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柔夜》《夜色溫柔》的非線性敘事

《夜夜柔夜》《夜色溫柔》的非線性敘事

反傳統(tǒng)的線性敘事欣賞美國文壇著名作家費倫斯皮茨菲茨杰拉德（is斯科特約瑟夫費茨杰德（1896-1940）的小說向全世界展示了這位充滿活力、歡樂的美國“爵屋”的風格。他的小說語言就像散文一樣優(yōu)雅，更重要的是他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創(chuàng)作方法都是先進的。菲茨杰拉德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人間天堂》及《漂亮冤家》讓他一舉成名,而《了不起的蓋茨比》和《夜色溫柔》則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在某種意義上,《夜色溫柔》可以稱為《了不起的蓋茨比》的姊妹篇,因為都是描寫“爵士樂時代”,都是描寫“美國夢”。但是,《夜色溫柔》耗時9年才完成,正式出版于1934年。當時美國社會面臨經(jīng)濟大蕭條的危機,人們更多關注的是嚴肅的政治話題,而《夜色溫柔》這部小說從表面看是描寫旅居海外的美國富有階層的生活,這與嚴肅的政治氣氛顯然不相融,而且作者運用前瞻性的創(chuàng)作技巧,讓小說呈現(xiàn)出結構混亂,語言缺乏邏輯,主題復雜等特點,這在當時也一時讓人難以接受。菲茨杰拉德在創(chuàng)作《夜色溫柔》時就寫信給著名編輯帕金斯,在信中他寫道:“這部小說無論在形式,結構,還是思想內容上都將十分新潮”。①小說探討的是喬伊斯和斯泰茵一直在致力探討卻無結果,而康拉德說進行研究:國外評論家MaxwellGeismar把《夜色溫柔》歸為心理小說,運用當時流行的弗洛伊德學說來分析和研究作品主人公的精神分裂和心理變態(tài)成因。Kent和GretchenKreuter將《夜色溫柔》視為一部婚姻道德小說,撰文探討小說人物道德價值觀的喪失及整個社會倫理道德的缺失所造成的人生悲劇。國內專家王寧教授從精神分析學,張勤女士從女性主義和結構主義,姜禮福老師運用空間理論等對該小說進行研究,并已取得了重大成果。但該小說在敘事技巧上從中間開局,敘事視角的不斷切換,敘事場景的不斷重復,特別是突破和解構了傳統(tǒng)的線性敘事,在那個時代也是大膽的創(chuàng)新。雖然傳統(tǒng)的線性敘事線條根深蒂固,就像解構主義代表J·希利斯·米勒指出:“線的模式是西方形而上學的傳統(tǒng)語言中最有力的一部分”②,即便是這樣,菲茨杰拉德以其前瞻性的創(chuàng)作思維,解構了傳統(tǒng)的敘事方法,讓文本出現(xiàn)非線性的敘事特征?！兑股珳厝帷饭踩齻€部分,第一部分以法國著名海濱旅游勝地里維埃拉海灘熱鬧的場面拉開,采用直敘的手法。年輕女演員羅斯瑪麗對戴弗夫婦富麗堂皇的社交場面艷羨不已,對迪克·戴弗的英俊瀟灑、風度沉穩(wěn)、干練利索暗戀在心。在她頻頻與戴弗夫婦的相處中,她大送秋波,與迪克雙雙墜入愛河。戴弗夫人約有察覺,導致她的精神病復發(fā);第二部分以戴弗夫人尼科爾的回憶為主,倒敘迪克初涉社會時富有理想和朝氣蓬勃的青春風貌,尼科爾患病的原因,迪克與尼科爾的結合,迪克事業(yè)上的滑坡,家庭關系的惡化,精神上的頹廢;第三部分描寫迪克更加沉淪,遭到妻子的背叛,“美國夢”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他最后化作一個點飄蕩在某個小鎮(zhèn)。三部分的安排顯然違背傳統(tǒng)敘述故事的開端、發(fā)展、高潮和結局的線性結構。早在兩千多年以前,亞里士多德就作了關于悲劇的論述,他認為,“悲劇是對一個嚴肅、完整、有一定長度的行動的摹仿。”③當時的悲劇是文學藝術的主要形式,亞氏在《詩學》中強調文學藝術形式的完整性,即事件敘述要具有統(tǒng)一的結構,有開端、中部和結尾。這一闡釋后來發(fā)展為敘事文學的四要素,即開端、發(fā)展、高潮和結局。并且這一理論影響了整個西方文學傳統(tǒng),即敘事線條要求完整。然而《夜色溫柔》表面情節(jié)并不完整,支離破碎,沒有嚴格的開端和結尾,偏離了這項傳統(tǒng)。《夜色溫柔》描寫的是“爵士樂時代”的哀歌,滲透的是作者深深的哲學思考。在人物的命運上,小說把人變?yōu)榉侨?人無法把握命運,只有體驗現(xiàn)實的能力,人物在精神上和意志上被徹底解構,失去自我,濃縮為點狀游離物?，F(xiàn)實體現(xiàn)的則是混亂的秩序,繁華熱鬧的場面,充斥的卻是暴力和色情,交織的是橫流的物欲。實際上這樣的安排有利于從結構上支撐主題所指涉的人物性格的分離性、社會秩序的混亂性、“美國夢”的不完整性,體現(xiàn)作者反傳統(tǒng)的解構策略。評論家JamesGindin曾指出菲茨杰拉德的作品:“形式上突破常規(guī),尤其體現(xiàn)在小說《夜色溫柔》中,小說的活力及感知從不完整的結構和表面的觀點中得到自然流露。”④不完整的結構,突破常規(guī)的敘事方式,非線性的敘事線條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一.內外分析:從中間開始的敘述如果按時間順序,小說第一部分發(fā)生的事情應該在第二部分之后,但是小說就這樣直接突兀地把讀者引領到法國里維埃拉海灘,參與一群旅居海外的美國年輕一代的奢侈生活:熱鬧喧囂的場面,微妙復雜的人際關系,每個人內心幟烈的的欲望。這種從中間開始的敘事必然要引發(fā)讀者的好奇心。解構主義重要代表人物J·希里斯·米勒認為敘事線條不可能有開頭,他在《解讀敘事》中指出:“開頭涉及一個悖論,既然是開頭,就必須有當時在場和事先存在的事件,由其構成故事生成的源泉或支配力,為故事的發(fā)展奠定基礎。這一事先存在的基礎自身需要先前的基礎作為依托,這樣就會沒完沒了的回退?！雹菝桌盏挠^點打破了文本的疆界,視文本為一個開放的系統(tǒng)。如果讀者對無限時間延綿中的一種開頭進行探索,米勒認為會導致一步步順著敘事線條回溯,無窮無盡的回退。下面將分析小說《夜色溫柔》中沒有穩(wěn)定的開頭。小說以喧鬧的場面開頭,讓讀者直接體驗迪克既想要和羅斯瑪麗浪漫一番,又想避免妻子尼科爾不受傷害的兩難處境。讀者禁不住要問迪克為什么不喜歡她貌美的妻子尼科爾?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感情上出了什么危機?迪克為什么有這么誘人的舉止,他的來歷又是什么?……諸如此類的疑問,牽引讀者回到小說第二部分,時間1917年。這部分以倒敘的形式,穿插尼科爾的意識流,敘述了迪克初出茅廬時的光輝形象,揭示尼科爾患上精神分裂癥的原因,迪克接手她的診治工作。在尼科爾的意識流的流淌中,讀者既看到了她的婚姻生活,又和她一起感受了因為迪克的背叛給她所帶來的憤怒與狂躁。緊接著小說在這里連上了第一部分牽涉的內容,敘述迪克在這場婚姻中的心衰力竭。第二部分一開始就對迪克作了描述,一位在神經(jīng)病理學和心理學上頗有建樹的青年學者?！?917年春天,理查德·戴弗醫(yī)生第一次到蘇黎世的時候,才二十六歲,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正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好年紀,也的確是單身漢生活的頂峰時期?！雹薜诙糠挚梢宰鳛樾≌f的開頭嗎?按時間順序第二部分理所當然可以成為小說的開頭。但是在邏輯上,如果把第二部分安排為小說的開頭,仍然可以窮究小說無盡向后延伸的開頭……因為在這種打破小說疆界的前提下,無論怎樣都可以視作是從中間開始的敘述,而沒有一個確定的開頭。小說介紹完早年迪克春風得意的風光后,接著又對這種突然的開頭進行解構:上面的敘述帶點傳記的意味,沒能讓讀者滿意地了解到,本書的主人公像當年懶洋洋地呆在加利納雜貨店的格蘭特一樣,隨時做好準備,響應召喚,走向復雜的命運之旅。而且,它還讓人費解,就像人們偶然看到自己認識的一個人的照片,認識他時,這人已是成熟老練,而照片上的他卻青春年少、精神、結實、目光銳利,全然一個陌生人,因而令人頗感震驚》。⑦如果把第二部分作為小說敘事的開頭,同樣會讓讀者感到是在認識一個“陌生人”,禁不住滿腹疑問:為什么這個人會少年老成?他的成長經(jīng)歷是什么……?這樣就不得不把小說后面在介紹迪克奔喪時對他身世和成長的倒敘部分放在開頭。如此下去,小說就不可能有確定的開頭。小說敘事的開頭是在無限的敘事中截取了一部分,讓讀者去探尋文本錯綜復雜的無限意義。小說從中間開始,不按傳統(tǒng)線性敘事順序安排,李維屏專家是這樣分析的:“他別開生面地從中間開局,從而讓讀者即可步入迪克的復雜經(jīng)驗之中?！雹鄶⑹略诓唤?jīng)意間喚起了讀者去領略“爵士樂時代”狂歡的激情,去流淌復雜的現(xiàn)代體驗。不按傳統(tǒng)的敘事線條的開頭敘事,別開生面,讓讀者積極投入故事的閱讀之中,時而讓讀者身處故事之中,時而又讓讀者身處故事之外,增加讀者與敘事者的互動。因為“開頭既需要作為敘事的一部分身處故事之內,又需要作為故事先為存在的生成基礎而身處故事之外。”⑨二.故事的結論:公共的自由與凸顯女性意識的崛起米勒同樣認為:“不存在敘事線條的結尾,至多只存在結尾的感覺。”⑩“感覺”一詞表明結尾只是主觀心理方面的結尾,倘若把此“結尾”放在開放的敘事視野中,這種“結尾”在哲學范疇中則具有不可能性。因為“倘若結尾被視為費盡心機打成的結,那么這個結又總能被敘述者或后續(xù)事件重新解開,被重新解釋。倘若結尾被視為對線條的梳理,那么梳理出來的就不會是一根松散的線條,而會是無數(shù)根并列的線條,但全都可以再次打結?！?1由此,結尾是有限中的無限,片刻中的延綿。按解構主義觀點,任何敘事都存在結尾的矛盾困境。小說《夜色溫柔》的結尾是借尼科爾的視角告訴讀者迪克游離成一個點,漂浮在某一個小鎮(zhèn)上:“不過,不管怎么說,幾乎可以肯定他就在美國的那個部位,不是在這個小鎮(zhèn),就是在那個小鎮(zhèn)。”12迪克就像塵埃一樣消失在讀者的視野里,看似故事在此可以結尾,可以打結。但是仍可以追究他生活在不知名的小鎮(zhèn)上繼續(xù)履行醫(yī)生的職責拯救別人,還是干其它什么的,好奇的讀者盡可能地可以展開這個故事的接龍。米勒形象地稱之為給故事既“打結”又“解結”,按他的話就是說“開頭之時就是結尾之際。”13這種具有美學意義的零度結尾,可以讓讀者自由闡釋,發(fā)掘文本意義的多重性,在敘事技巧上呈現(xiàn)出解構主義策略。在女性主義讀者那里,可以把迪克的隱退看作是父權文化的喪失,女性意識的崛起。張勤在她的文章里這樣分析:“這無疑意味著傳統(tǒng)父權中心文化的逐漸退場已不可避免,隨著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女權主義的崛起自然成為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4陳靜的文章里分析出這是迪克徹底擺脫科學理性束縛的表現(xiàn),再次舒展人性的自然,重獲新生的開始。她寫道,“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迪克自身經(jīng)歷了思想上的變化,他最后作出選擇,離開尼科爾,返回家鄉(xiāng)小鎮(zhèn)以普通醫(yī)生的身份行醫(yī),既為他自己也為尼科爾徹底擺脫無限制的科學理性束縛,獲得新生的自我,感受自然的人性提供了契機?！?5陳才憶教授認為迪克的隱退是他自覺退出爵士樂時代的華筵,返璞歸真,有點類似中國古代陶淵明隱居園田的怡然自得。16這些意義多樣的闡釋別無道理,解構了單一的結局,單一的文本解讀,體現(xiàn)出解構主義的特點:開放式的結尾,開放式的文本。文本意猶未盡的的結尾,有效地連接了讀者與文本的交流,讀者的能動性也得到最大限度的調遣。看似平淡無驚的結尾:尼科爾離開迪克嫁給雇傭兵湯米·巴班,開始新的生活;迪克帶著他的超級夢想“美國夢”回歸在某個小鎮(zhèn);羅斯瑪麗由天真純情的姑娘變?yōu)轱L塵世故的女子,上演過幾百部電影的女演員……讀者盡可能地可以沿著這幾條線繼續(xù)把敘事展開。“結尾雖然可以將敘事線條收攏打成完整的結,以此標識敘事的結束,然而任何結尾都可以被讀者的想象繼續(xù)打開,使敘事處于開放的狀態(tài)?！?7至此,《夜色溫柔》成功實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封閉式結尾的解構。非線形性的構思和情感的表達本文從敘事線條上分析了小說《夜色溫柔》的解構主義策略,即在敘事線條上小說解構了傳統(tǒng)小說穩(wěn)定的開頭和結尾。文本呈現(xiàn)沒有固定的開頭和結尾,留給讀者極大的空間,讓讀者積極參與文本的闡釋。這種帶有解構特點的敘事方法是為主題“美國夢”的破滅服務的。小說通過解構敘事線條的完整性,達到呈現(xiàn)敘事線條的非線形性,將敘事和人物的命運消解成為沒有確定意義的符號和沒有終極意義的游戲,努力彰顯“美國夢”的破碎,非完美,顯露出一位嚴肅作家追求藝術的精益求精。小說表面結構的凌亂,隱藏的是作者精致的用心,因為“井然有序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既無法反映復雜的現(xiàn)代經(jīng)驗,也難以表達他們對社會本質的洞察力。在一個嚴重異化和荒誕不經(jīng)的時代,如采用有序而又有趣的情節(jié)去表現(xiàn)生活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