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的內(nèi)心世界日暮般昏暗的未來以《鼻子》為中心淺析芥川龍之介的悲觀主義人生觀

芥川的內(nèi)心世界日暮般昏暗的未來以《鼻子》為中心淺析芥川龍之介的悲觀主義人生觀

被譽為“天才”的芥川龍之介（1892-1927）被稱為“大正文學的象征”。這位天才作家著作等身,卻在人生壯年時幾經(jīng)醞釀終以極端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這一行為無疑是芥川悲觀主義人生觀的最終呈現(xiàn)?？v觀芥川全集,其中滲透著悲觀色彩的作品可謂多矣,《鼻子》便是力證之一?！侗亲印肥墙娲ǖ某擅?首次刊載于1916年2月《新思潮》復刊號,受到當時文壇泰斗夏目漱石的高度贊揚。其摯友久米正雄更稱“《鼻子》既是芥川的處女作,也是他‘最后’的作品,最為完美,最為成功”。(1)在筆者看來,久米所說,一方面肯定了《鼻子》高度的文學成就,更為重要的另一方面在于《鼻子》是一個最為完整展現(xiàn)真實芥川的作品。作品中,主人公的孤獨不安其實是芥川內(nèi)心世界的投影,旁觀者的利己主義顯露了芥川在人性認識上的悲觀,“鼻子”作為一個意象象征著無法擺脫的困境。本文將以《鼻子》為中心,結(jié)合芥川生平從三方面淺析芥川悲觀主義人生觀在作品中的具體體現(xiàn),并探尋其形成原因及其與芥川自殺的關(guān)系。一孤獨孤獨,說采用了一個“內(nèi)供”的方式芥川的悲觀主義人生觀首先體現(xiàn)在對自我的懷疑上?！侗亲印分魅斯珒?nèi)供的孤獨和不安正是作者內(nèi)心世界的投影。事實上,寫作《鼻子》時,芥川正處在一種極度的孤獨中——剛遭受失戀的打擊,又因臨近畢業(yè)而與摯友分別。為了排遣孤單低落的情緒,芥川取材《今昔物語》二十八卷第二十話“池尾禪珍內(nèi)供鼻語第二十”和《宇治拾遺物語》第二卷“長鼻僧人”兩則故事寫作了《鼻子》。他本意是寫一篇“與現(xiàn)實相脫離的愉快的小說”,(2)但古籍中兩個類似微型笑話的文本,一經(jīng)芥川的創(chuàng)作加工,雖然語言也還是幽默俏皮的,可是通篇滲透的孤獨和不安,已經(jīng)不可能讓人產(chǎn)生愉快之感了?！侗亲印返闹魅斯U智內(nèi)供,因有個足有五六寸長、形如香腸的鼻子,打作小沙彌時起,直到升為內(nèi)道場的供奉,心里始終為鼻子苦惱不已。鼻子不光給內(nèi)供的生活帶來了不便,更深深地傷了他的自尊。因此,雖然背地里內(nèi)供偷偷地照鏡子,觀察別人,遍查典籍,嘗試各種縮鼻靈方;眾人面前則擺出一副對鼻子毫不在意之態(tài),甚至當徒弟告知縮鼻偏方時,他也要惺惺作態(tài)地說些輕巧話。這種陰陽兩面的生活芥川是有深切體會的。在《傻瓜的一生·三五·假人》中他寫道“在養(yǎng)父養(yǎng)母和姑媽面前,他的日子依然過的很拘謹。這就使他的生活形成了陰陽兩面?！彼X得自己形同一個人體模型,并稱早已把這樣的心情寫入了一篇短篇小說里。(3)筆者雖不能完全確認這篇小說就是《鼻子》,但至少內(nèi)供身上已然體現(xiàn)了某些類似的情緒。作為高僧的內(nèi)供理應(yīng)心如明鏡臺,不染紅塵事,可他卻未能免俗。他始終以俗人的眼光打量著自已,他之孤獨苦悶是因為眾人的議論嘲笑,他之心情舒暢也僅僅是以為周圍的人不會再議論和嘲笑自己。內(nèi)供因鼻子而成了一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作為養(yǎng)子的芥川,雖然養(yǎng)父是他的母舅,可“在養(yǎng)父母家里,從未說過任性的話,做過任性的事”(4)可以想見,他之“不任性”正在于他始終以養(yǎng)父母的要求束縛著自己。這種束縛造成的壓抑和孤獨必然對他的人生觀形成極大影響?；蛟S長久以來活在別人目光中的體驗正是芥川將內(nèi)供的內(nèi)心刻畫得如此豐富逼真的原因吧。生母發(fā)瘋,為人養(yǎng)子,在芥川的心底,想必認為自己正如那個拖著長鼻的內(nèi)供一樣是個異類。由此形成的孤獨和不安纏繞了芥川的一生,并成為導致他自殺的一個重要原因。二從旁觀者的心態(tài)看人性的同情芥川的悲觀主義人生觀還體現(xiàn)在對人性的懷疑上。這份懷疑源自芥川認為人都是有利己主義的。投射在《鼻子》上,芥川塑造了一群懷有利己主義心態(tài)的旁觀者形象,從而傳達了自己對人性的批判和絕望。《鼻子》中的旁觀者主要有三類:老百姓、院中僧侶、武士。這三類人代表三個不同的階層,他們對待內(nèi)供表面上有些區(qū)別,實際則毫無兩樣。老百姓“體諒”地認為內(nèi)供幸運地用僧侶身份擺脫了無女子肯嫁的尷尬。院中眾僧礙于內(nèi)供的身份地位,表面上不敢嘲笑,背地里卻免不了,這從有次中童子一個噴嚏把鼻子杵進粥里的事當時便傳進了京城可以看出。武士在內(nèi)供成功縮鼻后出場,可他“兩只眼睛嘰里咕嚕,一個勁兒地在內(nèi)供的鼻子上轉(zhuǎn)悠,說話也有一搭無一搭的,臉上的表情似乎內(nèi)供比以前更加可笑”。(5)僧眾的嘲笑讓內(nèi)供由苦惱而至惱怒,他從眾人的態(tài)度中“隱約覺察出這種旁觀者的利己主義”。有關(guān)這一點,芥川在作品中插入了一段直接議論“人的心中,總有兩種相互矛盾的情感。對他人的不幸,無人不會同情。然而,這個不幸的人,一旦擺脫困境,不知怎的,反倒讓人覺得若有所失。說的過分點兒,心里巴不得看到他再度陷入不幸中去。雖非有意如此,不知不覺中竟對他抱有一種敵意來?！?6)叔本華在論道德差異時說人類行為的三個基本根源——利己主義、邪惡、同情,是每個人與生俱來、以不等比例存在的因素。它們在任何既定情況下的組合,決定出的諸動機的分量,并且形成最后采取的行為路線(7)。以此觀之,旁觀者們帶同情的嘲笑,帶悵然的敵意就不難理解了。對于旁觀者的心態(tài),芥川能夠洞徹得如此深刻和他的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芥川出生八個月后其母芥川富久便精神失常,后由舅父收養(yǎng)。姨母富紀,一生獨身,猶如生母一般撫養(yǎng)芥川,但也正是她,于芥川的初戀最為反對。姨母就像那個悉心照料內(nèi)供的徒弟一樣,芥川身邊最親近的人是她,對芥川傷害最深的也是她。瘋女的兒子,養(yǎng)子的身份,肯定讓芥川博得過不少同情,也令他遭到過不少議論。身處同情與議論當中,芥川透析了旁觀者的心態(tài),看透了人性的自私本質(zhì)。在給友人的信中他寫道“周圍的人們很丑惡,自己也很丑惡。目睹這些丑陋而活著是一種痛苦,而且只能強迫自己這樣活著。”(8)悲觀之情溢于言表。三：為人類利益而作的理想和未來《鼻子》中的鼻子其實是一個象征,它暗示的是一個永遠無法逃遁的困境。而這,或許才是作者最想要表達的東西。也是芥川悲觀主義人生觀最集中的體現(xiàn)——困境無法擺脫,未來看不到希望。內(nèi)供一開始就處在困境當中(長鼻令其自尊心倍受傷害),他試圖沖出這一困境(遍嘗各種方式縮鼻),終于他以為沖出了困境(長鼻變短鼻),可是又陷入了新一輪困境(被嘲笑得更厲害),于是他又試圖沖出困境(希望恢復長鼻),又以為沖出了困境(恢復了長鼻),可是真的沖出了嗎?故事在內(nèi)供喃喃自語著“這樣一來,看他們誰還敢樂”結(jié)了尾?？晒妗八麄冋l還敢樂么”?這不過是內(nèi)供一時的自欺欺人罷了?？s鼻成功之后,“鏡中的內(nèi)供”得意洋洋地瞧著“鏡外的內(nèi)供”心滿意足地眨巴著眼睛預示著沖出困境的只是一個虛假的影子,真實的內(nèi)供必將陷入新一輪的困境當中。如前所述本質(zhì)上說令內(nèi)供苦悶的從來都不是鼻子,而是眾人的目光,只有當他真正擺脫了眾人目光的影響,他才能得到解脫。芥川的一生,何嘗不始終處于“長鼻”的困境當中呢?一方面他被養(yǎng)子的身份所束縛,另一方面又因擔心遺傳母親的精神病而不安。以至于在他給小穴隆一的遺信中寫道“我也與所有的青年一樣,有過種種夢想,可時至今日看來,也許我畢竟是瘋子所生的兒子”。(9)除此以外,初戀的失敗也給了他致命的打擊。由此他“懷疑不自私的愛的存在,有些事,常讓我想不開,覺得為什么到如此地步還要活下去?！?10)而后姐夫的破產(chǎn)亦讓他不堪重負,“他的未來至少也如黃昏一樣暗淡?！笔聦嵣?1922年后,芥川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各種疾病接踵而來,填塞他生活的是多病、多事加多憂。芥川的創(chuàng)作生涯幾乎與日本的大正時期重疊。大正時代是日本歷史上最黑暗的時期之一,這一時期,日本顛簸而行,面臨著一個又一個的經(jīng)濟危機,各種社會矛盾如同把火種扔到干柴里,一觸即燃。身處這樣的時代,背負這樣的命運,敏感深刻,有道德潔癖的芥川注定是孤獨和痛苦的。芥川說人生還不如波德萊爾的一行詩,他在作品中書寫對現(xiàn)實的否定,對人生的絕望;他始終覺得未來如日暮般昏暗,長久被對未來的隱約不安所糾纏。正因為此,他最終選擇用“失去自己的存在對上帝復了仇”。芥川無疑是一位非常早熟的作家,據(jù)說他小學四年級就寫出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