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功與過 三

朱元璋的功與過。三朱元璋的功與過(2009-02-2420:29:07)轉(zhuǎn)載標簽：雜談分類：閑來讀史近來明史又大熱，借東風也發(fā)一篇?，F(xiàn)在許多人對朱元璋這位皇帝評價不高，主要原因倒不是他花費巨大為自己家造這個那個，而是認為他當了皇帝，但骨子里還是個農(nóng)民，他強化了中國的封閉、保守、專制，而這時歐洲正在興起文藝復興運動，跟著就是地理大發(fā)現(xiàn)和科學大發(fā)現(xiàn)，朱元璋的農(nóng)民局限性和劣根性使中國把這一切都錯過了。以前農(nóng)民雖然是中國發(fā)展的絆腳石，但還好，中國的控制權(quán)還在有文化有知識的皇帝和士大夫手里，如今這個地道貧農(nóng)當了皇帝，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中國從此落后了。討論朱元璋這個有些小流氓習氣的貧農(nóng)配不配，特別是在中國歷史發(fā)展關(guān)鍵時刻配不配當中國皇帝這個問題不重要，因為事實上他當了皇帝，我們只能心平氣和地看待這段歷史了。由目不識丁而勤奮自學，到可以寫大篇的報告稿，朱元璋僅在學文化這一方面的成績就少有人能比得了。為了作個好皇帝，也為了自己的江山千秋萬代，他刻苦鉆研歷史，認真分析現(xiàn)實，結(jié)果他得出了一套制度理念，這套理念我們現(xiàn)在看來那肯定是不對的，但我們應(yīng)該關(guān)注的是朱元璋為什么會得出這套理念，他又如何使自己事與愿違的。朱元璋要進一步加強皇權(quán)專制，這一點不新奇，每個皇帝都想這樣做，只是他們都沒有朱元璋做到極致的能力，因為朱元璋是白手起家，他不用顧及權(quán)力來源，那都是他自己掙來的，沒有家族背景，也沒有群體背景，于是天下事他就有權(quán)一個人說了算，雖然明朝的疆域在歷朝中不算大的，但在自己的疆域內(nèi)，朱元璋是歷代皇帝中權(quán)威性最強的，能制約他的因素是最少的。在這種情況下，朱元璋并沒有像秦始皇那樣草菅人命，嘴上掛著撫恤黔首，手下以黔首為草芥。朱元璋對普天下百姓，主要是農(nóng)民的態(tài)度接近于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認為他們需要更強的管制和教育，為此他自擬教育大綱。他對農(nóng)民不仁厚，統(tǒng)治極為殘酷。但每個人都會注意到，朱元璋殺起官來比殺農(nóng)民要狠，殺的官吏人數(shù)似比殺農(nóng)民的人數(shù)多，這或許是因為作為一名造反者，他本能地痛恨官逼民反的官，也因為他并不把自耕農(nóng)一絲一毫地當作據(jù)說是他代表的地主階級利益體的對方，而是完全視作他財產(chǎn)的一部分，整個天下只剩下了他一個自耕農(nóng)，雖然不再親自種地，但他的心在種地上，他不止一次向身邊的人說，自己真實的愿望是想當個江南的小地主，他想過的是小地主那種田園生活。你可以說他這是扭捏作態(tài)，但他自覺他是天下那個唯一的自耕農(nóng)是可以肯定的，其它農(nóng)民還包括地主、官吏都是他農(nóng)場里的佃農(nóng)、長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句話雖由秦始皇落實，王莽等皇帝也反復重復過，但真正讓這句話名副其實的是朱元璋。朱元璋不喜歡身為地主的官吏，也不喜歡地主，他把地主簡直當成了敵人，這符合邏輯，因為他認為地本應(yīng)都是他的，他殘酷地打擊地主，程度比他管教農(nóng)民不差。他對作為管家的官吏更是嚴酷，這因為朱元璋是個明智的生意人，他懂得做生意需要監(jiān)工，更需要工人，他不允許監(jiān)工去殘害他寶貴的工人，為此他甚至在工人要服從監(jiān)工的管理這方面留下一個活口，他曾頒布的法令中有這么一條：官吏如果貪贓枉法，民眾可以將其扭送京師找他法辦。這話雖然跟夢話一樣，但也畢竟表現(xiàn)出了朱元璋的態(tài)度傾向。朱元璋仇視地主，可能是作為貧農(nóng)的他不可避免地受過地主欺辱，但至少有一個地主曾幫過他，朱元璋的爹媽餓死時，他沒有墳地來埋葬二老，這時“里人”劉繼祖給了他一塊地才解決了他的難堪。朱元璋榮歸故里時，劉繼祖已死，朱元璋追封他侯爵，并厚待他的子孫。對于朱元璋敵視地主，有分析人士愛用心理分析法加以解釋，認為這是出身貧農(nóng)的朱元璋心理陰險面的一種表現(xiàn)，他要為他從前所受的恥辱進行瘋狂報復。這種解釋或許對，那么分析人士們再說皇帝是地主階級的代表就不能成立了，至少朱元璋不是。朱元璋一改宋代以來對官吏給予好待遇的政策，只給官吏低薪還要他們廉潔勤儉。對待貪官，他會慘絕人寰地扒下他們的人皮，曬干了，充上草，掛在衙門里的公堂上，讓后來者以儆效尤。把這一切制度都安排好，朱元璋就死了，它建立的大明朝延續(xù)了276年，算是史上的大朝之一了。不過大明近三百年間確是暮氣沉沉，雖不是最差的朝代，但也談不出有什么好，如平行地與西歐比就大大地不好了，沒有了漢唐在對比中的風光勁兒，這恐怕是朱元璋名聲不好最根本的原因。出身農(nóng)民的朱元璋的確不如出身軍閥世家的李世民各方面工作做得好，也不如出身部族酋長的康熙做得好，更不如出身相似的劉邦做得好，但他絕不是歷史上最壞的皇帝，在他的治下，黎民百姓并沒有到生靈涂炭的地步，許多農(nóng)民還樂于歌頌他，因為他嚴治地主和貪官給他們出了氣。朱元璋身后的悲劇性評價主要在于他倒霉地趕上了那么個可對比的年代，而他恰恰是個農(nóng)民出身。中國歷朝歷代的統(tǒng)治者并非都能過上神仙般的生活，尤其是開國者通常都要面對極大的壓力，而這些人中間，朱元璋面對的壓力可能是最大的。其它各朝都是消滅了前朝而建立的，但明沒有消滅掉元，蒙古人只是退到了陰山以北，軍力仍很強大。北方地區(qū)在北宋以后徹底成為“胡人”的天下，從前的元大都北平從唐末開始一直就是“胡人”的都城。元代廢了科舉，對儒學不涼不熱，維系原來中國社會的一切都面臨著一次再選擇的過程，而朱元璋要想讓明朝盡快穩(wěn)定下來，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復古，這種作法并不只是當年孔子和現(xiàn)時的朱元璋面對亂世作出的選擇，在與朱元璋時代平行的歐洲所掀起的文藝復興運動同樣是以復古的面目出現(xiàn)，僅僅是兩種復古面對的情況和復古的內(nèi)容不同罷了。洪澤湖西岸泗洪縣境內(nèi)的明祖陵遺跡，是朱元璋為其先祖所修，后遭水淹，現(xiàn)出水了大量石雕石像生，立在洪澤湖邊，頗顯蒼古。朱元璋面對的情況是社會物質(zhì)極大匱乏和社會倫理混亂，首要之事是盡量少餓死人。蒙古人在宗教思想、商業(yè)、科技方面的態(tài)度比較寬容，但在分配社會利益方面缺乏儒學中仁愛這一寶貴的觀念，宗教也偏重于為統(tǒng)治階級服務(wù)，于是蒙古人、色目人為自身利益激起了過多的民族矛盾，貧苦百姓和社會各層面的人多體會不到蒙古政策中的進步因素能帶來什么好處，當時的人很難在那種條件下看出商業(yè)、科技的美好前景。朱元璋不是因為他是個農(nóng)民而看不到，在當時他的思想觀念在中國社會上已算超前的了，蒙古人是限制漢人特別是南人的社會地位的，朱元璋尚能對蒙古人、色目人擇賢錄用；在靠軍隊打天下的日子里，他數(shù)次讓武官在午門下集合聽文人講經(jīng)史。對于文藝復興會產(chǎn)生怎樣的效果，朱元璋看不到，明初的知識分子也沒聽說哪個看到，當年歐洲人自己又有多少人能事先看到呢？朱元璋能學到的東西只有中國古代的東西，他只能從那中間來找到適合他自己應(yīng)付眼前局勢的東西。后來的康熙大帝能從傳教士那里學到很多新東西，康熙也很認真學，所以康熙受到了后代不少文人的表揚，但康熙學完了就完了，中國社會什么都沒有變，所以康熙學了也基本上是白學。朱元璋恢復了古代的典章制度，恢復了科舉，恢復了重農(nóng)的國策，在鳳陽明中都的城市建設(shè)方面還恢復了《周禮》中制定的王城模式，明中都和后來朱棣建的明北京是中國周代以后歷史上最徹底依周代古制規(guī)劃設(shè)計的城市，兩城市最突出的特點是皇宮在城市中央，并在中軸線的交叉處，這種格局漢唐宋元的都城都沒有采用，朱元璋在位時的都城（現(xiàn)南京）雖不是完整規(guī)劃的新城，但在建新皇宮時，也把皇宮修在了當時應(yīng)天的中心。朱元璋也沒有一味地照搬古制，他依當時的國情，依對自身和自己的王朝最有利的原則建立了一些新制度，比如為了保全他作為皇室的家庭，他規(guī)定：“皇親惟謀逆不赦，余罪，宗親會議取上裁，法司只許舉奏，毋得擅逮?！碧煜碌谝荒腥巳绱祟櫦?，不僅沒有法制精神，連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這點王法精神都沒有了。他給自家人的過多，給天下人的過少，沒有像劉邦那樣，多多少少能“與天下同利”。他雖然沒有像王莽那樣恢復井田制，但他曾頒諭：“戶部編民百戶為里，婚姻死喪疾病患難，里中富者助財，貧者助力，春秋耕獲，通力合作，以教民睦?！甭犉饋磉@樣不錯，但實質(zhì)上這等于恢復商秧的連坐保甲制，而在朱元璋起兵之初，他是反對過連坐的，而后來的胡惟庸一案，就“坐”死了數(shù)萬人。朱元璋恢復儒家理學的社會倫理，并且對社會民俗管得很細，他曾下詔：“天下大定，禮儀風俗不可不正。諸遭亂為人奴隸者復為民，凍餒者里中富室假貸之，孤寡殘疾者官養(yǎng)之，毋失所。鄉(xiāng)黨論齒，相見揖拜，毋違禮?；橐鑫阏撠?。喪事稱家有無，毋感陰陽拘忌，停柩暴露。流民復業(yè)者各就丁力耕種，毋以舊田為限。僧道齋醮雜男女，姿飲食，有司嚴治之。閩粵豪家毋閹人子為火者，犯者抵罪”（《明史》）。文藝復興時歐洲面對的情況是社會經(jīng)濟的迅速繁榮和中世紀教會嚴苛統(tǒng)治的沖突，富起來的歐洲人要過古代希臘、羅馬人那樣的生活（因為他們不了解中國古人的生活，只了解到了古希臘、古羅馬人的生活，后來當他們了解到中國古代生活時，也曾極為推崇，還仿效了一陣子）。他們一開始并不想改變社會政治體制，只是在文藝生活上極力復興古代的東西。后來發(fā)生的歐洲巨變雖是歷史之必然，卻不是哪幾位革命家制定好的革命計劃。朱元璋當了皇帝的確不想革命了，他要守成，為此他制定了一大堆計劃，但他的計劃沒過多少年就一一破產(chǎn)了，他剛死，他的家庭內(nèi)部就發(fā)生了骨肉相殘的慘劇，他幾個兒子被逼得自焚而死，四兒子朱棣從北平攻進南京后找不到侄子建文帝的確切下落，只能把一具燒焦的尸體當作建文帝下葬。他多次嚴令禁止宦官干政，為此不讓宦官有任何立功的機會，但宦官專權(quán)是明代最嚴重的政治問題，直接導致明朝整體機制敗壞。朱元璋為帝后一直處在一個“江左布衣”要面對重整河山的高度緊張中，他不僅疑神疑鬼，冷血兇殘，有時連一點小事都會莫名其妙地引起他的激烈行為，如有一次一位官員建議興辦河北磁州的冶鐵業(yè)，就算朱元璋重農(nóng)輕商，或是看出這個提議案的官員有借機中飽私囊的動機，他也不至于激烈反對大煉鋼鐵，他說：“朕聞王者使天下無遺賢，不聞無遺利，今軍器不乏，而民業(yè)已定，無益于國，且重擾民?！苯Y(jié)果打了這個人板子，還發(fā)配嶺南?，F(xiàn)代經(jīng)濟學告訴我們，政府的一大職責就是要提供社會需要的公共產(chǎn)品，公共產(chǎn)品遠不只是糧食，它可以是新工業(yè)、新材料、新工具及社會保險、福利措施等。在這一點上朱元璋遠遠不及以成吉思汗為代表的蒙古人，成吉思汗為草原上的蒙古各部提供了一種適宜的公共產(chǎn)品，即通過征戰(zhàn)，占有土地、牛羊、金銀、奴隸等財富。朱元璋則認為勞民傷財去搶來周邊的土地和民眾對中國沒什么用，反而要拿出中國物產(chǎn)養(yǎng)活那里。朱元璋沒有成為中國的彼得大帝和明治天皇，更沒成為中國的伊利莎白一世和路易十四，但我們也要看到，在蒙古帝國解體以后，歐亞大陸上的大型農(nóng)業(yè)社會有的至今都沒能從分崩離析中走出來，朱元璋則使中國復興了古代文化，維系了中國的整體性，為清朝最后的帝國功業(yè)，也為中國保有大國地位，保守但有效地做了工作，故對他，我們應(yīng)給予客觀評價，特別是不應(yīng)因為人家是農(nóng)民，就把人家一棒子打死。無償?shù)貫橹煸稗q護了一陣，但也不能不承認，明比漢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