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績與王維適意詩創(chuàng)作比較

王績與王維適意詩創(chuàng)作比較

王吉，中國隋唐末年著名的詩人。他是三個軍官和三個隱士。晚年，他喝酒，住在一個秘密的地方。王維是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的杰出代表,在中國古代詩歌史上聲名顯赫,其一生以“官隱”著稱,晚年尤好習佛,不問世事,惟以禪誦為務。學術界對王績與王維多有研究,但對兩位詩人的適意詩進行比較探究的論述很少。一、主體生命能動性的擴張在探究王績與王維適意詩之前,先來分析一下他們的適意觀。王績的“適意觀”在《答程道士書》一文中有詳細的闡釋。他認為人“各是其所同,非其所異”157,人生應如圣人,在“道通為一”的基礎上,“順適無閡”“即分皆通”158,故而提出“吾欲自適其適”的人生理想?？梢?王績的“適意觀”建立在對人類歷史批判的基礎上,其立足點在于“自適其適”。“自適其適”的觀點源于《莊子·駢拇》,其文曰:“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65從此例中,可以看出莊子論“適”的兩個層次:“適人之適”與“自適其適”。后者以其能“自見”“自得”的精神體現(xiàn)了主體生命能動性的張揚。王維的“適意觀”則是建立在對仕與隱的選擇上。其晚年所寫的《與魏居士書》詳細闡明了他的“適意觀”。他批判許由“惡外者垢內,病物者自我”、嵇康“異見起而正性隱,色事礙而慧用微”、陶淵明則犯了“人我攻中,忘大守小”之病1095。在對以上隱士人生態(tài)度批判的基礎上,王維提出了“無可無不可”的“適意”之論:“君子以布仁施義,活國濟人為適意,縱其道不行,亦無意為不適意也。茍身心相離,理事俱如,則何往而不適?”可見,“身心相離,理事俱如”是王維獲得適意之樂的充要條件。陳鐵民認為,“身心相離”亦曰“身心脫落”,即忘泯我之身心之意。“理事俱如”則指本質與現(xiàn)象皆空1099。陳鐵民何以認為“理事俱如”所指向的是“空”呢?從佛教觀點來看,“如”也可稱為“真如”,在早期佛經譯籍中譯為“本無”904,又可稱為“實相”,“指一切諸法的真實體相,又名‘諸法實相’。實,意為真實不虛;相,意為事物的本性或相狀,是佛教所說的絕對真理?！薄胺鸾陶J為,宇宙間一切事物都是因緣(條件)組成、變化無常的,都沒有永恒的、固定不變的自體,這就是‘空’?？帐怯钪嫒f有的‘真性’,亦即‘諸法實相’?！?69可見,“如”與“空”的內涵是一致的。從這一角度看,王維所推崇的適意的根本———身心相離,理事俱如———是佛教的一個“空”字。綜上所述,王績與王維對“適”范疇關注的層次不同,王績注重自適,是對生命自由存在的褒揚與追求。王維則認為,只有主體精神達到“空”的境界,才能無往而不適,這才是真正的適。而這又恰合《莊子》“忘適”之旨?！哆_生》云:“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29從“空”的角度看,要想任何處境皆能“適”,在于自心處于如如不動的狀態(tài)中,合于心齋、坐忘之理,“適”亦在所忘之中,才能達于最高層次的“適”。可見,王維的適意觀在本質上亦合于《莊子》的“忘適之適”。二、自適適意的作品王績與王維的適意詩大致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表現(xiàn)了宴飲之樂。這類作品一般都具有鮮明的世俗情調,體現(xiàn)創(chuàng)作者的聲色之樂。王維在這方面的作品只有一首《與盧象集朱家》,而王績則有數(shù)首詩表現(xiàn)對飲酒的狂愛之情。雖然王績有飲酒“神全”之論,又有《醉鄉(xiāng)記》以醉酒抨擊社會之文,但他的詩作如“春來日漸長,醉客喜年光。稍覺池亭好,偏聞酒甕香?！?1;“野杯浮鄭酌,山酒漉陶巾。但令千日醉,何惜兩三春!”(《嘗春酒》)61;“散腰追阮籍,招手喚劉伶。隔架窺前空,未余幾小瓶。風光須用卻,留此待誰傾!”69等,表現(xiàn)的卻完全是一種酒徒之樂。食色性也,雖無可厚非,但顯然王績在詩中對這方面愛好的表現(xiàn)要更突出一些。第二類表現(xiàn)了濃郁的山水田園之樂,兩位詩人這類作品都很多。王績的作品有《郊園》《春日山莊言志》《山園》《題黃頰山壁》《山中采藥》《游山贈仲長先生子光》《山家夏日九首》《晚秋夜坐》《食后》《田家》《山中避暑》《詠隱》《獨坐》等詩,王維的作品有《終南別業(yè)》《清溪》《納涼》《漢江臨眺》《答張五弟》《酌酒與裴迪》《積雨輞川莊作》《春園即事》《田園樂七首》《藍田山石門精舍》《輞川別業(yè)》及《輞川集》中若干詩。雖然兩位詩人在這類作品中均表現(xiàn)了對山水田園生活的由衷喜愛。但細品起來,仍有極大的不同,表現(xiàn)在如下三個方面:(1)創(chuàng)作心態(tài)不同。王績在創(chuàng)作中雖融情于山水田園,但多對周圍人事表現(xiàn)出一種摒棄的態(tài)度,只重在自得其樂,如“琴聲送冷,酒氣迎春。閉門常樂,何須四鄰!”44“促軫乘明月,抽弦對白云。從來山水韻,不使俗人聞?！?5“僻處開三徑,幽居無四鄰。橫文彪子褥,碎點鹿胎巾?！?1王績也有一些詩歌寫到了其他人物給予他的快適之情,這些人卻只限于他的家人或與他志趣相投者,如《田家》《春莊走筆》《尋苗道士山居》《春日還莊》等?？偟膩碚f,王績的這類詩歌雖頗為契合自適之旨,卻絕世獨立,表現(xiàn)出與社會人事的疏離。王維則不同,其詩句如“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積雨輞川莊作》)444“優(yōu)婁比丘經論學,傴僂丈人鄉(xiāng)里賢。披衣倒屣且相見,相歡語笑衡門前?！?《輞川別業(yè)》)467“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終南別業(yè)》)191等,雖數(shù)量較少,卻表現(xiàn)出與周圍人事的親和、融洽。之所以會有這樣迥異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正如前文所述,主要源于王績與王維“適”的哲學之不同。王績之適具有鮮明的排他性色彩,突出的是自得、自樂,這使他的很多適意詩具有一種蕭散清寒的風格。如《山中獨坐自贈》《秋園夜坐》《山家夏日九首》等,最有代表性詩作當屬《題黃頰山壁》:“別有青溪道,斜亙碧巖隈。崩榛橫古蔓,荒石擁寒苔。野心長寂寞,山徑本幽迴。步步攀藤上,朝朝負藥來。幾看松葉秀,頻值菊花開。無人堪作伴,歲晚獨悠哉!”48詩人遺世獨立的精神,給全詩貫注了一股清寒飄逸的神韻。王維之適則具有顯著的融合性特征,突出的是無往而不適,這使他的適意詩不僅具有一種靜逸明秀之美,更在一些詩作中體現(xiàn)了物我合一的“忘適”之趣。如:“秋山斂馀照,飛鳥逐前侶。彩翠時分明,夕嵐無處所?！?《欄柴》)418“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復下?！?《樂家瀨》)422“北垞湖水北,雜樹映朱欄。逶迤南川水,明滅青林端?！?《北垞》)424“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辛夷塢》)425等。在這些詩作中,創(chuàng)作主體極寧靜的心態(tài)與周圍極清幽的景致渾然一體,雖未言適而適自在其中。(2)讀者審美接受不同。王績與王維的適意詩各有千秋,但如果從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來看,其優(yōu)劣則有待商榷?！爸袊軐W思想的興趣主要在‘天人之際’上,因而‘天人合一’便成為幾乎所有哲學流派的邏輯起點和支點?！薄八^天人合一,既不是天人相合,更不是以天合人,而是以人合天。這才是這種哲學觀念的本質。這種哲學觀念對中國古代美學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中國古代美學之所以會圍繞心與物、情與景的關系展開,創(chuàng)造了‘興’與‘境’這類呈于心而見于物的獨特的理論范疇,并以雙方的即此即彼、妙合無垠為最純粹的美,顯然就是同這種哲學觀念分不開的。而以“天”為美的本源、以達于天為審美的歸宿,也正是這種哲學觀念在審美意識中的體現(xiàn)。”因此,從以人合天的審美理想出發(fā),王維表現(xiàn)“忘適”之情的詩作中所呈現(xiàn)的物我契合之境、靜逸明秀之美要比王績表現(xiàn)自適之樂的詩歌中所呈現(xiàn)的任情自由之境、蕭散清寒之美更勝一籌。從歷史評價來看,游國恩指出:“無論從思想或藝術來說,他(王績)都是唐代山水田園詩派的先驅人物”。袁行霈指出:“王維詩獨具特色的寧靜之美和空靈境界,奠定了他在中國山水田園詩發(fā)展史上他人難以企及的正宗地位?！惫P者認為上述兩論較為確當,從中國傳統(tǒng)的審美接受來看,王維的適意詩自是比王績優(yōu)秀得多。(3)當代實踐價值的不同。王維與王績適意詩的當代實踐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對當代社會休閑活動的啟示意義方面。綜合學界研究,筆者對休閑的內涵理解如下:休閑是一種以自由、和諧、美善為目的的具有積極主動性的生存狀態(tài)與生存智慧,它以體驗的方式與人的本質密切相連,其最佳效果是獲得人的充分發(fā)展,甚至達到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最高審美境界113。由此可見,王維與王績的適意詩當是休閑理念的有效載體之一?！靶蓍e”應分為三個層次,即:不正當?shù)膴蕵坊顒铀鶐淼牡图壭蓍e,在正當娛樂活動中體味到輕松快樂的一般休閑和在心靈忘我中體味到的最高層次的休閑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