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破布羅代爾鐘罩31課件

第10講

沖破布羅代爾鐘罩：

近代西方世界興起再審視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就歐洲文明在中世紀晚期的復興而言，可以認為，資本主義——以及歐洲文明——擴展的起源及其理由曾得益于政治上的無政府狀態(tài)。不是在更為強大的政府統(tǒng)治下，而是在文藝復興時期的意大利、德國南部和低地國家的城鎮(zhèn)里，最后在治理寬松的英格蘭，亦即在資產階級而不是軍閥的統(tǒng)治下，近代產業(yè)才成長起來。保護專有財產，而不是政府主宰其用途，為服務交換的密集網絡的成長奠定了基礎，也正是這一網絡形成了擴展秩序?！耍℉ayek,1988,p.33）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本次課程內容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按照斯密-哈耶克假說，追求著個人私利并具有道德情感的人，一般具有喜好相互交往和交易的稟好。在人們這種喜好交易和獲取更多自己經濟利益的稟好支配下，市場分工和專業(yè)化會自發(fā)形成，并且會自發(fā)產生一些市場安排和秩序，從而形成某種形式的自發(fā)-擴展秩序。因而，按照斯密和哈耶克的經濟社會觀，在一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中，如果沒有某種社會安排和社會機制壓制和阻抑這種人類合作的擴展秩序自發(fā)的生成和成長，經濟增長和社會進步應該是不期而然的。從人類合作的自發(fā)擴展秩序演化變遷的歷史軌跡來看，其生成和擴展過程，就是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機制的發(fā)揮和運作過程，也是打破前現(xiàn)代化社會中種種布羅代爾鐘罩的過程，即掙脫出由于某種政治建制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安排、某種文化信念中的封閉意識、某種流行意識形態(tài)的禁錮，以及地方信息知識傳播的阻隔等等而形成的約束著斯密動力難以發(fā)揮的種種變遷張力的過程。在現(xiàn)代社會科學的流行話語中，人類合作的擴展秩序的生成和成長過程，既是斯密動力的形成和發(fā)揮過程，又與社會學界所常說的人類社會的現(xiàn)代化過程，法學界和政治學界所理解的法治國（Rechtsstaat）的形成過程，人類學界文化界所理解從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理性社會的過渡，以及英國經濟學家?？怂顾缘膹牧曀捉洕蚴袌鼋洕霓D變，在很大程度上指的是一回事。為了弄清歐洲進入近現(xiàn)代社會的進程中人類合作的擴展秩序是如何沖破各國普遍存在的布羅代爾鐘罩而逐步形成現(xiàn)代市場經濟秩序的，讓我們還是從歐洲中世紀的社會歷史格局開始。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從世紀歷史分期來說，史學界一般認為，羅馬帝國的衰亡（公元4-5世紀左右），標志著歐洲古典時代的結束和歐洲中世紀歷史的開始。但是，在認識西方社會的歷史演化過程上，我們必須謹記，羅馬帝國的衰亡，決非意味著古希臘、羅馬文化以及其內含著的經濟、政治、法律和社會思想對中世紀歐洲影響結束了。相反，在中世紀時期，甚至一直到現(xiàn)代，歐洲各國仍在許多方面然保留下來了羅馬帝國的文化遺產，古希臘羅馬社會中政治、法律、宗教、倫理和經濟思想，甚至社會的運作方式，亦在很大程度上承傳下來。公元486年日耳曼人的一支法蘭克人，在首領克洛維領導下打敗西羅馬軍隊，奪得高盧塞納河與盧瓦爾河之間的土地，建立王國。后不斷擴張，6世紀中期成為西歐最強大的日耳曼人國家。查理曼大帝在位時（Charlemagne,742-814），經過五十余次征服戰(zhàn)爭，領土東至易北河和多瑙河，西臨大西洋，北達北海，南迄意大利中部。800年查理曼稱帝，法蘭克王國成為查理曼帝國。843年查理曼大帝的三個孫子訂立凡爾登條約，帝國一分為三，為后來法國、德國、意大利三國的雛形。而從現(xiàn)實經濟安排上來看，則是另外一幅圖景。羅馬帝國后期商業(yè)的衰落和城市的蕭條，不但直接導致了羅馬帝國經濟的崩潰，而且遺留給歐洲諸國一幅城市凋敝、商業(yè)衰竭的社會圖景。正是在這樣一個虛弱的經濟格局中，西歐慢慢開始了它的近代經濟發(fā)展歷程。按照布羅代爾（Braudel,1982），諾思（North&Thomas,1973;North,1981），博德（Beaud,1983），羅森堡和小伯澤爾（Rosenberg&BirdzellJr.,1986)，馬克垚（1985，1992），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厲以寧（2003），程西筠和王璋輝（1981），錢乘旦和許潔明（2004）等學者的研究，在歐洲中世紀的早期，歐洲大陸諸國和英倫諸島的市場經濟還非常有限，還沒有形成真正商人階層。這時，在歐洲諸國內，即使有經營商業(yè)的商人，也都隸屬于其他階層，其社會地位和影響力也微不足道。用我們今天討論問題的術語和視角來說，可以認為，這一時期整個西歐各國都被籠罩在一個個布羅代爾鐘罩之下。意大利經濟史學家奇波拉（Cipolla,1972,中譯本5頁）描述中世紀初期歐洲的情形時，曾說，當時貧困的歐洲人煙稀少，“高的生育率被高的死亡率所抵消。到處是暴亂、迷信和無知。經濟活動退到極低水平的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一）在莊園制下各地封建領主對人們市場交易關系的限制；（二）城市商業(yè)行會本身對商品生產和市場交往的限制；（三）強大的羅馬教會的神權統(tǒng)治以及宗教意識形態(tài)對世俗社會生活的巨大影響。第一，在歐洲普遍存在的莊園制下，封建主階層對集市貿易的情感是十分矛盾的。一方面，他們自身也需要商品貨幣交易的存在，以便利用這些關系來滿足自己舒適生活的需要，并利用集市貿易來增加收入，以滿足保護自己領地的軍事需要。基于這一考慮，他們自然允許在莊園制下有一地方范圍的商業(yè)貿易。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因而，一些封建主不僅實際上促使在自己的領地內的集市的建立，而且還在地方的集市貿易發(fā)展過程中采取了若干保護性措施（厲以寧，2003，頁93）。但是，另一方面，在這個時期歐洲的社會安排中，莊園制及其相關制度，又限制了商業(yè)的發(fā)展。其主要原因是，由于集市貿易本身會自然引發(fā)社會人口流動，且市場貿易中的平等原則又自然會沖擊著封建莊園制社會賴以維系的等級制和身份制，因而歐洲封建主對在自己領地中的市場貿易的容忍是有一定限度的，必然會施加種種限制，如實行酒的專賣，烤面包的壟斷，到處設貿易關卡，征收通行稅，等等。結果，在歐洲中世紀早期，就出現(xiàn)了德國歷史學家ErnstSamhaber（1963,p.84）在其《商人創(chuàng)造歷史》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一書中所描述的那種一個個地方封閉社會的情形：“人們過著并不舒適的生活，就像一個大家庭或一個擴大的領地一樣。所有需要的東西，都由自己生產。他們自己種植谷物，剪羊毛；而在漫長的冬天里，婦女和孩子們梳理羊毛，縫制成衣。養(yǎng)牛不但能提供肉類，還能提供毛皮，這些毛皮經過鞣制，做成皮鞋、褲子或皮上衣。因此，商人就無任何用武之地了?！蔽鞣降牧硪晃皇穼W家RalphH.C.Davis（1957,pp.180-181）也曾描述道，在這時的西歐，鄉(xiāng)村農業(yè)的財富創(chuàng)造被封閉起來了。因為沒有人來購買它們，沒有產品流出去的通道。這時，“土地是財富的真正來源，錢幣對任何人來說均沒有任何用處，因為沒法花掉它”。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第二，除了封建領主對自己領地內的市場交換關系所設的種種約束和限制外，歐洲中世紀城市的行會本身也構成了對市場自發(fā)擴展秩序的某種限制。從一些歷史資料看，在歐洲中世紀的城市中，手工業(yè)者較普遍地建立了自己的行會組織。參加行會的，是各個行業(yè)的手工作坊的主人，而各手工作坊的主人又往往是本作坊的熟練師傅。按照馬克垚（1985/2002，頁322-329）的研究，歐洲中世紀的行會，首先是一個經濟組織，其行會內部的規(guī)章制度，非常繁雜細密，對生產的規(guī)模、生產過程、價格水平、工資標準、技術使用、原料來源、市場份額、經營方式等多方面，都有規(guī)定。由于城市手工業(yè)行會的廣泛存在，一個作坊開業(yè)，會受到手工業(yè)行會嚴格限制。手工業(yè)者跨行業(yè)經營，也會受到非常嚴格的限制。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中世紀歐洲城市手工業(yè)者行會對市場經營和交易所設置的種種限制措施，自然阻礙了資源在不同部門之間的自由流動，設置了市場進入和轉業(yè)的種種壁壘。很顯然，這種種限制措施，本身就壓抑了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機制的形成，即限制了市場規(guī)模和范圍的擴展，從而助長中世紀歐洲各地某種看不見的“布羅代爾鐘罩”的形成和存在。第三，在研究歐洲中世紀初期的經濟社會史時，有一個不可忽略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覆蓋社會方方面面的強大的羅馬教會的政教合一的神權統(tǒng)治，以及與其關聯(lián)著的滲透到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宗教意識形態(tài)。這時的歐洲教會，不僅掌控著人們的思想意識，而且具有強大的世俗經濟和政治權力，從而可以認為中世紀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的羅馬教廷的神權統(tǒng)治力量滲透到歐洲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從歐洲歷史上看，在日耳曼人與羅馬境內的奴隸、農奴起義配合在一起摧毀了奴隸制的西羅馬帝國后，從公元5世紀下半葉起，在歐洲出現(xiàn)了許多“蠻族”小王國。起先，各小王國為了增強自己的實力，都要利用基督教。這就為歐洲中世紀羅馬教廷的神權統(tǒng)治的加強，釀就了社會條件。在教會的神權統(tǒng)治在歐洲各封建王國初步確立之后，教皇為了爭取到在歐洲的最高封建神權，不斷與世俗君主有摩擦和爭斗，并不斷取得勝利。到11世紀初，歐洲各封建王國為了在相互爭奪中利用教會的力量，均紛紛把大量土地贈給教會。結果，教會的領地越來越大，以后竟發(fā)展到占歐洲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到了教皇格里高利7世，羅馬教廷的神權統(tǒng)治差不多達致了頂峰。譬如，在1075年公布的格里高利7世的《教皇敕令》27條中，就明確規(guī)定了教皇有廢除世俗君主的權力。于是，當歐洲許多封建國家臣屬于羅馬教廷的時候，教皇的神權統(tǒng)治就發(fā)展成為了歐洲封建制度中的巨大國際中心，并把封建主義的歐洲諸國聯(lián)結為一個政治統(tǒng)一體。在羅馬教會對中世紀歐洲諸社會的神權統(tǒng)治得到強化的同時，羅馬教廷的宗教意識形態(tài)也成了市場商品交換關系發(fā)展的一種非常有效的制約力量。正如恩格斯在“路德維?！べM爾巴哈和德國國典哲學德終結”一文中所言：“中世紀只知道一種意識形態(tài)，即宗教和神學?！盨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盡管在教會內部有基督教思想家阿奎那（ThomasAquinas）的“正義的價格”理論，并可以從其著作中解讀出允許人們進行合乎道德的經商的思想，但當時教會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無疑充滿反對借貸取利和經商取利的戒律。在這種滲透到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宗教意識形態(tài)的支配下，人們的市場交換關系、商品貨幣關系、借貸關系以致人們的消費觀念，都需要與教會教義相調和，從而自然對市場交易和商議貿易的發(fā)展有一定的約束和限制。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歐洲中世紀的初期，各地封建領主對自己領地內部的市場擴展秩序的管轄，城市手工業(yè)行會對商業(yè)經營和市場交易所施加的種種限制，加上羅馬教會的宗教神權和意識形態(tài)強勢控制，就非常有效地鉗制了當時市場擴展秩序的發(fā)展，從而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機制難能生成，哈耶克所見的人類擴展秩序也被束縛在一個個本地的圈子里而不能自發(fā)向外擴展。簡單說來，整個中世紀初期的歐洲社會，被分隔在一個個地方性的布羅代爾鐘罩之下。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如果說中世紀歐洲大陸和英倫三島的封建主莊園制、城市手工業(yè)者行會組織，以及羅馬教會的神權統(tǒng)治，非常有效地束縛和壓抑了人類合作的市場擴展秩序的自發(fā)生長，那么，生活在西歐文明、拜占庭帝國和阿拉伯世界邊沿地帶的威尼斯人，卻在亞德里亞海沿岸的一塊貧瘠土地上，率先引發(fā)了近代商業(yè)文明擴張的扳機。有許多因素促使威尼斯走向商業(yè)繁榮，其中一個直接因素是，與中世紀的歐洲諸封建王國內部自給自足的莊園制不同，威尼斯則一直把羅馬教廷神權影響下的歐洲大陸社會所鄙視和壓制的商業(yè)活動，作為自己的立邦之本。不僅商人階層構成了這一城邦國的主要公民，而國家本身也采取了商業(yè)共和國的形式。從地理位置來看，威尼斯城位于亞德里亞海北端，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威尼斯沒有像樣的陸地，甚至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

2/10/2023沒有像樣的島嶼，而只有一個建立在一些珊瑚礁島嶼上的城市，且在各島嶼之間有很多相當深的海底深溝。險要的地勢，加上惡劣的自然條件，使得歐洲陸地政權很難對威尼斯行使有效的管理，因而其歸屬權在古代歷史上不斷變動。直至約公元600年左右，威尼斯湖礁中還只有幾個村莊，人口規(guī)模也很小。公元600年左右，這些村莊合并了一個商業(yè)共和國，并很快建立了其法治化的憲政民主制度。因此可以說，就在這些村莊合并的時候，威尼斯就成為了一個法治國。作為一個法治民主共和國，威尼斯存在了12個世紀，其政治穩(wěn)定和商業(yè)繁榮，超過了同一時期歐洲的任何一個國家。直到在1797年被拿破侖推翻，威尼斯一直保持了一個穩(wěn)定的商業(yè)共和國的法治民主體制。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

2/10/2023控制，又可以吸收和利用者三大文明中對自己有利的因素，得天獨厚地選擇自己的商業(yè)發(fā)展道路。西歐莊園制的封閉體制，很難對它有任何影響，羅馬教會的反對借貸取息和經商獲利的一些戒律清規(guī)，也很難約束它。其次，從威尼斯共和國的政治體制來看，可以認為，它在人類社會歷史上提供了一個法治化憲政民主條件下的商業(yè)繁榮和穩(wěn)定的典范。從政府治理結構方面來看，正如西方一位史學家S.E.Finer（1997，BookII,p.1016）如所言，“直至18世紀，威尼斯政府還是世界上最好的政府”。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根據Finer的歷史研究，美國的一位老牌新制度經濟學家巴澤爾（YoramBarzel,2002,p.273-275）在《國家理論》一書中仔細考察了威尼斯共和國的政治體制的運作，發(fā)現(xiàn)在威尼斯的憲政歷史上，人們逐漸建立了一套比較完善的政府運作體制。為了保持這一良序的憲政體制穩(wěn)定運作，威尼斯人想盡各種辦法，來防止其作為最高政府長官的總督（thedoge）的權力過大，并盡量減少權力轉移的機會。其主要防范措施，包括兩個組成部分：1）采取一些措施，防止政黨的出現(xiàn)；2）努力阻止人們花費資源來爭奪政府職位，特別是爭奪總督的職位。巴澤爾（Barzel,2002,p.274）總結道：“防止政黨的建立，可能看上去是反民主的。然而，在法治國中，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威尼斯并不是惟一具有阻止（或避開）成立政黨的國家。在英國，直到18世紀或19世紀初，還不存在現(xiàn)代意義上的政黨，在對美國憲法的辯論中，黨禁的觀點也是非常明顯的。威尼斯的獨立無二之處，恰恰在于這方面的成功。盡管威尼斯確實缺少政黨，但它卻允許在貴族投票制內部和外部進行公開的政治辯論。同樣它也擁有最發(fā)達的法治化政制（amosthighlydevelopedrule-of-lawgovernance）”。威尼斯商業(yè)共和國的長久穩(wěn)定和完善的法治和憲政民主，得到了豐厚的回報。首先，直到1797年起政權被拿破侖帝國的大軍占領和推翻，威尼斯人未遭受外國人的征服和占領，也沒有任何內部戰(zhàn)爭。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其次，從公元7世紀到18世紀末，威尼斯人一直非常富有。在長達近1200年的穩(wěn)定商業(yè)歷史中，以人均收入計算，如果說威尼斯不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國家的話，它至少也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之一?，F(xiàn)在看來，歐洲歷史上的威尼斯共和國存在的歷史事實，已向人類社會提供了一個法治化憲政民主制度之下商業(yè)繁榮的典型范例。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

10.3荷蘭市場經濟的興起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早在1867年，馬克思（1975，頁784）就曾在其《資本論》第1卷中評論到：“雖然在14和15世紀，在地中海沿岸的城市已經稀疏地出現(xiàn)了資本主義萌芽，但是，資本主義時代是從16世紀才開始的”。馬克思這里所說的地中海沿岸的某些城市，顯然就是指威尼斯、熱那亞、佛羅倫薩等當今意大利領土上的一些城邦共和國；而馬克思所說的“資本主義時代”，可能就不僅僅是指這些意大利半島的一些城邦共和國了，而顯然也包括后來的荷蘭和英國了。如果這里我們不使用“資本主義萌芽”這個意識形態(tài)色彩頗濃且很難說得清楚它本身到底是指什么的詞，而轉用斯密-哈耶克所指的那種經由市場分工和專業(yè)化而形成的人們之間市場交往與合作貿易的一種社會體制安排，那么，過去學界所討論和使用的“資本主義萌芽”之類的字眼，在討論西方世界的近代興起，以及大清帝制中國的發(fā)展停滯及其相關問題時，就變得沒有多少意義了。布羅代爾對“市場經濟”與“資本主義”的區(qū)別：布羅代爾基本贊成蒲魯東給“資本主義”一詞下的定義：“資本主義是一種經濟和社會制度，根據這種制度，作為收入來源的資本一般說來不屬于通過自己勞動使資本發(fā)揮效用的人?！痹诓剂_代爾看來，在五花八門的定義中，這個定義直到今天看來仍是比較有說服力的。布羅代爾還認為：“有兩種類型的交換，一種是普通的、競爭性的、幾乎是透明的；另一種是高級的、復雜周密的、具有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支配性的。兩類活動的機理不同，約束的因素也不同，資本主義的領域所包含的不是第一類活動，而是第二類活動?！睋剂_代爾考證，馬克思本人對資本主義的誕生日期十分猶豫。他在這里把日期定在16世紀，是因為當時正值大西洋遠洋航線開通的時候。但據布羅代爾（1988，中譯本頁47）說，馬克思“也曾考慮，在12或13世紀，意大利城邦是否有過某種資本主義萌芽”?，F(xiàn)在看來，按照“萌芽論”，如果說12和13世紀威尼斯和佛羅倫薩等地的繁榮的國內和國際貿易還不是后來人們所理解的“資本主義萌芽”的話，那么我們將真得沒法理解什么是學界所使用的“資本主義”一詞了。尤其是在布羅代爾本人所使用的“資本主義”一詞的語境中，我們更能辨識出這一問題。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因為，如果我們把“資本主義”理解為那種為市場交易中的“利潤”而生產或經營，或者說，是為“資本”自身的無限擴展和自我增殖的沖動而生產或經營，而不僅僅如斯密當初所理解的那種市場經濟發(fā)展初期人們只是為了互通有無和交換自己消費不了的剩余產品，那么，這種萌芽在許多社會的歷史時期中均存在過。當然，如果像馬克思那樣考慮“資本主義時代”問題，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只有當波拉德所形容的那種市場貿易的“紅色斑點”連成一片時，我們才能判定這種時代的真正開始時期?，F(xiàn)在看來，如果經濟學的制度經分析和比較中避開使用“資本主義萌芽”和“資本主義時代”這樣的詞匯，而是從斯密-哈耶克的“市場擴展的人類合作秩序”來思考和詮釋問題，就可以繞開許多理論麻煩。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如果從人類合作的擴展秩序自發(fā)成長的視角來理解中世紀以來的歐洲經濟社會史，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盡管開始有各封建領主莊園領主對自己所轄領地的市場分工和商業(yè)貿易的種種壓制、限制和管制，盡管有城市手工業(yè)協(xié)會的種種商業(yè)行規(guī)的約束和強勢管制，盡管存在中世紀羅馬教會神權統(tǒng)治的“神圣天蓬”（sacredcanopy）?；蚝唵握f來，盡管人類交易合作的市場秩序被歐洲各地的種種“布羅代爾鐘罩”所濃厚覆蓋著，但它們還是在這種鐘罩所內涵的種種阻力、約束、限制、壓抑和張力中，不斷自我生成且不斷地自發(fā)擴展著。這種情形，恰似西方一位著名經濟史學家波拉德（SidneyPollard）所形容的那種類似人體“發(fā)疹”過程的情形。在“工業(yè)化和歐洲經濟”一文中，波拉德（Pollard1973，pp.638-639）曾指出，歐洲的新興的工業(yè)城市，起先在歐洲地圖上好像一個個的小紅點，有些地方的紅點逐漸多了起來，就紅了一片，有些地方仍然紅點稀疏，且顏色還比較淡，就說明這一地區(qū)的的商業(yè)貿易和市場發(fā)展還比較落后。反過來看，如果有些地方紅點比較稠密、集中，且顏色較深，就說明那里的市場貿易比較發(fā)達。波拉德對對歐洲中世紀和近代開始時期歐洲新興工業(yè)城市的描述，非常恰當?shù)孛枋隽斯诵哪恐械娜祟惡献鞯氖袌鲋刃蛟跉W洲歷史上的這一時期中自發(fā)生成和自發(fā)擴展的情形。依照波拉德的形容，如果說中世紀南歐的威尼斯、熱那亞和佛羅倫薩作為人類市場交易合作的擴展秩序的幾個鮮艷亮麗的紅色斑點只是在南歐孤立地存在了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許多個世紀的話，那么，自13世紀之后，歐洲低地地區(qū)【一般指歷史上的尼德蘭17省地區(qū)，大約覆蓋當今的荷蘭、比利時、盧森堡，以及法國的東北部。在16世紀前半期，尼德蘭諸省主要處在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統(tǒng)治之下。16世紀60年代，尼德蘭開始了資產階級革命。1581年，荷蘭、澤蘭、格羅寧根等北方7省建立了尼德蘭聯(lián)省共和國，脫離西班牙而獨立；而南方各省繼續(xù)留在西班牙統(tǒng)治之下，后來獨立為比利時?！亢图尤霛h撒同盟【在歐洲歷史上，漢撒同盟（HanseaticLeague，或簡稱Hansa）是歐洲中世紀在德意志以及北歐地區(qū)一些城市所自發(fā)組成的旨在促進和保護商業(yè)貿易的同業(yè)工會。在13世紀大致形成，并在14世紀達到鼎盛，15世紀中葉轉衰，1669年解體。在鼎盛時期，加盟漢撒的城市超過了160個。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漢撒同盟的總部設在德意志的盧卑克（Lübeck），主要由漢堡、不萊梅、科隆等大城市的富商和貴族所參加、組織并領導。在中世紀歐洲歷史上，漢撒同盟是惟一能和威尼斯商業(yè)帝國相匹敵的一個非常特殊的經濟貿易組織。在14世紀的鼎盛時期，漢撒同盟不僅是一個經濟組織，也是一個政治組織，曾擁有自己的武裝和金庫，還與封建君主們有過戰(zhàn)爭。漢撒同盟豢養(yǎng)的軍隊一度極為強大，曾戰(zhàn)勝過挑戰(zhàn)它在波羅的海沿岸國家和地區(qū)影響的丹麥國王瓦爾德馬爾四世（ValdmarIV）。在這一時期，漢撒同盟曾壟斷波羅的海地區(qū)的商業(yè)貿易，并在西起倫敦，東至諾夫格爾德和基輔的沿海各地建立商站，在經濟、政治、軍事勢力上一度非常強大。漢撒同盟可以被認為歐洲歷史上最早的經濟一體化組織?！績鹊谋睔W城市，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卻不斷沖破了歐洲中世紀的羅馬教廷神權統(tǒng)治、各封建王國和地方領主勢力，以及各城市手工業(yè)這協(xié)會所共同“搭建”起來的一個個布羅代爾鐘罩，而慢慢紅成一片了。其中，率先出現(xiàn)的第一個“經濟奇跡”，就是后來史學家所常說的“荷蘭資本主義的興起”。許多歷史研究已表明，從公元10世紀起，歐洲歷史上的城市化趨勢就日益增強起來。與之相伴的是貿易的增加和商人階層的形成。到13、14世紀，除了商業(yè)貿易外，銀行和金融服務業(yè)也開始在南歐的佛羅倫薩、威尼斯和熱那亞等城邦共和國發(fā)展起來。人類合作的擴展秩序的自發(fā)擴展機制，說來很有點像是一種傳染病的流行傳播。究其原因，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主要是在任何文化傳統(tǒng)和歷史背景中，人們一般均會從其它文化和地區(qū)的人們的經商致富活動中學習和模仿。這同樣是歐洲中世紀中后期的情形。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從歷史上來看，在歐洲中世紀的中期和后期，威尼斯就與北歐和歐洲低地地區(qū)有著重要的商業(yè)貿易關系。它與佛蘭德斯等地以及北歐國家的商業(yè)貿易關系，除經由陸地外，還直接通過航運來進行。譬如，早在1318年，威尼斯人就為德國商人建立了貿易貨棧，以滿足德國人在本地經商和住宿的需要。于是，威尼斯商人與北歐和歐洲低地地區(qū)的頻繁經貿關系，自然會把哈耶克所見的那種市場自發(fā)擴展秩序，“傳染”到了北歐以及歐洲低地地區(qū)了。其中，荷蘭的市場和商業(yè)貿易的繁榮，就是一個直接結果。據格林菲爾德（Greenfield，2001，中譯本頁83）考證，“荷蘭”（Holland）一詞，只是在16世紀后半葉才進入人們的話語中，最初是指菲利普二世繼承西班牙王冠時所統(tǒng)轄的歐洲低地地區(qū)的17個省份。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從歷史上看，直到15世紀末之前，這一地區(qū)一直為勃艮弟人所統(tǒng)治，曾一度落入西班牙王國和哈布斯王朝的統(tǒng)治之下。后來，因哈布斯王朝過度征稅，西班牙王國的苛刻統(tǒng)治和對新教加爾文派的迫害，荷蘭人組織了反對西班牙君主的叛亂，然后先后聯(lián)合。在這些低地省份中，開始最富有的是南部的佛蘭德斯，接著，布拉班特（Brabant）后來居上，最早發(fā)展起來紡織業(yè)工業(yè)，并一度在整個工業(yè)生產上據領先地位。其后安特衛(wèi)普也迅速發(fā)展起來，一度成了當時的經濟、金融和商貿貨物集散的中心。隨后，荷蘭、澤蘭（Zeeland）、艾諾、弗里斯蘭、格羅寧根、格爾德蘭也相繼興起，并在后來加入了那一個共同體。最早推動在荷蘭諸省經濟興起的是商業(yè)和轉口貿易。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到15世紀，荷蘭就確立了自己作為歐洲海運主要國家的地位。這時的荷蘭商人，主宰了波羅的海的大宗貿易，包括向波羅的海國家運輸英格蘭和佛蘭德的羊毛、法國和萊茵的葡萄酒、伊比利亞的鹽、少量美洲的白銀以及荷蘭鯡魚，并運回谷物、木材和海軍儲備物資（Greenfield,2001，中譯本頁85）?；钴S的商業(yè)和航海貿易，極大地刺激了荷蘭諸省內部城市的商業(yè)和制造業(yè)的發(fā)展。其中的主要加工業(yè)有萊頓的羊毛，哈勒姆的亞麻，阿姆斯特丹的鉆石加工、絲綢和印染，鹿特丹的榨糖，等等。到了17世紀，荷蘭的近代工業(yè)也開始出現(xiàn)了，包括對對進口的英格蘭紡織品的精整工序，釀造，蒸餾，制鹽，香煙制造，煉可可粉，鉛制品生產，還有當時較為先進的研磨光學鏡片，顯微鏡生產，鐘表制造，造船業(yè)、航海儀器，地圖和航海圖的制作，以及圖書出版等等。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根據麥迪森（Maddison,2001,中譯本頁6）的數(shù)字，到1570年，荷蘭商船的運輸量大約相當于英格蘭、法國和德國的全部商船隊的總和，而從人均水平來看，則是后三個國家人均水平的25倍。荷蘭商業(yè)和制造業(yè)的發(fā)展，主要建立在三大支柱之上，這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阿姆斯特丹銀行和龐大的商船隊。后者曾在1600年到達日本，1601年到達中國，1626年在北美建立“新阿姆斯特丹”（1664年被英國買去，并改名為“紐約”），1641年在馬六甲建立航運據點，1642年在新加坡和澳洲的塔斯馬尼亞建立了據點，1652年則從葡萄牙手中奪回了好望角。工業(yè)、商業(yè)、貿易、航運、以及服務業(yè)的發(fā)展，也極大的促進了荷蘭的城市化水平。到了17世紀，整個荷蘭的城市人口已超過半數(shù)。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荷蘭的貿易和制造業(yè)的發(fā)展和工商繁榮，尤其是其對外貿易的爆炸式的發(fā)展，促進了荷蘭銀行業(yè)和其它金融服務業(yè)的發(fā)展。或者精確地說，在16、17世紀荷蘭經濟的興起中，銀行、金融服務業(yè)與實體經濟部門相互促進，共同發(fā)展。在17世紀以前，荷蘭頻繁和發(fā)達的對外貿易，自然產生了貨幣兌換的要求。但當時貨幣兌換商們曾一直受到社會和政府的指責，說他們常常引起金融混亂。于是，在1609年，阿姆斯特丹城邦查禁了貨幣兌換商，接著建立了阿姆斯特丹銀行。該銀行成立后，它所提供的便利金融服務以及其所帶來的安全感，使存款源源不斷而來，有的甚至來自國外。反過來，這也使阿姆斯特丹銀行能提供給商界許多國家的貨幣，使他們較容易地購買各國的商品。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后來，阿姆斯特丹銀行又開始承擔商貿支付業(yè)務，并逐漸演變成為一個信貸銀行。從歷史上看，阿姆斯特丹銀行的信貸業(yè)務，是從對阿姆斯特丹城邦發(fā)生戰(zhàn)爭時向政府發(fā)放貸款開始的。之后，它也對東印度公司的海外經營活動，提供所需資金的信貸。到17世紀末，該銀行業(yè)則開始對私人公司發(fā)放貸款。商業(yè)繁榮和銀行金融業(yè)的發(fā)展，使荷蘭經濟的貨幣化程度達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據一位叫GregoryKing的人在1688年的估計，這一年荷蘭的貨幣供應量，大約為900萬英鎊。這一數(shù)字意味著，當時荷蘭的人均貨幣供應量為英國的兩倍和法國的3倍多（Greenfield,2001,中譯本頁101）。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市場貿易、制造業(yè)和銀行金融服務業(yè)的相互促進和協(xié)同發(fā)展，使人口不多、地域有限的荷蘭聯(lián)邦在財富和經濟實力上可以與當時許多人口眾多和疆域遼闊的大國相媲美。按照英國近代史上最早的一位著名經濟學家威廉·配第（WilliamPetty,1623-1687）1676年的估計，當時法國人口是荷蘭各省聯(lián)邦的10倍多，但荷蘭的商船隊的數(shù)量卻是法國的9倍，外貿額則是法國的4倍，而當時荷蘭的利息率卻只有法國的一半。荷蘭當時還具有巨額的國外資產，而法國的國外資產卻微不足道。從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機制來看，在17世紀，荷蘭已經是一個高度市場分工和專業(yè)化的經濟。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譬如，它的大部分食品來自進口，它甚至雇傭外國士兵為其打仗，而把自己的勞動力則集中投入到那些高生產率的部門（Petty，1690）。另外，按照GregoryKing于1696年的估計，在1695年，法國和英格蘭的人均財政收入差不多，而當時荷蘭的人均財政收入卻相當于法國和英國的2.5倍以上（Maddison,2001,中譯本頁72-73）。由此看來，從斯密-哈耶克的理論詮釋以及波拉德的看待問題的視角來綜合審視17、18世紀荷蘭的市場繁榮和貿易發(fā)展，我們可以認為，這一時期荷蘭確實是“山河一片紅”了。由此我們也可以認為，這時的荷蘭，已經沖破了種種地方“經濟割據”的“布羅代爾鐘罩”，形成了“一體化”的市場合作擴展秩序。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10.4英國市場經濟秩序的自發(fā)生成與擴展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16世紀以前，英國的人口增長略慢于歐洲大陸諸國的平均水平，人均收入的增長也比較慢。按照麥迪森（Maddisson,2001,表B-21,表B2-22）的研究，在1500年，英國的收入水平還遠低于當時歐洲的一些先進地區(qū)，如現(xiàn)在意大利領土上的一些城邦國，佛蘭德斯和布拉班特的收入水平。1485年，亨利·都鐸（HenryTudor,1457-1509）從法蘭西跨越海峽，進軍倫敦，擊斃了金雀花王朝的理查德三世，自立為王，稱亨利七世（HenryVII,1485-1509年），開始了都鐸王朝的統(tǒng)治。西方學者一般把1485年都鐸王朝的建立，視作為英國近代史的開端。實際上，在金雀花王朝的后期，市場交易的擴展秩序已在英國有了一定的發(fā)展，其中最為令史學家矚目的是作為“英國民族工業(yè)”的毛紡業(yè)的生產行業(yè)。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但這時的織毛業(yè)還主要還是在城市小作坊和農村家庭手工業(yè)者之間分散進行。16世紀以后，在都鐸王朝的支持下，英國海外貿易迅速發(fā)展，出現(xiàn)了許多海外貿易公司，如幾內亞公司（1588年），東印度公司（1600年）。英國海外市場的擴大，毛織品的輸出劇增，自然拉動了英國國內的生產。商業(yè)資本家開始突破當時仍然廣泛存在的封建行會的限制，建立起許多手工工場。最初，英國的毛紡業(yè)是以分散的手工工場為主，以后則集中的手工工場越來越多。這就出現(xiàn)了馬克思后來所說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英國毛紡業(yè)的迅速發(fā)展，增加了對羊毛的市場需求，于是養(yǎng)羊成了有利可圖的事。英國的貴族，尤其是東南部與市場擴展有密切關系的地主和新貴族，便開始了歷史上有名的“圈地運動”。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他們大量強占傳統(tǒng)的公有土地，或強迫佃農退佃，從而把農民從土地上趕走，把土地圈起來，雇傭勞動力放牧養(yǎng)羊。這一圈地現(xiàn)象，在13世紀已開始出現(xiàn)，到了15世紀末葉，規(guī)模越來越大。圈地運動是英國資本原始積累的重要手段之一。這一運動以暴力手段加速了農民與生產資料分離，使大批喪失土地的農民變成了一無所有的“自由”雇傭勞動者，從而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準備了前提條件。都鐸王朝時期，英國進入了手工業(yè)、國內市場與海外貿易迅速發(fā)展的時期。據史料記載，在16世紀初，羊毛與毛織品已經占當時英格蘭出口總額的90％，其余10％的出口物品為煤、錫、鉛、谷物和魚類等。隨著國際貿易的擴大，英格蘭的國內市場交易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擴展。沿海航運和內陸河運業(yè)也隨之發(fā)展起來。海外貿易的發(fā)展，也推進了英國內部的市場化進程。到16世紀初，英格蘭本地已經有了352個大集市。市場范圍的擴大和市場分工的深化，誘致了生產技術和生產工具的改進，并促進生產者個人技能的提高，從而提高了勞動生產率。這一點恰恰證明了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機制的運作原理。談到斯密動力與科技創(chuàng)新的關系，蘭德斯（Landes,1998,p.60）在《國富國窮》一書中曾指出：“在18世紀，亞當·斯密論述這些事情時曾指出，勞動分工和市場的擴大促進了技術創(chuàng)新。這確實是中世紀歐洲所發(fā)生的事實。那是人類歷史上最具有創(chuàng)造力的社會之一。”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如果觀察一下都鐸王朝時期英格蘭的毛紡業(yè)的發(fā)展，也許更證明了斯密的這一理論判斷。英國最初的毛紡業(yè)純粹是手工勞動，紡織工用紡錘紡線，故生產率十分低下。到15世紀，英國的紡織工人較普遍地采取了手搖紡紗機，大大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到了16世紀初，英國紡織業(yè)又比較普遍的使用了“起絨機”，生產效率提高了許多倍。16世紀末，英國又從荷蘭引進了“回旋織布機”，生產率進一步提高。史學界一般認為，都鐸王朝時期在國際貿易擴大和國內市場分工深化推動下的英國呢絨業(yè)的發(fā)展，不但使生產技術不斷革新，而且改變了英國的農業(yè)性質，把整個農業(yè)也卷入到市場分工和深化的經濟體系之中，出現(xiàn)了一些大牧場和大農業(yè)。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都鐸王朝時期英國呢絨業(yè)的發(fā)展，也促進了英國城市化，特別是強化了倫敦作為當時的一個國際商業(yè)貿易中心的地位。都鐸王朝時期，英國大部分地區(qū)生產的呢絨都要先運到倫敦，然后再出口到國外。譬如，按照英國一位歷史學家拉姆齊（GeorgeD.Ramsay,1982,pp.39-40）的估計，在16世紀前10年，經倫敦出口的呢絨就占當時英國全國的61%；1534年-1544年，占84%；1568-1569年，占93%。這說明，到了16世紀下半期，英國的呢絨基本上都是經由倫敦而出口到國外的。在呢絨貿易和轉輸?shù)耐苿酉?，倫敦作為英國經濟中心的地位就逐漸形成了。在16世紀初，倫敦還大約只有7萬人。經過16世紀經濟貿易的迅速發(fā)展的促動，尤其是經歷了伊麗莎白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時代（1558-1603）的商業(yè)擴張，到1600年，倫敦人口已超過20萬人，成為歐洲的第一大城市。在經濟、金融、貿易、法律、文化、政治諸方面，倫敦當時也令其它歐洲城市瞠目以對。都鐸王朝時期，隨著英國呢絨生產和海外貿易不斷發(fā)展，英國的采礦業(yè)、冶金業(yè)和造船業(yè)也有了很大程度的發(fā)展。呢絨、采礦、冶金和造船業(yè)的迅速發(fā)展，城市化的加速，反過來又進一步深化了市場分工。16世紀之后，英國國內一些專門市場開始逐漸形成了。據史料記載，在16世紀，在都鐸王朝的統(tǒng)治區(qū)域內，有近800個城鎮(zhèn)，大約有300個專門市場。其中，羊毛及毛線專門市場30多個，呢絨專門市場27個，羊專門市場32個，糧食專門市場133個，大牲畜專門市場92個（Chartres,1990,pp.41-45）。到了都鐸王朝后期，市場交易的深度和廣度上都大大超過了以往任何時代。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1603年，蘇格蘭女王MarryStewart的兒子、蘇格蘭國王詹姆斯六世繼位為英格蘭國王，史稱詹姆斯一世（JamesI,1566-1625），由此開始了英國近代史上的斯圖亞特王朝時代。都鐸王朝時代的市場擴展和經濟增長，也伴隨著一個英國人口的快速增長時期。這一段時間的英國人口增長，一直持續(xù)到17世紀前半期的斯圖亞特王朝時代。在1600年，英國的總人口大約有410萬。到17世紀中葉，英國人口將近530萬。人口增長，加上市場范圍的限制，使17世紀斯圖亞特王朝初期的失業(yè)現(xiàn)象極為普遍。特別是在17世紀20-30年代，英國開始出現(xiàn)了經濟蕭條。失業(yè)、經濟蕭條、宗教矛盾和其它社會問題的積累，把英國帶入一個劇烈的社會沖突時期，這就導致了“英國革命”。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17世紀英國革命時期的社會動蕩，直到1688年的“光榮革命”后才基本穩(wěn)定下來。光榮革命是英國歷史上一個重要轉折點。在英國歷史上，“光榮革命”是指英國國會推翻復辟的斯圖亞特王朝政變。英王詹姆斯二世（JamesII，執(zhí)政1685-1688）曾企圖借助法國的力量，來恢復天主教教會的統(tǒng)治地位以及皇室的專制統(tǒng)治，于是與國會和新教諸教派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1688年，國會中的“輝格黨”和“托利黨”聯(lián)合在一起，迎請王婿荷蘭執(zhí)政奧蘭治親王威廉三世（WillemIII,1650-1702）出兵討伐國王，詹姆斯二世戰(zhàn)敗逃到了法國。次年，國會宣布威廉與其妻瑪麗二世（MaryII,1662-1694）共為英國國王和女王。在此之前，議會通過并頒布了著名的《權利法案》，作為國王登基的條件。該法案有效地限制了君主的王權，確立了英國的君主立憲的憲政制度。西方史學界因而稱這一事件為“不流血的革命”，或“光榮革命”。從表面上看，英國政治的表層運作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只是換了國王，且新國王還具有繼承王位的最直接條件，但實際上新國王卻是由議會創(chuàng)造出來的。這樣一來，16世紀之后100多年間困擾英國社會不休的主權問題就解決了：既然議會創(chuàng)造了國王，國家治理的主權自然在議會。自近代以來，國家的最高權力到底是在王室，還是在議會，圍繞這個問題在英國歷史上爭斗了上百年。其間有戰(zhàn)爭，有革命，并引發(fā)了劇烈的社會動蕩。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最后，英國卻通過不流血的手段而完成了其君主立憲制，最高權力從國王一人手中轉到了一批貴族手里，從而從根本上改變了英國的政體。更為重要是，英國的光榮革命為市場秩序自發(fā)成長和自由擴展創(chuàng)造了制度條件。光榮革命建立了一個穩(wěn)定的政治制度，市場經濟的擴展和經濟增長也就有了一個合宜的制度環(huán)境。接著，英國經歷了一個經濟迅速增長和社會財富大量積累的時期。根據麥迪森（Maddison,2001,中譯本頁86-89）的研究，從1700年到1820年，盡管人口增長出現(xiàn)了明顯的加速，但英國顯然已突破了“馬爾薩斯陷阱”，進入了一個人口和人均收入同時增長的時期。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這一時期，英國的人均收入增長快于17世紀，是歐洲大陸諸國的兩倍多。相比之下，荷蘭經濟卻在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災難性的下降。不但荷蘭的人口增長急遽下降了，人均GDP也降低了。1700年時，英國的GDP（不包括愛爾蘭）是荷蘭的2倍。到了1820年，前者則相當于后者的7倍。到19世紀初，英國的世界商業(yè)霸主地位已經基本上確立了。更為重要的是，通過18世紀上半葉市場的擴展和海外貿易增加，加上英國殖民地的擴張，英國國內市場分工的深化，以及科學技術知識的積累，已經把英國帶到了工業(yè)革命的大門口。18世紀下半葉，英國率先開始了工業(yè)革命。隨后，工業(yè)革命向歐洲和世界上一些其它國家擴展，從而極大地改變了人類歷史演變的整體進程，并徹底改變了人類的命運。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英國工業(yè)革命興起的過程中，有一些事件特別值得一提。1733年英國發(fā)明了飛梭；1769年發(fā)明了“珍妮紡紗機”；1785年發(fā)明了蒸氣動力織布機。1776年，瓦特建造了可以連續(xù)運動的蒸氣機，更是人類科技史上的一大事件。隨著蒸氣機的發(fā)明，英國的采煤、冶煉技術也有了很大的提高。1825年的英國第一條鐵路的開通，更徹底改變了人類社會的聯(lián)系與交往形式。這不僅體現(xiàn)在運輸量成百倍的增加和運行速度的數(shù)十倍的加快，而且把整個國家變成了一個有鐵路交織起來的交易與交換的經濟與社會網絡。為什么工業(yè)革命率先在英國發(fā)生？對此學術界見仁見智，眾說紛紜。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有人認為，英國的農奴制瓦解較早，從而為工業(yè)革命準備了充足的自由勞動力；有人則強調英國圈地運動的作用，認為這一運動把英國農民趕離出了土地，迫使他們到工業(yè)生產中接受雇傭勞動；也有人認為，英國的海外殖民地的瘋狂掠奪，為英國人提供了資本積累的原始資金，從而釀就了英國工業(yè)革命的條件；還有人從地理決定論出發(fā)，認為英國是個島國，海上交通便利，又處在世界貿易的有利地理位置上，便于發(fā)展航海貿易。但是，錢乘旦和許潔明（2002，頁222）教授卻認為，盡管上述因素均有一定的影響，“但根本的因素卻是，英國光榮革命后建立了一個合適的政治制度，這個制度保證社會有寬松、平和的環(huán)境，讓人們追求個人目標，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創(chuàng)造能力?！盨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他們還認為，對這種模式的工業(yè)化道路，亞當·斯密和大衛(wèi)·李嘉圖（DavidRicardo）從經濟學的角度做了論證，而杰里米·邊沁（JeremyBentham）則從政治倫理的角度給予了說明：“亞當·斯密和大衛(wèi)·李嘉圖論證說，一個國家的經濟只有在最‘自由’的狀態(tài)下才能最好地發(fā)展，一切國家干預都會對經濟造成破壞，只有一只‘看不見的手’……不受節(jié)制地起作用，才能把這個國家引向富強。杰里米·邊沁告誡說，良好的社會應追求‘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利益’，只有當每個人追求到他自己的最大利益時，全社會的最大利益才能夠實現(xiàn)?！保ㄍ希㏒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現(xiàn)在，從斯密-哈耶克的市場自發(fā)-擴展秩序的形成史的理論思路來看待英國近代史，我們也大致得出與歷史學家們相類似的見解。整個英國近代史，正是市場經濟秩序成長和擴展與其制度條件互動共生的一個歷史過程。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機制，恰恰正是在這些制度條件的生成和完善中形成并發(fā)揮出來的。這些制度條件，顯然就是保證市場運作的財產的法律制度，而從深層支撐著財產的法律制度運作的，則是英國的憲政民主制度。對于這一點，我們下面還要專門探討。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10.5法國市場經濟秩序的艱難成長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近代歐洲歷史上，如果說英國的市場經濟秩序是在與政治制度的相對平和和緩慢的互動中自發(fā)生成和擴展的，那么，從整個歷史演變過程來看，法國的市場經濟卻是在君主專制的行政強權控制以及劇烈的革命與社會動蕩中蹣跚而行的。并且，近代法國近代市場經濟秩序，在大多數(shù)時間里是在王室和政府的調控、干預和引導下發(fā)展和成長的。從歷史上看，在現(xiàn)今法國的領土疆域上，中世紀曾存在著許多公國和伯國。在羅馬帝國覆滅后，克洛維（Clovis,466-511）曾創(chuàng)建了第一個法蘭克王朝，即墨洛溫（Merovnger）王朝。其后，經歷了卡羅林王朝和查理曼帝國之后，在公元9世紀，法蘭克王國又分裂了。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查理曼帝國一分為三后，“禿頭查理”根據《凡爾登條約》，在大致目前的法國疆域上建立了法蘭西王國，史稱卡佩王朝，此時才真正開始了法國的歷史。之后，法國又卷入了與英國的百年戰(zhàn)爭。“只是在查理六世（CharlesVI）于1422年死去，法國同意接受英國國王作為其繼承人之后，它在名義上才算一個國家”。在法蘭西王國的形成過程中，王室的專制勢力對社會的掌控程度一直很強大。尤其是經過英法百年戰(zhàn)爭而基本上實現(xiàn)了領土統(tǒng)一后，法國的君主專制制度得以進一步確立和加強。1483年，查理八世（CharlesVIII,1470-1498）繼位，君主專制制度在法國完全確立了。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按照諾思和托馬斯（North&Thomas,1973,中譯本頁152-159）的研究，在16世紀之前，盡管法國的市場經濟秩序在法國君主專制的政治體制下有了一定程度的蘊育和發(fā)展，但相對來說，當時法國各地在某種程度上還是互相隔絕的。諾思和托馬斯還發(fā)現(xiàn)，即使在法國統(tǒng)一后，法國王室所采用的種種財政政策顯示，皇權專制政府幾乎有意無意地采用了一切可以想象的手段來阻撓一個廣泛的市場秩序的擴展：“各地被國內關稅制度人為地分隔并孤立起來。市場區(qū)域通常達不到少數(shù)大城市和某些港口的近郊以外。大概可以把舊秩序時的法國看作是由30多個孤立的市場區(qū)域所組成?！保∟orth&Thomas,1973,中譯本頁153）根據這一觀察，諾思和托馬斯認為，這時的法國人“近乎過著完全自給自足的生活”。由此我們可以認為，從15到17世紀，阻礙市場秩序自發(fā)擴展的布羅代爾鐘罩在法國各地普遍存在著。這一情形也為布羅代爾深入細致的研究所證實：“分散的、地區(qū)化的法國經濟是由于傾向于自我封閉的若干個體拼湊而成的”；“若干個色彩不同的小塊地區(qū)拼成的鑲嵌畫，每一地區(qū)皆在一狹小的空間內自給自足?！鼻以诿總€城鎮(zhèn)中，幾乎只有排他性的地方市場存在。在各個封閉孤立的地區(qū)中，人們與外界的接觸是很少的。即使存在市場交易，但人們市場交易的半徑也很短。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從歷史地理環(huán)境來看，“法國領土的構造及其地理環(huán)境保障了國內交通的發(fā)達”（Braudel,1976,中譯本頁363），“舊制度末期，共有4000公里陸路，8000條通航河流和1000條運河，各地區(qū)因道路覆蓋密度不等而分成等級，運輸途徑趨于多樣化”（Braudel,1976,中譯本頁365）。然而，法國優(yōu)越的地理環(huán)境和交通的發(fā)達卻并不必然意味著全國市場的自發(fā)和自然形成。在這一時期，“多數(shù)法國人，包括全部農村，一大部分集鎮(zhèn)和城市，滿足于與世隔絕”（E.Labrousse，轉引自Braudel,1976,中譯本頁357）。盡管這一時期法國的市場經濟是分隔的，或言廣泛存在著窒礙市場分工擴展的布羅代爾鐘罩，但在法國統(tǒng)一后，政治的統(tǒng)一，王權的鞏固，以及王室的皇權專制政府和對市場的控制和管制，還是為法國工商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環(huán)境，市場經濟秩序開始在君主專制制度和政府的干預和引導下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發(fā)育和成長。15世紀晚期，法國經濟已開始從英法百年戰(zhàn)爭的破壞中復蘇。進入16世紀，法國分割和分散的市場經濟還是有了一定的發(fā)展。在法國市場經濟的成長與發(fā)展中，最為令人矚目的現(xiàn)象是在呢絨、紡織、印刷、玻璃、制陶行業(yè)中開始出現(xiàn)的手工工場。譬如，在里昂這一法國紡織業(yè)的中心，在1536年時，已經有12000多紡織工人。在馬賽和波爾多，造船業(yè)則發(fā)展起來。首都巴黎則以化妝品和珠寶而享譽于世。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到了16世紀，在“地理大發(fā)現(xiàn)”和新航路開辟的刺激下，法國的工商業(yè)迅速發(fā)展起來。憑借著南臨地中海和西臨大西洋的優(yōu)越地理位置，加之良港密布，內部河流暢達，法國不但在內部商業(yè)貿易網絡開始形成，呢絨、亞麻布、絲綢、錦緞、地毯、葡萄酒等商品行銷全國各地，而且還源源不斷地出口到西歐各國、地中海沿岸各國，甚至美洲的“新大陸”。在新航路開辟后，大量貴金屬流入歐洲，在歐洲引起了價格革命，導致金銀貶值，物價上漲。這反過來又刺激法國貴族階層追求奢華的生活，從而引致了珠寶業(yè)的發(fā)展。由于當時法國的王公貴族揮霍無度，政府債臺高筑，政府不得不在發(fā)行公債的同時也開始賣官鬻爵。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由此，富裕腐敗的官吏階層開始在大商人、高利貸者和富有的行會行東中產生。政府出售官職的直接后果是增加了王室的歲入。結果，賣官鬻爵曾在一個時期中構成了法國財政制度的一個重要方面。在16和17世紀，法國采取了皇權專制引導的重商主義的發(fā)展思路。1624年，紅衣主教黎塞留（ArmendJ.duP.DucdeRichelieu,1585-1642）受路易十三（LouisXIII,1601-1643）所召擔任首相，掌管王朝的財政直至1642年。黎塞留掌控國家大權后，強化國家政權建設，加強中央集權，建立了專制主義的政治體制。為此，黎塞留在中央設立各部大臣，后者在首相的直接領導下掌握實權，決斷日常行政大事。在經濟政策方面，黎塞留強化了對地方經濟的控制，推行重商主義的經濟政策，并實施了一些恢復生產和發(fā)展貿易的政策措施。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黎塞留執(zhí)政時期，法國政府注重發(fā)展農業(yè)，修建公路，疏通運河，建設港口，并鼓勵制造業(yè)生產，特別鼓勵貿易公司。黎塞留死于1642年。不到半年后，路易十三也在1643年5月駕崩。接著，法國進入了路易十四（LouisXIV,1638-1715）時代，其間王權專制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路易十四特別賞識并重用柯爾貝爾（JeanB.Colbert,1619-1683），讓其任法國財政大臣，后因其功績卓著，而重新任命為王室國務秘書和海軍國務秘書?？聽栘悹栐谌蝺龋e極進行財政改革，大力推行重商主義政策，大舉興辦王家手工工場，促使法國經濟再度呈現(xiàn)繁榮景象。在這個過程中，王室及其政府對法國經濟的行政控制進一步強化。在路易十四和柯爾貝爾的統(tǒng)治下，法國的重商主義達到了頂點。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正如《劍橋歐洲經濟史》第4卷中所言：“與英國相比，法國的貿易組織甚至都可以說是政府的事情。東印度公司是由國王和柯爾貝爾與商人合作創(chuàng)立的?！保≒ostan,etal,p.529）且在路易十四和柯爾貝爾看來，“貿易公司就是國王的軍隊，法國的手工工場就是國王的后備軍”（Beaud,1983，中譯本頁36）。為了加強對市場經濟的行政控制，從1663年開始，柯爾貝爾廣泛調查了法國的資源，以及每個地區(qū)發(fā)展農業(yè)、貿易、工業(yè)的各種條件，一俟情報湊齊，柯爾貝爾便準備了一個計劃，列出國家需要生產什么，應該在哪些地方生產。用這種辦法，柯爾貝爾督促建立了400多種制造業(yè)。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按照諾思和托馬斯（North&Thomas,1973,中譯本頁157-158）的研究，這一時期法國政府對產業(yè)的控制，已經達到常常涉及到一個行業(yè)的生產過程的一些細節(jié)的地步。以織物染色為例，其管制條例曾多達317項。并且，條例是政府官員與行會的領導人協(xié)商后制定出來的，一般反映中世紀的生產技術。由政府和行會所掌控的檢查制度相當繁瑣。譬如，在柯爾貝爾時代，連普通紡織品也至少需要6道工序。在路易十四和柯爾貝爾時期，法國政府對生產行業(yè)的行政控制政策和措施，也同樣適用于商業(yè)和貿易。如上所述，1664年建立的法國東印度公司，就是由王室和柯爾貝爾于商人共同創(chuàng)立的大型貿易公司。法國東印度公司成立后，享有在印度洋和太平洋貿易、航行的50年的獨占權。柯爾貝爾效法荷蘭創(chuàng)建東印度公司和西印度公司，也成了法國歷史上“官辦”、“官商合辦”或“官督商辦”商業(yè)貿易公司失敗的典型例子。盡管柯爾貝爾和法國王室給法國東印度公司獨享50年東方貿易的壟斷權，但因募集資金極為困難，這個東印度公司并未獲得多大成功。后來，柯爾貝爾和法國政府創(chuàng)立的西印度公司和其它3、4個商事公司，結果一個比一個更糟糕。要全面掌控市場經濟的運行，就需要一個龐大的官僚機構。在這個龐大的市場控制系統(tǒng)中，忠于王權的官僚機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工商業(yè)行會。后者在政府的支持和卵翼下強化起來，并成為政府操控市場的一個主要代理機構。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結果，政府產業(yè)官僚機構和行會就構成了對法國制造業(yè)和商業(yè)活動幾乎一切方面巨細無遺的控制系統(tǒng)。在君主專制制度的行政強化控制下，16和17世紀的法國市場經濟的成長經歷了一個步履蹣跚、障礙重重的艱難發(fā)展歷程：1）勞動力的流動到處受到限制，進入一個行業(yè)，即使可能，也是困難重重；2）資本的流動也到處受到限制；3）按傳統(tǒng)習俗而制定的繁瑣的生產過程的條例，也非常有效地限制了生產和技術創(chuàng)新；4）在許多場合，一些商品的價格都是固定的。另外，諾思和托馬斯（North&Thomas,1973,中譯本頁158-159）的研究還發(fā)現(xiàn)，如果說行會控制和王室檢查制度不足以抑制經濟的增長和市場的自發(fā)擴展，那么，阻止法國經濟增長的還有王室直接承辦和資助的產業(yè)：“盡管王室主辦的藝術和奢侈品部門在法國已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已經負有盛名，但如果沒有王室的補貼，恐怕也很少能維持下去?？傊跏业谋幼o常常助長了那些沒有效率的行業(yè)。適合王室部門的情況同樣適應于那些外貿公司?！睂τ谶@一時期的法國的情形，布羅代爾（Braudel,1976,p.409）描述道：“在16世紀，國家日益擔當起大規(guī)模征集和分配收入的角色。通過各種稅收、出售官職、租金和沒收，國家奪取了各種產品的極大部分。這種多重掠奪非常有效，因為，預算是隨著經濟狀況和物價水平的上下波動而或多或少地變化的。伴隨著經濟生活的點滴成果的國家的興起，并不是偶然的，或者像約瑟夫·熊彼特貿然認為的那樣，并不是動蕩的力量?！保ㄞD引自Wallerstein,p.133）從人類市場秩序自發(fā)成長的理論研究視角來看，一旦市場交易的合作擴展秩序在一個地方生成并取得了成功，它不但會向周圍和鄰近的地區(qū)“推進”和“擴散”，也會跨過國家的疆界，向其它鄰近的國家和地區(qū)“傳染”和擴展。從近代歐洲歷史發(fā)展演化進程來看，市場的自發(fā)擴展秩序首先在地中海北岸的一些城邦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然后“傳染”和“擴散”到荷蘭和歐洲低地地區(qū)，接著又在英國取得了巨大的進展。在南面、北面以及西面跨越英吉利海峽的英倫三島都由市場經濟秩序的擴展而“紅”成一片時，處在歐洲中心地帶的法國自然難免受到其包圍中的“傳染”。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如上所說，經歷了英法百年戰(zhàn)爭后的法國政治家和企業(yè)家們，自然不會對英國、荷蘭諸省和南歐諸城邦國的市場發(fā)展和商業(yè)貿易繁榮無動于衷。在君主專制體制中下，法國王室和政府在16和17世紀采取了重商主義政策，竭盡全力推動國內的制造業(yè)生產，并鼓勵海外貿易。于是，在經濟史學界就有了“近代歷史上法國學英國”的說法。事實上早在18世紀，法國著名哲學家伏爾泰（Voltaire,1694-1778）就在名著《哲學通信》中對當時的英國社會生活、經濟與政治制度，以及思想文化做了許多介紹，并評論道：“商業(yè)已使英國公民富裕起來了，而且還幫助他們獲得了自由，而這種自由又轉過來擴張了商業(yè)；國家的威望就從這方面形成壯大了。商業(yè)漸漸地造成了海軍的力量，從而英國也就成了海上的霸主。”“這一切給了英國商人以一種感到驕傲的理由”（Voltaire,1760/1980,中譯本頁82-8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在仔細研究17和18世紀的英國和法國的經濟表現(xiàn)后，當代一位經濟史學家克魯澤（Fran?oisCrouzet）得出了在17世紀時英國在許多方面確實超前法國很多的結論：“在17世紀的1630年以后，……法國顯然被英格蘭遠遠拋在了后面”?？唆敐桑–rouzet，1990,p.6）還發(fā)現(xiàn)：“英格蘭與法國，一個是工業(yè)革命和現(xiàn)代經濟增長的先鋒，另一個則是第一個緊步后塵者?！笨唆敐蛇€進一步指出，科學技術是英法兩國經濟“之間的基本差異之所在”：“英國是所有基礎性發(fā)明的搖籃。這些發(fā)明孕育了現(xiàn)代工業(yè)，如紡織機器、飛梭、織布機、滾動印刷機、焦炭冶煉爐、混拌技術，以及所有技術中最富革命性的蒸氣發(fā)動機——并得以完善和應用于工業(yè)”。但是，法國并沒有爆發(fā)類似的發(fā)明熱潮。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為什么會這樣？美國一位當代政治學和社會學家格林菲爾德（Greenfield,2001,中譯本頁195）曾認為，在歷史上，法國一直被認為是一個“永久的挑戰(zhàn)者”：“它從未完全步入獲勝者的圈子；其經濟發(fā)展有時緩慢得足以用‘停滯’一詞來描述；它是個經濟的落伍者，在經濟世界中占有很小的地盤?！行W者卻已經把法國資本主義的相對衰落歸結為法國‘企業(yè)家心理’上的缺陷，即法國資本家的心態(tài)和生活價值觀?！北M管許多史學家包括克魯澤對這種看法持疑義，格林菲爾德（Greenfield,2001,中譯本頁201）還是堅持認為，法蘭西民族在商業(yè)傳統(tǒng)問題上具有一種矛盾心態(tài)：“這種矛盾心態(tài)即使沒有阻礙法國資本主義精神的崛起，也至少妨礙了其傳播。它減緩了積極向上的競爭心態(tài)的發(fā)展，而這正是史學家所發(fā)現(xiàn)的法蘭西‘企業(yè)家心理’中所缺乏的那種心態(tài)，并且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法國在19世紀多少令人失望的經濟績效?！盨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盡管在16和17世紀前半期英國在許多方面領先法國，但在16至18世紀歐洲市場經濟秩序不斷擴展的潮流中，法國也很難例外。在18世紀前半期，法國仍處在國家干預主義占支配地位的時代。盡管自黎塞留和柯爾貝爾時期起，法國在修筑道路，開掘運河、疏通航行河川，形成全國交通網絡，以及開拓法蘭西國內和國際市場方面做了許多努力，相應地王權專制下的國家干預政策也對產業(yè)和經濟的發(fā)展確曾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另一方面法國專制君主制下的政府干預也以重商主義的名義同時加諸市場交易的自由以諸多限制，如各地有取締谷物交易的一些措施（一些地方官員為防范各地谷物匱乏爾禁止將谷物賣到其它地方）等等。從英國和法國歷史上來看，盡管重商主義有促進和鼓勵工業(yè)和貿易的政策導向，但由于重商主義者主張國家積極干預人們的經濟生活，倡導在國家指導下進行國內投資，并采取限制、保護和獎勵措施來保證貿易順差，因而實際上把一國看成是一個封閉的、被關稅壁壘包圍著的自給自足的大經濟體。因而，與其說重商主義在歷史上促進的市場秩序的發(fā)育，不如說它在某種程度上強化了布羅代爾鐘罩，限制和阻礙了市場秩序的自發(fā)成長和擴展。以此來看，以亞當·斯密和大衛(wèi)·李嘉圖為代表的英國古典經濟學家從市場分工和自發(fā)擴展的視角所提出的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自由貿易、經營自由和遷徙自由的經濟自由主義，以及以杜爾閣（AnneRobertJacquesTurgot,1727-1781）為代表的法國重農學派，恰恰是對重商主義的國家干預主張的一種顛覆和批判。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正如韋伯（Weber,1927，pp.347-351）所見，“重商主義意味著國家作為一個政治強權而得到了發(fā)展，而這種發(fā)展又是直接增加人民的納稅能力來實現(xiàn)的”。由此韋伯認為，“資本主義的發(fā)展，并不是民族重商主義的產物。事情的經過是，在18世紀斯圖亞特王朝的財政壟斷崩潰之后，有一批不依賴行政當局而發(fā)展起來的企業(yè)家階層取得國會的有系統(tǒng)的支持?！侠淼馁Y本主義是以建立在他們自己商業(yè)利益基礎之上的可售服務的市場機會為轉移的”。韋伯還舉例到，在英國近代歷史上，只是在重商主義退出歷史舞臺之后，自由貿易體制才建立起來了。各地的交通稅和市場稅也在很大程度商束縛了18世紀前半期市場秩序的自發(fā)擴展，維系了法國各地分隔和相對孤立的市場格局。SchoolofEconomics,FudanUniversity2/10/2023盡管如此，從市場秩序自發(fā)擴展的機制來看，它本身就內涵著沖破各種行政體制和傳統(tǒng)意識形態(tài)所限制其擴展的種種羈絆和禁錮的自發(fā)成長力量。這一方面是因為，一個地區(qū)和國家的人們看到其它鄰近地區(qū)或國家發(fā)展繁榮起來了，他們會向這些繁榮地區(qū)學習，學著進行市場交易和經營企業(yè)，從而引發(fā)分工和專業(yè)化，并自發(fā)通過學習蘊生出斯密型動態(tài)經濟增長；另一方面，一些地區(qū)和國家經濟發(fā)展了，這些發(fā)達地區(qū)的企業(yè)家和商人會發(fā)現(xiàn)到鄰近的地區(qū)和國家去做生意，會更有賺錢的機會和可能。在人類歷史經濟發(fā)展的實踐中，這兩個方面或者說過程往往是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