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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知識精英與政治精英的博弈試論演說家與雅典民主政治的互動
在以“主權(quán)為民”為特征的古希臘城市社會,各種公共機構(gòu)和公職的出現(xiàn)表現(xiàn)出了他們的意愿和建議。這是公民參與公共生活的重要方式和手段。那些具有演說才能,對公眾富有影響力,在城邦政治生活中能夠發(fā)揮重大作用的公民則往往被時人和后人稱為演說家(rhetor,orator)。這些所謂的“演說家”是古希臘城邦社會中的知識精英和政治精英,他們不僅活躍于公民大會、陪審法庭、節(jié)慶典禮,而且常常擔任城邦要職,身體力行,用行動來實踐自己的政治理想和目標。從古希臘歷史上看,演說雄辯之風在荷馬時代已顯露端倪,古風時代蔚然興起,古典時代成為政壇時尚,直到公元前4世紀末希臘城邦失去獨立地位之后才逐漸衰落??梢哉f,與城邦制度的發(fā)展進程相始終。就演說家本身而言,自古風時代以來,大致經(jīng)歷了具有演說才能的政治家、具有政治才能的演說家和以演說為生的職業(yè)演說家?guī)讉€發(fā)展階段。但不論演說者的身份如何變化,他們都是城邦制度的產(chǎn)兒,沒有古希臘這種特殊的實行直接民主制的城邦制度,沒有如此開放、自由、平等的公民社會空間,演說家這類以己一技之長、主動投身于城邦政治生活的社會精英分子就無從產(chǎn)生,也不可能生存。演說家與希臘城邦制度之間顯然有一種必然的聯(lián)系。對于這種關(guān)系,西方學者近年來從不同的角度都有所涉及,并提出了一些頗有代表性和啟發(fā)性的觀點。如M.I.芬利論述了雅典的人民領(lǐng)袖、政治家和演說家三者身份的一致性;P.哈丁從演說術(shù)的角度探討了雅典民主政治的特點;J.奧伯以雅典演說家的演說詞為基礎(chǔ),分析了雅典民主政治中民眾與精英的關(guān)系。近年國內(nèi)也有學者開始從不同的角度對演說術(shù)、演說家和希臘城邦制度的關(guān)系進行探討1。但就古希臘演說家和城邦民主政治之間特殊的依存關(guān)系而論,似仍有進一步探究的必要。雅典是古希臘城邦中實行民主政治的典范,其民主政治不論在設(shè)計理念上,還是在運行程序上,到希臘古典時代,都達到了古代社會所能達到的最高程度。而這一時期也是演說家在雅典最為活躍的時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后世所稱之的“阿提卡十大演說家”2。因此,本文主要以這一時期的雅典城邦為例展開討論。一演說家的興起演說家大批出現(xiàn),并在社會政治生活中發(fā)揮不可或缺的作用,并非古代諸文明中的通例,只是希臘羅馬城邦時代一種特有的歷史現(xiàn)象。那么它為什么會首先發(fā)生在古希臘,尤其是集中出現(xiàn)在雅典城邦呢?這首先與以雅典為代表,以“主權(quán)在民”、“直接參與”為原則的城邦民主制度密切相關(guān)。希臘的城邦制度形成于古風時期。早在荷馬時代,希臘各部落及其聯(lián)盟就形成了全體戰(zhàn)士參加的民眾大會和氏族貴族參加的部落首領(lǐng)議事會制度。在荷馬看來,要想成為一個英雄,不僅要能夠在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還要能在會議上發(fā)表滔滔演講3。像奈斯托耳(Nestor)、奧德修斯(Odysseus)、墨奈勞斯(Menelaos)以及阿伽門農(nóng)(Agamemnon)等所謂的英雄都具有出色的演說才能4。進入古風時期,作為“公民集體”(communityorbodyofcitizens)5意義上的希臘城邦(πολιs)開始出現(xiàn)。梭倫(Solon)被視為古希臘民主政治之父,他的改革(公元前594年)的核心內(nèi)容之一就是確立公民的主體地位。他擴大了公民大會的立法權(quán),并頒布解負令使許多雅典人擺脫了奴役地位,重新獲得公民權(quán),從而使“具有投票權(quán)的平民們成為政體的主宰”6。他還設(shè)立了全體公民都可通過抽簽方式參加的陪審法庭。這些措施都直接或間接地推動了政治性演說和訴訟性演說的興起。實際上,梭倫就是一個演說家7。只不過與眾不同的是,他常常以在廣場上朗誦詩歌的形式來向公眾表達自己的政治意圖8。公元前6世紀末,民主派領(lǐng)袖克利斯提尼(Cleisthenes)再次在雅典推行大規(guī)模的政治民主化改革。新設(shè)立的五百人議事會成為公民大會的常設(shè)機構(gòu),任何提交公民大會的議案,都必須事先得到議事會的討論同意。他所創(chuàng)立的“陶片放逐法”每年是否采用,都要經(jīng)過公民大會的首肯,并且在有6000名以上公民投票時,表決結(jié)果才能有效。這些措施都在一定程度上進一步擴大了公民的參政議政權(quán),同時也增加了政治家登場演說、影響民眾的機會。從希羅多德的《歷史》中可以看到,希波戰(zhàn)爭中雅典的主戰(zhàn)派統(tǒng)帥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公元前524-前460年)、阿里斯泰德(Aristides,約公元前530-前467年)、米泰雅德(Miltiades,公元前554-前489年)等都擅長演說,其中地米斯托克利尤其突出。在戰(zhàn)前他能說服雅典人把金錢用于建造海軍;在戰(zhàn)中他能說服雅典人留在薩拉米斯(Salamis),其演說才能顯然發(fā)揮了重要作用9。公元前5世紀中期,雅典歷史進入了它的黃金時代——伯里克利(Pericles)時代。伯里克利繼續(xù)推進雅典的政治民主化進程,使其臻于完善。所有男性成年公民都獲得了各級官職的選舉權(quán)和被選舉權(quán),公民出席陪審法庭還可以獲得津貼。這種用經(jīng)濟手段來保證公民平等的參政權(quán)利是一個偉大的創(chuàng)舉。這些措施都有助于演說術(shù)的發(fā)展和新型的演說家的出現(xiàn)。演說術(shù)成為城邦中一種最有實用價值的技藝?!安粌H那些想在政治上嶄露頭角的必須具備一定的演說能力,而且那些普通公民也必須如此,以便在法庭上維護自己的權(quán)利或駁斥他人的控告”;“新的司法制度,十分有力地促使雅典人的天才向雄辯術(shù)方面發(fā)展”。10近代著名希臘史家格羅特(G.Grote)的這些分析應(yīng)該說是十分中肯的。由于演說術(shù)在公共事務(wù)和私人生活中顯得越來越重要,以至于成了一個人能否獲得人生的成功或訴訟勝利的決定性因素,也由于演說術(shù)的日益專業(yè)化,于是,深諳演說術(shù),并以撰寫訴狀訟詞、教授演說術(shù)為生的職業(yè)演說家也就出現(xiàn)了。“阿提卡十大演說家”的出現(xiàn),標志著雅典的演說家進入了他們的全盛期。與此同時,雅典的演說家也通過對城邦社會生活和政治活動的積極參與,成為推動城邦政治民主化進程的主力軍。首先,他們可能是演說家型的政治家。梭倫、克利斯提尼、伯里克利,都屬于這類政治家11。他們往往利用自己的雄辯才能,贏得多數(shù)人民的支持,來完成自己的民主改革使命。這類政治家可以伯利克利為例。他是雅典全盛時期的政治領(lǐng)袖,演說才能頗得古代作家的贊譽12,修昔底德(Thucydides)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TheHistoryofPeloponnesianWar)中有4篇演說歸于他的名下,其中的《在雅典陣亡將士國葬典禮上的演說》影響深遠、傳誦至今。修昔底德稱贊伯里克利“能夠尊重人民的自由,同時又能夠控制他們”。所謂“控制”,就是說伯里克利能夠利用演說來說服人民按照他的建議行事?!耙驗樗麖膩頉]有從不良的動機出發(fā)來追求權(quán)力,所以他沒有逢迎他們的必要。事實上他這樣崇高的受人尊敬,以至于他可以對他們發(fā)出怒言,可以提出反對他們的意見。”13伯里克利去世之后,雅典政壇再未出現(xiàn)如此具有演說天才并如此深孚眾望的政治家。其次,他們可能是政治家型的演說家,伯里克利之后的演說家們,如德謨斯提尼、呂庫爾戈斯、許珀里德斯等均可屬于這一類14。他們在雅典民主政治體制的框架內(nèi),通過建言獻策、擔任要職、出使外邦、領(lǐng)導抵抗外敵等方式維護城邦的穩(wěn)定和繁榮。最后,他們也可能是教育家型的演說家。他們在參與城邦政治活動的同時,開辦修辭學校,主要傳授有關(guān)演說、辯論、訴訟等方面的技能與知識。演說家伊索克拉底、伊薩阿斯、呂西阿斯的學生中有的成為新一代的演說家,不斷推動著雅典民主政治的發(fā)展15。二公民需要為自己服務(wù)雖然民主政治(δημηκρατια)的本質(zhì)是人民的統(tǒng)治(populargovernment),從梭倫到伯里克利的歷代政治改革家都致力于人民權(quán)利的擴大和推動公民的直接參政。但有一點卻是這些政治家所必須面對的,就是公民權(quán)利的平等、機會的均等并不等于政治素質(zhì)和參政能力的平等。管理城邦需要個人才能與專門知識,一些職務(wù)并非所有公民都能勝任。然而,聽憑運氣安排的抽簽制、頻繁的輪換制、極為有限的任期制(惟十將軍可連選連任)都有可能使才能平庸的公民偶爾當選16。因此,為了保證決策的正確、公正、合理,公開的討論是投票前必不可少的程序。演說家們的重要作用在此時顯得尤為重要。盡管理論上每個公民都有發(fā)言權(quán)17,但是在實際操作中,演說家卻因其出類拔萃的辯才和對城邦內(nèi)外事務(wù)的了解而擁有了“特殊話語權(quán)”。事實上,關(guān)于城邦事務(wù)的辯論大多是在演說家之間進行的。他們一般自認為是公民的代言人。雅典普通公民大部分是文盲,受過教育的占少數(shù),多數(shù)人并不具備在公眾場合發(fā)表長篇大論的能力,能言善辯的個別公民就成了所謂的“演說家”。在伊索克拉底看來,能夠最大限度地把分布于他人頭腦中的的種種想法收集起來,然后用最好的形式表達出來的人,就是最成功的演說家18。德謨斯提尼則講的更直率,他認為演說家的價值不在于他的演說風格或聲音的有力,而在于他是民眾政策的支持者,與他的國家有著共同的朋友和敵人19。在他看來,表達公民的意愿似乎是演說家義不容辭的責任。演說家們也常常以人民的建議者和指導者自居。城邦需要精通公共管理的人才,公民需要熟悉訴訟事務(wù)的專家。演說家熱心城邦公私事務(wù),自然就成為向公民們提供政策建議的最佳人選。德謨斯提尼在一篇演說中特別呼吁公民要注意傾聽演說家的建議:“雅典人哪,我希望,在當前正在討論的諸多事務(wù)中,如果能夠弄清什么將是我們最好的政策時,你們就應(yīng)當把它看作一筆巨大的財富而接受下來。如此,你們就應(yīng)該熱情地傾聽那些給你們提供建議的人們。這不僅因為當有人來向你們提出一個深思熟慮的計劃,你們會聽取并接受,而且因為不止一個的演說家們會當場受到鼓舞激勵,提出許多適當?shù)慕ㄗh,而這,我認為,也是你們的一份幸運。所以,在諸多建議中做出最佳的選擇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0但要公民聽取建議的前提是演說家們必須提出最好的建議,必須要為城邦負責;演說家應(yīng)該專注于人民的事務(wù),否則便是失職。有的演說家可能會在某個時期成了城邦的實際領(lǐng)導人,在民眾享有崇高的威望。在這種特殊情況下,他的建議如果與大部分民眾的意見相左,遭到公民大會的抵制,他仍可以堅持己見,繼續(xù)勸說民眾,甚至對公民進行適度的批評。伯里克利、德謨斯提尼、呂庫爾戈斯都曾一度是享有這種“地位”的演說家。此外,公民大會議事時留給演說家的時間并不多,相關(guān)決議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做出,一般在天黑之前要進行投票表決21,因此有機會向民眾進行演說的只能是少數(shù)人。每當這種時刻,那些被民眾所信任的一位或幾位演說家就有可能成為城邦事務(wù)的實際領(lǐng)導者。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演說家的上述所謂“權(quán)利”和“地位”都是臨時性的,是一種“情勢需要時由公民授權(quán)、代表公民行事的一種非憲法機制”22,因此受到雅典民主監(jiān)督機制的嚴格制約。其一,演說家雖然有時可以左右、影響公民大會的決定,但他們的成功與否,最終仍然取決于公民大會的投票結(jié)果。并且,演說家要為自己的建議、提案負責。在奉行簡單多數(shù)票決制的希臘城邦中,有一條公認的原則:人民永遠沒有錯。人民可能會為某一決定而后悔,甚至為它平反,但責任不在民眾,而在提議者。面對這樣的政治生態(tài)環(huán)境,德謨斯提尼甚至發(fā)出了這樣的感嘆:政治家們的生活太危險,動輒招人批評攻擊,每天都受到被審判和厄運的威脅23。即使是擁有雅典“第一公民”之稱的伯里克利,也曾因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初期雅典的失利被公民大會罰款和免職24。其二,公民對演說家普遍抱有警惕心理。公元前5世紀末期以后,由于修辭術(shù)涉嫌“詭辯”受到多方批評,演說家也開始越來越多地受到懷疑和猜忌。在雅典甚至出現(xiàn)了一種頗為有趣的現(xiàn)象:演說家甲頻頻呼吁或警告公民們注意演說家乙的雄辯。如,埃斯客涅斯呼吁陪審員們注意德謨斯提尼的詭辯:“正如你們在體育競賽中看到拳擊手為了榮譽地位相互攻擊一樣,你們陪審員也必須為了城邦的利益與他整天做斗爭以取得辯論的勝利,不要讓他逃脫違法的控告,聽他講演時要察言觀色,看看他到底說些什么,注意把他趕回到關(guān)于違法的討論中,要警惕他演說中的迂回曲折。”25演說家將民眾對于他們自己這一類人以及演說術(shù)的不信任心理當作了互相攻擊的武器,從反面證明了這種“信任缺失”心理的普遍存在。由于害怕受到懷疑,演說家們經(jīng)常假裝謙虛地稱自己“不會演說”、“沒有能力演說”等等26。這種氣氛無疑使演說家心有余悸,在發(fā)表演說時不得不三思而行。其三,雅典在長期實踐過程中,形成了一套較為完備的權(quán)力監(jiān)督機制,不僅適用于國家公職人員,也適用于向人民提出建議和指導的演說家。其中最有效的是“陶片放逐法”(Ostracism)和違法法案指控制度(grapheparanomon)。前者的目的是防范那些“權(quán)高位重者”,最初施用于那些與此前雅典僭主庇士特拉圖(Pisistratus)沾親帶故的朋友,后來則是“被用來除去其他看起來過于強大的人”27,防止他們對穩(wěn)定的城邦體制造成危害。地米斯托克利、阿里斯泰德、客蒙28等政治家,狄納爾科斯等演說家都曾被此法所放逐。后者對演說家的制約更為有力。此法規(guī)定任何公民都要在一年內(nèi)為自己的提案負責,而不論該法案已經(jīng)五百人議事會,或公民大會,或其他立法機關(guān)審查批準與否。如有其他公民在此期限內(nèi)發(fā)現(xiàn)此法案與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相抵觸,或不適用,均可向陪審法庭提起訴訟,追究提議者(rhetor,即演說家)的責任。如果控告屬實,該法案不僅要被撤銷,提議者也會因欺騙和誤導人民而受到懲罰。例如,公元前406年公民大會通過的處決6位將軍的冤案不久即獲平反,但提出動議的卡里克塞諾斯(Callixeinus)等人則獲罪受到監(jiān)禁。盡管一個偶然的事件使他逃脫了審判,但卻因此成為千夫所指,饑餓而死29。同時,為了防止違法法案指控制度成為黨派政治斗爭的工具,違法法案指控還規(guī)定指控者若缺乏證據(jù)而未獲得1/5審判員贊成票,則被課以罰金并剝奪再次提出違法法案指控的權(quán)利30。公元前330年,埃斯客涅斯就因控告克泰西豐未能獲得法定的贊成票而遭放逐31。這項法律無疑大大增加了演說家在提出法案時的風險成本,是對他們?yōu)E用提案權(quán)的一種制約。三演說家:希臘民主派的保護者作為城邦主體中頗有影響的重要組成部分,演說家在城邦生活的各方面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記,也自然引起了世人的關(guān)注。實際上,在雅典,演說家自興起之日起就一直招致民主政治反對派的非議和批評。特別是公元前5世紀后期和公元前4世紀,本來是“人民領(lǐng)袖”(popularleader,即活躍于民眾大會上的演說家和提議者)之意的“δημαγωγοs”竟然在那個時代某些古典作家的話語中變成了具有貶義的“暴民領(lǐng)袖”(leaderofmob),一些演說家型政治家和政治家型演說家因此獲得了“煽動家”、“蠱惑者”(demagogue)的惡名32。但無論對演說家扮演的社會角色如何評價,從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結(jié)束到馬其頓人征服期間,雅典民主制度本身及其運行基本上處于穩(wěn)定的狀態(tài),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33。而這一時段恰恰是不同政治派別的演說家們主導雅典政局的時期。因此,他們與雅典民主制度之間到底存在著一種怎樣的互動關(guān)系,值得做進一步的分析。首先,從主觀上看,絕大部分演說家都是民主制度的支持者。其一,他們積極維護公民的民主權(quán)利。雅典民主政治自建立之日起,便一直面臨貴族寡頭制復辟的威脅,從客蒙到克里底亞(Critias)34,貴族派和寡頭派領(lǐng)袖從來沒有放棄過這方面的努力。雅典公民大會對于寡頭政治傾向一向保持著強烈的警惕性。如果某人被控告或被判決為“寡頭”或者“企圖顛覆民主制度”,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輕則罰款、放逐,重則處死。公元前411年和前404年,由于戰(zhàn)爭造成的混亂和斯巴達的支持,寡頭政變兩度成功,民眾受到殘酷的迫害。這時,使寡頭派有所顧忌的就是那些能夠站出來保護人民的“將軍、艦隊司令”和“民主派的領(lǐng)袖”(theleadersofthepopularparty)。其中就包括捍衛(wèi)民主政體的演說家。也正由于這個原因,他們一直被寡頭派視為心腹之患,意欲除之而后快。公元前404年,民主派演說家克勒奧豐(Cleophon)就被寡頭派以晚上沒在軍營住宿的莫須有罪名處以死刑,而真正的原因是克勒奧豐發(fā)表演說反對接受斯巴達拆毀雅典長墻的要求35。但寡頭統(tǒng)治畢竟是短命的,公元前411年的“四百人政體”和公元前404年的“三十僭主”的迅速被推翻都與演說家型的政治家有關(guān),像掌握雅典海軍的民主派領(lǐng)袖色拉緒布魯斯(Thrasybulus)就在這兩次斗爭中發(fā)揮了關(guān)鍵的作用。在推翻第一次寡頭政變時,他所統(tǒng)帥的海軍是民主派的中堅力量和堅強后盾。在第二次寡頭政變時,他和另一位民主派領(lǐng)袖阿基努斯(Archinus)帶領(lǐng)流亡的民眾從邊境上的斐勒(Phyle)據(jù)點返回,建立了溫和的民主政體36,恢復了公民平等參政的權(quán)力。由此可見,演說家往往是公民權(quán)力的維護者,因為一旦公民失去了直接參政的權(quán)利,演說家也就失去了賴以存在活動的基礎(chǔ)。其二,他們堅決捍衛(wèi)城邦的政治獨立和雅典民主政體。演說家是民主政治制度的孿生物和受益者,很自然,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是城邦制度的捍衛(wèi)者。如前所述,在城邦面臨危機的關(guān)鍵時刻,演說家往往挺身而出,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價。他們或是在公民大會上控告那些妄圖推翻民主政治的貴族寡頭派領(lǐng)袖;或為城邦出謀劃策,應(yīng)對戰(zhàn)爭的來臨;或充當外交使節(jié),周旋于各邦之間。以德謨斯提尼為例,在長達30年之久的政治生涯中,抗擊馬其頓始終是他演說的主旋律。他頻頻呼吁雅典人警惕來自北方的威脅,勸說雅典人不要耽于聲色之樂,應(yīng)把觀劇基金(Theoric)用于軍事建設(shè),還主張雅典團結(jié)希臘各邦甚至波斯共同抵抗馬其頓。他以身作則,將自己財產(chǎn)的大部分捐獻給城邦,發(fā)展海軍。即使在喀羅尼亞(Charonea)戰(zhàn)敗之后,德謨斯提尼仍然沒有氣餒,他千方百計地尋求各種可以恢復雅典民主與自由的機會。但因大勢已去,最后憤而服毒自殺(公元前322年),做了雅典民主政治的殉葬品37。再以伊索克拉底為例。他從不當眾發(fā)表演說,“他的演說與其說是為了演說,還不如說是為了閱讀”38,他所寫的演說詞對雅典的公眾輿論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也為我們認識、分析公元前4世紀的許多重要的政治問題“提供了極有價值的資料”39。在他的演說詞中,伊索克拉底表現(xiàn)出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多次稱頌希臘人尤其是雅典人的光榮歷史,呼吁希臘人團結(jié)起來,停止內(nèi)爭,一致對抗波斯。在對待馬其頓的問題上,伊索克拉底的政策取向與德謨斯提尼正好相反,他認為雅典只有與馬其頓合作,把戰(zhàn)爭帶到亞洲,把財富帶回希臘,才能解決雅典城邦目前面臨的困境40??梢哉f,伊索克拉底與德謨斯提尼在主觀上都想挽救雅典城邦,挽救民主制度,只是選擇的方式不同而已。但是,歷史的發(fā)展并不以歷史人物的主觀意志為轉(zhuǎn)移。我們在關(guān)注大多數(shù)演說家具有維護民主政治主觀愿望的同時,也要注意到,由于演說活動本身的特殊性,演說家在客觀上也對雅典的民主政治產(chǎn)生了一定的消解作用。首先是對城邦理性精神的消解。理性是雅典城邦精神的靈魂。在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之前,雅典城邦的對內(nèi)對外政策大多還是比較謹慎且具有長遠眼光的。但是,在戰(zhàn)爭期間,尤其是穩(wěn)健睿智的伯里克利去世后,這種情況開始發(fā)生變化。例如,在密提林(Mytilene)叛亂平定之后,雅典公民大會在如何處置密提林城邦的問題上發(fā)生激烈爭論,結(jié)果在演說家克里昂(Cleon)的鼓動下,公民大會做出了一個極不理智的報復性決定:將密提林城邦男女老幼全部處死。雖然這一決定被醒悟過來的雅典人及時糾正,但演說家的負面煽動作用由此可見一斑41。如果說雅典人在密提林事件中還存有理智的話,那么后來與彌羅斯(Melos)人辯論時所體現(xiàn)出來的霸道、殘忍、貪婪則完全背離了城邦的理性精神42。這種蛻變和演說家不無關(guān)系。演說本來就是一種說服的藝術(shù)43。雖然亞里士多德將演說分為議事、法庭和展示性三類:“議事演說意在勸說或勸阻”,“法庭演說或是控告或是辯護”,“展示性演說或是贊頌或是譴責”44,但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要使聽眾接受自己的觀點。而演說家若要達到說服的目的,就必須講究策略,投其所好??死锇骸單鞅鹊碌纳縿又阅軌蛞粫r得逞就是利用雅典民眾極端的偏執(zhí)和狂妄心理。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Socrates)將修辭學或演說術(shù)諷喻(eironeia)為“烹調(diào)術(shù)”(cookery)或“奉承術(shù)”(flattery)45,看來并非無端攻擊。亞里士多德曾提到一個叫德謨克拉底(Demokratees)人“把演說家比做自己吞下了食物卻用唾沫摸濕嬰兒嘴唇的奶媽”46,也是諷刺演說家對民眾極近哄騙之能事。個別有遠見的演說家也注意到了這種嘩眾取寵、阿諛迎合之風的根源和危害。德謨斯提尼提請人民分清兩種截然不同的演說家和政治家。他說,過去那些著名的政治家演說家,如阿里斯泰德(Aristides)、尼西阿斯(Nicias)、與其同名的德謨斯提尼(公元前?—前413年)和伯里克利等,在演說時,首先考慮的是城邦的利益,而非獲取民眾的歡心,而現(xiàn)在的演說家們,則首先考慮的是你們想聽什么,想要什么,怎樣才能使你們滿意,為了獲取一時的支持而將不惜犧牲城邦的利益47。他還指出,在這些演說家兼政客們的奉承、煽動和哄騙下,民眾在集會上變得危險、固執(zhí),只想聽好話,但在戰(zhàn)爭準備上卻粗心大意,讓人瞧不起,從而使城邦處于最嚴重的危險之中48。雖然同為演說家的德謨斯提尼此處難免有攻擊他人之嫌,但他提到的演說流弊卻絕非危言聳聽。城邦理智的喪失,演說家確實應(yīng)負一定的責任。其次是對城邦公民精神的消解。公民作為“政治動物”,他們的命運是與城邦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的。公民作為個體,享有權(quán)利,也履行義務(wù)。公民的個體利益必須服從城邦的整體利益。在希波戰(zhàn)爭時期,雅典公民舍小家保大家,放棄田園廬舍,全體登船轉(zhuǎn)移,到海上與波斯決戰(zhàn),就是這種愛國主義的集中體現(xiàn)。但在伯里克利之后,情況開始發(fā)生變化。公民們所關(guān)心的已經(jīng)不是城邦的整體利益,而是他們自己的一己私利。在遠征西西里前的辯論中,面對尼西阿斯的苦苦勸阻,雅典公民大會表現(xiàn)出了一種可怕的狂熱與偏執(zhí)。他們在厄基斯泰(Egesta)人重金的誘惑下,試圖通過遠征西西里獲取個人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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