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語文人教版第二單元4《詩經(jīng)》兩首 人教版語文第二單元第4課《氓》解讀

《氓》解讀（其一）：原載于《詩經(jīng)別裁》，江西教育出版社2000年7月出版。作者：揚(yáng)之水。）氓之蚩蚩①，抱布貿(mào)絲②。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③。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④。(一章)乘彼垝垣，以望復(fù)關(guān)⑤。不見復(fù)關(guān)，泣涕漣漣⑥。既見復(fù)關(guān)，載笑載言⑦。爾卜爾筮，體無咎言⑧。以爾車來，以我賄遷⑨。(二章)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⑩。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eq\o\ac(○,)。(三章)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eq\o\ac(○,)。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eq\o\ac(○,)。(四章)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eq\o\ac(○,)。兄弟不知，咥其笑矣eq\o\ac(○,)。靜言思之，躬自悼矣eq\o\ac(○,)。(五章)及爾偕老，老使我怨eq\o\ac(○,)。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eq\o\ac(○,)。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eq\o\ac(○,)。(六章)【注釋】⑴毛傳：“氓，民也。蚩蚩，敦厚之貌?！彬框?，釋文引韓詩云：“美貌?！蓖跸戎t曰：“慧琳《音義》十五引韓詩作‘蚩’，《音義》七引作‘嗤’，并云‘志意和悅貌也’。顧震福云：……《釋名》‘蚩，癡也’，即毛所云敦厚貌。蚩蚩者，乃笑之癡也，毛、韓義異而可以互相發(fā)明?！雹泼珎鳎骸安?，幣也?！雹青嵐{：“匪，非。即，就也。此民非來買絲，但來就我，欲與我謀為室家也。子者，男子之通稱。言民誘己，己乃送之涉淇水，至此頓丘，定室家之謀，且為會(huì)期。”朱熹曰：“頓丘，地名?！雹让珎鳎骸绊^也。”鄭箋：“良，善也。非我欲過子之期，子無善媒來告期時(shí)。將，請也。民欲為近期，故語之曰：請子無怒，秋以與子為期?！雹擅珎鳎骸皥挘瑲б??！蓖跸戎t曰：“復(fù)關(guān)，猶《易》言‘重門’(按：《易·系辭下》“重門擊柝”)。近郊之地，設(shè)關(guān)以稽出入、御非常，法制嚴(yán)密，故有重關(guān)，若《司關(guān)》疏所稱‘面置三關(guān)’者(按：《司關(guān)》見《周禮·地官》)，女所期之男子，居在復(fù)關(guān)，故望之?！雹枢嵐{：“用心專者怨必深?！雹肃嵐{：“則笑則言，喜之甚?！雹堂珎鳎骸褒斣徊罚樵惑?。體，兆卦之體?！编囅瑁骸啊疇柌贰?，滿心滿意，為‘不思其反，老使我怨’作極力反縱之筆，豈知《易》不可占險(xiǎn)，縱‘體無咎言’，亦鬼神特播弄之耳?！雹兔珎鳎骸百V，財(cái)。遷，徙也?！眹?yán)粲曰：“遂罄其資以從之也?！雹沃祆湓唬骸拔秩?，潤澤貌。鳩，鶻鳩也，似山雀而小，短尾，青黑色，多聲。葚，桑實(shí)也。鳩食葚多則致醉?！卑矗胡X鳩即斑鳩，性喜食漿果。熟透的桑葚略有酒味。⑾“士之耽也”四句，鄭箋：“說，解也。士有百行可以功過相除；至于婦人無外事，維以貞信為節(jié)。”錢鐘書引斯大爾夫人言一一“愛情于男只是生涯中一段插話，而于女則是生命之全書”，謂此差可為“士耽”與“女耽”之第二義。⑿朱熹曰：“隕，落。徂，往也?！雹衙珎鳎骸皽珳?，水盛貌?！敝祆湓唬骸皾u，漬也。帷裳，車飾，亦名童容，婦人之車則有之。爽，差。極，至也。”牛運(yùn)震曰：“淇水漸車，與前淇水車來，關(guān)照有情，此歸途所經(jīng)也，寫得景物蕭條，正傷心獨(dú)至處?！标惱^揆曰：“淇水猶是，悲歡迥別?！倍跸戎t以為：“車，即復(fù)關(guān)之車，上文所云‘爾車’也。此婦更追溯來迎之時(shí)，秋水尚盛，己渡淇徑往，帷裳皆濕，可謂冒險(xiǎn)，而我不以此自阻也。以上皆‘不爽’之證。”按：兩說皆通，且各有勝處。又牛運(yùn)震曰：“稱之曰‘氓’，鄙之也；曰‘子’曰‘爾’，親之也；曰‘士’，欲深斥之，而謬為貴之也。稱謂變換，俱有用意處。”按：詩中稱謂之變換，確可玩味。不過“氓”非貶義，曰“氓”，乃追憶初識，仍有情也；曰“士”而深責(zé)之，則諷意寓焉。⒁朱熹曰：“言我三歲為婦，盡心竭力，不以室家之務(wù)為勞，早起夜臥，無有朝旦之暇，與爾始相謀約之言既遂，而爾遽以暴力加我?！雹又祆湓唬骸皢A，笑貌?！薄靶值芤娢抑畾w，不知其然，但咥然其笑而已。”錢鐘書曰：“‘兄弟不知，咥其笑矣’，亦可與《孔雀東南飛》之‘阿母大拊掌，不圖子自歸’比勘，蓋以私許始，以被棄終，初不自重，卒被人輕，旁觀其事，誠足齒冷，與焦仲卿妻之遭逢姑惡，反躬無咎者不同，阿兄愛妹，視母氏憐女，亦復(fù)差減，是以彼見而驚，此聞則笑；‘不圖’者，意計(jì)不及，深惜者也?！恢?，體會(huì)不深，漠置之也。”按：此解兄之咥笑至切，但“初不自重”云云，卻不盡然?？偨茄孕Γ炔芳润?，信誓旦旦，此中多少曲折，伊又何嘗“不自重”；實(shí)在是“女也不爽，士貳其行”，詩之令人動(dòng)容，豈不在是。⒃鄧翔曰：“六‘矣’字歷落盡致。前四句二‘矣’字令人感嘆，中二句二‘矣’字令人嗔怒，末四句二‘矣’字令人嗟戚，而末一‘矣’字，正一篇?dú)w結(jié)道理，故曰不可說?！卑矗涸吮R以緯《助語辭》“也，矣，焉”條，曰此“是句意結(jié)絕處?！病馄剑印庵?，‘焉’意揚(yáng)；發(fā)聲不同，意亦自別”。無名氏《冠解》云：“徐曰：‘矣’者，直疾。今試曰‘矣’，則出氣直而疾……柳宗元曰：‘決辭也’?！庇职矗骸对姟芬蕴撟忠娗橐娨?，例頗多，如《鄘風(fēng)·君子偕老》以“也”字著風(fēng)神，《齊風(fēng)·猗嗟》以“兮”字寄情韻，都是。⒄王先謙曰：“‘及爾偕老’，即復(fù)關(guān)從前信誓之詞，此婦追述其前誓，而云今已見棄，尚何所言，徒使我老增哀怨耳?！雹置珎鳎骸般?，陂也?？偨?，結(jié)發(fā)也。晏晏，和柔也?！编嵐{：“泮，讀為畔。畔，涯也。言淇與隰皆有崖岸以自拱持，今君子放恣心意，曾無所拘制?！蓖跸戎t曰：“詩即目為喻，言淇水之盛，尚有岸以為障，原隰之遠(yuǎn)，尚有畔以為域，今復(fù)關(guān)之心，略無拘忌，蓋淇、隰之不足喻矣?！雹族X澄之曰：“反，背也。信誓旦旦，曾不思及其背誓也。謂世間男子皆然，以是有今之見背，亦初不之思耳。我之誤矣，亦已焉哉。蓋無所歸怨之詞也?！崩钤r經(jīng)曰：“亦已焉哉，雖已結(jié)住，尚有無限未了之語在也?！薄举p析】《氓》與《邶風(fēng)·谷風(fēng)》，都可以算作“棄婦詞”，但這兩位棄婦的“品格”大有不同?！豆蕊L(fēng)》之女，乃所謂“品格貞一”者，故歷來博得經(jīng)學(xué)家的同情?！睹ァ分?，則所謂“被誘失身”也，因此雖遭棄的身世與《谷風(fēng)》同，而同情的一票卻頗難得。如今自然不必再存迂腐之見。兩詩都是寫情、寫怨，這情與怨乃各依附了自己的故事，或曰“境遇”，且憑借了這境遇而沉潛浮蕩，于是它可以從那么邈遠(yuǎn)的地方，遞送過來觸手可溫的情思。就詩的藝術(shù)而言，不好斷然說它曾經(jīng)怎樣謀篇布局的功夫，但并不很長的篇幅里，講一個(gè)曲曲折折的故事，而每一個(gè)情節(jié)都站在一個(gè)極妥帖的位置，論“三百篇”之“賦”，《氓》總可以歸入上乘。氓，毛傳曰“民”。蚩蚩，毛曰“敦厚之貌”，據(jù)韓詩義，則“蚩蚩”者，乃笑之癡也。毛、韓雖義異卻不妨互相發(fā)明?！氨Р假Q(mào)絲”，而“匪來貿(mào)絲，來即我謀”，范處義曰：“從我貿(mào)絲，其意非為絲也，即欲謀我為室家耳。是時(shí)必有謀昏之言，詩之所不及，不然安得已有從之之意，遂送其去涉淇水之外，至于一成之頓丘。是時(shí)必有迫促之言，亦詩之所不及，不然安得遽有‘無良媒’、‘無我怒’、‘秋以為期’之約。”鄧翔曰：“‘送子’二句，將落矣，‘匪我’句忽又颺開，筆乃不直；藏過負(fù)約一段情事，此為省筆?！驿俊鲎冐?，恐氓生怒，故又慰之、約之?！笨芍@里多用了省略之筆，而又省略得恰好，正是以說出來的，照應(yīng)那未說出來的。劉義慶《幽明錄》中有故事曰《買粉兒》，略云：“有人家甚富，止有一男，寵恣過常。游市，見一女子美麗，賣胡粉，愛之，無由自達(dá)，乃托買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無所言，積漸久，女深疑之。明日復(fù)來，問曰：‘君買此粉，將欲何施?’答曰：‘意相愛樂，不敢自達(dá)，然恒欲相見，故假此以觀姿耳。’女悵然有感，遂相許以私?！焙髞怼读凝S志異》的《阿繡》，開頭兒也有相似的情節(jié)，乃買扇也?！胺藖碣Q(mào)絲，來即我謀”，此中自然藏了故事，雖然沒有細(xì)節(jié)，但八個(gè)字已盡曲折時(shí)間的、還有起伏在時(shí)間中的喜嗔怨怒。“乘彼垝垣”之“乘”，特有神。王先謙引《說文》“乘，覆也”，曰：“凡物相覆謂之乘。《易·屯卦》鄭注‘馬牝牡曰乘’，是也。人在垣上，若覆之者，故亦曰乘”。其實(shí)“乘彼垝垣”，意思很清楚，而形象卻模糊，但是此處偏偏正是需要這樣的效果。王解“乘”為“覆”，并沒有使形象變得清晰，卻由這一注，而見得由“乘”字牽出的許多情味來。亦正如下面的“泣涕漣漣”，王應(yīng)麟《詩考》引王逸注《楚辭》引詩作“波涕漣漣”，張慎儀曰此“波”乃訛字也，丁晏則以為是詩云涕下如流泉波涕。推敲起來，“波”字實(shí)可存，丁解亦好，好像因此而帶出一點(diǎn)兒俏皮，而此節(jié)敘事本來是帶著俏皮的，這也正是見出性情的地方?！吧Ｖ绰洌淙~沃若”，“桑之落也，其黃而隕”，多解作女用來比喻自己色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