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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與胡適在臺灣現(xiàn)代文化思想界的位置

李敖是臺灣現(xiàn)代文化思想界的老虎。胡適是20世紀中國學術文化史的中心人物。在20世紀的文化舞臺上,兩位20世紀的第一位大師在舞臺上尖叫,另一位在舞臺上尖叫。你可以說這是一個微妙的時代,每個時代都在領導著它。當歷史的車輪進入60年代,在國民黨退守臺灣的殘山剩水之中,兩人曾有過一次奇特的風云際會,胡適的一次演講,李敖的一篇文章,共同產(chǎn)生一股合力,引發(fā)了長達4年之久的“中西文化論戰(zhàn)”。也正是在這次論戰(zhàn)中,胡適思想通過李敖而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李敖亦通過對胡適思想的傳播而家喻戶曉,成為臺灣現(xiàn)代文化思想界的一位擎旗人。追溯歷史,對胡適這樣一位新文化運動的旗手,李敖在北京上小學時就已經(jīng)知道他的大名。李敖的父親李鼎彝1920年考入北大,親耳聆聽過胡適的教誨,李敖從小便從父親的口中了解到許多有關胡適、蔡元培、魯迅等大師的逸事,可謂心儀已久。1950年,上初中的李敖從同學手中借到一本《胡適文選》,頓覺相識恨晚,開始在思想上受到胡適的影響。1957年3月,李敖在以胡適為發(fā)行人雷震主辦的《自由中國》雜志發(fā)表了他研究胡適的第一篇論文《從讀〈胡適文存〉說起》,并在《中央日報》發(fā)表了關于胡適的文章數(shù)篇,引起臺灣老北大系教授的注意。1958年4月26日晚上,李敖通過歷史學家姚從吾介紹,在臺大校長錢思亮家第一次與胡適相見時,胡適以十分欣賞的口氣對李敖說:“李先生!連我自己都忘記了、丟光了的著作,你居然都能找得到!你簡直比我胡適之還了解胡適之!”自此,兩人經(jīng)常談學論道,互贈書籍,交往逐漸增多。臺大畢業(yè)時,李敖與胡適互贈照片,李敖稱其為“又開風氣又為師”,可見師生情意之深。從兩人的贈答文字看,胡適對李敖是情有獨鐘的。李敖參軍后,兩人依然有書信來往,顯然,他已把李敖看作是北大精神的傳人了。1990年11月24日,李敖在《胡適與我》序言中引胡適給趙元任信中的話說:“‘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這是李恕谷的名言,我曾讀了大感動。這是‘收徒弟’的哲學!”李敖還說:“胡適名滿天下,又喜歡交朋友,所以一直活在熱鬧的氣氛里,但是這種車水馬龍的熱鬧,是虛榮的、虛幻的,聰明如他,不會不知道。所以他在熱鬧之余,未嘗不存‘求士’之心。他以為‘收徒弟’是求士,辛辛苦苦收了好多徒弟,但是,在他身后,完全失敗了。”所以,一旦胡適發(fā)現(xiàn)了李敖這棵苗子后,便不肯放手,著意交好,處處關心,包括李敖的畢業(yè)論文都數(shù)次過問,并寄錢給李敖幫其渡過經(jīng)濟難關,從中亦可看出他的良苦用心。在60年代初滾滾而來的西方文化思潮中,臺北的《文星》雜志成為最激進的一面旗幟,“文星”書店亦顏色改觀,成為臺灣傳播西方文化最力的書店之一。顯然,思想文化界的日漸西化,“反對傳統(tǒng)文化,走向西方”的思潮,是對國民黨文化專制的反抗,也是思想文化界在苦悶和壓抑之中尋求新出路的一種嘗試。透過這股“反對傳統(tǒng),走向西方”的潮流,李敖要尋求臺灣思想文化發(fā)展的新趨向,并尋找一個突破口,掀起風浪,造成時勢,使現(xiàn)代主義的潮流超出學院的范圍,對社會產(chǎn)生真正的、直接的影響。在這方面,他找到了胡適,決定從胡適思想中找答案。1961年11月6日,美國國際開發(fā)總署舉辦的“亞東區(qū)科學教育會議”在臺北開幕,胡適應邀赴會。他在會上發(fā)表了30分鐘的英文演講,題目是“Socialchangesnecessaryforthegrowthofscience”(《科學發(fā)展所需要的社會改革》),在演講中,他抨擊傳統(tǒng)文化的弊端,頌揚西方的現(xiàn)代文明,其隱含的意思顯然是指責國民黨缺乏現(xiàn)代民主精神,不給人民以自由,阻礙了科學和社會的發(fā)展。這是胡適晚年的一篇振聾發(fā)聵之作,是他在被人批評“保守”、“老?!钡娜松詈箅A段對中西文化思考的一個總結(jié),它的主題是:在我們遠東各國,社會上需要有些什么變化才能夠使科學生根發(fā)芽?在胡適演講之后,臺灣學人徐復觀立即出馬向胡適發(fā)難,他在香港《民主評論》第12卷24期發(fā)文,指責胡適的演講是“中國人的恥辱,東方人的恥辱”,斥罵胡適“是一個作自瀆行為的最下賤的中國人”,隨之而起的便是對胡適暴風雨式的圍攻。胡適因此而心臟病驟發(fā),于11月26日住進臺大醫(yī)院。但擁護胡適的一方并不甘示弱,1961年12月1日,《文星》雜志第9卷第2期全文刊載了胡適講稿的譯文,并在同刊第3期(1961年12月26日)邀李敖撰寫了《播種者胡適》一文。李敖認為,胡適的學生和故舊們處處吹捧、炫耀胡適,但他們都忽略了胡適思想中最本質(zhì)的東西,即自由主義的精神。他要站出來為胡適講話,恢復胡適自由主義的面目和形象,并由此推動自由主義在臺灣的發(fā)展,推動臺灣向著西化的方向發(fā)展。他在文章中列舉了胡適領導下一群自由主義文人所進行的文學革命在新文化建設方面的成績,在民主憲政方面所作的努力,談了胡適為爭取學術獨立所做的貢獻及學術上的局限性,并談到作為自由主義文人胡適的寂寞。他認為,胡適一生致力于“非政治性”的學術工作,精心培養(yǎng)“思想自由的批評風氣”,宣傳自由主義的一點一滴的社會改良思想,對國家大事“訴諸理智和非情緒,重實證而反對狂熱”,一生從未迷失過方向。胡適對文學革命,對新文化運動,對民主憲政,對科學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由此可說,胡適是永不停止追求真理的“國中第一人”。李敖特別強調(diào),胡適思想的主要精華是“全盤西化”,這也是他自由主義思想之所在。然而,胡適在其一生中,卻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致力于中國古代學術的考據(jù)和辨?zhèn)?“脫不開乾嘉余孽的把戲,甩不開漢宋兩學的對壘”,他能做到有所不為,潔身自愛,但斗爭精神不夠,把史學學風帶到了目前迂腐不堪的境地。這充分說明,胡適是一個保守的自由主義者,是一個自由主義的右派。因此,李敖提出,要超越胡適前進。他最后得出結(jié)論說:“胡適之是我們思想界的偉大領袖,他對我們國家的貢獻是石破天驚的,不可磨滅的”,然而,一個不斷長進的強大的民族,應該不斷前進,無情地超越胡適。李敖對胡適的評論,對胡適全盤西化思想和自由主義思想的肯定,以及對胡適學術上所謂保守的批判,都帶有自己強烈的主觀色彩,也帶有強烈的“狂傲”和“憤世嫉俗”的色彩。在治學的指導思想上,他深受梁啟超治史思想的影響,講求治學應為現(xiàn)實服務,“歷史的目的是在將過去的真實事實予以新意義或新價值,以供現(xiàn)代人活動之資鑒?!崩畎綄⒋藦V而推之,認為學術研究應面向社會,走向群眾。他曾向殷海光談起《自由中國》在這方面的不足,如今胡適又成為他的靶子。他認為,胡適在20年代曾以《回向》詩為泰戈爾做壽,贊美老詩人的回向民間,但他自己卻沒有做到這一步,除了談學論道、呼吁民主外,無復其他。李敖十分欣賞古代的特立獨行者王安石的詩:“知世如夢無所求,無所求心普空寂。還似夢中隨夢境,成就河沙夢功德?!痹谒哪恐?這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所以,他對胡適不滿,認為他入世不夠,這種責任在胡適,更在保守落后的學術界。他所表達的,實際上是對臺灣社會現(xiàn)實的不滿和對國民黨專制統(tǒng)治的批評。從表面看,《播種者胡適》是一篇對“思想界的偉大領袖”胡適之唱贊歌的文章,屬于“擁胡派”之列,但透過文字仔細分析,則能悟出這是一篇微言大義之文。作者不僅客觀地評價了胡適一生的功過是非,而且對當時社會政治、思想、學術界的落后現(xiàn)狀提出了尖銳的批評。胡適思想的沒有過時,恰恰證明了現(xiàn)今的社會仍然是一個不知長進的社會。借胡以諷世,借胡以警世,正是李敖文章的精義所在?!皩λ叱f時歌/聲苦無人懂?!睆奈恼麻_頭引用胡適的《舊夢》中,我們可以深深地體會到作者心頭的憤世嫉俗與置身荒漠的悲涼。作者也像胡適當年倡導文學革命那樣,毫不畏懼地對死水般的社會開火了?!恫シN者胡適》的發(fā)表,像捅掉了一個馬蜂窩,立即招來“倒胡”者的圍攻,釀成了一次大筆仗。這場筆戰(zhàn)后來分成兩個圓圈,一個圓圈是關于中西文化問題的論戰(zhàn);一個圓圈是關于“播種者胡適”的論戰(zhàn)。前者的主要對手是徐道臨、胡秋原;后者的主要對手是葉青(任卓宣)、鄭學稼。面對這些文壇宿將,李敖愈戰(zhàn)愈勇,宏論迭出。論戰(zhàn)雙方幾乎動用了臺灣所有的文化媒體,香港的報刊雜志亦頻頻參與,口誅筆伐,互不相讓,直至對簿公堂,思想問題,法律解決。種種跡象表明,《播種者胡適》擊到了一批人的癢處,也擊到了一批人的痛處,包括胡適本人都覺得不自在。據(jù)楊樹人先生回憶,胡適讀了這篇文章“頗不開心”,稱其“輕佻浮薄”、“簡直瞎鬧”,而對論戰(zhàn)的另一方則言“下流”。在此文發(fā)表一個月后,胡適曾有一封未寫完的致李敖的信,就李敖文章中的個別材料和細節(jié)提出更正,但并未對其觀點置一辭。在他去世前不久,亦談及李敖“喜歡借題發(fā)揮”的話,并說“作文章切莫要借題發(fā)揮”云云。臺灣思想界的敏感與一觸即發(fā)的局勢,是胡適萬萬沒有預料到的。其實,就李敖撰文的初衷而言,若不是為了“借題發(fā)揮”,批判蔣介石的文化專制制度,抨擊臺灣學術界的頹廢低糜之風,他也就沒有撰寫此文的必要了。李敖稱該作是一篇“三面不討好”的文章,“罵胡適的人會說我捧胡,捧胡的人會說我罵胡,胡適本人也會對我不開心,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一個人常常要為知道太多、說了真話而付代價”。最后,連操武士刀的國民黨當局亦感覺“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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