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治古詩文誦讀法

唐文治古詩文誦讀法

2009年10月，全國語言工作委員會和中央精神文明建設委員會聯(lián)合舉辦了“唱經(jīng)、愛我的中國”系列活動。作為系列活動的首場大型活動“唐調(diào)儒風”專場演出在首都師大音樂廳拉開帷幕。全國各地的“唐調(diào)”傳人匯聚一堂,熱情獻演,再現(xiàn)“唐調(diào)”魅力,足見“唐調(diào)”的深遠影響。這里的“唐調(diào)”就是指唐文治的古詩文誦讀法(以下簡稱讀文法)。一、唐文治的獨特風格唐文治(1865-1954),字穎侯,號蔚芝,別號茹經(jīng)。生于江蘇太倉市的瀏河,晚年定居無錫。他出身書香門第,自幼受嚴格的家庭教育,十八歲省試中舉,二十八歲中進士。在朝為官十四載,官至農(nóng)工商部左侍郎署理尚書。從政期間,他敢于抨擊時政,倡言改革,并受到當時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教育成就的啟迪,深感“人才者,國家之命根也;學堂者,又人才之命根也?！彼氖q以后,他去仕執(zhí)教,盡瘁教育事業(yè)。在近半個世紀里先后出掌兩所學校:上海南洋公學(現(xiàn)上海交通大學)和無錫國學專修學校(以下簡稱國專),成績卓著,成為我國近現(xiàn)代著名的教育家。先生的辦學思想可以從國專的校歌中略窺一斑:“建功立業(yè),博古通今,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為一代國學大師,唐文治對經(jīng)學、理學和古文辭章有深湛的造詣,他以“厚植基礎,博覽專精”為訓導,鼓勵學生鉆研國學元典,規(guī)定“每一位國專學生至少能背誦長篇古文五六百篇”。而他那極富個性的讀文法也因其獨特的風格為人傳頌,在吟誦界,人稱“唐調(diào)”。吟誦是我國傳統(tǒng)的一種古詩文美讀方法,也是歷代文人欣賞和傳授古典文學的一種獨特手段,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門絕學。我國吟誦文化的歷史源遠流長,從西周官學中的“以樂語教國子:興、道、諷、誦、言、語”(《周禮·春官·大司樂》),到春秋戰(zhàn)國私學中孔子“弦歌誦書,終身不輟”(《列子·仲尼》),荀子“誦數(shù)以貫之,思索以通之”(《勸學》),吟誦之學一直長傳不衰。到了漢唐,吟誦之風遍及神州大地,在宋元明清更是得到了進一步繼承和發(fā)揚。可是由于受到“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沖擊以及新中國成立以后“左”的思想和崇洋思想的影響,吟誦之學沒有得到很好的重視。另一方面由于吟誦歷來采用師傳徒受、口耳相傳的方法,當今的絕大多數(shù)青少年學子都沒有聽過老先生的吟誦,絕大部分學校也沒有開設相關的課程,這門傳統(tǒng)教學藝術(shù)面臨失傳的危險。2009年夏天筆者隨吳潔敏教授去上海拜訪了畢業(yè)于唐文治任校長時期的無錫國專和上海交通大學的陳以鴻教授,有幸親聆了這位八十七歲老先生的即興吟誦并做了錄音。筆者為陳老洪亮的嗓音、充沛的中氣和清晰的口齒所深深震撼,真可用“美聽動人”來形容。由此筆者不難想象唐文治當年的讀文風采。陳以鴻回憶說:“茹經(jīng)(唐文治的別號)先生讀文時,神完氣足,感情充沛,雖耄耋之年,仍舊聲若洪鐘,蒼勁有力。”陳老告訴我們,他當年的老師唐堯夫先生是唐文治的傳人之一,是無錫國專的第一批畢業(yè)生。唐堯夫先生嗓音得天獨厚,高亢洪亮,尤其在讀太陽氣勢文時,響遏行空,鏗鏘悅耳或如鷹隼盤空,忽又飛流直下,教學效果甚佳。與其他的古詩文誦讀法相比,唐文治讀文法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有一次,陳老用這種讀法讀韓愈的《祭十二郎文》,竟然深入文章境界,以至涔涔淚下。這不就是“因聲入境”的表現(xiàn)嗎?看來“唐調(diào)”的確博大精深,對于凝神煉氣,尤其對于文章感情的表達有獨到之處。二、以唐文治為代表的學術(shù)輿論唐文治讀文法是在文化傳承的基礎上經(jīng)師授而產(chǎn)生的個人創(chuàng)新。唐文治早年在江南著名的江陰南菁書院就讀,受業(yè)于經(jīng)學大師黃以周。三年間,他苦心鉆研漢學、經(jīng)學和義理之學,并在老師的教導下,努力學習音韻之學,研讀《說文句讀》、《北溪字義》、《音均表》、《音韻闡微》、《說文雙聲疊均》、《李氏音鑒啟蒙》等。據(jù)《南菁日記》記載,唐文治一開始“茫然不得其綱領”,“取字母讀之,音仍不能分得明,而牙音與齒頭正齒更覺分不出?！边@里的“字母”是指漢語音韻學上的三十六個字母,代表了三十六個聲母,牙音是指七音中的舌根音,齒頭和正齒是指七音中的齒音。這些舌根音和齒音一開始讓唐文治覺得很難分辨,后來老師讓他認真抄寫《音韻闡微》并用心體會琢磨,漸漸地他終于悟得諸韻,喜得諸音?？梢?唐文治早年就對音韻之學頗感興趣并領悟較深,打下了讀文的基本功。而對他的讀文法的形成有直接影響的人乃是清代桐城派弟子吳汝綸。唐文治十分推崇吳汝綸,除其他幾位授業(yè)的先生外,“平生景仰者,惟先生一人而已”。1901年唐文治與吳汝綸初識,他親自向吳汝綸請教文章之道,讀文之法。吳汝綸說:“文章之道,感動性情,義通乎樂,故當從聲音入,先講求讀法?！彼栽鴩拇蟮茏訌堅ａ撓蛟鴩埥套x文法之事啟迪唐文治:當時曾國藩為張裕釗誦讀了王安石的《泰州海陵縣主簿許君墓志銘》一文,張裕釗聞之大有悟,成為入門之訣。隨后在唐文治的懇請下,吳汝綸隨即諷誦了唐文治寫的《奉使日本國記》,并說道:“讀文之法,不求之于心,而求之于氣,不聽之以氣,而聽之以神。大抵盤空處如雷霆之旋太虛,頓挫處如鐘磬之揚余韻;精神團結(jié)處,則高以侈,敘事繁密處,則抑以斂;而其要者,純?nèi)缋[如,其音翱翔于虛無之表,則言外意無不傳?！贝笠馐?讀文的關鍵在于把握作者的文氣,并從聲音上獲得文章的精神。聲音高昂處如天空中的雷霆,聲音停頓轉(zhuǎn)折處如鐘磬的余音;心聲集萃處聲音要高昂而不予約束,敘述集中的地方聲音要低沉而有所收斂;關鍵之處聲音要純粹和諧,不絕如縷,聲音震蕩于天地之間,這樣言外之意就不難表達了。隨后吳汝綸又推薦他讀《古文辭類纂》和《經(jīng)史百家雜鈔》二書,說:“君善學之,會心不遠矣。”次年兩人又在日本偶遇,白天忙于公務,晚餐后則共讀經(jīng)史古文,“高誦朗吟,聲音達十室之外”。就這樣,在吳汝綸的啟發(fā)下,唐文治悉心研究,深得讀文三昧,著《國文經(jīng)緯貫通大義》(初名《讀文法》,又名《國文四十八法》)、《國文大義》和《國文陰陽剛?cè)岽罅x》等。有關讀文法的理論見解主要就體現(xiàn)在這些論著中。作為一種在吟誦界頗具影響的古詩文誦讀法,“唐調(diào)”首先蘊含著深刻的清代桐城派文論思想,主張“因聲求氣”,強調(diào)“讀文”在理解文章的神氣,提高文章修養(yǎng)上的重要作用。唐文治認為“學者欲窮理以究萬事,必讀文以求萬法”,“讀文一事,雖屬小道,實可以涵養(yǎng)性情,激勵氣節(jié)”。這個觀點顯然受到桐城派理論的影響。桐城吳汝綸認為:“才無論剛?cè)?茍其氣之既昌,則所為抗墮、詘折、斷續(xù)、斂侈、緩急、長短、伸縮、抑揚、頓挫之節(jié),一皆循乎機勢之自然,無之而不合?！敝v的是,如果正氣興盛,那么音節(jié)的高下徐疾、長短輕重就都能順應自然,合情合理了。桐城張裕釗在《答吳摯甫書》中也寫道:“欲學古人之文,其始在因聲以求氣,得其氣則意與辭往往因之而并顯,而法不外是也?！边@里的“因聲以求氣”就是桐城派倡導的鑒賞古詩文的重要理論“因聲求氣”說。桐城劉大櫆在《論文偶記》中指出:“蓋音節(jié)者,神氣之跡也;字句者,音節(jié)之距也。神氣不可見,于音節(jié)見之;音節(jié)無可準,以字句準之。音節(jié)高則神氣必高,音節(jié)下則神氣必下,故音節(jié)為神氣之跡。一句之中,或多一字,或少一字;一字之中,或用平聲,或用仄聲;同一平字仄字,或用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入聲,則音節(jié)迥異,故字句為音節(jié)之距。積字成句,積句成章,積章成篇,合而讀之,音節(jié)見矣;歌而詠之,神氣出矣?！闭f的就是,文章的神氣主要應從音節(jié)中去體現(xiàn),而音節(jié)又是以字句為準則的,由推敲字句而使音節(jié)流暢,由音節(jié)流暢而使神氣顯現(xiàn)。在劉大櫆看來,文章有三個從精到粗的層次即神氣、音節(jié)、字句。在學習和鑒賞文章時要反過來,由字句求得音節(jié),由音節(jié)求得神氣?？梢?桐城派作家十分重視讀文的方法,強調(diào)從文章的音節(jié)入手,根據(jù)言之長短、音之高低來探求文章之氣,從而達到古人的神氣,所以縱聲朗誦,因聲求氣學說成為桐城派的祖?zhèn)髅胤?。此學說與韓愈的“氣盛言宜”說也是一脈相承。在《答李翊書》中韓愈說:“氣盛則言之長短與聲之高下者皆宜?！边@里的“氣盛”是指作者的一種精神氣質(zhì)、人格境界。意思是說,只要正氣培養(yǎng)得旺盛了,發(fā)而為言辭文章,表現(xiàn)力就會很強,不論語句長短,語調(diào)高下,都無所不宜了。唐文治承此學說,在《國文大義》中,他寫道:“蓋文章之道,所以盛者,實在于聲,所以和聲乃可鳴盛也。”因此,他十分強調(diào)讀文在培養(yǎng)正氣上的重要作用。他認為,正氣的培養(yǎng)要經(jīng)過運氣、煉氣到養(yǎng)氣三個階段,而運氣要從讀文開始,只有善于讀文的人才能辨別文章的繁簡、縱斂、粗精的消長、增減、盛衰等變化,才能從古文的音節(jié)韻律中體會出文章的神氣,然后從運氣過渡到煉氣,最后達到養(yǎng)氣的境界,一種對文章精神的深刻領悟。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認為才可以學習寫文章了。在《讀文法講詞》中他辯證地論述了人格與文格的關系。他說:“人格日高,文格亦日進。惟天下第一等人,乃能為天下第一等文,皆于讀文時表現(xiàn)出來。故讀文音節(jié)實與社會及國家有極大關系?！币虼?為了讓學生通過誦讀體會沉浸詞章的樂趣,達到古人的神氣,收到融會貫通的效果,他在教學實踐中特別強調(diào)傳統(tǒng)古文的誦讀訓練。他要求學生吟誦歷代詩詞名篇,辨清四聲及陰陽清濁,從而能賦詩填詞;并要求反復熟讀順誦像賈誼的《過秦論》、晁錯的《論貴粟疏》、諸葛亮的《前出師表》等氣勢磅礴、縱橫捭闔的文章。其次,“唐調(diào)”體現(xiàn)了“陰陽剛?cè)帷睂W說,主張根據(jù)文章之性質(zhì)來確定適當?shù)淖x文之法。此中的道理唐文治首先從古人的音律之道中悟得。據(jù)《論語》記載,子語魯太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nèi)缫?曒如也,繹如也,以成?！闭f的是,孔子與魯國樂官討論音樂演奏,孔子說音樂的道理是可以知道的:開始時五音齊鳴,各種樂器熱烈地演奏起來,然后鋪展開來,音律由和諧純粹到響亮清澈,悠揚悅耳,到結(jié)尾的時候又回旋往復,余音繞梁,不絕如縷,直至完成。這是孔子對音樂的理解。唐文治將此論樂之道推之于讀文,并舉賈生的《過秦論》、韓昌黎的《原道》、柳子厚的《封建論》等文章為例逐一說明,認為孔夫子讀文用的也是同樣的方法。他寫道,“文聲之妙蘊,通于天而協(xié)于律?！薄奥墒卸?陽律黃鐘為之首;陰律大呂為之首,用以變動周流,統(tǒng)氣類物。文之陰陽猶是也。文之陰陽之聲猶是也?！薄肮首鳂分N,要在陽而不散,陰而不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夫然后能安其位而不相奪。蓋不散、不集、不怒、不懾者,樂律之本原,而亦文聲之秘鑰也。是故文之聲貴實而戒浮,實則沉,浮則散。文聲貴疏而戒滯,疏則朗,滯則集。文之剛者其氣宜直而勿暴,暴其氣則聲怒。文之柔者其氣宜和而勿餒,餒其氣則聲懾?！惫糯囊袈煞譃槲逡艉褪?。五音,指宮、商、角、徵、羽五個音階,十二律是指由律管吹出的十二個不同音高的標準音,分為陰陽兩類。此處唐文治引用了《樂記》中對作樂之道的精辟論述,認為合乎禮儀的音樂就是要陽氣奮發(fā)而不流散,陰氣收斂而不閉塞,剛氣堅固而不粗暴,柔氣順和而不怯懦,陰陽剛?cè)崴臍鈺惩?交匯其中,表現(xiàn)在外,各得其所,而不相亂。這里他將此樂律的原理推之于讀文,認為文聲的奧妙就在于它和樂律一樣有陰陽剛?cè)嶂?而陰陽和諧、剛?cè)嵯酀且袈芍?自然也是文聲之本,所以文聲也是貴在“不散、不集、不怒、不懾”。談到具體如何把握這個原則時,他說道:“入門之始,則宜先辨聲之短長。大抵文之震蕩茹吐處,宜多用平用長,辨難奧衍處,宜多用仄用短,于重陽之中,而伏以一陰,則陽者不散。于重陰之中,而間以一陽,則陰者不集。”比如,李斯的《諫逐客書》是聲調(diào)鏗鏘的文章,文中寫道:“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于側(cè)也?！碧莆闹握J為如果把其中的“雅化”改成“同風”,把“佳冶窈窕”改成“窈窕佳冶”,那么兩句之間“平平仄仄,仄仄平平”的平仄律就會被打破,導致平仄不協(xié),讀起來就不能抑揚有致,鏗鏘有力了。他舉這個例子來說明,初學者在讀文時要根據(jù)文章的陰陽剛?cè)岬刃再|(zhì)辯清音節(jié)之律,然后運用聲音的高低長短讀出文章的抑揚頓挫。其次,唐文治又從曾國藩的作文之道上探求讀文之法。曾國藩繼承桐城姚姬傳的文學理論,倡導作文的“陰陽剛?cè)帷睂W說,認為“文章之道,分陽剛之美,陰柔之美二種。大抵陽剛者,氣勢浩瀚;陰柔者,韻味深美。浩瀚者,噴薄出之;深美者,吞吐出之”。曾國藩又承北宋邵雍的象數(shù)之說,發(fā)現(xiàn)詩文“有氣則有勢,有識則有度,有情則有韻,有趣則有味”。于是他將四象即太陽、太陰、少陰、少陽,與氣勢、識度、情韻和趣味做一一對應,形成“古文四象”即太陽氣勢、太陰識度、少陽趣味、少陰情趣。唐文治深受曾國藩的“古文四象”學說的啟發(fā)并擴充其說,將此作文之法推之于讀文。在《讀文法箋注序》中,他寫道:“天地之道,陰陽剛?cè)岫岩?作文者不能外乎是,讀文者亦莫能外乎是?！庇纱藢⑽恼碌淖x法分為急讀、緩讀、極急讀、極緩讀、平讀五種。一般來說,氣勢文適合急讀或極急讀,音調(diào)高昂;識度文適合緩讀或極緩讀,音調(diào)低沉;趣味文和情韻文適合平讀,音調(diào)平緩。但有時情韻文也可以越讀越高,靈活多變,未可拘泥。據(jù)陳以鴻回憶,他對夫子讀文法的體會是:太陽氣勢文要求高亢急驟,酣暢淋漓;而少陰情韻文則要求曼聲柔氣,一唱三嘆;少陰趣味文讀時從容不迫,舒展自如;而太陰識度文多為說理的文章,潛氣內(nèi)轉(zhuǎn),鋒芒收斂,讀時既不能圖快,力量又不能減弱,高下徐疾之分寸的把握至關重要。三、唐文治的文學觀唐文治在上述理論的基礎上,將讀文教學與作文教學有機結(jié)合起來,創(chuàng)“三十遍讀文法”,用于教學實踐。他認為,“文字者,經(jīng)天而緯地者也”。這里的“經(jīng)”和“緯”指的是文章結(jié)構(gòu)的縱橫條理。猶如匠氏筑室,一區(qū)、一徑、一庭、一木都是秩序井然,結(jié)構(gòu)有法,這就是匠氏的經(jīng)緯。作文與讀文也是同樣的道理。古人作文無同一者,皆經(jīng)緯之變化,所以只要獲得文章的線索,即思路,就不難知道古書的經(jīng)緯和命意了?！皠t讀《易》可以悟《書》也,如是而讀《書》,可以悟《詩》也,如是而讀《詩》《禮》,可以悟《春秋》也?！边@樣,學生就可以舉一反三,一通百通了。因此如何把握文章的結(jié)構(gòu)條理至關重要。如果讀文得法,則能觸類旁通,如果任意亂讀,就會“徒費時光,甚或襲庸俗之調(diào),卑陋不能自拔”。為此,他制定了具體的讀文訓練原則:“學者讀文,務以精熟背誦不差一字為主,其要法每讀一文,先以三十遍為度。前十遍求其線索之所在,劃分段落,最為重要。次十遍求其命意之所在,有虛意,有實意,有正意,有言中之意,有言外之意。再十遍考其聲音,以求其神氣,細玩其長短疾徐抑揚頓挫之致。三十遍后,自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雖讀百遍而不厭矣。能得斯境,方能作文,然實各有其性之所近,至易而無難也?！贝恕叭樽x文法”可謂是對唐文治讀文理論的精辟概括了。他認為,正確的讀文首先是幫助學生找到文章的線索,進而把握文章的命意,最終獲得文章的神氣。這讀文三步法與先生在“論文之氣”中提到的養(yǎng)氣三步法也是吻合的。在唐文治看來,只有完成了這三步,才可以開始寫文章。今天無錫國專的老校友回憶起母校來,都會想到以下四點:修心養(yǎng)性,專書教學,書聲朗朗,作文比賽。可見,唐文治不僅重視學生的“性情教育”,而且以“文章”為中心將讀文教學與作文教學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收效甚大。但凡國專出來的學生,一般都能吟詩作文,這與唐文治獨特的教學方法是分不開的,這也值得我們今天借鑒和學習。唐文治先生讀文法深受弟子喜愛并廣為傳播,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唐文治憑著自己深厚的讀文功底和獨特的人格魅力在親身實踐中將讀文法不斷地發(fā)揚光大。當年唐文治辦學可謂屢經(jīng)艱險,困難重重。在交通大學建校二十周年紀念會上,他談到了學校經(jīng)歷的艱難困苦:“回溯廿年來飄搖風雨,屢瀕于危;最難堪者,改革之際,經(jīng)濟困迫,彼時今日不知明日,本月不知下月,本學期不知下學期,諸生相對凄惶,至今思之猶堪墜淚?！笨箲?zhàn)軍興,無錫淪陷時他年已七十六,雙目失明?？墒撬磺谌毡镜蹏髁x的鐵蹄,明知時世艱難,經(jīng)營不易,還是鍥而不舍,堅持辦學。他率領學生數(shù)十人,含辛茹苦,顛沛流離,轉(zhuǎn)道至長沙、湘鄉(xiāng),沿途租民屋上課。這種大義凜然的民族氣節(jié)實在令人欽佩。唐文治的精神不僅感染了學生,就連當時的許多學界名流如周谷城、周予同、王蘧常、朱東潤等也因為德高望重的唐校長而愿意不計報酬地來國專授課。為了讓學生通過吟誦提高國文水平,唐文治雖年高身殘,可是他依然親臨教學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