng)另有心意、就不要再跟本店發(fā)生關系的決絕與隔離。而接下來的一句“你可憐的姐姐”，反映的則不只是凱莉的觀念，也代表著相當多數(shù)的小鎮(zhèn)居民的家庭倫理觀。愛麗絲之所以要遠離故鄉(xiāng)、前往美國發(fā)展，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在故鄉(xiāng)找不到工作，另一方面也源于她對于小鎮(zhèn)的“熟人社會”屬性和一成不變的生活的厭倦——美國象征著與故鄉(xiāng)迥然不同的新生活。而在凱莉這樣的小鎮(zhèn)老居民看來，對于個人自由與個人生活的追求，必須首先服從于家庭倫理；面對已經(jīng)失去伴侶的母親，如何陪伴和照顧已經(jīng)衰老的她，才是第一位的。一方面是故鄉(xiāng)的“父母在，不遠游”，另一方面是美國的“海闊天空世界寬”，兩種地域文化上的顯著差異，在影片一開頭，就已經(jīng)得以清晰呈現(xiàn)。我們再把場景切換到紐約布魯克林，男友托尼向愛麗絲示愛之后的兩次對白。愛麗絲第一次去托尼家中做客，聚會結束之后，送愛麗絲回家的托尼，深情地對愛麗絲說：“我愛你?！倍藭r，愛麗絲的本能回應，則只是“謝謝你”。很顯然，此時的愛麗絲，并未在情感上，完全做好認定托尼的感情和接納托尼的家庭的準備。而在這場對白發(fā)生之前的家庭聚會中，托尼的家人對于愛爾蘭的理解，只停留在“愛爾蘭燉肉”這道家常菜上；看到愛麗絲可以相對熟練地食用意大利面時，均為藍領階層的托尼家人，發(fā)出了吃意大利面是不是也在上課時學來的嘲諷；更有甚者，愛爾蘭人族群和意大利人族群在布魯克林這個區(qū)域內一直以來的沖突和矛盾，也讓托尼家中最有文化的八歲小男孩弗蘭基脫口而出“我們不喜歡愛爾蘭人”——很顯然，這場聚會帶給愛麗絲的印象，是非常明顯的文化隔閡與族群差異；加之跟托尼的戀愛時間還很短，之后應對托尼的“我愛你”，她顯然完全沒有做好準備。而耐人尋味的是，在這之后的一次約會中，愛麗絲主動跟托尼說，自己已經(jīng)想好如何回應他的示愛，并表示自己“也喜歡你”，如果托尼再一次表白的話，她會說“我也愛你”。從輕淡而客氣的“謝謝你”到躊躇而勉強的“我也愛你”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促成愛麗絲言行轉變的，是她跟室友希拉的一次對話。因丈夫出軌而離婚的希拉，只能跟愛麗絲等人一起合租基歐夫人的公寓，不得不忍受每天排隊使用洗手間的尷尬。在希拉看來，拯救自己走出這種卑賤生活的唯一途徑，就是男人，就是新的婚姻?；蛟S希拉的話語，能夠讓愛麗絲明白，在異鄉(xiāng)里的愛情，并不只是兩情相悅那么簡單，很大程度上，它也是自己能夠在異鄉(xiāng)立足、獲取穩(wěn)固的社會關系支撐的重要保證。因此如果說，愛麗絲第一次的回應語“謝謝你”，是完全出自內心的真實想法的話，其第二次的回應語“我也愛你”，就已經(jīng)帶有明顯意義上的功利化考量。既然如此，心地簡單的愛麗絲，還是用“也許我和你感覺一樣”這樣的模糊話語，來傳遞自己的心意未決和躊躇難定?！耙苍S”這樣的修飾語，是愛麗絲對于真實內心的遮掩與修飾，也是她對于這段感情的眾多不確定性的擔憂與為難。這些都給愛麗絲回到故鄉(xiāng)之后，又迅速陷入跟吉姆·法雷爾的戀情之中的情節(jié)設定，埋下了伏筆。我們探討的最后一例對白，源自影片結尾處，在返回紐約的輪船上，愛麗絲跟新赴美國的小姑娘的一場對話。小姑娘告訴愛麗絲，自己即將前往紐約的布魯克林，“人們說那里有很多愛爾蘭人，就像家一樣”；而愛麗絲則淡淡地回應道：“是的，就像家一樣”。這兩句“就像家一樣”，傳遞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意蘊。對于第一次出遠門的小姑娘來說，美國的未知感和陌生感，對于久居故土的她來說，是巨大的考驗。而熟悉的人、熟悉的語言、熟悉的文化、熟悉的社群，則是支撐她在異鄉(xiāng)紐約生活的重要保證。她的“就像家一樣”，源自布魯克林有“很多愛爾蘭人”，能帶來異鄉(xiāng)里的熟悉感與安定感。而對于已經(jīng)在布魯克林成家、面對布魯克林和恩尼斯科西這兩處家園抉擇的愛麗絲來說，她口中的“就像家一樣”，就顯然喻示著“家”不只代表熟悉與溫暖，也象征著束縛和責任——自己剛剛離別的恩尼斯科西，有母親費盡心機讓自己留下的種種舉動，有吉姆·法雷爾帶給自己的心動與留戀，卻也有小鎮(zhèn)居民的風言風語與家長里短，有相對封閉空間里的一成不變；而即將回歸的紐約布魯克林，有即將迎來的白領工作，有豐富得多的城市生活與人際關系選擇，卻也有自己半推半就而成的家庭關系構成的巨大不確定性。無論是恩尼斯科西，還是布魯克林，或熟悉、或自由，各有代價；或束縛、或承諾，各現(xiàn)冷暖——一句“就像家一樣”的背后，是已經(jīng)歷經(jīng)世事的愛麗絲的無限滄桑感。謎之凝視與無言：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對于一部好電影來說，影像語言所呈現(xiàn)的顯性內容固然重要，而影像背后留給觀眾的豐富想象與玩味空間、即所謂“冰山以下的部分”，則更加考驗編創(chuàng)人員的功力。在電影《布魯克林》當中，出現(xiàn)過多次之于女主角愛麗絲的定格畫面，在這些畫面當中，愛麗絲的凝視與無言，看似不發(fā)一聲、少有動作，卻都成為推動劇情發(fā)展的重要元素，值得仔細品味。愛麗絲的第一次無聲凝視，出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確定即將前往紐約工作，跟好友南希一起參加小鎮(zhèn)上的舞會之時?；蛟S是因為即將遠赴他鄉(xiāng)，愛麗絲對于這場舞會，顯得心不在焉，甚至都沒有穿上自己喜愛的藍裙子（南希語），精心打扮。當南希被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喬治·謝里登相邀跳舞之后，電影鏡頭長時間對準愛麗絲，展現(xiàn)她的無聲凝視場景。鏡頭里的愛麗絲保持禮貌性的微笑，長時間凝視前方，看似保持淡定、實則面部語言信息十足，直至低下頭，不再凝視大家的跳舞場景。此時的愛麗絲在想些什么？是否是為什么故鄉(xiāng)不能給她滿意的工作、鐘意的伴侶和理想的生活？面對好友跟意中人的歡舞，尚未擁有戀愛經(jīng)歷的她，內心當中難道真的能絲毫不起波瀾？而在茫茫未知的大洋彼岸，等待她的，是自由、歡樂與愛，還是種種艱難、孤獨與未知？電影用這樣的定格性長鏡頭，給了觀眾細細品味愛麗絲此時復雜心境的從容空間。愛麗絲的第二次無聲凝視，出現(xiàn)在自己剛到紐約布魯克林后不久、尚未完全度過適應期之時，只見電影鏡頭中，愛麗絲躺在臥室里的睡床上，正面面對觀眾，長期無聲凝視，其凝視畫面占據(jù)銀幕主體，久久停留，仿佛跟觀眾之間形成一種無聲的對話。在凝視畫面呈現(xiàn)之前，是上司對于愛麗絲工作的不滿意與嚴厲訓導，是即便到飯店吃飯，都被服務員嘲笑自己的愛爾蘭口音；而伴隨凝視畫面所共同出現(xiàn)的，是合租室友吵鬧的畫外音。從工作到生活，異鄉(xiāng)布魯克林帶來的種種挑戰(zhàn)，都難免要讓無聲凝視的愛麗絲思考：是要早早地打退堂鼓，回歸愛爾蘭小鎮(zhèn)，成為街坊鄰居口中的笑柄，還是直面各種挑戰(zhàn)，勇敢而努力地去適應、去學習、去改變，爭取早日在布魯克林站穩(wěn)腳跟？而結束這一次無聲凝視鏡頭的，是愛麗絲把目光轉向床頭姐姐羅斯的照片——羅斯在白領工作當中的從容、自信與游刃有余，或許正是幫助愛麗絲打消躊躇、繼續(xù)堅守、接受挑戰(zhàn)的最大動力。影片中愛麗絲最重要的一次凝視，出現(xiàn)在她接到姐姐羅斯突然去世的消息，準備返回愛爾蘭探親之前的夜晚，只見愛麗絲又一次出現(xiàn)在影片的主體畫面當中，無聲凝視、與觀眾相對，而導演反復切入的，是母親在家鄉(xiāng)教堂里祈禱的畫面。愛麗絲無聲凝視的定格畫面，以及跟母親祈禱場景構成的對比蒙太奇，都把愛麗絲此次回鄉(xiāng)背后的巨大矛盾張力展現(xiàn)無余：之于愛麗絲，這只是一次短期的回鄉(xiāng)探親，目的在于安慰母親痛失愛女的受傷心靈；然而之于已經(jīng)失去羅斯的母親來說，愛麗絲成了她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為了讓自己能夠“老有所依”，那么想方設法讓愛麗絲在小鎮(zhèn)留下來，不要再返回紐約，就成為母親的首要心結。一方面是布魯克林清晰在望的白領工作和新婚燕爾的家庭生活，另一方面是小鎮(zhèn)一成不變的“熟人社會”和母親的強烈需要——愛麗絲當然明白此次回鄉(xiāng)所要面臨的艱難抉擇，而這種躊躇、猶豫與難決，在影片呈現(xiàn)的無聲凝視畫面中，其實都已經(jīng)表達無余。謎之色與影：我們生來就是孤獨正如人們時常把觀看電影形容成“光影之旅”那樣，電影里的用光與用色，在影像語言表達當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電影《布魯克林》也不例外。影片一開場，就是小鎮(zhèn)恩尼斯科西的夜晚場景，只見一片漆黑當中，唯有位于畫面右上方的路燈閃閃發(fā)亮，隨即影片的女主角愛麗絲便出現(xiàn)在路邊。黑暗所對應的小鎮(zhèn)生活的沉悶與重復，跟明燈所對應的美國的新生活給愛麗絲帶來的希望，自然構成強烈的對比，而兩地之間的沖突感，一直貫穿影片始終。在這里，筆者想重點圍繞影片中主要人物的著衣顏色，來集中做一些探討。首先，在愛麗絲與托尼相遇的那場舞會上，愛麗絲原本身著棕灰色的裙子，這一暗色調的裙子本身，似乎暗示她對于這場舞會并沒有太多期待，而只是陪伴煩人的德洛莉絲，不得不前來的應付了事。而托尼第一次出現(xiàn)在電影鏡頭里時，就是身著亮眼的藍色襯衫，面帶微笑，靜靜等待。藍色一方面暗示托尼工作的藍領性質，另一方面正如影片開頭就交代的那樣，正是愛麗絲最喜歡的顏色——心儀的顏色加上紳士般的儒雅風度，已經(jīng)把愛麗絲對這位小伙子心生好感的原因，交代得清清楚楚。等到兩人跳完舞、從舞廳里出來的時候，她們的衣著對比，便迅速變成愛麗絲的紅色與托尼的棕色。紅色喻示著這一萍水相逢的感情給身處異鄉(xiāng)的愛麗絲帶來的新希望，而托尼的衣著從藍色變?yōu)樽厣?，則仿佛暗示在愛麗絲對托尼的好感背后，隱藏的兩人在族群、文化、工作性質等方面的巨大差異。這樣的差異性，給二人的愛情從互相吸引到暗生疑慮，以至于必須用發(fā)生關系和婚約這樣的方式強制性兌現(xiàn)承諾，埋下了陰影。隨后的多次約會當中，愛麗絲的衣著顏色一直在藍色和紅色這樣的亮色調之間轉換，暗示著她通過這份愛情所獲得的越發(fā)從容自信與之于紐約越發(fā)強烈的歸屬感；而托尼的衣著顏色，除了第二次約會時的綠色之外，一直以棕色這樣的暗色調為主。而伴隨著這樣的衣色對比的是，在這場感情中，托尼始終是主動方，不斷地向愛麗絲發(fā)出示愛，甚至早早地邀請愛麗絲去見自己的家人；而隨著交往和了解的深入，愛麗絲在托尼帥氣外表和儒雅氣質之外，看到的卻是他對于記賬工作一無所知，且沒有進修學習的意愿，很可能一輩子都要從事水管工這樣的藍領工作，而托尼的家人從言行舉止到對待愛爾蘭人的態(tài)度，更會讓愛麗絲充滿隔閡和疑慮。于是這才有了本文第一部分里講到的愛麗絲面對托尼示愛時的遲疑與猶豫不決。如果沒有室友希拉對于愛麗絲的忠告的話，很難想象愛麗絲會完全接納這份感情。在愛麗絲與托尼的交往過程中，二人衣色對比最為和諧的一次，出現(xiàn)在愛麗絲通過了夜?？荚?，拿到了財會證書，即將迎來白領工作的那次度假當中——愛麗絲的綠色與托尼的淺黃色相映成趣，二人在海灘上的嬉笑相對，在大海之中的盡情擁吻，都暗示著這份感情迎來了最高點。用愛麗絲的話來說，這是她“來美國第一次真的感到開心”。然而我們只要深入探究的話，就應該知道這種熱戀背后的隱憂——一方面是愛麗絲的工作越發(fā)得心應手，且通過學習即將完成階層上升；另一方面則是托尼工作狀態(tài)的停步不前，甚至因為跟愛麗絲的戀愛，對自身工作產(chǎn)生嚴重的倦怠情緒，積極性越發(fā)有限，只能通過不斷的承諾、規(guī)劃與甜言蜜意，來試圖讓愛麗絲選定自己。正是這種越發(fā)擴大的隱憂，讓托尼對于這份感情越發(fā)充滿不安全感，以至于當他聽到愛麗絲即將返鄉(xiāng)探親之時，只能用多少帶有強制性質的發(fā)生關系與締結婚約，來讓愛麗絲無法再反悔。而反觀愛麗絲，在回到家鄉(xiāng)小鎮(zhèn)之后，面對姐姐羅斯的墳墓，她一再講述托尼是如何如何的好，用這種心理暗示打消自己對于這份匆忙婚姻的疑慮，可卻是越暗示，疑慮愈生，于是愛麗絲的獨白，很快就變成“事情不這樣發(fā)展就好了”。而再次回到小鎮(zhèn)，等待她的則是輕松頂替姐姐的白領工作機會，同樣彬彬有禮的富公子吉姆·法雷爾的示愛，以及自己從難以立足的“丑小鴨”一下子轉變?yōu)樘幪幊蔀槿藗冴P注中心的“白雪公主”。此時，出現(xiàn)在各種社交場合的愛麗絲，一直身著她最喜歡的藍色，也暗示著經(jīng)過紐約工作生活的洗禮和鍛煉之后，她已經(jīng)能在家鄉(xiāng)小鎮(zhèn)，過上完全不一樣的生活，此時的她對于故鄉(xiāng)的態(tài)度，早已從排斥慢慢轉變?yōu)閺娜莺陀稳杏杏?。隨著愛麗絲和吉姆·法雷爾關系的升溫，在邀請母親共同參與的跟吉姆的一場約會上，愛麗絲和吉姆著裝正式，分別為粉色和藍色，這正好跟愛麗絲和托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