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傳統(tǒng)債法對侵權責任承擔的影響

論傳統(tǒng)債法對侵權責任承擔的影響

法體系的斷裂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以下簡稱《侵權責任法》）的實施，刑事責任法在傳統(tǒng)的債務法體系中獨立，但在立法過程中，關于該法律存在的爭議并沒有停止。因為侵權責任法不能完全脫離傳統(tǒng)的債務法體系。例如，我國刑事責任法中的責任原則、組成要素和責任承擔方式與傳統(tǒng)的債務法有一定的聯(lián)系。自從《侵權責任法》實施以來,學界對與該法相關的若干問題仍舊一直懷著非常濃厚的研究熱情,其研究范圍大則談到整部侵權責任法的體系以及如何納入未來的民法典,小則談到侵權責任的形態(tài)及責任的承擔方式等問題,尤其是關于我國侵權責任承擔方式的問題,可以說一直都是民法學界爭論的焦點,盡管目前對侵權責任承擔方式進行探討的學術成果較多,但是在筆者看來,仍然在有些需要深入研究的地方留有空白,比如這些侵權責任承擔方式的本質到底是什么?幾乎很少有學者對其進行深入思考,其結果就是恐怕很難對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有鑒于此,筆者嘗試另辟蹊徑,從債的基本屬性入手來揭示我國侵權責任之承擔方式的本質。一、債之法律屬性所涵蓋的是債之相對性債作為一項古老的法律制度,可謂源遠流長,現(xiàn)代民法上的債起源于羅馬法,在羅馬法學家蓋尤斯的《法學階梯》中,債就已經(jīng)作為財產(chǎn)法的部分出現(xiàn),而且已經(jīng)有合同之債與侵權行為之債的區(qū)分,法學階梯體系后來在自然法的影響下形成學說匯纂體系,在學說匯纂體系中,債單獨成編,其內(nèi)容頗為豐富,地位備顯突出,《德國民法典》就是其著例②。在社會的變遷史上,債之所以在民法學的殿堂中如此發(fā)達而經(jīng)久不衰,在筆者看來,除了大部分的債能充分彰顯意思自治的理念,從而作為民法乃私法之核心的最強有力的保證外,債在經(jīng)濟社會制度中所發(fā)揮的重大作用也是非常關鍵的原因,債之所以能發(fā)揮這些重大作用,正是債的基本屬性使然。盡管有不計其數(shù)的學者探討債的本質、債的功能、債的特征等問題,但似乎很少有學者去認真思考債的基本屬性是什么?債的基本屬性無非就是指決定債的一切相關制度的源頭。但到底何為源頭,不無疑問,要想弄清這個問題,恐怕應該從債的法律內(nèi)涵中去尋找答案。關于債的法律內(nèi)涵,傳統(tǒng)民法的通說認為債為特定當事人之間得請求為特定行為的法律關系③。也即債權人有權請求債務人為特定的行為,債務人有義務為滿足債權人的請求而為特定的行為。從其法律內(nèi)涵可以看出,一方面?zhèn)前l(fā)生在特定主體之間的,也就是說在同一債的關系當中,不可能出現(xiàn)不特定的一切他人;另一方面?zhèn)且环N特別的結合關系,其表現(xiàn)為某種特定的行為,即給付。除此之外,再也無法從債的法律內(nèi)涵中尋找出其他解析,可是似乎有些遺憾的是學界一直在大談債的一攬子問題時,卻沒有從債的法律內(nèi)涵本身入手去詮釋債的基本屬性。在筆者看來,債只能發(fā)生在特定主體之間這一法律內(nèi)涵實乃蘊含著債的相對性,債表現(xiàn)為某種特定的給付行為這一法律內(nèi)涵實乃蘊含著債的給付性。從債的這種法律內(nèi)涵本身中找尋到的相對性和給付性,毫無疑問將是債最基本的特性,它們決定著債的成立以及債之一系列功能的拓展。其他諸如債的平等性、財產(chǎn)性、期限性、相容性和交易性等特性并不能從其法律內(nèi)涵本身中找尋到,并非債的基本屬性,而只是債的基本屬性之延伸而已①。債的相對性,就是指債權人基于債之關系,得向特定的債務人主張權利。債務人的義務與債權人的權利,乃同一給付關系的兩面。實踐中,這種債之關系的發(fā)生要么是源于雙方當事人的合意,要么是源于法律的硬性規(guī)定,前者如契約,后者如不當?shù)美颠€,侵權損害之賠償,無記名債券等。但無論是在哪種債的關系中,債權人和債務人都是特定的。債只能在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發(fā)生效力,對其他的第三人原則上并沒有任何效力②。債權人只能請求債務人負給付義務,同時也只有債務人才向債權人負給付義務。不過就債之相對性而言,也切不可機械地去理解,比方說在無記名債券的情形下,或許有人會追問,盡管債券上的債務人必須是確定不變的,但是債權人似乎并不確定,任何人只要持有該債券,就可以成為債券上的債權人,那么在此種情況下債權人似乎就不特定了。筆者認為這種追問站不住腳,因為在這種情形下,實際上是法定的債權轉讓之著例,一旦某個人將其擁有的債券交付給另外一個人時,實際上是發(fā)生了債權的轉讓,對于特定債務人言,此時的受讓人正好是特定的債權人。同理,在債務承擔的情形下,債務的承擔人也正好是特定的債務人?？傊?只要是在債務關系成立的時候,筆者認為都能夠從其中找到一個相對應的特定權利主體和特定義務主體,這與物權關系成立時不同,因為在物權關系成立時,只有權利主體是特定的,而義務主體不特定,物權人以外的所有不特定的人都負有不妨害或不干涉物權人實現(xiàn)其權利的義務。此種義務,梅迪庫斯教授將其稱之為“一般性法律義務”,除非是權利人和某個特定的義務人事先有特別的約定,否則就不符合債的相對性,從而不足以構成債之關系。相對性作為債的基本屬性,實際上也正是債的實質之表達,不管債務關系的具體表現(xiàn)如何,其實質都是一樣的,這就是法律效果的相同性,即一方當事人可以向另外一方當事人請求給付。深知債的相對性,對債之體系、債之原理、債之功能以及債的一系列相關制度之理解頗有實益。在以私法自治為理念的民法中,債編里的任意性規(guī)范是最多的,是民法里面最顯私法自治的部分,從而在債的殿堂里,當事人在法律上的命運更多都是由他們自己去決定的,這些實乃債的相對性使然。債的給付性,就是指債務人基于債之關系,能向特定的債權人為或者不為一定的行為。在一項債的關系當中,債權和債務都指向同一個對象,即為債務人的特定行為,只有當債務人的特定行為完成之后,才可能滿足債權人的利益。這種特定行為既可以是作為,也可以是不作為,前者如買賣合同中約定的交付貨物,后者如勞動合同中約定的勞動者不泄露用人單位的商業(yè)秘密。無論是作為還是不作為,都表現(xiàn)為一定的給付性,故債法理論上索性用“給付”來指稱債務人這種特定的行為。在債的關系構成上,傳統(tǒng)民法上也用“給付”來指稱債的標的③,而且已經(jīng)成為債法理論上的通說。現(xiàn)代債法正是在繼承和發(fā)展這種債的標的觀念之基礎上,以給付為核心來構建債的關系。以傳統(tǒng)民法中常見的四種債為例,無一沒有體現(xiàn)債的給付性,在契約之債中,契約義務人需對契約權利人進行約定的給付,在不當?shù)美畟?得利人需對受損人進行不當?shù)美姆颠€給付,在侵權行為之債中,侵權人需對受害人進行損害賠償?shù)慕o付,在無因管理之債中,管理人需對被管理人進行相關費用的給付,同理在其他非常見的債之情形下,也一樣毫不例外的體現(xiàn)出債的給付性,比如親屬之間的撫養(yǎng)請求,離婚時的損害賠償請求等規(guī)定。給付性作為債的基本屬性,能很有力的將債務關系與物權等其他關系區(qū)分開來。由于給付作為債務人的行為,債權人只可能請求債務人為給付行為,因此凡不以相對人的行為為客體,而以對物(物權)、智力成果(知識產(chǎn)權)、人格利益(人格權)以及身份利益(身份權)為支配對象的法律關系,均不屬于債的關系。從而可知債的給付性能決定某種法律關系為債務關系,此乃債的關系與其他非債關系的分水嶺。通過對債的相對性和給付性進行分析之后,不得不說它們承載著債的生命和根基。債的相對性和債的給付性是相輔相成的,凡是不具備這兩種基本屬性的肯定不是債,只要是債,就一定具有這兩種基本屬性,反過來說,只要具備這兩種基本屬性的法律關系一定是債的關系①。只有對債的這兩種基本屬性進行深入的思考,方可能感受到債的發(fā)達和其博大精深的原理,進而從整體上更好的去把握債的全貌,深知債的精髓。二、對我國侵權責任承擔方式的探討我國《侵權責任法》第15條明確規(guī)定:“承擔侵權責任的方式主要有:(一)停止侵害;(二)排除妨礙;(三)消除危險;(四)返還財產(chǎn);(五)恢復原狀;(六)賠償損失;(七)賠禮道歉;(八)消除影響、恢復名譽?！痹摋l明顯是采用了多元化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王利明教授進一步認為,在此背景下,我們不能說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都是債的關系了。魏振瀛教授也認為這些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從性質上看并不都屬于債的關系。也有學者認為這些責任承擔方式能夠被傳統(tǒng)民法上的“損害賠償”所包攬,其理由就是包含在“損害賠償”之內(nèi)的“回復原狀”具有極其豐富的內(nèi)涵,它可以用于滿足一切權利(利益)填補的需要。筆者認為,這些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是否屬于債的關系,不能簡單地加以認定,而關鍵是要看我國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是否具備債的基本屬性,如果具備,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就屬于債的關系,如果不具備,則不屬于債的關系。以下筆者試圖從債的基本屬性入手,來具體分析我國侵權責任的承擔方式②。(一)權利人請求權的內(nèi)容當權利人的權利遭受他人的不法侵害時,權利人完全可以請求該不法侵害人停止其侵害行為③,此時權利人的請求權正好指向特定的不法侵害人,而不能指向其他第三人,具有債的相對性;同時權利人請求的具體內(nèi)容是不法侵害人需停止其侵害,對于不法侵害人來說,他對權利人是一種不作為的給付,具有債的給付性。因此,停止侵害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二)排除妨礙之性質在傳統(tǒng)民法中,由于侵權法的功能就是填補損害,在沒有損害的情況下,是無法得到侵權法救濟的,從而排除妨礙在性質上便歸屬于物權請求權,是物權效力的延伸,但是隨著侵權法的變遷和發(fā)展,其功能從單一的填補損害轉向兼具有填補損害和預防損害發(fā)生之后①,排除妨礙之性質恐怕不再僅僅只歸屬于物權請求權。當權利人的權利招到他人的妨礙,并且不屬于權利人所容忍的義務范圍內(nèi)時,權利人完全可以請求該妨礙人除去妨礙,此時權利人的請求權正好指向特定的妨礙人,而不能指向其他第三人,具有債的相對性;同時權利人請求的具體內(nèi)容是妨礙人除去其妨礙,對于妨礙人來說,他對權利人是一種作為的給付,具有債的給付性。因此,排除妨礙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②。(三)有填補損害和預防損害發(fā)生之后的情形在傳統(tǒng)民法中,消除危險與排除妨礙一樣,在性質上也歸屬于物權請求權,是物權效力的延伸,但同樣由于侵權法的變遷和發(fā)展,其功能從單一的填補損害轉向兼具有填補損害和預防損害發(fā)生之后,消除危險之性質恐怕也不再僅僅只歸屬于物權請求權。當權利人的權利由于他人的行為而產(chǎn)生危險,并且不屬于權利人所容忍的義務范圍內(nèi)時,權利人完全可以請求該行為人消除危險,此時權利人的請求權正好指向特定的妨礙人,而不能指向其他第三人,具有債的相對性;同時權利人請求的具體內(nèi)容是行為人消除危險,對于行為人來說,他對權利人是一種作為的給付,具有債的給付性。因此,消除危險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四)請求權的取得方式返還財產(chǎn)在民法中的運用極其廣泛,其因不同的法律事由呈現(xiàn)出多樣性,比如在租賃合同期限滿之后,當事人一方請求對方返還財產(chǎn);在發(fā)生不當?shù)美那樾蜗?當事人一方基于不當?shù)美埱蟮美朔颠€財產(chǎn);在故意侵占他人之物的情形下,權利人可以請求該故意侵占人返還財產(chǎn);在無權占有他人之物的情形下,當事人一方可以基于物權的追及效力請求占有人返還原物。針對前三種情形,當法律事由一旦出現(xiàn)時,權利人的請求的對象就特定了,而且不可能發(fā)生改變,具有債的相對性,對于被請求的特定人來說,他們都需要對權利人為一定的行為,具有債的給付性。從而可知返還財產(chǎn)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而針對最后一種情形,當法律事由一旦出現(xiàn)時,無權占有人并沒有完全確定下來,可能隨時發(fā)生改變,也就是說權利人可以基于物權的追及效力向不特定的無權占有人請求返還財產(chǎn),顯然不具有相對性,從而可知在該種情形下,返還財產(chǎn)的責任承擔方式不能納入債的關系。(五)追償?shù)脑瓌t—恢復原狀恢復原狀又稱回復原狀,在傳統(tǒng)民法上,它與“金錢賠償”一同構成損害賠償。根據(jù)德國、我國臺灣地區(qū)等的立法例,“回復原狀”恰恰是損害賠償?shù)脑瓌t,即只有在回復原狀不能時,才使用金錢賠償受害人的財產(chǎn)損失?；謴驮瓲?顧名思義,就是要恢復到財產(chǎn)原先的狀態(tài),權利人的恢復原狀請求權指向的是造成其財物損壞的人,而不能指向其他第三人,具有債的相對性;同時權利人請求的具體內(nèi)容是恢復其財物的原狀,對于不法侵害人來說,他對權利人是一種作為的給付,具有債的給付性。因此,恢復原狀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六)債的相對性與給付性當權利人的權利遭受他人的不法侵害,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時,權利人還可以請求不法侵害人賠償其損失①,此時權利人的請求權正好指向特定的不法侵害人,而不能指向其他第三人,具有債的相對性;同時權利人請求的具體內(nèi)容是不法侵害人需賠償其損失,對于不法侵害人來說,他對權利人是一種作為的給付,具有債的給付性。因此,賠償損失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七)對精神損害的回應賠禮道歉源于道德責任,是行為人認識到自己行為的錯誤而產(chǎn)生的內(nèi)疚感,從而向受害人承認錯誤,表示歉意?！俺姓J錯誤、表示歉意”主要是通過話語完成的,這是賠禮道歉的內(nèi)核。道德責任在“化”為法律責任過程中,不是內(nèi)核的改變,而僅僅是增加了法律外衣而已。賠禮道歉責任承擔方式適用于精神損害的場合,我國臺灣地區(qū)“民法典”第195條第一項規(guī)定,其名譽被侵害者,并得請求為回復名譽之適當處分,如登報道歉啟事。當權利人在精神上遭受他人惡意的不法侵害時,權利人完全可以請求該不法侵害人向其賠禮道歉,此時權利人的請求權正好指向特定的不法侵害人,而不能指向其他第三人,具有債的相對性;同時權利人請求的具體內(nèi)容是不法侵害人向其賠禮道歉,對于不法侵害人來說,他對權利人是一種作為的給付,具有債的給付性。因此,賠禮道歉的侵權責任承擔方式具備債的基本屬性,應該納入債的關系②。(八)權利人請求權的內(nèi)容《侵權責任法》第15條之所以將消除影響和恢復名譽放在一項中規(guī)定,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