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愛情詩藝術特色

/7xxxx學報1999年第4期xxxx藝術特色xx（xxxx師范學校郵編224200）內(nèi)容提要：李商隱的愛情詩，蘊藉含蓄，意境深遠，用典工切，寫情細膩，巧用比喻，意象綿密，貫穿著一種執(zhí)著不移的深厚感情，經(jīng)得起反復咀嚼和玩索。關鍵詞：xxxx藝術特色愛情，是一個永恒的主題。古往今來，多少詩人在這方面刻意求新，寫下了許多愛情詩。李商隱的愛情詩，以其新奇的浪漫情調(diào)，巧妙的比喻，內(nèi)在的抒情性，給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愛情詩，有的不乏地老天荒的凄惻和前塵夢影的蒼茫的深刻描繪，有的著重鑄造美的意境，刻畫相思相憶的婉轉(zhuǎn)風情，寫人則“靈犀一點”，寫物則“珠箔飄燈”，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李商隱在愛情詩中反復詠嘆那種深沉的相思苦痛，渲染濃郁的悲劇氣氛，表達了在重壓下難以實現(xiàn)而又苦苦追求的理想，對美好事物消失而產(chǎn)生的憾恨以及無所依托的悲哀。這種悲劇性的調(diào)子之所以成為李商隱詩中反復詠嘆的主題，一方面固然同他愛情生活的不幸遭遇有關，另一方面，這些長期郁積在詩人胸中的思想感情，包含了詩人在政治、社會方面的體驗和感受，在那些含蓄隱晦的清詞麗句中，分明含有某種更深一層的人生態(tài)度和情緒，從而使詩成為袁現(xiàn)詩人身世和情懷的一種象征，甚至表現(xiàn)了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社會心理。李商隱也曾渴望唐王朝的“中興”，以“安危須共主君憂”為己任，然而理想一次又一次地破滅，在他愛情相思的歌唱里，便時常出現(xiàn)這種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情調(diào)。反過來說，他或者借愛情相思的題材，寄托政治上的失意之感。于是，愛情的詠嘆與人生的感懷，在詩中得到了和諧的一致。這些詩作為晚唐的一種時代情緒、社會心理，具有一定的認識價值和特殊的社會意義。李商隱的愛情詩，其主要的藝術特色有如下幾點：一、從前代小說、詩歌和神話中汲取素材，巧用典故，構(gòu)成詩歌的新奇浪漫情調(diào)和奇幻絢麗的色彩李商隱是富有藝術敏感的詩人。他的生活面雖然不廣，但在符合他審美觀點的天地中，他常能悉心處地、體貼入微地體情察物，選取富有壓縮性的典故，把它曲折地表達出來。如《板橋曉別》的“水仙欲上鯉魚去”暗用琴高事，“一夜芙蓉紅淚多”暗用薛靈蕓事，將“方留戀處，蘭舟催發(fā)”（柳永《雨霖鈴》）的現(xiàn)實場景幻化成“水仙欲上鯉魚去”的神話境界。作者又將送行者暗喻為水中芙蓉，以表現(xiàn)她的美艷；又由紅色的芙蓉進而想象出它的淚也應該是“紅淚”。這種天真浪漫的想象，頗有些類似李52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中“憶君清淚如鉛水”的奇想。作者用傳奇的筆法來寫普通的離別，將現(xiàn)實與幻想融為一片，創(chuàng)造出色彩繽紛的童話幻境，在送別詩中確屬少見。前人曾說“義山多奇趣”（張戒《歲寒堂詩話＞），將平凡的題材寫得新奇浪漫，正是“奇趣”的一種表現(xiàn)。李商隱用典的得法顯示了他錘字煉詞的特色。他在用典上繼承了前人的技巧，但更有所發(fā)展，手法上有了較多的變化。例如：“更無人處簾垂地，欲拂塵時簟竟床”（《王十二兄與畏之員外相訪見招小飲》）化用潘岳《悼亡詩＞“展轉(zhuǎn)吟枕席，長簟竟床空；床空委清塵，室虛來悲風”句意。兩句以重簾垂地、長簟竟床和清塵委積，渲染室空人亡，睹物思人。這原是悼亡詩中常用的手法和常有的意境，但在這里卻不給人以蹈襲故常之感，而是在似曾相識中別具新意與深情，寫得極富神韻。它的奧妙大概就在“更無人處”與“簾垂地”、“欲拂塵時”與“簟竟床”之間各有一個短暫的停頓。正是這兩個停頓，顯出了頓挫曲折的情致，構(gòu)成了特有的韻味。詩人在恍惚中，似乎感到妻子還在室內(nèi)，不覺尋尋覓覓，下意識地到處搜尋那熟悉的身影，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這原是已無人跡的空房，不禁發(fā)出“更無人處”的深沉嘆息。正在這時，眼光無意中落到悄然垂地昀重簾上，這才恍然若有所悟，悵然若有所失。看到床上積滿了灰塵，不免習慣地去拂拭，但定睛一看，這竟是一張除了鋪滿的長席之外別無所有的空床！這后一個停頓，不但突出了詩人目擊長簟竟床時那種神驚心折之感，而且極為微妙地表達了詩人面對空床委塵而不忍拂試的心理狀態(tài)，似乎那會拂去對亡妻辛酸而親切的記憶。由于在平易中寓有細微曲折，傳出恍惚悵惘之態(tài)，這兩句詩便顯得特別雋永有味。第二、以麗筆寫哀思，色彩鮮明而情昧凄冷，有冷曖相形之妙在古典詩歌中，詩人們?yōu)榱吮磉_感情的需要，常常用景物來烘托人物的思想感情。常見的情形是，用美好、充滿絢麗色彩的景物來襯托歡樂喜悅的思想感情：用蕭瑟凄迷的景物來襯托悲哀憂愁的思想感情。而李商隱卻另辟蹊徑，用美好的、充滿絢麗色彩的景物來襯托悲哀憂愁的思想感情，使得情的內(nèi)涵與景的色調(diào)完全對立，收到意想不到的表達效果。例如，李商隱在《春雨＞中，賦予愛情以優(yōu)美動人的形象。詩借助于飄灑迷蒙的春雨，融入主人公迷茫的心境，依稀的夢境，以及春畹晚、萬里云羅等自然景象，烘托別離的寥落，思念的深挈，構(gòu)成渾然一體的藝術境界。“紅樓隔雨相望冷，珠箔飄燈獨自歸”，前一句色彩（紅）和感覺（冷）互相對照，紅的色影本來是溫暖的，但隔雨悵望反覺其冷；后一句珠箔本來是明麗的，卻出之于燈影前對雨簾的幻覺，極細致地寫出主人公寥落而迷茫的心理狀態(tài)?！度丈洹芬嗍且詷肪硨懓?，以美麗的春色反襯少婦的怨情，以輕快流暢的筆調(diào)抒寫抑塞不舒的情懷，以清空如話的語言表現(xiàn)人事的孤寂寥落，收到了相反相成的藝術效果。在這首詩中，李商隱致力于氛圍的鋪寫烘托。那映射于紗窗上的明媚陽光、撼響門扉的風兒以及院子里盛開的紅薔薇花，都表明季節(jié)已進入“春事違”的初夏，‘而我們的主人公仍置身于空寂的庭園中，重門掩閉，回廊四合，除了籠架上棲息的綠毛鸚鵡，別無伴侶。人事的孤寂寥落與自然風光的生趣盎然，構(gòu)成新奇而鮮明的對比。自然風光越是生趣盎然，越是染上人事的孤寂寥落，少婦的怨情越發(fā)烘托得真實和鮮53明。第三、以抒情為主，著力抒寫主人公的主觀感受等心理活動中唐以來，以愛情、艷情為題材的詩歌逐漸增多。這類作品的共同特點是敘事的成份比較多，情節(jié)性比較強，人物、場景的描繪相當細致。李商隱的愛情詩卻以抒情為主體，著力抒寫主人公的主觀感覺、心理活動，表現(xiàn)他（她）們豐富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而為了加強抒情的形象性、生動性，又往往要在詩中織入某些情節(jié)片段，在抒情中融入一定的敘事成分。這就使詩的內(nèi)容密度大大增加，形成短小的體制與豐富的內(nèi)容之間的矛盾。為了克服這一矛盾，他不得不大大加強詩句之間的跳躍性，并且借助細節(jié)描寫、內(nèi)心獨白、以景托情等手法來加強詩的暗示性。正因為這一點，他的愛情詩往往具有蘊藉含蓄、意境深遠、寫情細膩的特點，經(jīng)得起反復咀嚼與玩索。1、通過細節(jié)描寫，表現(xiàn)人物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妻子王氏亡故后，李商隱悲痛萬分，寫了不少悼亡詩，來抒發(fā)對愛妻的思念之情?！墩鲁缱屨肪褪且皇椎磕钔銎拗?。詩中的“鼠翻窗網(wǎng)小驚猜”這一細節(jié)描寫，非常逼真地寫出了人物的心理活動：深夜詩人全神貫注地懷念亡妻，忽聽到鼠翻窗網(wǎng)之聲，還以為是妻子到室中來，所以立刻翻身起來，尋找妻子??同樣，無題“來是空言去絕跡”中的頷聯(lián)“夢力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亦是通過細節(jié)描寫，刻畫人物的心理活動。詩句寫夢醒之后，強烈的思念驅(qū)使著抒情主人公奮筆疾書，傾訴積愫。心情急切，墨未磨濃就寫起信來，這在日常生活中并不罕見，如果一般地說墨未濃而草成書信，也未見精彩。但“書被催成墨未濃”卻是極真切傳神的描寫。在急切心情的支配下寫信的人當時是不會注意到“墨未濃”的，只是在“書被催成”之際，才會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個事實，這樣的細節(jié)描寫，很好地寫出主人公對她的強烈思念之情，符合主人公當時的心境，很富生活實感。2、通過內(nèi)心獨白，表現(xiàn)人物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李商隱的七律無題，抒寫青年女子愛情失意的幽怨和相思無望的苦悶，又都采取主人公深夜追思往事的方式，因此，女主人公的心理獨白就構(gòu)成了詩的主體。如“扇裁月魄羞難掩，車走雷聲語未通”，通過描繪女主人公愛情生活中一個難忘的片段，曲折地表達了她在追思往事時那種惋惜、悵惘而又深情地加以回昧的復雜心理。3、以景托情，表現(xiàn)人物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優(yōu)秀的詩人在寫景時，往往能夠做到“由平見奇”。這里的平，是指一般的、人人能見到的景物，而奇，則是指在那些平凡的、人人熟視無睹的景物中，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品味出一般人體念不出的滋味，體會到一般人難以領略的感情。李商隱就做到了這一點。他的《代贈二首》中的“樓上黃昏欲望休”，從詩的主人公所見到的缺月、芭蕉、丁香等景物，襯托女子的思想感情?！鞍沤恫徽苟∠憬Y(jié)”，這里的芭蕉，是蕉心還未展開的芭蕉；這里的丁香，也不是花瓣盛開的丁香，而是緘結(jié)不開的花蕾。它們共同對著黃昏時清冷的春天，哀愁無限。這既是女子眼前實景的真實描繪，同時又是借物寫人，以芭蕉喻情人，以丁香喻女子自己，隱喻二人異地同心，都在為不得與對方相會而愁苦。芭蕉、丁香，既是詩人的精心安排，同時又是即目所見，隨手拈來，景與物、物與人融為一體，精心結(jié)撰而毫54無造作雕琢之跡，歷來被人所稱道，《詩話類編》就把它特別標舉出來加以贊賞。第四、巧用比喻，意象更加xx李商隱的優(yōu)秀的愛情詩，多數(shù)是寫相思的痛苦與會合的難期，但即使是無望的愛情，也總是貫穿著一種執(zhí)著不移的追求，一種“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式的真挈而深厚的感情，這是他的優(yōu)秀愛情詩和那些缺乏深挈感情的艷體詩之間的一個重要區(qū)別。為了表達這種真挈深厚的感情，詩人往往巧用比喻，使意象更加綿密。李商隱的詩句“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以其新穎獨特的比喻，成為傳頌千古的名句。詩中的意象“春蠶”、“蠟炬”，象征愛情這種美好的感情。春蠶是一種柔順、美好的東西，愛情的動人之處亦恰在于柔順的情懷，絕不會給對方以傷害?！敖z”無比柔和、潔白，綿長不絕，象征愛情的美好、純潔、始終如一。同時，絲又是光潤的，給人以特殊的美感，給人以溫暖的質(zhì)感?！跋灳妗苯o人以光明，愛情亦然，陰郁的人會變得明朗起來，女人因愛情而變得美麗，這種感情會照亮人的內(nèi)心?！跋灳娉苫覝I始干”，充分表現(xiàn)了愛情與生命的相始終，同時又說明任何愛情都是伴隨著痛苦。詩人運用意象時，注意做到綿密。春蠶是橫面的，蠟炬是縱向的，兩者恰成對照；蠟炬有蒼，自始至終，象征著愛情的特點：一線貫穿，不斷發(fā)光。又如《無題二首》“昨夜星辰昨夜風”中的三、四句“身無彩風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抒寫今夕的相隔和由此引起的復雜微妙的心理。這里用“身無彩鳳雙飛翼”來暗示愛情的阻隔，可以說是常語翻新。而用“心有靈犀一點通”來比喻相愛的雙方心靈的契合與感應，則完全是詩人的獨創(chuàng)和巧思。犀牛角在古代被視為靈異之物，特別是它中央有道貫通上下的白線（實為角質(zhì)），更增添了神異色彩。詩人正是從這一點展開想象，賦予它以相愛的心靈奇異感應的性質(zhì)，從而創(chuàng)造出這樣一個略貌取神，極新奇而貼切的比喻。這種聯(lián)想，帶有更多的象征色彩。相愛的雙方不能會合，本是深刻的痛苦：但身不能接而心則相通，卻是莫大的慰藉。詩人所要表現(xiàn)的，并不是單純的愛情間隔的苦悶或心靈契合的欣喜，而是間隔中的契合，苦悶中的欣喜，寂寞中的慰安。盡管這種契合在欣喜中不免帶有苦澀的意味，但它卻因自身受阻隔而顯得彌足珍貴。因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