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幣學視角下的希臘化世界的王位傳承與嬗遞-對巴克特里亞王國中早期歷史的再審視（下）

錢幣學視角下的希臘化世界的王位傳承與嬗遞*—對巴克特里亞王國中早期歷史的再審視（下）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武功洪業(yè)”并未止步于國家的統(tǒng)一。他曾多次發(fā)動對外戰(zhàn)爭，四面出擊，也曾征伐印度，極大地擴大了王國的版圖。據(jù)說他治下的巴克特里亞王國疆域廣袤，統(tǒng)治著上千座城市[1]。歐克拉提德斯的武功極大地提升了巴克特里亞王國在中亞地區(qū)和希臘化世界的影響力。中亞地區(qū)出土了大量的歐克拉提德斯一世錢幣，便是極盛之世的見證。歐克拉提德斯一世錢幣上的造幣廠花押也為巴克特里亞王家錢幣之最，是其文治武功的最佳印證。歐克拉提德斯的影響力遠邁伊朗高原與兩河流域，反叛的塞琉古帝國巴比倫總督提馬爾庫斯、帕提亞王國的密特拉達特斯一世與大月氏部落都曾仿造歐克拉提德斯一世錢幣的式樣。許多古典作家都冠以“歐克拉提德斯時代的巴克特里亞”，以彰顯其統(tǒng)治的標志性與重要性[2]。但也正因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窮兵黷武，令本是四戰(zhàn)之地巴克特里亞四面樹敵，消耗了王國的實力，最終被弱小的帕提亞王國擊敗，喪失了西部部分行省。歐克拉提德斯的統(tǒng)治也埋下了巴克特里亞希臘王國覆滅之張本[3]。在查士丁的筆下，歐克拉提德斯一世最終死于非命。大帝的遇害拉開了中亞希臘人政權(quán)衰亡的序幕，成為了巴克特里亞希臘王國興衰的轉(zhuǎn)捩點。在這一關(guān)鍵歷史節(jié)點，查士丁對其記述卻寥寥幾筆、草草帶過?，F(xiàn)當代學者根據(jù)錢幣與考古資料，對歐克拉提德斯一世被殺一事提出了各種假說，力圖填補查士丁記載的缺失。然圄于資料有限，其間多為臆測之論，并無有力佐證。歐克拉提德斯一世執(zhí)政末期，原本盤踞在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逐漸南遷，巴克特里亞* （）社科學術(shù)團體主題（）和,..,.,21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希臘王國邊境已遭侵擾。實力弱小的帕提亞王國也舉兵東征，奪取了兩行省，蠶食巴克特里亞東部疆土。有證據(jù)表明，在歐克拉提德斯一世死后，巴克特里亞王國多數(shù)核心地區(qū)陸續(xù)落入異族之手。斯特拉波記載，帕提亞王國的不斷侵蝕，從歐克拉提德斯一世及其繼任者手中奪取許多領土，令巴克特里亞王國成帕提亞的臣屬[4]。這也是日后王國領土淪陷、中亞希臘政權(quán)傾覆之始。這導致中亞的希臘王國喪失了直接通往地中海世界的陸路通道，切斷了他們與其他希臘、羅馬人的直接聯(lián)系。自此往后，巴克特里亞王國于古典作家遂疏遠隔閉而不得聞，導致其歷史全部失載。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異族的入侵并未徹底消滅當?shù)氐南ＥD化政權(quán)，已有學者綜合文獻和語言學證據(jù)，指出在張騫“鑿空西域”來到中亞時，西遷的大月氏人仍盤踞在索格迪亞納地區(qū)，并未直接統(tǒng)治巴克特里亞，中亞的希臘政權(quán)仍然存在。錢幣學的證據(jù)也說明中亞、南亞次大陸的希臘政權(quán)依然延續(xù)到公元前后[5]。有關(guān)這一時期的歷史證據(jù)，現(xiàn)僅見于錢幣與部分碑刻銘文。筆者結(jié)合新見的考古與錢幣學證據(jù)，重新解讀已知的古典文獻，力圖重現(xiàn)巴克特里亞王國中晚期歷史概貌。一 三人像紀念幣與“分享王國者”—歐克拉提德斯一世之繼任者新探查士丁所載，某位分享王國的王子（副王）手刃了歐克拉提德斯一世。但查士丁未記載兇手的名字，也并未透露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繼任者的任何信息[6]。根據(jù)錢幣學研究，赫里奧克利斯一世（HelioclesIDikaios、歐克拉提德斯二世（EucratidesIISoter）和柏拉圖（PlatoEpiphanos）可能是歐克拉提德斯的繼任者。囿于文獻的缺失和有限的錢幣學資料，學術(shù)界對于他們之間的繼承關(guān)系尚有較大分歧[7]。新發(fā)現(xiàn)的錢幣學資料為其王位嬗遞提供了直接且有力的證據(jù)，或可解決這一學術(shù)難題。2018年在阿富汗巴爾赫省的唐加克爾汗（Tajqurghan）發(fā)現(xiàn)了兩座巴克特里亞錢幣窖154枚阿提卡幣制的四德拉克馬錢幣，分別為1枚德米特里烏斯一世（DemetriusIAniketus，3枚安提馬庫斯一世（AntimachusITheos，1斯二世（EuthydemusII，1732枚赫里奧克利斯一世錢幣。2412枚歐提德莫斯一世錢幣，2莫斯二世錢幣，1枚阿加托克利斯發(fā)行的紀念安條克王的大統(tǒng)錢幣，1枚安提馬庫斯一世發(fā)行的紀念歐提德莫斯一世的大統(tǒng)錢幣，3枚赫里奧克利斯與拉奧迪克發(fā)行的紀念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錢幣，9枚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錢幣，23[8]。由于并未出土歐克拉提德斯二世以及其他晚期國王的錢幣，且其他國王的錢幣都是先于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諸王錢幣，應為零星混入。從該窖藏的品類分布，可推斷它們的埋藏時間應在赫里奧克利斯一世時期。這兩座窖藏并未出土其他與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和歐克拉提德斯一世在位時間接近的君主錢幣。與上世紀七十年代的三座阿伊·卡努姆（AKhanoum）銀幣窖藏相比，后者除未含有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的錢幣外，其余組成部分大體相同，這表22 明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可能是緊接歐克拉提德斯一世之后繼位的[9]。根據(jù)學者的研究，約前2世紀中，阿伊·卡努姆在歐克拉提德斯一世時被游牧民族攻陷、焚毀，希臘人也未能再返回該地。由于窖藏中并未發(fā)現(xiàn)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的錢幣，表明在游牧民族攻陷阿伊·卡努姆時，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等人尚未登基。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的登基時間至少在公元前150年之后。根據(jù)1946年發(fā)現(xiàn)的埋藏于公元前1世紀末的昆都士窖藏，可知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的統(tǒng)治時期大體應在前145/140年至前1世紀末的范圍之內(nèi)[10]。通過這幾個窖藏的對比，筆者認為，赫里奧克利斯一世錢幣的發(fā)行時間應上接歐克拉提德斯一世末期，顯示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很可能是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繼任者。阿伊·卡努姆的幾座銀幣窖藏埋藏時間最早，約為公元前2世紀中，其次為兩座唐加克爾汗窖藏，其埋藏時間應在赫里奧克利斯一世時期，最晚者為1946年昆都士大窖藏，為公元前1世紀末。在赫里奧克利斯、拉奧迪克和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三人像紀念幣中，發(fā)現(xiàn)了拉奧迪克未系王冠束帶的特殊版錢幣，此版錢幣先前未被前賢重視（1、2。拉奧迪克的頭冠變化，說明錢幣上的赫里奧克利斯未系束帶并非工匠失誤所致，應是有意為之。特殊版的三人像紀念幣可能是該系列最早出現(xiàn)的版別。王冠束帶在三人像系列錢幣上的增減變化，體現(xiàn)了赫里奧克利斯與錢幣上其他二人—拉奧迪克與歐克拉提德斯一世之間地位存在明顯的差距。由于束帶是希臘世界王權(quán)的重要象征，表明赫里奧克利斯與拉奧迪克和歐克拉提德斯一世并非共治君主，錢幣銘文卻顯示三人像錢幣的發(fā)行人應該是赫里奧克利斯與拉奧迪克，且赫里奧克利斯居于雙像之首。結(jié)合查士丁有關(guān)歐克拉提德斯一世與其子分享王國的記載，錢幣上的赫里奧克利斯可能在歐克拉提德斯一世時期擔任攝政，與國王分享王國。且上文已述，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繼任者應是赫里奧克利斯一世。三人像上的赫里奧克利斯應是繼承王位的赫里奧克利斯一世，這表明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在尚未登基時，可能[11]。圖1系有王冠束帶的三人像紀念幣 圖2未系有王冠束帶的三人像紀念幣二 共治紀念幣與王位傳承：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關(guān)系新探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都是僅見于錢幣上的君王，他們之間的繼承關(guān)系也未見記載。學者們猜測，他們之間可能有繼承關(guān)系，也可能是并立的關(guān)系[12]。 23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圖3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雙王紀念幣（清理后）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4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獨立發(fā)行的王家錢幣5歐克拉提德斯二世獨立發(fā)行的王家錢幣

2019年新發(fā)現(xiàn)的昆都士窖藏，出土了許多未見的新品種，是本世紀最重要的巴克特里亞錢幣窖藏發(fā)現(xiàn)之一[13]。該窖藏出土了一枚前所未見的巴克特里亞王國錢幣，為解決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之間的繼承關(guān)系，提供了極為重要的關(guān)鍵證據(jù)。這枚錢幣的兩面皆為國王頭像，其形制、銘文極為特殊，為諸譜所不載者（以下簡稱雙王像錢幣（3。其重約17.05克，近于阿提卡幣制的四德拉克馬。錢幣兩面都附著有薄薄的氧化層，邊緣部分的附著物較為厚重，其陽面為面向右側(cè)、頭系束帶、身穿阿納波拉（?ναβολ?、?μβ?λλα）披肩的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半身像，半身像上方為弧形排列的銘文ΒΑΣΙΛΕΩΣΔΙΚΑΙΟΥ，下方為弧形排列的銘文ΗΛΙΟΚΛΕΟΥΣ；陰面為面向右側(cè)、頭系束帶、身穿阿納波拉披肩的歐克拉提德斯二世半身像，半身像上方為弧形排列的銘文ΒΑΣΙΛΕΩΣΣΩΤΗΡΟΣ，下方為弧形排列的銘文ΕΥΚΡΑΤΙΔΟΥ，半身像左側(cè)為錢幣花押。雙王像錢幣兩面都為王像和銘文，并未鐫刻有對應的神祇之像，這與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和歐克拉提德斯二世發(fā)行的普通王家錢幣迥然不同（4、5。錢幣兩面銘文的王名、徽號和國王頭銜都以陽性屬格形式鐫刻、打造，顯示雙王像錢幣是具有特殊意義的紀念幣[14]。巴克特里亞王國曾多次發(fā)行過具有紀念、宣傳意義的錢幣，其中，最為著名的是彰顯王位傳承的“大統(tǒng)幣”。大統(tǒng)幣實際是巴克特里亞本土宗教與古波斯、古希臘相互融合的產(chǎn)物[15]。阿加托克利斯與安提馬庫斯一世分別發(fā)行過大統(tǒng)紀念幣，其正面使用了陽性屬格來紀念先王；背面的國王頭銜則采用陽性分詞屬格形式，表明發(fā)行者為“今上”。大統(tǒng)幣通過古希臘文語法的曲折變化，即正面銘文以陽性屬格形式鐫刻著被紀念者的王名和徽號，背面原本的陽性屬格（ΒΑΣΙΛΕΩΣ）變格為陽性分詞屬格形式（ΒΑΣΙΛΕΥΟΝΤΟΣ，以分詞形式突出發(fā)行者為“今上國王”，來區(qū)別已故先王和當今圣上，其目的應是宣傳今上王位的合法來源（6-12。24 上文所述的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三人像錢幣采用了名詞屬格形式代表發(fā)行的王國攝圖6阿加托克利斯發(fā)行的兩組紀念亞歷山大大帝的大統(tǒng)紀念幣圖7阿加托克利斯發(fā)行的紀念迪奧多圖斯一世的大統(tǒng)紀念幣

圖8阿加托克利斯發(fā)行的紀念迪奧多圖斯二世的大統(tǒng)紀念幣圖9阿加托克利斯發(fā)行的紀念歐提德莫斯一世的大統(tǒng)紀念幣

圖10阿加托克利斯發(fā)行的紀念德米特里烏斯一世的大統(tǒng)紀念幣圖11安提馬庫斯一世發(fā)行的紀念迪奧多圖斯一世的大統(tǒng)紀念幣

圖12安提馬庫斯一世發(fā)行的紀念歐提德莫斯一世的大統(tǒng)紀念幣政，原形銘文表明是“當今國王”。這些都與此枚雙王錢幣的形制與范式大有不同，雙王像錢幣兩側(cè)的銘文皆為陽性屬格，其銘文形制與印度—希臘王國的阿加托克里亞與斯特拉托一世（圖13）和赫爾馬伊奧斯與卡里奧普的共治錢幣（圖14）基本相同。只是雙王像 25二二四年第四期○錢幣是將兩位國王的頭像和銘文分立在錢幣的陰陽兩面，斯特拉托、阿加托克里亞與赫爾馬伊奧斯、卡里奧普則是將頭像合并在錢幣陽面，背面增添了神祇之像。筆者認為，后二者的共治錢幣似是在結(jié)合了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三人像紀念幣與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雙王錢幣范式的基礎上改進而成。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雙王像錢幣也與其他希臘化王國的共治紀念幣的形制非常相像，它與托勒密王國的克利奧帕特拉一世與托勒密六世共治紀念金幣的圖案范式、銘文形式幾乎完全相同（15，與塞琉古王國奧帕特拉·泰阿（CleopatraThea）與安條克八世（AntiochusVIIIEpiphanes（圖16，腓力一世（PhilipIPhiladelphus）與安條克十一世（AntiochusXIEpiphanes（17，以及克利奧帕特拉·塞列尼（CleopatraSelene）與安條克十三世發(fā)行的雙王像共治錢幣（圖18）[16]。綜上所述，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雙王共治錢幣與其他總第期189圖幣 圖14赫爾馬伊奧斯與卡里奧普共治紀念幣圖15克利奧帕特拉一世與托勒密六世雙王共治紀念金幣

圖16塞琉古王國奧帕特拉·泰阿與安條克八世雙王共治紀念幣圖17腓力一世與安條克十一世26 雙王共治紀念幣

圖18克利奧帕特拉·塞列尼與安條克十三世雙王共治紀念幣有明確共治關(guān)系的雙王紀念幣的范式相同，表明他們二人曾經(jīng)共治過巴克特里亞王國。筆者認為，雙王錢幣上的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是同時在位的君主，雙王錢幣應是紀念他們同為共治君主的紀念幣。觀察雙王錢幣的外觀，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的幣面略微突出，呈圓弧鼓出狀，應為錢幣的陽面一側(cè)；歐克拉提德斯二世一側(cè)的幣面略微內(nèi)凹，且錢幣的花押也落坐其側(cè)，應屬錢幣的陰面一側(cè)。錢幣上的赫里奧克利斯一世面容蒼老，面頰松弛，呈現(xiàn)出老邁龍鐘的外貌，而歐克拉提德斯二世則英姿俊朗，是青年君主的相貌。錢幣上的頭像很可能反映了二人的實際年齡差距。在古希臘錢幣的慣例中，錢幣陽面的重要性略高于陰面，表明赫里奧克利斯一世的地位應略高于歐克拉提德斯二世。歐克拉提德斯二世曾單獨發(fā)行了大量的王家錢幣，表明在赫里奧克利斯一世去世后，歐克拉提德斯二世成為了巴克特里亞唯一的國王。此枚雙王錢幣展現(xiàn)了赫里奧克利斯一世與歐克拉提德斯二世之間的共治關(guān)系，同時也證明了歐克拉提德斯二世是前者的繼承人[17]。三 覆打錢幣管窺：柏拉圖、腓洛克塞努斯與泰奧菲魯斯問題顯愨君柏拉圖與莊武無敵的腓洛克塞努斯（PhiloxenusAniketos）是巴克特里亞中晚期國王，除了他發(fā)行的王家錢幣外，并未見于其他傳統(tǒng)文獻和碑銘等資料，學術(shù)界對其歷史信息仍一無所知。部分學者通過解讀柏拉圖所發(fā)行的錢幣圖案，以及對比其錢幣上的花押，認為他可能是巴克特里亞王國中期君主，或是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繼任者。有學者通過解讀柏拉圖錢幣背面的太陽神赫里奧斯戰(zhàn)車的圖案，認為它可能暗喻了文獻記載中歐克拉提德斯一世遺體被戰(zhàn)車碾壓、遺棄道旁之事，由此猜測他很可能是查士丁記載的殺死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王子[18]。2019年的昆都士大窖藏中出土的1枚柏拉圖錢幣，或可對其歷史信息探知一二。這16.7克，是巴克特里亞國王柏拉圖發(fā)行的四德拉克馬銀幣，但它卻是柏拉圖覆打（Overstruck）在另一位國王的錢幣之上的，因之可稱為覆打錢幣（19。從錢幣的打制外觀來看，它至少在制造過程中被捶打了兩次，但仍可見較為清晰的覆打痕跡。錢幣陽面一側(cè)的原版圖案已多不可辨，但仍留有較明顯的覆打痕跡，部分細節(jié)仍有保留，如下顎、長袍衣褶等（20。圖19覆打的柏拉圖四德拉克馬銀幣 圖20錢幣正面人像上覆打的痕跡，可見原版錢幣王像的下巴與衣褶 27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這枚錢幣雖然覆打得較為充分，但在陰面卻保留了較多原版的歷史信息。從背面銘文周圍的擠壓痕跡，仍可清晰地看出原版的部分銘文。錢幣上半部的擠壓痕跡呈弧形排列，可見底版錢幣銘文原先也應是環(huán)狀排列。在錢幣銘文的Π、I之下，可清晰地看見底版錢Y、T的擠壓痕跡。在錢幣銘文E1IA字首，Σ雖然被覆打了兩次，但仍能看見其下仍有底版錢幣殘存的痕跡，應是相同的字母Σ。這三個銘文應該是“ΣYT”或是“ΣIYT錢幣也是經(jīng)過兩、三次覆打，難以復原。該錢幣的其他部分仍留有明顯的原版錢幣圖案，如在太陽神駟馬戰(zhàn)車的最左側(cè)馬首部分，底版錢幣原先的圖案得以完整保留，清晰可見花押。錢幣上使用花押的巴克特里亞君主僅有泰奧菲魯斯（TheophilusAutocrates，復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原的底版銘文也吻合泰奧菲魯斯的環(huán)狀銘文[ΒΑΣΙΛΕΩ]Σ-AYT[OKPA]T[OPOΣ][19]。泰奧菲魯斯錢幣背面的圖案為依靠圓盾、手托尼卡女神的雅典娜座像，對照這枚柏拉圖錢幣上赫里奧斯右側(cè)的擠壓痕，它應是雅典娜的左臂（21-25。綜上所證，這枚柏拉圖四德拉克馬銀幣是覆打在泰奧菲魯斯的錢幣之上。根據(jù)這枚覆打錢幣，可以確定柏拉圖應是晚于泰奧圖21錢幣背面銘文部分的覆打痕跡 菲魯斯的巴克特里亞王國君主，很可能是泰圖22錢幣背面的太陽神駟馬戰(zhàn)車左側(cè)，可見原版的錢幣花押

圖23錢幣背面的太陽神駟馬戰(zhàn)車下側(cè)，可見原版部分擠壓痕跡，以及與泰奧菲魯斯錢幣背面圖案的對比圖28 圖24根據(jù)覆打痕跡做的部分復原 圖25泰奧菲魯斯四德拉克馬銀幣奧菲魯斯的繼任者。在希臘化時代，覆打錢幣可能是因原材料短缺，但由于錢幣大多是鐫有國王頭像的王家錢幣，覆打因此也賦予了政治目的，即表示打制者對被覆打者的征服，隱含了二者可能是敵對關(guān)系的君主[20]。這組覆打關(guān)系顯示柏拉圖與泰奧菲魯斯可能是敵對關(guān)系，柏拉圖通過政變或戰(zhàn)爭，擊敗了泰奧菲魯斯。柏拉圖并非是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的繼承人，二人之間可能并無直接的繼[21]。另一枚新見的柏拉圖四德拉克馬錢幣也可作證，柏拉圖曾大規(guī)模地覆打泰奧菲魯斯的錢幣。在2023Gorny&Mosch297·（KlausGrigo）巴克特里亞錢幣集藏專場中的第264號拍品，為柏拉圖的四德拉克馬銀幣（26。這枚錢幣本身也覆打了兩次，其王像一側(cè)已很難看出覆打痕跡，但在赫里奧斯戰(zhàn)車一側(cè)的中心位置，仍可見部分疊壓的痕跡。錢幣圖案也呈現(xiàn)出U字形擠壓痕，這與先前發(fā)現(xiàn)的覆打在泰奧菲魯斯上的柏拉圖錢幣有著相同的特點（27?？梢?，此枚錢幣應亦是以泰奧菲魯斯的錢幣

圖26克拉烏斯·格里格所藏的柏拉圖覆打錢幣圖27覆打痕跡部分復原圖28鐫有MZ銘文的柏拉圖四德拉克馬銀幣作為底版而覆打者。這也反映了柏拉圖錢幣應是集中收繳了大部分自承大統(tǒng)的泰奧菲魯斯錢幣，并對之集體“改版”，目前所見的泰奧菲魯斯四德拉克馬銀幣僅8枚，柏拉圖的收繳與覆打是泰奧菲魯斯錢幣存世量極少的主要原因?？梢娺@是一次大規(guī)模的官方行動，其背后為特殊歷史事件—柏拉圖推翻了泰奧菲魯斯的統(tǒng)治。部分柏拉圖錢幣上鐫有MZ（28，主要集中在錢幣背面為太陽神駟馬戰(zhàn)車側(cè)面像的版別錢幣之上。由于該銘文與花押同時出現(xiàn)，且巴克特里亞罕有使用雙造幣廠花押的傳統(tǒng)，MZMZ希臘數(shù)字，應為47（M40，Z7。若該數(shù)字是紀年，應是中亞、南亞次大陸廣泛使用的巴克特里亞希臘人獨特的紀年—亞瓦納紀元。按照上文關(guān)于歐克拉提德斯一世統(tǒng)一巴克特里亞王國的公元前174127大體為柏拉圖和泰奧菲魯斯的在位時間提供了較為明確的標尺。莊武無敵的腓洛克塞努斯是南部印度—希臘諸王之一，他可能曾統(tǒng)一南部國土。腓洛克塞努斯的錢幣以印度—希臘雙語為主，他也曾打造過數(shù)量極少的希臘文單語錢 29二二四年第四期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圖29腓洛克塞努斯王的希臘語單銘文錢幣 圖30覆打的腓洛克塞努斯王的印度—希臘總第期○189雙語錢幣圖31腓洛克塞努斯王錢幣覆打痕跡復原圖 圖32腓洛克塞努斯王錢幣背面覆打銘文的擠壓痕幣（29。學術(shù)界曾普遍認為，腓洛克塞努斯國王應是安提阿爾齊達斯（AntialcidasNikephorus、德米特里烏斯三世（DemetriusIIIAniketos）與赫里奧克利斯二世（HelioclesIIDikaios）的繼任者[22]。近年新見的一枚覆打錢幣，可以為腓洛克塞努斯的王位繼承順序提供更豐富的歷史信息。2020329Gorny&Mosch269，D.W（DrG.W.）收藏專場拍賣會上，出現(xiàn)了一枚覆打的腓洛克塞努斯錢幣（30。該錢幣為印度—希臘雙9.6920162017Gorny&MoschHeritage兩次出現(xiàn)。這枚腓洛克塞努斯四德拉克馬錢幣覆打在某印度—希臘國王的錢幣上，腓洛克塞努斯錢幣的正面覆打在原國王錢幣的背面，部分原坯錢幣的歷史信息得以保留，使我們可以一窺其間的覆打關(guān)系。腓洛克塞努斯錢幣騎士的背面為原幣的正面，在騎士下方依稀可見原幣的王像以及部分銘文的擠壓痕跡（31。在正面911點鐘之間，可見疊壓銘文為，為國王Σ后方的字母疊壓痕跡過重，現(xiàn)存的疊壓痕跡指向性并不明確（圖32。錢幣王面一側(cè)覆打在原幣的背面，頭像右側(cè)的留白讓原幣的花押得以保留。從錢幣的擠壓痕跡還原，可知原幣的花押為（31、33。使用過該花押的國王共有4腓洛克塞努斯、正義者泰奧菲魯斯（TheophilusDikaios、尼西阿斯（NiciasSoter）與阿爾特米多羅斯（ArtemidorusAniketus）[23]?？梢耘懦杪蹇巳棺晕腋泊?，阿爾特米多羅斯的花押寫法與此花押不盡相同，且僅見于其銅幣之上，未見有銀幣使用之，也應將其30 排除（37。原幣應是泰奧菲魯斯與尼西阿斯中的1位。底側(cè)的佉盧虱底文覆打過于平圖33錢幣正面底板上的花押擠壓痕

圖34錢幣正面底板上的花押擠壓痕

35錢幣正面底板圖案部分

圖36錢幣正面王像的底板細節(jié)圖圖37使用該花押的阿爾特米多羅斯的銅幣整，且部分擠壓痕與主圖案混在一起，難以分辨，僅存的痕跡難以復原原有的字母（34。筆者依據(jù)錢幣擠壓痕跡，恢復了王像上的主題圖案，發(fā)現(xiàn)王像上的原幣圖案擠壓痕跡呈下垂長方形，其兩側(cè)間距較寬。此下垂直長方形擠壓痕符合赫拉克利斯立像上位于其左手的尼米亞獅皮，這與正義者泰奧菲魯斯的背面圖案完全符合（圖35、36、39。尼西阿斯錢幣有3種背面圖

圖38尼西阿斯的三種錢幣背面圖案案，分別為躍馬騎士圖，左手持棕櫚葉、腰胯短劍的雅典娜立像圖，右手持雷霆杵、左手持圓盾呈七分姿態(tài)的雅典娜立像圖（38。從此枚長方形垂直的覆打痕跡，可以立刻排除躍馬騎士圖。仔細觀察王像附近，并未發(fā)現(xiàn)橫向或橢圓形的疊壓痕跡，且垂直的疊壓痕較寬，與雅典娜長垂袖也不同，可以排除原幣為手持棕櫚葉、腰挎短劍與手持雷霆杵和圓盾的雅典娜。至此，我們可以排除原幣為尼西阿斯或阿爾特米多羅斯的錢幣，它應是正義者泰奧菲魯斯的印度—希臘幣制的四德拉克馬銀幣。按此，錢幣另一面Δ。學術(shù)界曾認為，正義者泰奧菲魯斯是腓洛克塞努斯之后的君主，他在位年應在約公元前90年。筆者認為，正義者泰奧菲魯斯應是腓洛克塞努斯的前任君主，而非后繼者。已有學者指出，腓洛克塞努斯的銅幣覆打在赫里奧克利斯二世的銅幣之上，表 31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圖39正義者泰奧菲魯斯的印度—希臘幣制四德拉克馬二二四年第四期總第期189

明腓洛克塞努斯亦是赫里奧克利斯二世的繼承人[24]。這表明赫里奧克利斯二世與正義者泰奧菲魯斯可能建立的皆為地方性政權(quán)。安提阿爾齊達斯與德米特里烏斯三世與泰奧菲魯斯的關(guān)系，目前仍屬未知。前文業(yè)已證明，柏拉圖是自承大統(tǒng)的泰奧菲魯斯的繼任者。印度—希臘四德拉克馬覆打錢幣證明了腓洛克塞努斯也是正義者泰奧菲魯斯的繼任者，這究竟做何○解釋？事實上，這兩枚覆打錢幣不僅提供了王位繼承的直接證據(jù)，而且解決了有關(guān)巴克特里亞王國歷史上的一樁學術(shù)公案究竟有幾位泰奧菲魯斯王。早在上世紀60G·K·賈金斯（G.K.Jenkins）曾提出，打造阿提卡幣制的四德拉克馬銀幣的泰奧菲魯斯與打造印度—希臘幣制錢幣的泰奧菲魯斯并非一人，波佩拉齊則主張二者皆為同一人，前賢的論述和考證多從圖案與花押傳承角度入手[25]。這兩組覆打錢幣則提供了直接證據(jù)，即打造了阿提卡幣制錢幣的與打造印度—希臘幣制錢幣的是兩位國王，即自承大統(tǒng)者泰奧菲魯斯一世與正義者泰奧菲魯斯二世。依據(jù)上文考證，泰奧菲魯斯一世的在位年代應在公元前127年之前，約為公元前130100○泰奧菲魯斯二世的在位時間應在此之前，或為約公元前110年，可見二者在位年有近20年的差距[26]。四 結(jié)論綜上所述，結(jié)合文獻記載和近期所見的錢幣學證據(jù)，可以大致排列出巴克特里亞中早期國王的王位繼承順序和大致的年代（1。新發(fā)現(xiàn)的兩枚覆打錢幣，可認定巴克特里亞王國歷史上有兩位泰奧菲魯斯。柏拉圖是自承大統(tǒng)者泰奧菲魯斯一世的繼任者，他應是巴克特里亞王國晚期諸王之一，與歐克拉提德斯一世及其繼任者可能并無直接的繼承關(guān)系。腓洛克塞努斯是正義者泰奧菲魯斯二世的繼任者。按照部分柏拉圖錢幣上可能為紀元銘文的數(shù)字計算，此式柏拉圖錢幣的打造時間或為公元前127年，這為柏拉圖和泰奧菲魯斯的統(tǒng)治時間提供了大致的時代標尺。對比昆都士大窖藏、唐加克爾汗窖藏和阿伊·卡努姆窖藏所出土錢幣的品類，其中的晚期諸王，如安提馬庫斯二世、德米特里烏斯二世、阿明塔斯（Amyntas、赫爾馬伊奧斯（Hermaeus、赫里奧克利斯二世、米南德一世、安提阿爾齊達斯、萊西阿斯（Lysias）等都應是歐克拉提德斯二世的后繼者。至于他們之間的具體繼承關(guān)系，似有待新證據(j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