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世紀上半葉中國政治現代化的探索及挫折

更多免費資料請訪問：豆丁教育百科PAGE2廿世紀上半葉中國政治現代化的探索及挫折胡曉地池蕾（本文為《政治文明與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子課題，全文共四萬二千余字。）（母課題之章目如下:）政治文明的內涵中國傳統(tǒng)專制主義的產生中國傳統(tǒng)專制主義的影響英國政治文明的演進蘇聯在政治文明建設上的試錯清末拖延政治體制改革及后果民國時期中國政治文明演進的挫折延安整風與1949年后中國政治體制的關系中共在延安對現代政治文明的呼喚十、近六十年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回顧十一、英國政治文明在香港的實踐十二、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目標——憲政社會主義十三、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時間表與路線圖十四、深圳在未來中國政治體制改革中的作用上篇清末延誤政治體制改革所帶來的后果清末君主立憲的預備一、預備立憲的提出1894年中日甲午之戰(zhàn)的失敗讓國人反省中國現行政治體制。這年鄭觀應提出“開國會，定憲法”，成為在中國提倡君主立憲的第一人。侯宜杰：《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8月版，第6頁。舉國上下要求變革的呼聲激發(fā)了光緒皇帝在1898（戊戌）年進行政治改革的決心，但“百日維新”侯宜杰：《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8月版，第6頁。1899年9月上海有報紙發(fā)表社論，敦促“老佛爺”還政于光緒，而慈禧卻于當年（己亥）臘月廿四令光緒詔立端郡王載漪之子溥儁承嗣同治，為下步光緒禪位作準備，史稱“己亥建儲”。這引發(fā)全國更大的反對聲浪，各國公使拒絕入賀。為此載漪等唆使慈禧“撫（義和）團滅洋”，引來“八國聯軍”，闖下大禍，只得以簽訂創(chuàng)賠款新高的《辛丑條約》來了結。簽約之前，西逃中的慈禧愧于自己的魯莽給國家?guī)斫匐y，張海鵬：“革命，共和，是推動辛亥革命發(fā)生的動力”，《南方周末》2011年10月6日第11版。發(fā)出變法的諭旨，要改弦更張，學“西學之本源”?！厩濉恐靿叟螅骸豆饩w朝東華錄》，中華書局1958年12月版，第4601頁。但她的新政并沒有超出張海鵬：“革命，共和，是推動辛亥革命發(fā)生的動力”，《南方周末》2011年10月6日第11版?！厩濉恐靿叟螅骸豆饩w朝東華錄》，中華書局1958年12月版，第4601頁。李劍農：《中國近百年政治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205頁。讓慈禧難堪的是，“百日維新”中的康、梁，這次又沖在了前頭。1901年6月梁啟超發(fā)表“立憲法議”一文，首次詳盡闡述了君主立憲的具體主張，指出“立憲政體者，永絕亂萌之政體也”，而“君主立憲者，政體之最良者也”，文章以日本為例，闡明立憲的具體步驟，成為后來清政府預備立憲的重要指導文獻?！读簡⒊?，北京出版社1999年7月版，第405-408頁。次年康有為以數百萬華僑的名義上書慈禧，《梁啟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7月版，第405-408頁。上海市文物保管委員會編：《康有為與?；蕰?，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9月版，第23頁。1905年日俄戰(zhàn)爭，專制的俄國敗給立憲的日本。受此刺激，中國的立憲運動走向高潮，也讓慈禧明白局限于既有體制中的“新政”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嘗試作政治體制本身的改革。是年7月16日清廷發(fā)布諭旨，要派人“分赴東西各國，考求一切政治，以期擇善而從”。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79年7月版，第1頁。故宮博物院明清檔案部編：《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中華書局1979年7月版，第1頁。出洋作政治考察的五位大臣，花了六、七個月的時間，分兩路看了十四個國家，最后傾向于仿照日本開明專制的方法進行預備立憲。張海鵬、李細珠：《中國近代通史》（第五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7月版，第225-230頁。五大臣之一的皇族成員載澤向慈禧宣稱立憲可使“皇位永固、外患漸輕、內亂可弭”，打消了她的疑慮。1906年9月1日清廷發(fā)布上諭，決定以“仿行憲政，大權統(tǒng)于朝廷，庶政公諸輿論，以立國家萬年有道之基”作為立憲的指導思想，《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44頁。周葉中、江國華：《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6月版，第32頁。張海鵬、李細珠：《中國近代通史》（第五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7月版，第225-230頁?！肚迥┗I備立憲檔案史料》，第44頁。周葉中、江國華：《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6月版，第32頁。二、預備立憲事務的實施清廷首先做的是官制改革。改革從分權定限、分職專任入手，逐步確立起權力的分立與制衡。這一改革使中國的行政體制向三權分立過渡，行政管理向科層化和職能專業(yè)化轉變，行政人員的外債的活動，得到熱烈響應。如果這兩個團體能合并，聲勢會更大；而從紓緩國家財政拮據的角度去請愿，是有可能讓清廷動心的。《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211-212頁。《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211-212頁。西方議會制度的發(fā)展與政府需通過稅收籌款密不可分，納稅義務與參政議政的權利相掛鉤，有所謂“無代表權則不納稅（NoTaxationWithoutRepresentation）”。在第二次請愿中，負擔大量稅額的廣大中下層商民成為知識分子之外的另一股生力軍。這次請愿書告誡政府“政府既不授人民以立法之權利，人民即無遵守法律之義務”，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一輯），江蘇人民出版社1979年10月版，第132頁。暗示這樣下去人民會有不法舉動。但清廷仍以“我國幅員之廣，近今時政之艱，屢值地方偏災，兼虞匪徒滋事，皆與憲政前途不無阻礙”來回絕，還要請愿代表“毋得再行瀆請”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一輯），江蘇人民出版社1979年10月版，第132頁。《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645頁。這之后，政府禁止報刊發(fā)表有關請愿的消息及評論，還讓密探監(jiān)視請愿代表的行動。即便如此，民政部還是批準了成立北京國會請愿同志會的立案申請，理由是“凡人民結社立會能不違背法律者，本部即有保護之專責”?！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234頁。這說明當時的某些開明官員具有相當程度的現代法治意識，并非一味看上面的眼色行事?！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234頁。慈禧離世兩天后，清廷高層人事變動，開明人士入值軍機，讓人看到再次請愿成功的希望。隨后，日本吞并朝鮮也激化了國人的危機意識。10月3日正式開始第三次請愿，有熱血青年以自殘流血的方式表示要“血購國會”。請愿書強調“有國會則有責任內閣，無國會則無責任內閣。責任內閣者，憲政之本也，國會者又其本之本也”。代表們決心不開國會，各省咨議局就不承認新租稅。直隸教育會代表溫世霖提出發(fā)動群眾參加請愿。從直隸開始，各地舉行聲勢浩大的游行，請愿開始成為群眾性運動，這是中國第一次將憲政理念傳播到幾乎所有識字的階層，也是國人首次以合法的手段和平地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與民間的訴求相呼應，是月下旬資政院通過速開國會的相關議案及折稿，十九位督撫也聯名要求召開國會、建立責任內閣，表達對親貴把持朝政的不滿，這篇奏稿也被稱為“中國立憲史第一宏文”。在上下各方的壓力下，11月4日載灃對人民的請愿作出讓步，宣布提前于宣統(tǒng)五年（1913）召開國會。《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235-247頁。《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235-247頁。這之后的第四次請愿，因立憲派分化，聲勢已大不如前。第三次請愿中的激進苗頭卻得到進一步釋放，清廷也不再寬容，將提出發(fā)動群眾并領導天津學生罷課的溫世霖逮捕并流放新疆，武力押回上京請愿代表。清政府的強硬態(tài)度使部分激進的立憲派人士認為政府在搞假立憲，而有轉向革命派陣營之勢。國會請愿運動是中國政治史上首次以和平方式對抗皇權專制制度。它使憲政知識在中國民眾尤其是識字階層中得到普及，喚醒了國人的參政議政意識。正因為清廷對請愿的漠視，而使自己站到了國民的對立面，遭受全國輿論的撻伐，使民意開始同情革命黨人的激進做法，用梁啟超的話來說：“現政府者，制造革命黨之一大工場也”。《梁啟超全集》，《梁啟超全集》，第1666頁。四、資政院對皇權的沖擊按預備立憲的步驟，資政院作為臨時過渡性的立法機關于1910年10月3日開院。立憲政體從本質上講是要尊重民權，拓展政權的階級基礎。事實上，資政院的建立使立憲派在中央層級有了合法活動的場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從一開始資政院的運作就具有異乎尋常的透明度：開會時中外記者和普通民眾可以旁聽，議員的全部發(fā)言隨后都登在報刊上。《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266、297頁。《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266、297頁。根據《資政院章程》所賦予的職權，資政院可以通過審查預算等方式監(jiān)督政府，清廷也不能撇開它頒布新法令，而資政院的表現也說明它完全不是“橡皮圖章”。開院不久即無異議通過請求次年召開國會案并具奏清廷，俟政府不予采納仍宣布三年后開國會，有議員認為政府侵犯了資政院議決法律的權力，不符合立憲原則。11月上旬，針對軍機大臣將資政院具奏的案子交行政衙門察核，議員們認為這是對自己的侵權與蔑視，遂發(fā)起彈劾軍機大臣案，期望以此建立起責任內閣?？蓴z政王的“朱諭”卻明顯偏袒軍機大臣，議員們認為這種作法說明政府在搞假立憲，警告道：“人民憤政府之無可如何，必惹起暴動”，張朋園：《立憲派與辛亥革命》，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07年8月版，第79頁。張朋園：《立憲派與辛亥革命》，吉林出版集團有限公司2007年8月版，第79頁。值得一提的是，資政院成功地將1911年預算支出削減779萬兩，從赤字變成有346萬兩盈余。要知道，僅僅是三年之前的1908年，才在紐約市產生世界第一份議會對市政開支詳加審查的現代預算案?！恫┺呐c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292頁。《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292頁。英國政治家迪斯雷利（B·Disraeli）講過“政黨即意志的結合”。英國議會就是在某個重大議案的辯論中形成涇渭分明的兩種意見，持相同意見者便組成一個政黨。這一情形在清末的中國也差點再現。1911年初，資政院議員曾就無夫女子與人通奸是否應定罪而爭執(zhí)不下，最后記名表決：認為有罪者用白票，反之用藍票，相關的議員被人稱為“白票黨”和“藍票黨”。后來那些藍票黨便組成政學會。《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35-336頁。差不多在同一時期，立憲派人士以“帝國統(tǒng)一黨”的黨名（后改名“憲友會”）成功在民政部注冊。康有為極為高興，指出：“民政部之許統(tǒng)一黨注冊也，為中國官認立黨之雷震第一聲”，它結束了“數千年專制禁黨之舊俗”?！犊涤袨榕c保皇會》，第《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35-336頁?！犊涤袨榕c保皇會》，第315頁。應當說，資政院作為中國民主議會的開端，為后世留下了一個好的榜樣。它以溫和漸進的方式推進預備立憲，沖擊數千年皇權專制。資政院的實踐證明，中國同樣可以進行平穩(wěn)的、不流血的上層變革。暴力革命壓倒君主立憲一、暴力革命與君主立憲之爭在清末，為使專制的中國在政治上走出中世紀，大致有二個路徑：一個是和平漸進的道路，屬于梁啟超為代表清末立憲派的主張，另一個暴力革命的道路則為孫中山同盟會這一革命派所青睞。邵建：“清末的共和與立憲”，/webhouse/blog/item/ee3ab4111e4a776fcb80c457.html"/webhouse/blog/item/ee3ab4111e4a776fcb80c457.html。1905年7月16日以清廷發(fā)布“出洋考察”的諭旨為標志，清政府開始了旨在君主立憲的政治體制改革。三十多天后，即8月20日孫中山在日本成立中國同盟會，立志“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完全不認同清政府的立憲改革。1910年6月國內立憲派發(fā)起的第二次國會請愿失敗，東京的革命黨人幸災樂禍甚至開會慶祝。見《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63頁。1910年6月國內立憲派發(fā)起的第二次國會請愿失敗，東京的革命黨人幸災樂禍甚至開會慶祝。見《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63頁。革命派對清政府的預備立憲并無多少期待。1906年12月2日孫中山在東京發(fā)表演說，稱這是清廷“謀中央集權，拿憲法做愚民的器具”。《孫中山全集》（第一卷），中華書局1981《孫中山全集》（第一卷），中華書局1981年8月版，第325頁。革命派一定要推翻清政府，除了其狹隘的民族主義理念，還在于其對憲政的誤解，認為君主與憲政截然對立不能共存。其實，實施憲政并不以廢除君主為必要條件，那些君主立憲國家，君主只是國家的象征或者說符號。反之，如果徒有憲政之名而行專制之實，便是沒有君主的專制國家。在這一點，孟德斯鳩就認為共和國并一定帶給人民自由，如果在那里“同一個機關，既是法律執(zhí)行者，又享有立法者的全部權力”，就可以去“蹂躪全國”、“毀滅每一個公民”。如果“一切權力合而為一，雖然沒有專制君主的外觀，但人們卻時時感到君主專制的存在”?！痉ā棵系滤锅F：《論法的精神》（上冊），商務印書館1961年11月版，第156-157頁。法國大革命中出現的血河漂杵般慘狀，一直是那些反對革命的保守人士所經常提及的?？涤袨榫驼f法國大革命是“合數十百萬革命軍之流血，以成就一羅伯卑爾之專制民主，合數千萬良人之流血，以復歸于一拿破侖之專制君主”。梁啟超認定：“凡因習慣而得共和政體者常安，因革命而得共和政體者常?！?。《走向世界叢書》之康有為：《歐洲十一國游記二種》，岳麓書社1985年9月版，第314頁。《梁啟超全集》，第1470頁。法國的勒龐就預言：“中國不久就會發(fā)現，一個失去了漫長歷史給它披上的盔甲的社會，等待著它的會是怎樣的命運。在幾年血腥的無政府狀態(tài)之后，它必然會建立一個政權，它的專制程度將會比它所推翻的政權有過之而無不及《走向世界叢書》之康有為：《歐洲十一國游記二種》，岳麓書社1985年9月版，第314頁?！读簡⒊罚?470頁。這段話原本在法國人勒龐所著的《革命心理學》第一編第一卷第三章中，但中文本（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年10月版，第33頁）出版商可能顧慮它不為辛亥革命的主流評價所認同而刪去。此處文字來自同一作者的另一著作《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的中譯本之中譯者序里的注釋，見【法】勒龐：《烏合之眾：大眾心理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年1月版，第22頁注①。專制社會是培育激進思潮的溫床。專制愈甚、愈久，對專制的唾棄也愈強烈，以至于可以不擇手段、不計代價地去除既有的專制政權，堅信“明天”一定會更好，再差也比“今天”好。在清末，清廷如何應對來勢兇猛的革命浪潮，關系到清王朝的命運，更關系到中國政治文明演進的路徑。二、從“皇族內閣”到保路運動依照1911年1月17日新修正的立憲籌備方案，首先出臺的是責任內閣（5月8日）。內閣名單令全國輿論大嘩，十三名內閣成員漢四滿九，皇族竟占七名，根本有背皇族不得親政的君主立憲原則，甚至比清祖制的滿漢各半還要不如。輿論認為“皇族內閣”的實質是要維持既有的特權利益，是變相的家天下。立憲派開始懷疑“朝廷于立憲之旨有根本取消之意”，因而“使人民對于政府生希望斷絕之感”?！肚迥┗I備立憲檔案史料》，第578、577頁。一個只向君主負責而不向議會負責的內閣，不是真正的責任內閣，也不可能令期盼憲政的國人滿意。果不其然，新內閣一成立，它就做了三件讓國人唾棄之事：一是副署了使全國鐵路干線國有化的詔令，引發(fā)致使清朝滅亡的保路運動。二是拒絕了資政院召開臨時會討論借款問題的請求，惡化了府、院關系。當這些議員也離政府而去的時候，清王朝也真的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三是與四國銀團簽訂湖廣鐵路借款合同，則是向鐵路干線國有化的詔令火上澆油，這讓保路運動有了愛國主義的意義。不難看出，“皇族內閣”的設立成為清末政治文明演進受挫的轉折點。新成立的第二屆咨議局聯合會集結了全國立憲派主要力量。它看準了當前的政治癥結在內閣，推翻皇族內閣就成為其中心議題。聯合會第一次上書，奉勸皇室沒有必要卷入政爭的旋渦，呈文卻被留中不發(fā)。他們接著第二次上書并發(fā)表告全國人民書，力圖訴諸民意。7月5日清廷回應說議員們此舉是侵奪君上大權。政府的蠻橫逼得議員們要繼續(xù)請愿，他們昭示天下：“自今以往，內閣因皇族而益固，于世界立憲國（之）外樹一不可動搖之內閣，任政治之腐敗，民生之困軛，我人民惟當俯首帖耳，而不能一指摘一攻擊，指摘內閣即指摘皇族也，攻擊內閣即攻擊皇族也，指摘攻擊皇族即嫌于指摘攻擊皇上也”。這份通告揭露了政府一邊說立憲、一邊抓住權力不放的心態(tài)，標志著立憲派人士對清廷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根本的轉變?！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31頁?！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31頁。與聯合會在中央的抗爭遙相呼應，各省立憲派領導了當地的保路運動。5月14日保路運動首先在湖南展開，但真正成為武昌首義導火索的卻是四川保路運動。一開始，領導四川保路運動的省咨議局盡可能利用合法手段，采取文明斗爭的方式。比如他們以光緒的上諭“庶政公諸輿論”、“鐵路準歸商辦”等作武器，懇請政府收回成命。清廷卻令新任署理川督趙爾豐嚴厲鎮(zhèn)壓，趙誘捕了領導此次運動的蒲殿俊等九人，成都百姓蜂擁至督署要求放人，督署開槍致32人斃命，終于官逼民反。九月上旬清廷急令湖廣總督瑞澂撥兵增援四川，武漢因此空虛，為次月革命黨人在武昌起事創(chuàng)造了條件。過去強調保路運動的反帝愛國意義，其實當時立憲派更想做的是“借保路權，以張民權”。政府取消鐵路商辦實際是剝奪了人民固有權利，而募借國債也應由資政院議決，政府不交院議擅自決定屬違法之舉，與政府立憲的初衷完全相悖。可見，這次保路運動首要目的是“捍衛(wèi)立憲政體，實現真正的民主政治”。立憲派也以立憲為武器發(fā)動群眾，揭露政府偏離立憲、厲行專制的丑惡面目。《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54-357頁。《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54-357頁。另一方面，立憲運動極大地喚起了民眾的權利意識。署理川督趙爾豐哀嘆：“自宣布立憲以來，外間官勢日縮，民權日張，每議一事，權利之間，絲毫不肯退讓，由來已非一日。此次川人皆以立憲國民，但能根據法律，不妨竭力以爭”。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省檔案館編：《四川保路運動檔案選編》，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9月版，第290頁。最初的“和平爭路”演化為后來的暴力沖突，不是完全沒有征兆。四川保路運動興起的兩個多月前，省咨議局議長蒲殿俊就憤憤對人說起：“國內政治已無可為，政府以彰明較著不要人民了。吾人欲救中國，舍革命無他法。我川人已有相當準備，望聯絡各省，共策進行”。《立憲派與辛亥革命》，第108頁。到了四川保路運動遭開槍鎮(zhèn)壓，清政府已失去了立憲派的支持，清廷對立憲的誠意也在國人心目中大打折扣，人民已經不再出自善意、基于良好愿望去推動政府的立憲進程?？梢哉f，清末的預備立憲此時就已結束，它是以清王朝放不下對權力的眷戀、人民失去對清廷的耐心和信任而夭折。從此，中國關閉了拾級而上漸進達致憲政的大門，走上了一條“血與火”、代價高昂的政治文明變遷之路。三、革命終于到來在外人看來，載灃推行立憲也非毫無決心。比如1909年6月23日他開缺了上奏勸阻實行憲政的陜甘總督升允，《國運1909：清帝國的改革突圍》，第50頁。將貽誤立憲籌備的甘肅布政使毛慶蕃革職。但有學者認為，載灃這樣做只是因為感到皇室和滿人岌岌可危，“希望一紙憲法，可以遮蔽漢人的耳目，保住皇族的大權”，因此，與其說熱心于憲政，不如說是熱心于皇族的集權?！吨袊倌暾问贰?，第250頁。這點在他開缺升允的前后，免去了津浦鐵路總辦道員李順德等漢官職務，并試圖以滿人代之，就可看出端倪。張之洞認為此舉“不可，輿情不屬”；載灃堅持己見，張又說：“輿情不屬，必激變”，載灃則不以為然地答道：“有兵在”。事后張之洞只得嘆息：“不意聞此亡國之音”?！秶\1909：清帝國的改革突圍》，第50頁?！吨袊倌暾问贰?，第250頁。吳劍杰，《張之洞的升遷之路》，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10月版，/whpd/ShowArticle.asp?ArticleID=33992。1910年1月2日，第一次國會請愿代表還未到京，就有《時報》記者指出，政府的立憲誠意可通過政府對待請愿的態(tài)度來判斷：“倘其果熱心于憲政也，則立憲之原則以從多數國民意見為要，雖先朝諭旨已定九年開設國會之期限，而今則多數人民以為宜從縮短，則朝廷不能不體我們先皇帝‘庶政公諸輿論’之詔旨，而略事變通，此不易之定理也。倘其執(zhí)持定見，不準代表所請，則必大拂民望，不啻揭其專制之心以昭示于天下”。《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341頁。第二次國會請愿失敗，立憲派人士中也有人思考再次請愿不成怎么辦。山西請愿代表渠本澄回去后就公開宣稱：“三次請愿國會不成，當急取葡萄牙革命主義”。江蘇代表沈漫云則感嘆：“釜水將沸，而游魚不知，天意難回，人事已盡”，次年便加入了同盟會?！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69、373頁?！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69、373頁。然而，革命真的到來多少還有一點戲劇性。1911年10月9日下午三時許，革命黨人在漢口俄租界寶善里14號裝配炸彈，不慎爆炸引來巡捕，查抄到一名冊，上列多名新軍官兵（此時留在武漢的新軍中革命黨人有三成）。俄方將名單移交給湖廣總督府。湖北布政司陳樹屏建議銷毀名冊以安軍心，而督府師爺張梅生卻勸總督瑞澂按名捕人，瑞澂聽張的意見，捕獲32人，誅3人，引起軍心騷動，翌日爆發(fā)武昌起義?！吨袊ㄊ贰罚ǖ谖寰恚?，第386頁。另見/cul/2011/05-19/3052156.shtml。也有人說根本沒有搜到名冊，這是革命黨人的計策：“（農歷八月）十九日晨，至工程營門前，坐一烤紅薯攤販處，俟工程營兵士出，以秘密信號探索同志，歷數次，始獲一人，因告以武漢機關被抄及彭楊劉死難各情，其人聞之，大為驚駭，亟問名冊是否搜去？梅因欲激動黨人，詭稱名冊已在寶善里搜去（其實當時名冊并未搜去），并謂：“武昌城關已閉，瑞澂將按名索捕，營中各同志，如不速自為計，勢成甕中捉鱉?！逼淙寺務Z，沉吟久之，曰：“吾將通知營中同志，迅速起事?！笔峭恚こ虪I遂首先發(fā)難，造成光輝歷史”。喻血輪：《綺情樓雜記：一個辛亥報人的民國記憶》，中國長安出版社2011年1月版，第51-52頁。武漢新軍中革命黨人比例，見《隨筆》2011年第6期，第73頁。四、立憲派與辛亥革命立憲派聚集的各省咨議局，其議員大多出身紳士階級，家境富有，許多有傳統(tǒng)的功名，有些曾在政府任職，這些特點決定了他們持相對保守的政治立場，不會輕易參與激烈的革命運動，更看重漸進的、無損于其既得利益的改革。另一方面，廢除科舉制度，傳統(tǒng)士大夫被排斥到傳統(tǒng)官僚體制的邊緣之外，對朝廷的效忠隨之崩解。士大夫出身的立憲派只能把自己的人生寄望于立憲，立憲成功他們就能進入體制內，清室延誤立憲就意味著擋住了他們向上攀緣的人生旅途，把他們逼向激進的一方。士大夫們何去何從，實取決于清廷的作為。立憲派人士那么強調提前召開國會，除去個人利益的考量，還在于他們認為，召開國會可宣誓團結收拾人心，緩解列強試圖瓜分中國所形成的壓力，以國會昭大信也可以遏阻革命的勢頭；從監(jiān)督政府角度，沒有國會內閣就不能切實地負起責任，只能作為君主的工具；再就提升國民政治能力而言，國會也要比地方自治來得更快更容易。對于清政府緩開國會而搞其他立憲準備的舉措，他們認為政府沒有分清輕重緩急，而有些舉措沒有取得實效也讓人覺得政府是在敷衍，梁啟超就認為梁啟超就認為“改官制有名無實”。見《梁啟超全集》，第5951頁。立憲派與政府在制憲上的爭論有兩個：一是以何國憲法為藍本，二是君主能否獨享制憲權。在立憲派看來，日本的憲法開了欽定的惡例，在君權力與民權利的配置上，嚴重偏向前者，因而并不是個好憲法。立憲派所理解的立憲國就是國會有完全的立法權，否則便是專制國，或是借立憲之名行專制之實。中國傳統(tǒng)的法文化缺乏“主體權利”意識及“權利本位”觀念。在清廷看來，憲法欽定，理所當然。“大凡立憲自上之國，統(tǒng)治根本，在于朝廷，宜使議院由憲法而生，不宜使憲法由議院而出。中國國體，自必用欽定，此一定不易之理”。《光緒朝東華錄》，第5977頁。在當時人眼中，清政府緊緊抱住《欽定憲法大綱》，尤其是以“《光緒朝東華錄》，第5977頁。四次國會請愿所累積的輿論效應對清廷傷害極大。輿論幾乎一邊倒地站在清政府對立面，清室的威信大為貶損，間接助長了革命運動。梁啟超也喊出：“徒以現今之惡政府為之梗，我國民不并力以圖推翻此惡政府而改造一良政府，則無論建何政策立何法制，徒以益其敝而自取荼毒。誠能并力以推翻此惡政府而改造一良政府，則一切迎刃而解”。《梁啟超全集》，第2394頁。另一方面，請愿越是不遂，“革命黨日得利用時機，相為鼓煽，謂民權之路不得立憲之終……《梁啟超全集》，第2394頁?！读椗膳c辛亥革命》，第67頁。盡管如此，除溫世霖等個別人外，立憲派從總的講，因其士大夫意識而難與群眾結合，更多是想借重體制內人士。第三次請愿時十多位督撫以聯奏相配合，就是由張謇去武昌會商瑞澂而發(fā)起的。但立憲派也非鐵板一塊。張謇為代表的江浙立憲派相對溫和，與政府走得更近一些，而孫洪伊（直隸）、湯化龍（湖北）、蒲殿?。ㄋ拇ǎ┖妥T延闿（湖南）要激進些，始終給予政府很大的壓力，梁啟超的政聞社則相對折中。這些立場差異反映在他們的政治表現上：第三次請愿得到清廷提前三年開國會的承諾，江浙及貴州的立憲派鞭炮慶祝；而武昌槍響前后，最先倒向革命的又是激進的立憲派人士。在立憲派中少數同情革命的那部分人看來，清政府實在病得不輕，需要下猛藥，而革命就是這帖猛藥，它雖然有毒，但以毒攻毒或可以救得了這個國家。換言之，對清政府革命也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始于立憲卻終于革命，種瓜得豆，這是大多數立憲派人士所未曾想到的。但面對清廷大勢已去，他們并沒有選擇與之殉葬，而是站在革命一邊，努力利用所掌控的庶政方面權力，使這場革命不致對地方秩序造成太大的沖擊。武昌首義之日，湖北省咨議局議長湯化龍通電各省：“清廷無道，自召滅亡，……立憲，乃偽為九年之約，實無改革之誠。溥儀豎子黃口，攝政愚謬昏庸，兵財大權，存亡所系，而竟摒棄漢人，悉授親貴。……意在鉗制漢人。強持專制，維新絕望，大陸將沉”。湯還照會各國駐漢口總領館，請求嚴守中立，得到了英俄等五國的承諾。張國淦編著：《辛亥革命史料》龍門聯合書局1958年版，第101、103頁。他又會同新軍推舉的都督黎元洪通電各省咨議局，直陳清廷“違拂民意，靳（吝惜意）憲不予，人民憤激，不得已起而革命”?！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76頁。正是由于全國立憲派紛紛響應革命黨人的起事，在自己所在省份宣布獨立，才把這場提前到來的、有很大偶然性的革命推向高潮。張國淦編著：《辛亥革命史料》龍門聯合書局1958年版，第101、103頁。《二十世紀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376頁。孫中山自己也說：“武昌之成功，乃成于意外”。見《孫中山全集》（第六卷），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243頁。清政府也看到了立憲派此時所具有的份量。武昌槍響后，清廷急急解散皇族內閣，頒布“十九信條”，目的都是要投立憲派所好，把立憲派作為最重要的統(tǒng)戰(zhàn)對象。清室嫌這還不夠，11月14日又直接向各省派遣宣慰使，為分化異己力量作最后的努力。另一方面，中國士大夫傳統(tǒng)上都有這樣一個觀念，那就是在改朝換代時擔負起自己的歷史責任：盡量減少流血，安定地方。立憲派在清季革命無可避免時，所想的也是如此。湖南的譚延闿在本省獨立后，就反對殺戮清廷所委任的官員，他的原則是“但取政權，不殺官吏”。《立憲派與辛亥革命》，第138、123頁。《立憲派與辛亥革命》，第138、123頁。張謇在革命后一個多月的立場變化，最能反映出立憲派求社會安定的心態(tài)。起先（10月14日），他商請江寧將軍鐵良上奏朝廷“合力援鄂”并“速宣定憲法、開國會”?！稄堝廊罚ǖ诹?日記），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10月版，第659頁。日記里用的是農歷，這里已換為公歷。兩天后他替魯撫孫寶琦、蘇撫程德全擬寫奏折，建議清室解散親貴內閣，“提前宣布憲法，與天下更始”。這時的張謇仍然在為君主立憲而不懈努力。其后不到一個月，張就棄君主立憲而擁護共和，因為形勢的發(fā)展使他得出結論：“環(huán)觀世界，默察人心，舍共和無可為和平之結果，……與其殄生靈以鋒鏑交爭之慘，毋寧納民族于共和之中”。張謇：《張季子九錄/政聞錄》，臺北文海出版社1983年版，第179、182-183頁?！稄堝廊罚ǖ诹?日記），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10月版，第659頁。日記里用的是農歷，這里已換為公歷。張謇：《張季子九錄/政聞錄》，臺北文海出版社1983年版，第179、182-183頁。正因為張謇變得太快，革命黨就罵他是“墻頭草”。實際上他在這個問題上是萬變不離其宗：人口眾多、國土遼闊的中國一定要有一個能使之安定的力量。如果清室有這個力量，他擁護清室；當清廷沒有這個力量，他就要盡快去找到一個新的力量，為此放棄清廷也是正當的，而在他看來能擔起這個重任的非袁世凱莫屬，張甚至把袁看作中國的伊藤博文。事實上，也正因為當時擁袁世凱是士大夫階層中的主流思想，清廷只有讓袁來組閣。這時，張謇又向袁世凱獻計，利用軍人和各省咨議局逼請共和。對此，有學者評論道：“張謇教唆袁世凱利用軍人干政，開了中國現代史上一大惡例”。《立憲派與辛亥革命》，第173、176、162、180頁?！读椗膳c辛亥革命》，第173、176、162、180頁。紳士出身的立憲派們受儒家教育熏陶，牢記孔夫子的教誨：不可“犯上作亂”！內心深處一直同革命黨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后來他們受到西方新思潮的影響，有了為自己爭取權利的意識，而請愿國會作為一種要求權力的運動，本質上是專制社會的異端運動。他們在宣傳立憲的過程中，揭露現有政治體制的弊端，打擊了清政府威信，至少促使中下層國民越來越背離清廷?？梢哉f，立憲運動不自覺地替革命黨人刺激了社會革命的氛圍。《梁啟超與清季革命》，第132頁。反過來，這種氛圍又改變了以立憲派為代表的上層社會的心理狀態(tài)，加速了革命的爆發(fā)，更提高了革命成功的幾率。《梁啟超與清季革命》，第132頁。后來國民黨攻擊立憲派“搶先”宣布獨立是搞投機，多少顯出其試圖包辦革命的霸道心態(tài)。在他們看來，革命是自己的專利，奪清廷的權更是非我莫屬。清末立憲的失敗，客觀上對這種一黨專政的獨裁心理起到間接強化的作用。辛亥革命并沒有根絕中國的專制制度，只是用一黨獨裁替代了君主專制?？梢灾v這是造成后來中國政治文明演進頓挫的重要原因。五、被“槍桿子”逼出來的“十九信條”1911年6月26日，第二屆資政院開會前，攝政王下令修改院章，但只讓資政院正副總裁會同內閣總理、協理大臣參與。議員們認為這是對立法機關的蔑視，決心抗爭。修改后的院章取消了資政院就其與內閣有異議事件的單獨具奏權；要開臨時會處理緊要事件，也須有特旨召集。行政干預立法的傾向日益明顯，加深了議員與清廷的隔閡。資政院每次登場都能吸引全國民眾的眼球。上屆開會巧遇第三次國會請愿，這屆開幕前恰逢保路運動，議員們質疑趙爾豐處理四川保路風潮的所作所為。武昌新軍揭竿而起后，議員們告誡政府：將盛宣懷、趙爾豐等革職只能治標，治本之策在組完全責任內閣、提前開國會、憲法交資政院協贊。他們還在為用真正的立憲來消解革命作最后的努力。10月27日，清軍第廿鎮(zhèn)（相當于后來的師）統(tǒng)制（師長）張紹曾與其他將領電奏清廷仿行英國憲制，威脅說：“當此時局岌岌，億眾之向背，實為可虞，萬一中途遄征，軍心不固，大局益陷于不可收拾之地”。《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99頁。果然，兩天后山西的新軍起義。北方軍人的行動對清政府提前進入立憲，無疑起到“臨門一腳《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99頁。30日，載灃連下四道上諭：一是罪己，承認自己“用人無方，施治寡術”，要從此“維新更始，實行憲政”；《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96頁。11月3日，載灃命袁世凱組新內閣。資政院以違憲為由迫使清室收回成命，而由議員無記名投票選袁為內閣總理大臣再交清政府任命。這樣，資政院在以袁內閣取代“皇族內閣”的同時捍衛(wèi)了重大人事更迭的法定程序。此時的形勢急轉直下，清廷面對各方陳請，只能照單全收，要什么給什么。尤其在立憲問題上，清室的立場有了180度的轉變，可謂一步到位：廢棄原擬憲法草案，由資政院依英國君主立憲擬出新憲。為穩(wěn)定人心，11月3日先行公告了新憲的基本精神：《憲法重大信條十九條》（簡稱“十九信條”）?！笆判艞l”的精神實質是一切權力歸國會，君權限于憲法所規(guī)定的范圍，對內用兵要受國會制約，法律、人事、財政等方面皇帝無任何實權，基本是個英國式的“虛君”。在11月底之前，君主立憲的呼聲仍然很高。梁啟超在其《新中國的建設問題》中提出“英國式的虛君共和政體最適宜于中國”。丁文江、趙豐田編：《梁任公先生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10年4月版，第294頁。在他看來，這種政體最大的好處在于能“杜內爭而定民志”，“事勢之最順者似莫如就現皇帝而虛存之”，社會為此所要付出的犧牲遠比法國大革命式改朝換代要低：“以區(qū)區(qū)之皇室費與照例尊崇之虛文易之，天下代價之廉莫過是也”。但梁也看到“以萬國經驗最良之虛君共和制，吾國民熟知之，而今日殆無道以適用之”，是因為清室無“分毫交讓精神”、也未能“布誠以待吾民”、不知在“一年數月前”發(fā)布“十九條信條”，一直拖到“人心盡去，舉國皆敵，然后迫于要盟，以冀偷活，而既晚矣”。丁文江、趙豐田編：《梁任公先生年譜長編》，中華書局2010年4月版，第294頁?！读簡⒊罚?441-2442頁。至11月27日，資政院內只剩下30多位議員，那些不到會的議員用自己的行動宣告清政權大勢已去，君主立憲已不再可能。對于廢除君主制的后果，當時就有資政院議員表示擔憂：“恐君位一去，大亂斯起”。到了次年（1912）的1月16日，南方保證推舉袁世凱為共和的總統(tǒng)，袁對維持清室不再有任何興趣，這時國家已確定無疑將走向共和，“十九信條”也隨之變成一張廢紙?！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429-430頁?！抖兰o初中國政治改革風潮：清末立憲運動史》，第429-430頁。“十九信條”雖然只有447字，但它是“清代所曾頒布的唯一憲法，且為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憲法”。王世杰、錢端升：《比較憲法》，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351頁。因為是“王世杰、錢端升：《比較憲法》，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351頁。第一，“十九信條”首先強調“皇權的不可侵犯”和“皇統(tǒng)的萬世不易”，并不符合一般憲法的主旨。第二，“十九信條”混同了彈劾權與不信任投票權問題，也反映了草擬者的憲政理論素養(yǎng)還是有欠缺的。《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486-487頁。第三，立憲的根本目的是保障國民的合法權利，維護社會的自主性空間，并在這種保障中提升一國的政治文明?；蛟S是過于倉促，“十九信條”沒有提到國民權利的保障，而只有對政府權力的限制，這就很難把它歸入保障性憲法，更多屬于名義性憲法。第四，在一個民眾覺醒，對權力去魅化的時代，客觀上要求清廷尋求新的政治合法性的來源，而制憲正好滿足了其需要。然而功利地以制憲裝點權力的合法性，或者說以“采用政治現代化的方式來守住一個傳統(tǒng)社會”，《中國近代憲政史上的關鍵詞》，第134頁。這離真正的憲政還有很大的距離，甚至是南轅北轍。最后，因中國自由主義思想資源的先天不足，當時的政治精英只能選擇國家主義的立憲之路，以國家利益為最高原則，為中國其后的憲政發(fā)展預設了一個并非最優(yōu)的“路徑依賴《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486-487頁?！吨袊鷳椪飞系年P鍵詞》，第134頁。但我們也要看到，西方憲政國家用數百年時間完成的政治文明演進，清末只用了十年時間就拿出這樣的憲法文本，相比之下并不算慢，有種種缺陷也是很正常的。后人更應看到它在歷史上具有下列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首先，中國傳統(tǒng)上對權力神性化的同時，是對政治的道德化，如孔子所言的“為政以德”，即所謂“德治”。如果假設統(tǒng)治者的“德”高于百姓，所謂“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為政》、《論語《論語·為政》、《論語·顏淵》。其次，中國歷代王朝都是“家”“國”不分。“家天下”的國家觀念把有關國家統(tǒng)治權延續(xù)的最高領導人更迭，看作皇家私事，外人不得置喙?！笆判艞l”明定“皇帝繼承順序，于憲法規(guī)定之”，國家首腦的更迭不再是與公眾無關的事而應受國民監(jiān)督。就連皇室大典及其費用也要由國會議決，且不得與憲法相抵觸。最后，正因為“十九信條”對君權施行了有效地弱化，而與日本的憲政模式大相徑庭，有向英國模式靠攏的意味。英國議會的至高無上，以至英國人常說議會“除了不能把女人變成男人或者把男人變成女人外，在法律上什么都能做”。“十九信條”對國會的設計也多少體現了英國議會政治的“國會優(yōu)位”的理念，國會明顯在分立的三權中更為強勢一些，雖然它還沒有完全達到英國議會的地位，如沒有明確規(guī)定內閣對國會的責任，只強調內閣總理個人對國會負責。第三節(jié)對清末預備立憲失敗的反思列寧說過：“推翻專制制度就是用立憲管理形式來代替專制管理形式。由此可見，推翻專制制度根本不需要‘推翻人的力量和奪取經濟力量’，而只需要迫使沙皇政府放棄自己的無限權力和召開國民代表會議來制定憲法”。《列寧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20頁。按照列寧的這一思想，如果能以和平的立憲方式迫使清政府“《列寧全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20頁。另一方面，不能以一國有無君主來判定其社會性質是封建社會還是資本主義。英國仍有君主，但我們不能說英國還處于封建社會階段。換言之，推翻君主并非政治文明提升、社會進步的充要條件。尤其要強調的是，專制者拒絕放棄自己的絕對權力而被革命所推翻固然是咎由自取，那些以革命為名推翻專制者后自己取而代之，更是對革命的極大嘲諷。這樣的革命不論它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充其量只能讓那些個想公然復辟帝制的人成為過街老鼠，卻難以從正面大幅推進政治的現代化。1916年陳獨秀在《吾人最后之覺悟》中就曾感嘆：“三年以來，吾人于共和國體之下，備受專制政治之痛苦”。《陳獨秀著作選編》（第一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1月版，第202頁。清政府的預備立憲，是其實行開明政治的起點，同時也是其專制統(tǒng)治勢力逐漸衰弱的始點。《立憲派與辛亥革命》，第4頁。在這種統(tǒng)治方式轉換的時候，需要當權者以極大的誠意、與民意大致吻合的速度去完成轉換。在以放權為核心的政改中，任何給人感覺誠心不足的舉措、敷衍拖沓行動，很可能讓改革的發(fā)起者淪為革命的對象?！读椗膳c辛亥革命》，第4頁。如果要對清廷在預備立憲上作一個總體評價，可以說：它在做了大量具體工作的同時，也在關鍵問題上有所延誤。一方面，因為有前者，我們要對預備立憲作基本的肯定，它既非完全勞而無功，更非過去所認為那樣根本就是欺騙，以至于有學者認為那一時期是中國政治改革的“黃金十年”?！吨袊鷳椪飞系年P鍵詞》，第133頁?！吨袊鷳椪飞系年P鍵詞》，第133頁。根本上講，清廷搞立憲為的是維續(xù)其政權，是把憲政改革當作挽救其搖搖欲墜統(tǒng)治的一根救命稻草?！皯椃ㄕ?，所以鞏固君權，兼以保護臣民者也”，《光緒朝東華錄》，第5978頁。以此為基點的立憲完全有悖于現代憲政基本價值：自由、平等、民主、法治、保障人權及維護人的尊嚴，如果堅持把清室的政治利益置于憲政的內在價值之上，那就將注定這一憲政改革會以失敗告終。另一方面，清廷在立憲上所采行的政治哲學實際是過去“洋務運動”所倡導的“中體西用”的翻版，那就是“富強為體、憲政為用”，《博弈與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451頁。而沒有憲政價值作基礎的“富強”充其量只是《光緒朝東華錄》，第5978頁?！恫┺呐c妥協：晚清預備立憲評論》，第451頁。一國憲政能夠達到的程度受文化積淀、思想啟蒙等多種因素影響，是個逐漸生成的過程，不能寄望于創(chuàng)設一個完美的憲法就能實現突變。用馬克思的話來說，人民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不是隨心所欲的，“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八卷，第121頁。在具體戰(zhàn)術上，清廷沒有很好地因應環(huán)境的變化而貽誤或錯失了稍縱即失的歷史機遇。“延誤”一詞在這里有多重含義。第一，表現在清廷對以君主立憲為旨歸的政治體制改革，主動性不夠，緊迫感不強。立憲的日本打敗專制的俄國讓國人看到專制只能是死路一條，而對清政府形成強大的立憲政改壓力；而受到壓力的一方明顯沒有感受到盡快紓緩這種壓力的緊迫性，以農耕文明的慢節(jié)奏來回應國人對現代政治文明的向往，以專制者的傲慢高估了已覺醒國人的忍耐力。第二，表現為立憲的目標層級太低。我們知道，君權與民權是此消彼長關系。清室預備立憲的出發(fā)點是要維持既有權力，所以它確定以君權大、民權少的日本為仿行憲政的對象。清廷給出的冠冕堂皇理由是：日本與中國同洲同種同文，其立憲書籍文字易譯，情理易通，其憲政措施能“借鑒返觀，取則不遠”?！肚迥┗I備立憲檔案史料》，第255頁。殊不知道此時的中國已非當時的日本，不論是人民的覺悟、政府所面臨的危機、政府手中的籌碼等都難與彼時的日本相比。如果能盡早順從民意，宣布改行英國的《清末籌備立憲檔案史料》，第255頁。第三，“誤”在不能及時吸納社會上立憲方面的英才，以補政府這方面人才儲備的嚴重不足。攝政王載灃上任時只有25歲，既無政治經驗更無政治權威，不能在關鍵時刻展現其領導決心和勇氣；老臣奕劻昏庸貪婪；稍開明的瞿鴻禨早在1907年的“丁未政潮”中落馬；精明的袁世凱先是被開缺，重新啟用后又只知落井下石。清廷要員中少有深諳憲政文明，政治敏銳，洞悉時代潮流，善解民意也善用民意之人。在一個大變革時代，只有不拘一格降人才，方可轉“?！睘椤皺C”。如果當初清政府能從立憲派中破格拔擢人才，賦予重任，并在預備立憲過程中逐步注入憲政的內在價值，不是完全沒有化解革命的可能。下篇民國時期中國政治文明演進的挫折議會政治1840年以后，議會思想開始進入中國。整個思想普及經過了下列四個時期：知識性的介紹期（1840-1870）、把議會看作“君民一體”的代表（1871-1895）、以民權代替“君民一體”（1895-1904）和1905年之后議會思想已深入人心，付諸實施之聲四起，而有五大臣出洋考察憲政。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8年1月版，第44-45頁。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8年1月版，第44-45頁。1911年辛亥革命加快了中國的議會政治，1913年（民國二年）中國有了第一屆國會。國會設參、眾兩院，參議院274人，按每省20人及配額方式產生；眾議院按每80萬人一個名額選出，共596人。對候選人資格的要求是年納直接稅二元、500元不動產和小學畢業(yè)年滿25歲的男子，對選舉人資格也有同樣要求，只是年齡降到21歲。按這一條件，全國合資格的選民僅占人口的10.5%，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78頁。雖然是小圈子選舉，但畢竟邁出了議會政治的第一步。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78頁。從議員結構看，中國傳統(tǒng)的精英議政（所謂“肉食者謀之”）得到延續(xù)。通過對迄今所獲得的499位議員（占全部議員的58%）個人資料的統(tǒng)計，在教育背景方面，議員中具有傳統(tǒng)功名的占51.5%，其余受的完全新式教育，而留學日本的占到30.66%。從個人經歷來講，議員出身的占到34.27%，有政府經驗的占30.25%，而出身教育界的則有21.37%，遺憾的是出身于律師、新聞從業(yè)者的議員合計只有11人，恰恰是來自這二個類別的議員更能超越黨派，站在全社會的角度考慮問題。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98、103-105頁。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98、103-105頁。該次選舉過程中雖有賄賂、毆斗事件，也還是比不經選舉、直接任命要好一些，比如參院配額部分完全由袁世凱一人包辦，參議員資格成為袁用來酬庸的對象。再說，賄選的出現至少反映出選民并非完全沒有政治參與熱情，開始由臣民向公民的轉變，還反映出當權者不能控制票箱搞舞弊，更不敢公然用強制的手段左右選民的投票意向。嚴泉，“國會政治與民國早期的民主轉型”，《社會科學論壇》2010年第23期。相比之下，賄選所帶來的危害遠小于暴力，畢竟賄賂多少帶有認同的意味，而在政治現代化過程中，沒有這種認同，也就不會有安定。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64頁。因此賄選固然丑陋，但也是進步過程中的丑陋，是民主政治進程中必定要經過的階段，隨著選民政治覺悟的提高，賄選現象會逐漸減少，長遠講它不可能對議會民主構成嚴重的威脅。這里也有“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問題，想完全繞過這一階段只能是種“嚴泉，“國會政治與民國早期的民主轉型”，《社會科學論壇》2010年第23期。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64頁。張奚若后來回憶，較之其后的選舉，此次選舉是“中華民國成立以來，所有選舉中最清白的一次”。見《張奚若文集》，清華大學出版社1989年9月版，第466頁。此次選舉首次為中國各政黨開始嘗試用合法的手段進行政黨競爭提供了舞臺，比如1913年4月國會開幕選舉議長，進步黨運用拖延戰(zhàn)術成功分化了國民黨議員而取得眾議院議長的職位。參、眾兩院不同的政黨結構，使得在外蒙自治問題首現政黨制衡的作用。張玉法，《民國初年的政黨》，岳麓書社2004年10月版，第451頁。正因為此次選舉基本采用的是良性的競爭方式，落敗一方也能接受選舉結果，國會的合法性為全國輿論所共認。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3月版，第134、225、143頁。張玉法，《民國初年的政黨》，岳麓書社2004年10月版，第451頁。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3月版，第134、225、143頁。以這次選舉為契機，中國政黨政治初見端倪，主要由立憲派構成的民主黨及后來的進步黨與先前主張革命的國民黨之間展開競爭，這也是中國史上首次通過非暴力方式角逐權力。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第122頁。國民黨在代理理事長宋教仁的領導下，開始向選舉機器轉變，即由過去的在體制外通過暴力行動取得權力轉向在體制內通過選票合法地獲得權力。選前宋教仁就明確說國民黨要通過選舉“進而在朝”，組成一黨責任內閣，“退而在野”也能嚴密監(jiān)督政府，使之不敢妄為。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第122頁。汪朝光，《中國近代通史·第六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版，第16頁。進步黨方面，該黨是由共和、民主、統(tǒng)一三黨在1913年5月合并而成，是過去反同盟會的力量結合，祖黨時也得到了袁世凱精神上和財政上的支持，梁啟超作為黨的理論指導者和實際領導人，其個人在政治上的浮沉左右了整個黨的興衰起落。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7年8月版，第29、31頁。本來戊戌變法時袁世凱的告密讓梁、袁二人勢不兩立，但此時二人彼此都有借重對方的需要，以對抗國民黨作為國會第一大黨的勢力。梁在這個問題的看法是，“革命之后，暴民政治最易發(fā)生，而暴民政治一發(fā)生，則國家元氣必大傷而不可恢復”，因此首先需要“裁制”“莠民社會之亂暴的勢力”，也就是他眼中的“橫行驕蹇之新貴族”——國民黨，甚至不惜與自己過去的敵人結成同盟或者說不得不“暫時稍為假借”。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7年8月版，第29、31頁?！读簡⒊罚本┏霭嫔?999年7月版，第2590、2589頁。其實，這里既有梁與國民黨在理念上的差異，也有梁本人與孫中山的個人恩怨。梁、孫交惡，見張朋園，《梁啟超與清季革命》，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7年12月版，第86-92頁。正因為摻進了感情因素，使得兩黨之間的互動出現舊隙未除，新芥又生的境況，即便合作也是迫于環(huán)境不得不如此，一旦情勢好轉反生出更大對立，完全是“只可同患難，未可共安樂”梁、孫交惡，見張朋園，《梁啟超與清季革命》，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7年12月版，第86-92頁。張君勱曾說過，民國政治，若中山與任公能攜手，必有不同。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第46頁。事實上，沒有兩黨的合作，討袁護法運動不可能成功，后來粉碎張勛復辟，再造共和也不可能。進步黨與國民黨之間明爭暗斗，結果是兩敗俱傷，袁翁得利。梁本人也不是沒看到黨爭之禍，1916年8月10日他在記者訪談時說到：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第46頁?！胺舱沃饔茫斣S容異種之勢力同時并存，且使各得相當合法之發(fā)展機會，此不磨之原則也。若強違反此原則，一種勢力伸張過度，而使異己之勢力感壓迫而起恐慌，甚或濫用勢力以圖鏖滅異己之勢力，則其結果必反動而招自滅”。《梁啟超全集》，第2924頁。話是這么說，可很快就“好了瘡疤忘了痛”。次年七月擊退張勛復辟后，九月就由馮國璋發(fā)出召集臨時參議院的命令，試圖讓原來的進步黨、現在的“研究系”控制新國會。而這次還是沒能逃脫被北洋武夫玩弄的命運。另方面，此次國會選舉較之1909年的清末咨議局的選舉在規(guī)模擴大了24倍，對選舉的組織工作帶來較大困擾，也使有激進傾向的候選人急劇增加，造成第一屆國會基本由激進人士所主導，不知有理有節(jié)地限制北洋當權者的權力。而從根本上講，這時的中國尚未進化到政權完全不依存于武力的文明階段，始終還是執(zhí)掌“槍桿子”的人在唱主角，因此有人把這種政權稱為“軍-紳政權”。陳志讓，《軍紳政權：近代中國的軍閥時期》，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8月版，第5頁。在這種情況下，弱勢的文人應該盡量利用合法的手段爭取和捍衛(wèi)自己的權力，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能達到目的，反而可能會喪失已有的權力，關上了漸進變革的大門。孫中山的“二次革命”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一般認為此次革命的導火索是“宋教仁案”，許多年來的主流觀點都認為宋教仁被刺是袁世凱一手策劃，以為孫的“二次革命”合法性提供論據。其實當時就有記者撰文進行客觀分析，黃遠生，“黃遠生，“寧遁初君死后之觀察”，《民初政爭與二次革命》（上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6月版，第237-240頁。關于“宋案”的詳細分析，可參見：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第194-203頁?！八伟浮卑l(fā)生后，國民黨內就有不同意見，以黃興為代表的溫和派主張運用法律途徑解決。黃指出：“民國已經成立，法律非無效力，對此問題宜持以冷靜態(tài)度，而待正當之解決”，他特別強調，“南方武力不足恃，茍或發(fā)難，必臻大局糜爛”。不幸的是，國民黨內那種期望“畢其功于一役”的思想占據主導地位，這實際是正中了袁世凱的下懷（6月袁解除三位親國民黨的都督無疑是火上澆油、激化矛盾之舉），然而“二次革命”并未得到民意的普遍支持，上?？偵虝耐姺Q：“宋案審判于法庭，……自有法律為范圍，豈尚血氣為勝負”。《民初政爭與二次革命》，第333頁。就連進步黨也主張武力討伐革命者，張玉法，《民國初年的政黨》，岳麓書社2004年10月版，第341頁?？梢哉f一開始就注定了它的失敗命運。袁不但粉碎了“二次革命”，還于同年11月4日以“叛亂”的罪名下令解散國民黨，沒收了448位國民黨籍國會議員證書。《民初政爭與二次革命》，第333頁。張玉法，《民國初年的政黨》，岳麓書社2004年10月版，第341頁。汪朝光，《中國近代通史·第六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版，第35、60頁。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05頁。也有學者統(tǒng)計被追繳的國民黨議員證書不是448而是438，見張玉法，《民國初年的政黨》，第361頁。對于“二次革命”后，中國議會政治中的“文斗”方式被戰(zhàn)場上的“武斗”所代替。梁漱溟先生明言：“二次革命實在是以武力為政爭的開端。從此以后，凡是要為政治活動的，總要去奔走武人的門下?！瓗缀鯖]有武人，便不能達政治的活動”。《梁漱溟全集》（第四卷），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74頁。從政治文明演進的層面來看，“二次革命”最后終結了清末所開始的新政。袁偉時：《帝國落日：晚清大變局》，江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11月版，第448頁。有學者分析其中的原因，認為首先是“執(zhí)政者無限制的伸張行政權，在野黨和立法者愈伸展其監(jiān)督權，結果使政治勢力走向兩個極端。當政治勢力走向兩個極端，而又不能取決于選民時，政治的危機即升高?！弊詈蠼Y果是兩敗俱傷。其次是，中國傳統(tǒng)政治體制一直是行政權獨大，袁世凱同樣不習慣于國會的參政、監(jiān)督，才會借武力鎮(zhèn)壓“二次革命”之機達到打擊國民黨、癱瘓國會，從而阻止國會制定限制其權力的憲法?！读菏槿罚ǖ谒木恚?，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74頁。袁偉時：《帝國落日：晚清大變局》，江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11月版，第448頁。張玉法，《民國初年的政黨》，第442、453頁。議會政治從來不會一蹴而就，在專制主義傳統(tǒng)濃厚的中國尤其如此。只能寄望于各方力量能秉持妥協共贏的理念，逐漸將中國的議會政治納入正軌，然而歷史的演變并未向著人們期望的方向發(fā)展。1918年（民國7年）的第二屆國會，其公正性明顯不如上屆。首先是選舉完全由安福俱樂部所操控，因而本次國會也稱“安福國會”。為便于控制國會，在選前修改了議會組織法，一是減少了議員數量，二是大大提高了當選門檻：候選人的文化程度要求是大專以上、年納直接稅100元以上、不動產50000元，結果是參議院中精英主義更加濃厚。在代表性方面是后退了，原先大概是五十萬人一個代表，降到了現在的基本是百萬人一個代表。從選舉方式上仍然采用“復式選舉”，只是國會議員不再由過去國民黨控制的省議會間接選舉產生，而由地方團體選舉產生，以避免國民黨再度得勢。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12-113頁。其次是派系結構失衡。這屆國會主要由安福系、交通系和研究系（此處的“系”皆為“派系”之“系”，即英文的Faction）構成，而安福系獲得了國會71%的議席，其他兩系加在一起只有5．5%。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46頁。究其原因，一是安福系資金實力雄厚，甚至挪用向日本籌措的對德參戰(zhàn)借款來收買對手加入本方；二是組織嚴密的列寧式政黨運作方式此時尚未傳入中國，安福系的最大競爭對手、源自前進步黨的研究系大多為紳士出身，自由散漫，極易為對手所分化。值得慶幸的是，掌握軍權的安福系還只是用鈔票而不是訴諸武力打擊對手。但總的來講，這屆國會還是被學者認作是“議會政治的恥辱象征”，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3月版，第231頁。其更為深遠的歷史影響是為十一年后爆發(fā)的“五四”學潮埋下了伏筆，即梁啟超、林長民等為報復北洋派在“安福國會”選舉時對研究系的打壓，而把巴黎和會的有關內情公之于眾，結果確實教訓了安福系，也開啟了中國現代“群眾運動”，激發(fā)了中國民眾的民族主義情緒，最終改變了中國的政治走向。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第197-198頁。張朋園認為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12-113頁。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146頁。張永，《民國初年的進步黨與議會政黨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3月版，第231頁。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第197-198頁。張朋園認為“群眾運動”的概念為梁啟超首創(chuàng)，在梁的“墨子學案”中提出，見《梁啟超全集》，第3262頁。梁啟超、林長民在“五四”的作用，見周策縱，《五四運動：現代中國的思想革命》，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年6月版，第96頁。此前一年，段祺瑞馬廠誓師將張勛趕出北京，而“在段內閣成立的那天，便由研究系要人獻策，召集臨時參議院以改造國會”，孫中出“及聞召集臨時參議院之說，便率領海軍南下廣東，作護法的倡導”，并于1917年9月成立護法軍政府。只是邀集首屆議員去廣州組織舊國會“始終未能湊足法定人數”，只好命作“非常國會”，以同北洋政府相抗衡。李劍農，《中國近百年政治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447、450-451、480頁。這里雖然是國民黨另立新政府在先，且“護法”之說也人質疑，因為首屆國會眾議員已滿三年任期。但出于刻意排除國民黨進行的新國會選舉辦法，也是把國民黨再次逼到體制外，舉起護法大旗的重要原因。甚至在北洋內部的直系也對此次選舉大加攻訐，也正是直系視安福系為眼中釘而演變成二年后的直皖大戰(zhàn)。李劍農，《中國近百年政治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447、450-451、480頁。張朋園，《梁啟超與民國政治》，第88頁。汪朝光，《中國近代通史·第六卷》，第316-318頁1928年國民黨主政后，于1948年召開第一屆國民大會，這屆國會極為龐大，國大代表3045人，立法委員773人，監(jiān)察委員223人，合計4041人，大概每12萬人有一代表，代表性空前提高，而且1/8的代表是女性。從選民資格看，不再有性別歧視，也不再有教育水準和納稅額的要求，只要是年滿20歲、無犯罪記錄、無精神病、不吸食鴉片即可成為選民。這屆國會最大的問題還是控制。如果說第二屆國會由安福系控制，這屆則完全由國民黨控制。國民黨中央要求絕對控制國代、立委的提名，如果國民黨員未經提名而自主參選，立即開除黨籍。甚至出現“自己的提名人落選之后，竟要求當選者退下”，執(zhí)政黨用種種不正當的方式獲得了國會八成席位，但也因此失去了民心。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204-205頁。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第204-205頁?？陀^上講，此次選舉的失敗還與當時的大環(huán)境有關。此時國共兩黨正在戰(zhàn)場上打得難分難解，國民黨在國人心目中的信譽較之“七七事變”前已不可同日而語，那時國民黨剛經歷自己執(zhí)政的“黃金十年”，氣勢如日中天，不用搞小動作，也能在選舉中大獲全勝。而在失去半壁江山的此時搞選舉，蔣總裁實在是“有以為”，那就是要用選舉讓自己作為全國最高領袖更加名正言順，用選票為他的“一個黨，一個主義，一個領袖”背書，汪朝光，《中國近代通史·汪朝光，《中國近代通史·第十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7年1月版，第290頁。實際結果卻是事與愿違。國民黨顯然忘記了當年被北洋派打壓的感受，她越是要獨霸國會，就越是逼得共產黨要在國會外尋求自己的發(fā)展空間，不再留戀既有體制；而國民黨內部各派系在選舉中的內斗無疑是自毀長城。至于整個民國時期的議會政治呈現每況愈下之勢，從根本上講還是國民從上到下缺乏民主的意識和素養(yǎng)，當權者迷戀的是“槍桿子”，既戀棧（權力到死放撒手）又不容異己（一山不容二虎）。這段時間恰逢法西斯主義由興而盛，威權主義與強人政治相得益彰，從安福系到黃埔系，民主的理念不進有退，正是北伐終止了培育國民民主素養(yǎng)的地方議會，而一黨獨大，難有真正的競爭。因此，有學者評述：“選舉在民主國家是凱旋門，是立國之道；選舉在威權主義下是一個謊言，統(tǒng)治工具。威權主義以選舉取得合法性，嚴加控制，長保權力?？此泼裰?，實質極權?！盠arryDiamond,“ThinkingaboutHybridRegimes”,轉引自張朋園，《中國民主政治的困境1909-1949》，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8年1月版，第220頁。憲政建設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義掀開了推翻清王朝的序幕，12月來自十個省的22名代表簽署了《臨時政府組織大綱》。大綱共四章二十一條，明定采行總統(tǒng)制共和政體及一院制議會制度，參議院行使立法權。但該大綱“存在著民主基礎缺乏、人權條款缺位、權力配置缺失等諸多缺陷”，周葉中、江國華主編，《從工具選擇到價值認同——民國立憲評論》，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6月版，第58頁。周葉中、江國華主編，《從工具選擇到價值認同——民國立憲評論》，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6月版，第58頁?！杜R時約法》基本體現人民主權原則、人權原則、權力制約原則和法治原則等憲法根本理念。它規(guī)定“中華民國之主權，屬于國民全體”，是中國有史以來首次以國家根本法的形式確立了“主權在民”的原則，為粉碎其后的復辟帝制的倒行逆施提供了法理依據。為防范袁世凱實行獨裁統(tǒng)治，《臨時約法》采用了責任內閣制，以限制總統(tǒng)的權力?！杜R時約法》建立起以平等權為核心的人權體系，是歷史上第一次賦予國人廣泛的自由民主權利，使之脫離奴役而有獨立人格。在法治方面，《臨時約法》確立的“法官獨立審判原則”為其后歷次憲法所沿用?！杜R時約法》的根本性缺陷在于，它沒有為公民的自由權利建構切實的保障，沒有建立徹底的三權分立和互相制約的制度。袁偉時，“民初憲政挫敗與啟蒙”，/s/blog_482712a301000bww.html?！杜R時約法》是南京臨時政府參議院“因人立法”的產物，是因為既不得不把總統(tǒng)一職交給袁世凱又想著要限制他的權力，而《臨時約法》實施的主體和政權強制力的主體之間相互對立為袁世凱的毀約埋下了伏筆。此外，內閣責任制沒有輔之以議會的“袁偉時，“民初憲政挫敗與啟蒙”，/s/blog_482712a301000bww.html。1913年的《中華民國憲法草案》（即“天壇憲草”）是中國史上首部成文憲法草案，也是中國第一部由國民所選代表制定的憲法草案。這一年的4月8日，首屆國會開幕；7月12日成立憲法起草委員會，會址定在天壇祈年殿，取“忠于民國之心，唯天可表”之意，周葉中、江國華主編，《從工具選擇到價值認同——民國立憲評論》，第103頁?！疤靿瘧棽葜苋~中、江國華主編，《從工具選擇到價值認同——民國立憲評論》，第103頁。有學者指出，“天壇憲草”的實質，是中國新生資產階級要借助憲法的權威，通過政黨政治，而使中國政治體制快速納入民主政治的軌道。周葉中、江國華主編，《從工具選擇到價值認同——周葉中、江國華主編，《從工具選擇到價值認同——民國立憲評論》，第116頁?！疤靿瘧棽荨辈豢杀苊庥兄錃v史局限性，甚至可以說其自身的缺陷注定了它胎死腹中的命運。首先，我們知道憲政的歷史就是權力配置模式漸漸優(yōu)化的過程，這種優(yōu)化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權力配置的均衡?！疤靿瘧棽荨彼?guī)定的是國會權力過度優(yōu)越的責任內閣制，它使得行政權絕對受制于國會，完全背離了中國行政權力一直占主導地位的傳統(tǒng)；而沒有規(guī)定出現副署異議時如何處理的機制，使總統(tǒng)與內閣的分歧只能在體制外不循法律的方式加以解決，這時本要在體制內加以約束的總統(tǒng)權力，必然會溢出到體制外泛濫成災。這也說明凡事均有度，張力過度反而走向反面。其次，在司法獨立方面，只規(guī)定任何人不能干預法官的獨立審判，而沒有明確排除政黨和其他組織對司法的干預，其歷史影響便是中國的司法始終不能走出執(zhí)政者權力的陰影。最后，國民黨主張地方分權以對抗袁世凱的中央集權，但“天壇憲草”卻回避了地方機關的組織與權限問題，使得中央與地方權力分配無法可依。袁世凱痛恨“天壇憲草”中那些有礙總統(tǒng)集權的規(guī)定，1913年10月6月成為正式大總統(tǒng)后，袁通過釜底抽薪、解散國會的方式中止“天壇憲草”的立法程序，繼而“重起爐灶”，另搞一部《中華民國約法》（又稱“新約法”）取代“天壇憲草”。與“天壇憲草”權力配置倒向國會的情況相反，“新約法”完全倒向行政，取消了責任內閣制，確立了以大總統(tǒng)為中心的權力配置，立法院只有總統(tǒng)召集才能開會，而法官的產生也要由總統(tǒng)點頭。1914年5月1日發(fā)布的《中華民國約法》作為中國第一部正式頒布實施的約法，標志著中國進入軍閥專制的時代，而統(tǒng)治者借助憲法確認自己權力合法性的做法也肇始于此，在很長時間里，憲法完全成了中國統(tǒng)治者的工具或者說“花瓶”。“新約法”也非一無是處，至少其文本形式，個別條文（如對監(jiān)督彈劾機制的規(guī)定）都對后人有積極的影響。而客觀地講，當初南方革命派有違中國政治傳統(tǒng)及現實國情，袁世凱當時所講的“人民政治知識尚在幼稚時代，欲其運用議院政治，竊恐轉致亂亡”（袁世凱當時所講的“人民政治知識尚在幼稚時代，欲其運用議院政治，竊恐轉致亂亡”（1914年5月1日《大總統(tǒng)布告第一號》），讓人感到多么耳熟。1916年6月7日，北洋派按“新約法”規(guī)定，由副總統(tǒng)黎元洪接替前一日去世的袁世凱總統(tǒng)一職，而全國上下普遍認為黎應按《臨時約法》的規(guī)定繼任總統(tǒng)，這一爭議的背后就是要恢復首屆國會，廢除“新約法”，以“天壇憲草”為基礎完成制憲。迫于全國壓力，同月29日段祺瑞附署大總統(tǒng)申令，仍遵行《臨時約法》，但制憲工作卻因段祺瑞利用督軍團強迫黎元洪于次年6月13日解散國會而中斷。1918年8月12日“安福國會”開幕，隨后成立的憲法起草委員會在次年元月6日議定：拋開“天壇憲草”，重新制憲。至當年8月12日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