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李白詩中的明月意象

淺析李白詩中的明月意象明月千古，亙古不變，清輝永存的明月勾起人們不同的思緒，引人探索宇宙的奧妙和人生哲理。高懸于空，千里共賞讓人不禁將喜怒哀樂、成敗得失融入皎潔的月光；美妙的傳說，訴說不盡的人文烙印都讓渺遠如冰鏡玉璧般的明月靈動，多姿，成為我國古典詩詞中最典型的意象之一，讓歷代文人吟詠不厭。當然，這也與實現(xiàn)李白對明月意象的靈性魅力的開發(fā)分不開。正如陶淵明的“菊”,陸放翁的“梅”一樣，李白的“月”也融化了詩人的風格，成為詩人理想的化身。大詩人李白現(xiàn)存的詩中涉及詠月的就有382首，占總數(shù)的38%。“酒缺月無味，景無月不美”明月在詩人的點染下姿態(tài)萬千，其創(chuàng)造的明月意象多達八十多種。一、千姿百態(tài)的明月李白詩中之月，千變?nèi)f化，姿態(tài)萬千。就月之形狀而言，有“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古朗月行》）的圓月，“悠忽城西月，清天玄玉鉤”（《掛席江上待月有懷》）的彎月；就月之位置而言，有“秋風渡江來，吹落山上月”（《送崔氏昆季之金陵》）的山上月，“玉蟾離海上，白露混花時”（《初月》）的海上月；就觀月角度而言，有“長留一片月，掛在東溪松”（《送楊山人才歸深山》）的樹梢掛月，“搖蕩女蘿枝，半掛清天月”（《憶秋浦舊游》）的半掛之月，等等。李白詩中的月亮，有朝夕夜晝的變化，升降起落的變化，陰晴圓缺的變化，還有時令季節(jié)的變化，情態(tài)意味的變化，色彩斑斕的變化，也便有了：曉月、夜月；升月、落月；滿月、新月；春月、秋月；涼月、寒月；皎月、清月。詩中月輝映在城樓閣戶，有城月、樓月、閨月、戶月；詩中月?lián)u曳在花明綠影之間，有花月、蘿月、松月、綠蘿月；詩中月灑落在山石灘涂之上，有山月、石上月、沙上月；詩中月輝映在溪池湖海，有溪月、池月、湖月、江月、水月、冰月。［2］李白與明月相伴，浪跡天涯，有巴月、淮月、秦地月、楚關(guān)月、邊月；明月與詩人相隨，漫游神州，由峨眉月、瀟湘月、秋浦月、金陵月、天門月、蒼江月、洞庭月。此外，還有新月、高月、歸月、夢月、禪月，悲愴凄涼的墳上月，充滿神話色彩的瑤臺月，等等。詩人把月比作白玉盤、飛天鏡、瑤臺鏡，詩人還泛月、步月、乘月，甚至攬月、寄月、借月、賒月。在李白詩中無不可入月，如：“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越女詞》其五），“卻下水精簾，玲瓏望秋月”（《玉階怨》），“綠水凈素月，月明白鷺飛”（《秋浦歌》其三），“閑窺石鏡清我心，綠蘿開初玄明月”(《廬山謠》），“人游月邊去，舟在空中行”（《送王屋山人魏萬還王屋》），“舉杯邀明月，對影城三人”（《月下獨酌》），“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宣州謝眺樓餞別校書叔云》），“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陪族叔曄及賈至游洞庭》其二）等。李白的“沙月”、“石上月”迥異于前人，創(chuàng)造了新的明月意境。如：“目皓石上月，心清月下風”（《秋夜宿龍門香山寺》），“手舞石上月，膝橫花間琴”（《獨酌》）。前人多從流動的角度描寫和刻畫明月，將月光比作流水，而李白之“沙月”“石上月”則是凝固性多于流動性，詩人希望通過這些物像映襯出月之皓月之皎。月光雖白于沙石，但當其投射在沙石上時，卻愈顯其皓其皎。與其說，這時光之色彩，倒不如說是心之感受。詩人以沙石作月之陪襯從通常流動的意象中發(fā)掘出超流動的意象。不僅如此，其復(fù)合意象秋月、閨月和鄉(xiāng)月也異于前人。自宋玉《九辯》嘆息“悲哉秋之為氣也”以來，悲秋就成了詩學中一個重要母題，至建安曹丕將秋與月結(jié)合為統(tǒng)一的意象，除南朝秋月所照是甜俗的男女之情，其余皆是借月悲秋。李白一改宋玉以來的悲秋情調(diào)，使秋月復(fù)合意象蘊含著清苦而慷慨的復(fù)合情感，如《古風》第三十二的“西陸玄海月”。漢代即有以閨月起相思，但是皆以探索女性情感世界的悲情怨調(diào)為主。至李白的閨月，則異于前人，是閨中美人借來思念邊塞征人的明月，既散發(fā)卷帷望月的柔情，又蕩漾著天長地久的浩渺，是綜合這凄婉與壯闊的雙重情調(diào)。前人以鳥獸比喻人情，寫其思戀故鄉(xiāng)。借明月意象來開發(fā)故鄉(xiāng)情，則是李白的偉大發(fā)明?！按睬懊髟鹿猓墒堑厣纤?。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保ā鹅o夜思》）短短二十字的五絕，是一首無比精粹而不失偉大的東方鄉(xiāng)情曲。二、明月意象探源明月意象在李白詩中反復(fù)出現(xiàn)，其使用次數(shù)之多，頻率之高，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何以詩人一生對明月情有獨鐘，明月在詩人心中占有特殊重要的地位呢？探其原因，不外乎以下幾點：1、傳統(tǒng)的日月陰陽文化思維模式以及《詩經(jīng)》仙話幻想和歷代詩賦樂府影響中國古代就有以日月配為陰陽的祭祀禮制，《國語·周語》說：“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明神，既是指日、月之神?！抖Y記·祭儀》說：“祭日于東，祭月于西?！边@就導(dǎo)致郊廟歌辭中有祭祀日月的歌詞，如《朝日夕月歌》等。傳統(tǒng)的文化思維模式，也許潛在影響李白的思維結(jié)構(gòu)。但是，對他的明月意象思維發(fā)生明顯刺激的，應(yīng)該是仙話幻想和歷代詩賦樂府的審美體驗。我國古代的月亮神話是詠月詩產(chǎn)生的土壤和母胎。嫦娥奔月是華夏民族眾多古老美麗的神話之一，其中的孤寂悲涼滲入了整個民族的骨髓，更滲入了詩人的明月意象思維?！对娊?jīng)·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寫男女月下幽會，癡情而率直地對月下美人的思慕，詩的特點在于把月光的明亮皎潔及美人的風采容貌和作者的熱切思戀交織在一起，產(chǎn)生人與月相互照映，相互闡釋的動人畫面，與之相比，李白《送祝八之江東》：“若見天涯思故人，浣溪石上窺明月?！霸谝庀蠼M織上則更加縝密而敬秒。但其人月相喻相映的思維方式卻承自《陳風·月出》。［5］漢魏六朝詩賦出現(xiàn)了更加多姿多彩的明月意象，望月，玩月和賦月的篇章或片斷出現(xiàn)在文人詩集中。《古詩十九首》：“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幃“一詩，使明月和閨思交融，成為后世明月思維的重要母題。南朝謝慶作《月賦》：“日以陽德，月以陰德”，“引玄兔于帝臺，集素娥于后庭”之句帶有陰陽兩極思維和神仙幻想。更有“美人曼兮音塵闕，隔千里兮共明月”的歌辭，借明月抒懷念，為李白的明月意象思維展示了方法上的可能性，《長相思》中“美人如花隔云端”便從此生。今存《樂府集》中有多篇以明月為母題。李白的《古朗月行》《關(guān)山月》等即以樂府古題展開明月意象思維。以《關(guān)山月》為例分析：“關(guān)山月”古解為有離別之意，離別之傷融入關(guān)、山、月三個意象系統(tǒng)中，蒼茫而開闊，在邊月戰(zhàn)云中，傷離別之情染上一種蒼茫悲切的邊塞氣息。詩人借明月意象描繪天山、玉關(guān)等邊陲之地，抒發(fā)其悲天憫人的情懷。詩的最后，暗含明月高樓意象，戍客、妻子共對一輪明月，所謂“隔千里兮共明月”應(yīng)說是戍客思高樓，詩人卻逆入寫為高樓思戍客?！霸娫谶@里以出入于邊塞和內(nèi)地的地理空間的形式，真切靈妙地表現(xiàn)了出入于明月和內(nèi)心的心理空間意義?！保?］李白在詩中將“關(guān)山明月”的宏偉壯闊和“明月高樓”的深婉細膩加以綜合描寫，從而賦予明月以自由而雄渾的新意象。2、李白的明月情結(jié)解讀李白作品中的月亮意象，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與其本人有深刻關(guān)系：（１）從李白的特殊人生經(jīng)歷和坎坷的仕途來說，月亮陰晴圓缺的自然變化與其相契合，從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他對月亮的選擇。李白大半生都是在遠離故園的漫游漂泊中度過的，最后客死異鄉(xiāng)。這讓詩人對家有著比常人更深情的眷戀。每當憶起家鄉(xiāng)，對家的渴望，對故鄉(xiāng)的依戀時時啃噬著心靈。在此之下，對家的渴望更強烈、持久，作為一個詩人，會選擇某種意象來表達和寄托這份深深的情感。深喻世事的艱難?！八疂岵灰娫隆笨梢哉f是詩人“懷經(jīng)世之才”而遭昏暗社會埋沒的命運寫照。[11]詩人在《行路難》中說：“何以孤高比云月！”可見，他從來都一孤高云月自許，不僅以月自詡，也將月來比喻他人：“萬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保ā洞鹜跏构伦糜袘选罚┰娙艘浴肮略隆边@一意象喻自己與王十二脫俗超凡的高潔品格和二人深摯的友誼。5、用明月抒發(fā)孤獨、凄清、郁憤之意嫦娥奔月使華夏民族眾多古老美麗的神話之一。在長期流傳的過程中，人們想象森寒月宮之中的嫦娥其實并不快樂，它是孤獨寂寞的神話之一。這一傳統(tǒng)民族心理的影響下，幾多文人墨客將月寫入篇章，用它來渲染孤寂之情，寄悲涼之意。在現(xiàn)實中，李白一生不得志，屢遭打擊，時常有身心交瘁之感，對此，詩人只能借筆來抒發(fā)胸中郁悶，而情感寄托的對象則是月亮。如“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保ā督鹆瓿俏鳂窃孪乱鳌罚?，詩人久久孤立，慨嘆人世艱辛，知音難覓，吐露的是懷才不遇的失意和落寞。“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玉壺吟》），月下舞劍，高歌淚下，何等悲壯！月亮在此不僅渲染了冷寂的氣氛，而且本身就蘊含無盡的愁緒?！尔W鵡洲》中：“遷客此時徒極目，長洲孤月悶淮明。”則包含了對黑暗社會不重視人才的控訴?！对孪陋氉谩犯且栽聻橛炎尮掳量鄲灥脑娙嗽谒抢镎业角楦械奈考途竦募耐小?、以明月意象象征哲理的啟迪在李白的月亮世界里，表現(xiàn)人生的哲理追求，人生思考是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母題。月亮是永恒的象征，引發(fā)的是宇宙無窮、人生有限的喟然長嘆，人事歷歷、歲月悠悠的滄桑之感。《把酒問月》集中表現(xiàn)了詩人對宇宙，對人生的種種思索?！扒嗵靵碓掠袔讜r？我今停杯一問之。”仿佛是要為這千古之謎尋找一個答案。實際上，卻繞開此問，轉(zhuǎn)述人與月的關(guān)系：月與人很相近相親，卻又各得很遠：“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從人與月的關(guān)系，對天地和生命詰究。反映了詩人對宇宙和人生的探究，感悟。宇宙的浩瀚深邃，時空的蒼茫無垠與人生的短暫渺小都凝縮在人與月的對視之中，在月與人的隔而相親，似與不似間，詩人提出了對人生的思考：“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無限時空中，個體生命短暫即逝，但人類的存在卻綿延久長，因此人月共存。用“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表現(xiàn)人事的代謝，在時間永恒和人生短暫的體悟中，表達了詩人對人生理想、價值的追求，對美好人生的深深眷戀。李白的詠月詩，對歷史也有深深地反思。《蘇臺覽古》：“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月夜金陵懷古》“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洲”是對王朝更替的感嘆。通過對歷史的反思，李白的詠月詩，彌漫了歷史的煙云，觸動了人們回首往事的復(fù)雜心緒，包含著人世滄桑的深沉感慨，詩歌在淡淡的感傷中浮生出博大的空明，在對生命的質(zhì)疑中蘊含著發(fā)人深省的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