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思想的特征與演變

荀子思想的特征與演變

中國哲學(xué)的表面看起來是一種倫理哲學(xué)，但其本質(zhì)上是關(guān)于政治的。自我修養(yǎng)、內(nèi)圣和外王是中國哲學(xué)的主題。中國哲學(xué)不僅要注重自身修養(yǎng)的道德修養(yǎng)目的，還要注重對人民和外國國王的政治目標。這本質(zhì)上是政治倫理的概念。諸子百家產(chǎn)生于春秋戰(zhàn)國禮崩樂壞的亂世,亂世在于人類的惡行,而惡行又根源于惡心,所以人性本質(zhì)問題的探討就顯得尤為重要:人心向善了,就可導(dǎo)致善行消滅惡行,亂世就會變成治世,這是一種治本之策,但關(guān)鍵是能否使人心向善。因此,人性的本質(zhì)是中國哲學(xué)的重要主題,人性到底是善的還是惡的,一直是中國哲學(xué)史上爭議不休的話題。在先秦諸子中,荀子也因其“性惡論”觀點而受到后人非議。那么,荀子為什么會認為人性是惡的呢?本文先對荀子的性惡論內(nèi)容進行梳理,再進行簡要評價。一、性惡論的內(nèi)容荀子晚于孟子,是戰(zhàn)國末期儒家的重要代表人物,這使他能在繼承前期儒家學(xué)說的基礎(chǔ)上,吸收各家的長處加以綜合、改造,以建立起自己的思想體系,其性惡論的主要內(nèi)容有以下幾方面。1.教化的意義在《性惡》篇中,荀子認為,人生而好利、疾惡、好聲色,故本性是惡的,善是后天人為的禮義法度教化的結(jié)果;依順、放縱人的本性,就會導(dǎo)致爭奪生而辭讓亡、殘賊生而忠信亡、淫欲生而禮義文理亡等一系列惡果,導(dǎo)致社會暴亂;因此,必須加強教化,使人懂得辭讓、忠信、遵守禮義法度,使社會歸于治:“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人為)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順著人性),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妒忌憎恨)焉,順是,故殘賊(殘殺陷害)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欲生而禮義文理(法度)亡焉。然則從(通“縱”,放縱)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與……合流)于犯分(違犯等級名分)亂理(擾亂禮義法度)而歸于暴(暴亂)。故必將有師法之化(師長與法度的教化),禮義之道(通“導(dǎo)”,引導(dǎo)),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67荀子還舉出堯舜的對話來論證他的人性惡觀點:“堯問于舜曰:‘人情何如?’舜對曰:‘人情甚不美,又何(何必)問焉?妻子具而孝衰于親(有了妻子兒女,對父母的孝敬就減弱了),嗜欲得而信衰于友(嗜好欲望滿足了,對朋友的守信就減弱了),爵祿盈而忠衰于君(爵位俸祿滿足了,對君主的忠誠就減弱了)。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問焉?’唯賢者為不然。”282荀子也用彎曲的木料需要器械矯正、鈍金需要經(jīng)過磨礪才能鋒利,來比喻人需要教化,才能去惡向善;古代圣王制定禮義法度,就是為了矯正人性;受到教化的,就成為君子;反之,放縱情性的,則成為小人:“故枸木(彎曲的木料)必將待檃栝(竹木的整形工具)、烝(通“蒸”,用蒸氣加熱)、矯然后直,鈍金必將待礱(即磨)、厲(通“礪”,磨)然后利。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師法然后正,得禮義然后治。今人無師法則偏險而不正,無禮義則悖亂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馴服感化)人之情性而導(dǎo)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今之人,化(被……所化)師法、積文學(xué)(文獻經(jīng)典方面的知識)、道禮義者為君子;縱性情、安恣睢而違禮義者為小人?！?68荀子還批判了孟子的性善論,認為孟子的性善論是不懂得本性和人為之間的差別,天生的、不可學(xué)、不可事的,就是性,反之為偽:“孟子曰:‘人之學(xué)者,其性善?！?我認為):是不然(這是錯的)。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偽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xué),不可事(從事,做,人為);禮義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xué)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xué)、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xué)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69本性是不會離開人身的,就像耳朵可以聽、眼睛可以看一樣,是不相離的:“今人之性,目可以見,耳可以聽。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目明而耳聰,不可學(xué)明矣?！?70而孟子認為人性本是善的,之所以后來變惡了,是喪失本性的緣故,既然作為本性的善都喪失了,怎么還說本性是善呢?故孟子的說法是錯的,孟子所說的善,是必須與人的天生本然狀態(tài)、資質(zhì)相聯(lián)系的,就像不能離開視覺談眼睛、離開聽覺談耳朵一樣,否則,就不是本性、而是人為了:“孟子曰:‘今人之性善,將皆失喪其性故也。’曰:若是,則過(錯)矣。今人之性,生而離其樸(天生的、純真的),離其資(資質(zhì)),必失而喪之,用此觀之,然則人之性惡明矣。所謂性善者,不離其樸而美之,不離其資而利之也。使夫資樸之于美,心意之于善,若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故曰目明而耳聰也?！?70荀子還反證說,如果像孟子說的,人性是善的,那么還要圣王干嘛、禮義干嘛:“孟子曰:‘人之性善。’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謂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謂惡者,偏險悖亂也。是善惡之分也已。今誠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則有惡(何必)用圣王、惡用禮義矣哉?”274;人性善就不需要圣王、禮義,人性惡才需要,正如有彎木才需要檃栝、繩墨一樣:“故性善則去圣王,息禮義矣;性惡則與圣王,貴禮義矣。故檃栝(使彎木變直的器具)之生,為枸木(彎木)也;繩墨之起,為不直也;立君上,明禮義,為性惡也。”276;如果是直木,就不需要檃栝;如果人性善,就不需要圣王、禮義了:“直木不待檃栝而直者,其性直也;枸木必將待檃栝、烝、矯然后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圣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后始出于治,合于善也。”277與孟子把作為思維器官的心與耳目等感覺器官相比一樣,荀子也把人性與感官相比,但卻得出相反的結(jié)論:孟子認為人心之同善,如同目之于色、耳之于聲、口之于味一樣,有同樣嗜好。而荀子認為,人餓了想吃飽、冷了想穿暖、勞累了想休息,這是天性,是不懂得辭讓的;而見到父兄在場就懂得辭讓,不敢先吃、休息,則是后天人為的結(jié)果:“今人之性,饑而欲飽,寒而欲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饑,見長而不敢先食者,將有所讓也;勞而不敢求息者,將有所代也。夫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禮義之文理也。故順情性則不辭讓矣,辭讓則悖于情性矣。”270;人性與感官的性質(zhì)是一樣的,是好利爭利的,辭讓是禮義教化的結(jié)果:“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舒適安逸),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謂之生于偽。是性、偽之所生,其不同之征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假如)人有弟兄資財而分者,且順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順著人性),則兄弟相拂(違戾,不順)奪矣;且化禮義之文理,若是,則讓乎國人矣。故順情性則弟兄爭矣,化禮義則讓乎國人矣。”271-2722.人性是惡,引起教化的社會原因既然人性是惡的,那么代表善的禮義法度又是怎么產(chǎn)生的呢?荀子認為,這是圣人的作為,而不是來自人的本性,這就如同陶器工人制作陶器、木器工人制作木器一樣,陶器、木器來自于工人的制作,而不是工人的本性:“問者曰:‘人之性惡,則禮義惡(何)生?’應(yīng)之曰:凡禮義者,是生于圣人之偽,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揉捏捶擊陶土)而為器(陶器),然則器生于工人之偽,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斫木而成器,然則器生于工人之偽,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積思慮、習偽故,以生禮義而起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生于圣人之偽,非故生于人之性也。”271不過,荀子并沒有抬高圣人,他一方面認為圣人制定禮義法度教化人類,化性起偽使趨于善,另一方面認為圣人之人性,也同普通人甚至暴君、盜賊一樣,是惡的,所不同的是后天的人為(這也使荀子倍受其他儒家同行非議和攻擊):“故圣人化性而起偽,偽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制法度。然則禮義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眾,其不異于眾者,性也;所以異而過眾者,偽也。”272;“凡人之性者,堯、舜之與桀、跖(傳說春秋末年的一個大盜),其性一也;君子之與小人,其性一也。”277人性既然是惡的,那為什么愿意向善呢?教化為什么可行呢?荀子認為,正是因為人性是惡的,所以才想向善,就像薄的向往厚、惡的向往美、貧的向往富一樣;如果人性是善的,反而不向往善了:“凡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夫薄愿厚,惡愿美,狹愿廣,貧愿富,賤愿貴,茍無之中者(本身沒有),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財,貴而不愿勢,茍有之中者,必不及于外?！?73正是因為人性惡,所以才有圣王制定禮義法度加以教化,如果沒有圣王的教化,人性得不到糾正,強害弱,眾暴寡,天下就大亂了:“故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故為之立君上之勢以臨之,明禮義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禮義之化也。今當試(倘使)去君上之勢,無禮義之化,去法正之治,無刑罰之禁,倚而觀(旁觀)天下民人之相與(交往)也,若是,則夫強者害弱而奪之,眾者暴寡而嘩(當作“跨”,猶據(jù),言眾者據(jù)寡者之上而使之出己之下)之,天下悖亂而相亡不待頃矣?！?74-275既然人性是惡的,但又愿意服從教化,這是不是說人有向善的本性,所以圣人才能從事教化呢?荀子認為不是,這就像陶工能造出陶器、木工能造出木器一樣,但這不是陶工、木工的本性:“問者曰:‘禮義積偽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應(yīng)之曰: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則瓦埴豈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斫木而生器,然則器木豈工人之性也哉?夫圣人之于禮義也,辟亦陶埏而生之也,然則禮義積偽者,豈人之本性也哉?”277既然圣人與普通人甚至壞人本性一樣,那么人們?yōu)槭裁赐瞥缡ト硕床黄鹦∪四?“然則有曷(為何)貴堯、禹,曷貴君子矣哉?凡所貴堯、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偽,偽起而生禮義。……所賤于桀、跖、小人者,從其性,順其情,安恣睢(習慣于恣肆放蕩),以出乎貪利爭奪?！?77-2783.積善、致善以善為人荀子認為,雖然人的本性一樣都是惡的,但又是可以化性起偽而趨于善的,路上的普通人都可以成為大禹一樣的圣人,即:“涂(即“途”)之人可以為禹。”(279)正如上面分析的,這不是靠人的本性,那是什么呢?在于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人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資質(zhì),可以行仁義法正才具:“凡禹之所以為禹者,以其為仁義法正也。然則仁義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義法正之質(zhì),皆有可以能仁義法正之具,然則其可以為禹明矣?！恐苏?皆內(nèi)可以知父子之義,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則其可以知之質(zhì)、可以能之具,其在涂之人明矣。”280所以,普通人只要信服道術(shù),長期專心致志學(xué)習,時間久了,就可積善成為圣人:“今使涂之人伏術(shù)為學(xué),專心致志,思索孰察,加日縣(通“懸”)久,積善而不息,則通于神明,參于天地矣。故圣人者,人之所積而致也?！?80既然圣人可以通過積善而致,但現(xiàn)實生活中又見不到,這是怎么回事呢?荀子認為,這是可以做但不愿意做的緣故,就像腳可以走遍天下,但不一定走遍天下:“曰:‘圣可積而致,然而皆不可積,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為君子而不肯為君子,君子可以為小人而不肯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嘗不可以相為也,然而不相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涂之人可以為禹則然(是肯定的);涂之人能為禹,未必然也(不一定,即可能性與現(xiàn)實性的差別)。雖不能為禹,無害可以為禹。足可以遍行天下,然而未嘗有能遍行天下者也?！?81普通人要成為大禹一樣的圣人,除了內(nèi)在的資質(zhì)、才具外,還要靠后天自己的努力磨礪:“繁弱、鉅黍,古之良弓也,然而不得排檠(矯正弓弩的器具),則不能自正?；腹[,太公之闕,文王之錄,莊君之曶,闔閭之干將、莫邪、鉅闕、辟閭,此皆古之良劍也,然而不加砥礪則不能利,不得人力則不能斷。驊騮、騹驥、纖離、綠耳,此皆古之良馬也,然而必前有銜轡之制(馬嚼子、馬韁繩的控制),后有鞭策之威,加之以造父(西周善御者)之馭,然后一日而致千里也?！?85除此之外,普通人要成為圣人,還必須有賢師良友的幫助:“夫人雖有性質(zhì)美(美好的資質(zhì))而心辨知(腦子善于辨別理解),必將求賢師而事之,擇良友而友之。得賢師而事之,則所聞?wù)邎?、舜、禹、湯之道?得良友而友之,則所見者忠信敬讓之行也。身日進于仁義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沒有不是接觸善人使之然的)。今與不善人處,則所聞?wù)咂壅_詐偽也,所見者污漫、淫邪、貪利之行也,身且加于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沒有不是與不善人相處使之然的)。傳(古書)曰:‘不知其子視其友,不知其君視其左右?！叶岩?不過是環(huán)境的潛移默化影響罷了)!靡而已矣!”285二、注重人性的教化和愛的教育通過上面的梳理,我們可以對荀子的性惡論作一個簡要的概括:人天生下來,就會追求各種感官享受,就有損人利己之心,因而本性是惡的,但在后天可通過禮義法度的教化,化性起偽,而趨于善,最終成為圣人,所以性是惡的,善是偽的;人雖可化性起偽而去惡趨善,但這仍不能說明人有善的本性,只是說明人有理解禮義法度的資質(zhì)和實踐禮義法度的才具;雖然說“涂之人可以為禹”,但這是可能性還不是現(xiàn)實,要使可能轉(zhuǎn)化為現(xiàn)實,人本身必須努力磨礪,還要有賢師和良友的幫助。從荀子對人性惡的整個論證過程看,他主要從以下幾方面加以論證。一是以其他感官作類比,即眼好色、耳好聲,所以人天生就有好利、疾惡的本性:“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267;“今人之性,饑而欲飽,寒而欲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270;“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271-272二是借用舜對堯關(guān)于人性問話的回答:“……舜對曰:‘人情甚不美,又何問焉?妻子具而孝衰于親,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祿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問焉?’唯賢者為不然?！?82三是使用反證方法,即正因為人性是惡的,才需要圣人的教化;如果人性是善的,還要圣人干嘛:“今誠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則有惡用圣王、惡用禮義矣哉?”274;“故性善則去圣王,息禮義矣;性惡則與圣王,貴禮義矣。……;立君上,明禮義,為性惡也。”(276);“今人之性惡,必將待圣王之治、禮義之化,然后始出于治,合于善也?！?77從荀子對人性本質(zhì)的論證看,他主要使用了以下幾種論證方法。首先,是不完全歸納的論證方法。荀子認為人性惡,好利、疾惡、好聲色,并不是對所有人進行的斷定,也正因為此,針對現(xiàn)實生活中善的現(xiàn)象,荀子只好說是圣人建立禮義法度教化的結(jié)果,即化性起偽的結(jié)果。其次,是類比的論證方法,即把心與眼耳鼻舌身等感覺器官的特性相類比,因為感覺器官有喜好感覺對象的特性,如眼好色、耳好聲等,所以,作為思維器官的心,也有好利、疾惡的特性。第三,是引證的方法,即引用堯舜對話作為例子。第四,是反證法,即假定人性是善的,就不需要圣人了。但是,荀子的這些論證,存在以下的問題,首先,不完全歸納論證、類比論證,并不必然推出正確的結(jié)論;其次,是否人都好利、疾惡、好聲色,遠古是否存在圣人之治,本身還需要被證明;第三,感官的特性是否能與心的特性類比,也不確定;第四,引用名人的話作論據(jù),也犯了推不出的邏輯錯誤。所以,荀子對人性惡的論證,應(yīng)該說是不徹底的。我們再來看看孟子對人性善的論證。首先,孟子以水性作比喻:“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196其次,孟子認為人心都有四善端(善之端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200。比如說,當一個小孩掉到井里,邊上的人都會自然而然地產(chǎn)生惻隱之心,而這種心理的產(chǎn)生是無功利性的,這說明人有惻隱的善端。第三,孟子也以感官作比喻。為什么說四善端是人類的本性呢?因為它們是與生俱來的,不是后天教育得來的;如同人類口耳目等感覺器官對食聲色有共同嗜好一樣,人心這一器官也有共同嗜好。人心的這一共同嗜好,就是善性,就是理和義:“口之於味也,有同耆(嗜好)焉;耳之於聲也,有同聽焉;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至於心,獨無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謂理也,義也?！世砹x之悅我心,猶芻豢之悅我口?！?02第四,孟子認為惡的產(chǎn)生是由于善端沒有得到養(yǎng)護。既然人性是善的,那么為什么會有惡人呢?孟子認為,關(guān)鍵是善性沒有得到護養(yǎng),不斷被糟蹋,就像山上的草木被不斷砍伐或被牛羊吃掉,不能長成一樣:“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即光禿禿)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203怎么養(yǎng)護呢?孟子講了收放心(收回放逸之心)、養(yǎng)浩然之氣、反身而誠、寡欲等方法。從孟子對人性善的論證看,主要使用了兩種方法。一是不完全歸納的論證方法,證明人有善端;二是類比的方法,用感官的特性來類比心的特性,以及水向下的特性類比人心有善端。這兩種方法的缺點,已如上述,這里不再分析,所以,孟子對人性的論證,應(yīng)該說也是不充分的。從荀子對孟子人性善的批判來看,荀子主要抓住了三點。一是認為孟子沒有區(qū)分性和偽,但引用的是孟子關(guān)于學(xué)習而不是四善端的說法,似乎沒有抓住要害;另外,荀子以自己尚待證明為真的性偽理論去批判別人,本身也站不住腳。二是孟子說人性本是善的,惡是由于后天善性丟失的緣故。孟子的這一說法正好與荀子相反,因為荀子認為人性本是惡的,善是后天禮義法度教化的結(jié)果。不過,他們兩人使用的都是不完全歸納的論證方法,結(jié)論都是或然的,實際上都不能否定對方。三是荀子認為如果像孟子說的,人性是善的,那就不需要圣人的教化了。關(guān)于這一點,上面已做了分析,這里不再贅述?？梢?公允地說,荀子并沒有駁倒孟子。實際上,孟子和荀子,都不容易駁倒對方,因為他們對人性本質(zhì)的論證,本身就是不充分的。不過,假如我們不是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整體考察他們有關(guān)人性的完整觀點,就會發(fā)覺,也許我們誤解了先賢:從局部觀點看,他們兩人的觀點確實針鋒相對;但從他們對人性的整體觀點來看,則差別不大。首先,他們都認為人有善的潛質(zhì),孟子稱之為善端,荀子稱之為資質(zhì)和才具;其次,他們都強調(diào)教化在引導(dǎo)人去惡向善中的作用,并認為通過教化,人皆可為圣賢:荀子雖然認為人性惡,但他仍認為人可化性起偽而趨于善;孟子認為人性善,但也只是說人有善端而已,并不是說人就是善的。實際上,假如讓我們重述兩人關(guān)于人性的總看法,可以這樣說:孟子認為,雖然現(xiàn)實中人類有很多惡行,但那是人失去善性不加養(yǎng)護的結(jié)果,人都有善端,只要收回放逸之心加以養(yǎng)護、養(yǎng)浩然之氣、反身而誠、寡欲等,就可使善性增長,最終成為圣人;荀子認為,人性雖是惡的,但人有理解禮義法度的資質(zhì),實踐禮義法度的才具,只要持之以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