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學教案

清代文學教案

（王樹林提供）

教學目的：通過本編課程的教學，旨在使修學者全面了解清代文學發(fā)展的基本面貌和特

點，并對此時期的詩詞文及小說、戲劇等文學體裁和文學現(xiàn)象、以及重點作家及作品有較深

入的認識，提高學生理解、分析文學作品、文學現(xiàn)象的能力。

重點難點：本編重點、難點為《紅樓夢》《儒林外史》《聊齋志異》等長、短篇小說及“南

洪北孔”之戲劇的教學。另外，在有限的課時內講清楚清代詩文的眾多流派、重要作家、作

品及其特點，也是清代文學的難點之一。

學時：40學時

目錄：

第一講：緒論?清代文學概述

第二講：清初詩文的繁榮與詞學的復興

第三講：清初戲曲與長生殿、桃花扇

第四講：清初白話小說

第五講：聊齋志異

第六講：儒林外史

第七講：紅樓夢

第八講：清中葉詩文詞多元發(fā)展的局面

第九講：清中葉的小說戲曲與講唱文

第十講：龔自珍與晚前期詩文詞

第十一講：晚清前期的小說與戲曲

第十二講：黃遵憲、梁啟超與晚清后期詩文詞

第十三講：晚清后期的小說與戲曲

教材：

主要教材：《中國古代文學史》下周建忠主編南京大學出版社2005.8

參考教材：《中國文學史》第四卷，袁行需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

第一講緒論

一、清代社會狀況

清代是中國歷史上又一個以少數(shù)民族中的上層統(tǒng)治者統(tǒng)治全中國的王朝。民族歧視和民

族壓迫普遍存在，民族矛盾尖銳；漢族地主階級內部擁滿與反滿斗爭激烈。清統(tǒng)一中國后，

對內實行一系列恢復農村經濟措施，緩和階級矛盾.。人民得以休養(yǎng)生息，社會經濟恢復繁榮；

對外限制貿易，遏制西方殖民勢力入侵。

清統(tǒng)治者進一步強化中央集權政治制度,形成皇帝裁決一切的極端專制的封建統(tǒng)治,“以

漢制漢”加強思想控制是清統(tǒng)治者的重要統(tǒng)治方略。沿襲八股取士制度，對文人采取籠絡和

鎮(zhèn)壓并用的政策。嚴禁文人結社，大興文字獄，大力提倡程朱理學，通過編篡《四庫全書》

大規(guī)模銷毀一切不利于清統(tǒng)治者的歷史文獻和其它書籍。與之相應的是文化思想領域的激烈

斗爭：批判封建君主專制制度，提出帶有民主性或非偏救弊的改良主張；批判和反抗民族壓

迫；以經學反對程朱理學及明末空談心性的王學。表現(xiàn)出明顯的復古主義傾向。

經濟文化的發(fā)達，資本主義萌芽的發(fā)展，統(tǒng)治集團的奢糜腐敗，階級、民族矛盾的激化,

西方列強的入侵，終于導致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使中國進入反帝、反封建的資產階級民主主義革

命時期。

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由封建社會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國經濟資本主義因素的滋長

和外國資本主義的侵入，對中國經濟產生了深刻影響。西方新思潮的輸入和傳播，翻譯事業(yè)

發(fā)達；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和變化，新式學堂涌現(xiàn)，留學之風大盛，現(xiàn)代媒傳發(fā)展迅速，使社會

思想文化發(fā)生了新變化。

二、清代文學發(fā)展狀況

清前期至清中葉文學眾體兼?zhèn)洌涸?、詞、文、戲劇、小說、彈詞等說唱文學等，應有盡

有，而以小說和戲劇為主體。

民族矛盾、階級矛盾和思想文化方面的激烈斗爭，形成丁清前期至清中葉重要的思想潮

流，也構成了這一時期文學的基本思想特征。文人或感慨興亡，或潤色鴻業(yè)，或指摘時弊，

或追求超脫，在各類文學作品中均有充分的體現(xiàn)。

這一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結束時期，也是中國封建社會文化的最后一個繁榮時期，加

上文學領域因襲、復古之風較盛,所以這?時期的文學從總體上呈現(xiàn)出某些總結時期的特點。

小說是這一時期取得成就最高的一個領域，文言小說出現(xiàn)了集大成之作《聊齋志異》；

白話小說出現(xiàn)了《儒林外史》、《紅樓夢》等?！都t樓夢》不愧為中國古典小說的頂峰。此外，

英雄傳奇小說、歷史演義小說；才子佳人小說等都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

這一時期的戲劇處于一個重要的轉折時期。一方面，在清前期出現(xiàn)了《桃花扇》、《長生

殿》等杰出的傳奇作品。另一方面，則是傳統(tǒng)的典雅的傳奇II趨衰落，更加通俗、更易為市

民接受的地方劇種的勃興，地方劇種在激烈競爭中相互融合。

這一時期的傳統(tǒng)詩文流派眾多，作品豐富，幾乎歷代盛行的文體、流派均有繼承和發(fā)展,

如詩歌領域先后出現(xiàn)的“神韻說”、“格調說”、“肌理說”和“性靈說”；詞出現(xiàn)了浙西派、

仿蘇辛的朱彝尊詞、仿李煜的納蘭詞；文有桐城派古文和駢文“中興”等，但都是表面繁榮,

實際上因襲氣重，缺乏創(chuàng)新，成績平平，而最終陷入擬古主義和形式主義，標志著傳統(tǒng)詩文

無可挽回的衰落趨勢。

這一時期的彈詞、鼓詞等說唱文學有了進一步發(fā)展，取得了很高的成就。

這一時期的文學評論在系統(tǒng)化、專門化方面均超過前代，文學古籍的整理也表現(xiàn)出總結

時期的特征。

由于晚清社會政治和思想文化的變化直接對文學產生了影響，使近代文學，呈現(xiàn)復雜多

變的基本特征：新舊作家錯綜，資產階級的進步文學家多服務于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任務，

密切配合現(xiàn)實的政治斗爭，而且其知識結構也發(fā)生了漸次變化。在新學影響下，文學觀念、

作品形態(tài)都有了很大變化。既吸收西方文學技法，又繼承民族傳統(tǒng)文學形式。文學題材和內

容空前擴大，藝術形式和文體自由多樣?文化下移，語言趨向通俗化，孕育出白話文運動。

戲曲小說研究理論比較發(fā)達，出現(xiàn)新的文體變革。

清代的歷史，一般分為清初、清中葉和晚清三個時期。文學的分期與歷史分期大體相同，

只是在斷限上稍有爭議。清初，一般指從清朝建國到雍正年間；清中葉，i般指從乾隆至道

光二十年(1840)。也有人將清初劃至乾隆。晚清，指從道光二十年鴉片戰(zhàn)爭至清朝亡國，在

文學上又稱近代文學。

第二講清初詩文的繁榮與詞學的復興

清初詩文力矯明末冗弱空疏習氣，無論是激烈抗爭的遺民，抑或屈辱變節(jié)的降臣，其詩

作都有較充實的內容，多有故國之思，帶有強烈民族特性和鮮明的歷史特征。而抒寫個人感

慨的詞也應時復興，散文也出現(xiàn)了新變，形成繁榮局面。

第一節(jié)逸民詩人

清初遺民詩人是清初詩壇創(chuàng)作的主體，從傳統(tǒng)的民族立場和氣節(jié)出發(fā)，作品深刻反映了

清初的社會和民族矛盾以及詩人們的種種心態(tài)。成就較高的有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吳

嘉紀、屈大均。

以氣節(jié)高尚而被后世敬仰的是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三大學者。

顧炎武（1613?1682）初名絳，明亡后改炎武，字寧人，學者稱亭林先生，江蘇昆

山人。明末加入復社，清兵入關，在江南積極參與抗清活動，失敗后亡命北方，考察山川，

訪求豪杰，圖謀恢復，晚年終老于陜西華陰。他論詩“主性情”，反對模擬，提倡“文須有

益于天下”。他“生無一錐土，常有四海心”（《秋雨》），四百多首詩，擬古、詠懷、游覽、

即景等圍繞抒發(fā)民族感情和愛國思想主題，反清復明和堅守氣節(jié)是其詩突出的色調?！肚锷健?/p>

寫江南人民的反清斗爭和清兵屠戮燒殺的罪行?！毒l(wèi)》諷刺專營安樂窩的燕雀之輩，表示

“我愿平東海，身沉心不改”的決心?！毒┛诩词隆犯桧炇房煞ㄦ?zhèn)守揚州的英雄業(yè)績?！肚Ю铩?/p>

述自己參加王永祚領導的湖上抗清義軍?！逗Ｉ稀匪氖?，則以凝練沉重之筆，抒發(fā)登高望海

的悲壯情懷，堅蒼質實。如第一首：

日入空山海氣侵，秋光千里自登臨。十年天地干戈老，四海蒼生痛哭深。水涌神山來白

鳥，云浮仙闕見黃金。此中何處無人世，只恐難酬烈士心。

詩中洋溢著決心報國、抗清復明的堅強信念。他勸友人善處珍惜，保持操守，”寄語故

人多自愛，但辭青紫即神仙”（《友人來，座中占二絕》）。到垂暮之年，仍然表達其熾烈的愛

國熱忱，有《恭謁孝陵》、《再謁孝陵》、《自大同至西口》等。隨著歲月的消失和希望的幻滅，

漸知揮戈返II之無術，感傷沉郁的情緒稍增，但不灰心，至死猶堅，故其詩雄渾有力，慷慨

悲壯，如《五十初度時在廠昌平》：“遠路不須愁日暮，老年終目望河清?！薄队殖旮堤幨看雾崱罚?/p>

“蒼龍「I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倍伎烧f是擲地作金石聲。

顧炎武的詩是詩人崇高的人格和深厚學力的表現(xiàn)，筆墨矜重，不假巧飾，其格調質實堅

蒼，沉雄悲壯，往往接近杜甫，如《酬王處士九日見懷之作》：

是日驚秋老，相望各一涯.離懷銷濁酒，愁眼見黃花。天地存肝膽，江山閱鬢華。多蒙

千里訊，逐客已無家。

顧詩在清代評價就很高，沈德潛說：“詞必己出，事必精當，風霜之氣，松柏之質，兩

者兼有。就詩品論，亦不肯作第二流人（《明詩別裁集》卷十一）

黃宗羲（1610?1695）字太沖，號南雷，學者稱梨洲先生，浙江余姚人。明末以反對閹

黨著名，清兵入關，積極投身抗清斗爭，后隱居著述，屢拒清廷征召。他是著名的思想家、

史學家和文學家，關心天下治亂安危，以學術經世，論詩稱“情者，可以貫金石，動鬼神”,

強調詩寫現(xiàn)實：“夫詩之道甚大，一人之性情，天下之治亂，皆所藏納”；注重學問，推崇宋

詩，與吳之振等選輯《宋詩鈔》，擴大宋詩影響，推動浙派形成。詩歌感情真實，沉著樸素，

具有愛國精神和高尚情操，《云門游記》、《感舊》、《宋六陵》、《哭外舅葉六桐先生》、《哭沈

昆銅》等，抒發(fā)亡國之痛和懷念殉難親友，雖有悲涼之感，但不消沉頹喪，屢屢表白身處逆

境而不低頭的頑強精神，如“于今屈指幾回死，未死猶然被病眠”（《臥病旬日未已，間書所

憶》），“莫恨西風多凜烈，黃花偏奈苦中看”（《書事》），“硯中斑駁遺民淚，井底千年尚未消”

（《周公瑾硯》）等，皆勃郁浩然的正氣。《山居雜詠》更是鏗鏘的誓言:

鋒鋪牢囚取次過，依然不廢我弦歌。死猶未肯輸心去，貧亦其能奈我何？廿兩棉花裝破

被，三根松木煮空鍋。一冬也是堂堂地，豈信人間勝著多。

王夫之（1619?1692）字而農，號董齋，湖南衡陽人。明崇禎舉人，曾從永歷桂王舉兵

抗清，南明滅后隱遁歸山，埋首著述，博通經學、史學和文學，貢獻卓著，學者稱船山先生。

他生于“屈子之鄉(xiāng)”，受楚辭影響，步武《離騷》，用美人香草寄托抒懷，如《絕句》：“半歲

青青半歲荒，高田草似下田荒。埋心不死留春色，且忍罡風十夜霜?！苯枋娌葜摹安凰馈?，

喻堅韌不拔之志和恢復故國“春色”的理想?！堵浠ㄔ姟?、《補落花詩》、《遣興詩》、《讀指南

集》等，纏綿怫惻，喻意深遠。王夫之自嘆“抱劉越石之孤憤，而命無從致”（《王船山公年

譜》引王夫之自題墓碑詞），表現(xiàn)“孤憤”是其詩突出的內容，如《補落花詩》九首之一：

“乘春春去去何方，水曲山隈白晝長。絕代風流三峽水，舊家亭榭半斜陽。輕陰猶護當時蒂，

細雨旋催別樹芳。唯有幽魂消不得，破寒深醴土膏香?！币月浠h魂抒寫胸中郁結的亡國之

恨，含蓄蘊藉，深沉瑰奇。七絕《走筆贈劉生思肯》：“老覺形容漸不真，鏡中身似夢中身。

憑君寫取千莖雪，猶是先朝未死人?！币栽娒髦?，直到“垂死病中魂一縷，迷離唯記漢家秋”

（《初度日占》），仍然不忘故國歲月，于凄楚里見其高風亮節(jié)。

遺民詩人可與顧、黃、王并肩的，當推吳嘉紀和屈大均，吳多作危苦之詞，屈則富于浪

漫幻想。

吳嘉紀（1618?1684）是一介布衣，與煮鹽灶戶為伍，困厄潦倒，深受壓迫剝削和災禍

肆虐，詩歌極寫兵燹災荒和民生疾苦?！讹L潮行》、《朝雨下》、《海潮嘆》等述泰州一帶自然

災害，慘不忍睹?！锻祓埬浮??！峨y婦行》、《過兵行》等，揭露清軍屠殺擄掠，令人發(fā)指?！杜R

場歌》、《歸東陶答汪三韓過訪》等，反映官吏催租逼稅，敲骨吸髓。《東家行》記江北婚嫁

陋習，《李家娘》寫“揚州十日”慘象，《一錢行贈林茂之》贊遺民品質，或長歌，或短制，

直抒胸臆，純用白描，但他運思深刻，寫狀如繪，如《絕句》：

白頭灶戶低草房，六月煎鹽烈火旁。走出門前炎日里，偷閑一刻是乘涼。

明白如話，不假雕飾，靠內在感情把鹽工之苦寫到極致，幽淡似陶，沉痛似杜，形成直

樸古淡的蒼勁風格。

吳嘉紀的詩偏主敘述，措詞雋潔樸素，不事雕飾，風格嚴冷刻露、凄急幽奧，具有豐富

的現(xiàn)實內容，如《海潮嘆》純用白描手法來反映天災人禍給人民造成的苦難：

颶風激潮潮怒來，高如云山聲似雷；沿海人家數(shù)千里，雞犬草木同時死。南場尸飄北場

路，一半先隨落潮去。產業(yè)蕩盡水湮深，陰雨颯颯鬼號呼。堤邊幾人魂作醒，只愁徵課促殘

生；斂錢墮淚送總催，代往運河陳此情?？偞咦盹柸牍偕幔碜麟y民泣階下。述異告災誰見

憐？體肥反遭官長罵。

此詩不僅實錄了海潮給蘇北沿海地區(qū)居民帶來的浩劫，而且真實地揭露了官府催逼賦稅

的虎狼面目，“總催醉飽入官舍，身作難民泣階下”兩句，道盡了吳嘉紀對官吏的憤恨之心

及對百姓的愛護之情。其《一錢行贈林茂之》一詩將林古度系心故國的苦心抒發(fā)得淋漓盡致:

先生春秋八十五，芒鞋重踏揚州土.故交但有丘螢存，白楊摧盡留枯根。昔游倏過五十

載，江山宛然人代更。滿地干戈杜老貧，囊底徒余一錢在。桃花季花三月天，同君扶杖上漁

船。杯深顏熱城市遠，卻展空囊碧水前。酒人一見皆垂淚，乃是先朝萬歷錢。

林古度年事已高，貧病漂泊，但一枚萬歷錢卻隨身攜帶，故國深情、遺民品質于此可略

見一斑。吳嘉紀詩集中，表現(xiàn)得最強烈的是那些揭露清軍暴行的詩篇，如《挽姚母》攝下了

“揚州十日”的慘烈鏡頭：“憶昔蕪城破，白刃散如雨，殺人十晝夜，積尸不可數(shù)。伊誰蒙不

戮，鬼妻與鬼女。紅顏半偷生，含羞對新主。城中人流血，營中日歌舞。誰知潔身者，閉門索

死所，自經復自焚，備嘗殺身苦。”在《李家娘》中，詩人歌頌了在揚州大屠殺中被掠擄的

李家娘以生命捍衛(wèi)自己尊嚴的悲壯行為。

屈大均（1630?1696）曾削發(fā)為僧，還俗改今名，北上游歷，密謀抗清，“險阻艱難，

備嘗其苦”，詩歌是其心靈歷程的寫照。他以屈原后代自居，學屈原和《離騷》，兼學李白、

杜甫，詩歌奔放縱橫，激蕩昂揚，于雄壯中飛騰馳騁，豪氣勃勃，“如萬壑奔濤”，在遺民中

乃至整個詩界獨樹一幟。五律出色，自謂“可比太白”?！洞笸袊@》、《猛虎行》、《菜人哀》

等揭發(fā)清兵屠戮暴行，《舊京感懷》、《過大梁作》、《登羅浮絕頂》等訴說家國興亡悲哀，《梅

花嶺吊史相國墓》、《哭顧寧人》、《贈傅青主》等抒發(fā)仰慕忠節(jié)之情，大都撫時感世，緣事而

發(fā)，尤其表現(xiàn)堅定的民族立場和抗清意志的詩歌，可與顧炎武相比，如“萬里丹心懸?guī)X海，

千年碧血照華夷”（《經紫羅山望拜文信國墓》），“孤臣余草莽，匪石心堅”（《詠管寧》），

“七尺今猶壯，堪為大漢捐”（《代景大夫舟自五屯所至永安州之作》），即使壯志難酬，興復

無望，他也信心滿懷，“縱是灰寒終不滅，神靈看與蜃樓同”（《古銅蟾賒歌》），“乾坤未毀終

開辟，日月方新尚混?！保ā陡缭兆鳌罚?。他的詩“以氣骨勝”，豪宕而多蒼涼悲慨之音，

如《通州望?！罚骸袄巧侥敛轁M，魚海暮云黃。日月相吞吐，乾坤自混茫。乘槎無漢使，鞭石

有秦皇。萬里扶?？?，何時返故鄉(xiāng)？”憑吊滄海，想象奇?zhèn)ィ谛劢√斐C里寄寓故國之思，

凄楚感愴，卻也寫出“超然獨行”的豪邁氣概。

屈大均在清初影響頗大，又和陳恭尹、梁佩蘭號稱“嶺南三大家”。陳恭尹（1631?1700）

詩歌感時懷古，抒發(fā)亡國之悲，間或也表達矢志復明的決心，激昂盤郁，擅長七律，《鄴中》、

《讀秦紀》等，是所謂“人無數(shù)篇”的名作。梁佩蘭（1629?1705）曾仕清朝，行藏出處與

屈大均、陳恭尹有別，詩多酬贈與寫景，七古蒼涼伉爽，《易水行》、《養(yǎng)馬行》等狀寫社會

民情，寄有深意，能獨開面。

其他遺民詩人，閻爾梅(1603?1679)的詩歌吊古傷今，感念時事，格調蒼勁?！稘M巡

撫趙福星遣官招余余卻之》云：“殷商全賴西山士，蜀漢孤生北地王。豈有丈夫臣異類，羞

于華夏改胡裝?！北戆兹?jié)，可謂硬骨錚錚。他長于古體，《絕賊臣胡謙光》、《滄州道中》等

豪宕雄壯，詩情激楚，是富有特色的作品。

杜溶(1611~1687)詩學杜甫，風格渾厚，五律《登金山塔》渾激精深，負名當時，詩

人吳偉業(yè)說：“吾五言律，得茶村《焦山》詩而始進?！?徐世昌輯《晚晴｛移｝詩匯》卷十

八)《初聞燈船鼓吹歌》撫今追昔，感慨秦淮歌舞盛衰，令讀者欷太息而不能禁。

錢澄之(1612?1683)詩歌寫甲申國變，足可證史?！侗瘧嵲姟?、《桂林雜詩》、《行路難》

等，以永歷時事寄于詩，時歌時泣，悲痛感人?！洞呒Z行》、《乞兒行》、《田家苦》等，寫民

眾流離無告慘狀，情濃意深，沉郁悲愴。晚年隱居鄉(xiāng)間，民族感情與田園閑適融合一體，在

《田園雜詩》、《田間雜詩》、《夏日園居雜詩》里，白描直寫，沖淡自然，既反映農村的生活,

又砥礪自己的民族氣節(jié)，“深得香山、劍南之神髓”，并有獨具一格的特點。

歸莊(1611?1673)為人豪邁尚氣節(jié)，與顧炎武有“歸奇顧怪”之稱?！侗ド健贰ⅰ秱?/p>

家難作》、《斷發(fā)》和《萬古愁》曲等，聲情激越，沉痛憤慨，《萬古愁》更是清散曲少有的

杰作?！堵浠ㄔ姟肥?，體物寄托，揭發(fā)士林的種種心態(tài)，哀婉酸苦?！安恍沤习偃f戶，

鋤只向隴頭耕?！?《己丑元日》)寫出遺民新的思想境界，也委實可貴。

精讀作品篇目：

顧炎武《又酬傅處士次韻》其一、其二、《精衛(wèi)》《海上》其一

閱讀作品篇目：

吳嘉紀《臨場歌》

第二節(jié)古文三大家

一、清初散文的特點

唐宋古文的傳統(tǒng)，在明代受到了復古派學秦漢文和公安、竟陵派抒寫性靈的沖擊。明末

清初，天崩地解，學者們倡經世致用，以振興民族。順應時代的要求，錢謙益、黃宗羲、顧

炎武等學者都對散文寫作提出了一些要求，散文在清初大致上回到了講求“載道”的唐宋古

文傳統(tǒng)上，并對“道”及其他方面作了修正和擴展。

清初的論說文多為學者所為，他們留心世務，研經治史，發(fā)表意見，作品不僅是優(yōu)秀的

散文，也有學術和思想上的價值，如黃宗羲的《明夷待訪錄》、王夫之的《黃書》、顧炎武的

《生員論》、《形勢論》等。這時期明末的小品文處于衰落與蛻變期，作者仍然有人，如張岱、

尤侗、廖燕等。由于時代的變化，他們的作品內容或沿襲晚明小品的文風，而以滄桑之思代

替閑情之趣，或趨向嚴肅，如“匕首寸鐵，刺人尤透”(廖燕《選古文小品序》)，隨著文網

日密，也就逐漸消歇。

寫作文學散文的有被稱為“清初三大家”的侯方域、魏禧和汪琬。魏以觀點卓越、析理

透辟見長，汪則寫人狀物筆墨生動，侯方域的影響最大，繼承韓、歐傳統(tǒng)，融入小說筆法，

流暢恣肆，委曲詳盡，推為第一?！叭摇笔峭┏桥傻慕朗?。

二、侯方域的散文

侯方域(1618?1654)少有才名，入清未仕。早期為文流于華藻，功力欠深，自述“仆

少年溺于聲伎，未嘗刻意讀書，以此文章淺薄，不能發(fā)明古人之旨”，有“春花爛漫，柔脆

飄揚，轉目便蕭索可憐”之弊，后學八大家，轉益多師，臻于成熟?！秹鸦谔梦募?0卷，

體裁多樣，內容廣泛，議論而指斥權貴的如《癸未去金陵日與阮光祿書》、《答田中丞書》等,

抒情而擄寫懷抱的如《與方密之書》、《祭吳次尾文》等，評說而論功罪的如《朋黨論》、《王

猛論》、《太子丹論》等，或義正詞嚴，酣暢飽滿，或纏綿琲惻，聲情并茂，或雄辯汪洋，縱

橫奔放，有唐宋八大家的遺風。敢于打破文體壁壘，以小說為文，則是寫掾吏、伶人、名伎、

軍校等下層人物的作品，如《贈丁掾序》，歌頌丁掾廉潔正直，忠于職守的優(yōu)秀品質；《馬伶

傳》用藝人馬伶為求演技精進，投身為仆三年藝成的事跡；《任源邃傳》贊揚平民出身的任

源邃抗清被捕，寧死不屈的高貴精神；《李姬傳》再現(xiàn)風塵女子李香識大義、辨是非的品德

和節(jié)操，都“以小說為古文辭”，提煉細節(jié)，揣摩說話，刻畫神情，像《李姬傳》所選的三

個典型事件，精擇李香對話組成，切合身份與心境，曲折生動，使人物個性鮮明，堪稱性格

化的語言，突破陳規(guī)，具有短篇小說的特點。

三、魏禧

魏禧(1624?1680)論文以有用于世為目的，要“關系天下國家之政”，反對模擬，不

“依傍古人作活”，自謂“少好《左傳》、蘇老泉，中年稍涉他氏，然文無專嗜，唯擇吾所雅

愛賞者”，博學多聞，身際易代，懷抱遺民思想，關心天下時務。人物傳記表彰抗清殉國和

堅守志節(jié)之士，如《許秀才傳》、《哭萊陽姜公昆山歸君文》等，感慨激昂，低回往復，既有

淋漓盡致的描摹，也有纖徐動蕩的抒情，兼有歐、蘇之長?！洞箬F椎傳》是其名篇，敘事如

狀，寫身懷絕技的劍俠遭際和憤懣，神情畢現(xiàn)，豪爽照人，篇末寄意不為世用的感慨，耐人

尋味。政論散文則識見超人，精義迭現(xiàn)，《蔡京論》、《續(xù)朋黨論》等獨出己見，議論風生,

《答南豐李作謀書》，談教育人才應“恢宏其志氣，砥礪其實用”，觀點正確，方法可取，《宗

子發(fā)文集序》提出積理練識，糾正模擬剽古之弊，識廠見精當，行文酣暢，凌厲雄杰，表現(xiàn)

出善于議論的個性和明理致用的文章風格。

四、汪琬

汪琬(1624?1680)散文力主純正，對侯方域《馬伶?zhèn)鳌?、王猷定《湯琵琶傳等小說寫

法頗示不滿，偏于保守。所作原本六經，敘事有法，碑傳尤為擅長，“公卿志狀皆得琬文為

重”，受到后世正統(tǒng)文士的推崇?！蛾愄幨磕贡怼?、《申甫傳》、《書沈通明事》等記事簡當不繁，

代表碑傳文的水平?！洞痍愳\公書》、《陶淵明像贊并序》、《送王進士之任揚州序》等清晰簡

要，自然流暢，與唐順之、歸有光等文風相近。記敘蘇州市民反暴政的《周忠介公遺事》，

為世稱道，文以周順昌事跡為主線，寫東林黨人與閹黨的斗爭，突出周被逮時蘇州市民仗義

執(zhí)言和群情激憤的熱烈場面，有些描寫如“眾益怒，將奪刃刃（毛）一鷺”，魏忠賢爪牙被

打而“升木登屋”，抱頭鼠竄，真實生動，稱得上散文中的優(yōu)秀作品。

五、清初其他散文家

近世論者提出廖燕可與“清初三大家”比肩。廖燕（1644?1705）字人也，號柴舟，廣

東曲江（今韶關市）人。他思想之新穎，議論之大膽，甚至超過明代怪杰李贄。學術文《性

論一》、《性論二》、《格物辨》等抨擊程朱理學，膽識過人，史論文《湯武論》、《高宗殺岳武

穆論》、《明太祖論》等，推翻陳說，無所蹈襲，《金圣嘆先生傳》真實生動，《半幅亭試茗記》

抒寫性靈，文筆恣肆疏雋，議論深閡，在清初散文作家中確實別具特色。

清初散文家還有王猷定、冒襄、姜宸英、邵長衡、王弘撰、宋起鳳等，各以不同的表現(xiàn)

方法和風格特點抒發(fā)感情，反映現(xiàn)實，筆墨靈活，取材廣泛，而以歌頌抗清斗爭及其殉難的

英雄志士，形成這一時期重要的寫作題材。姜宸英的《奇零草序》、邵長薪的《閻典史傳》、

前述汪琬的《江天一傳》，還有時間稍晚的全祖望《梅花嶺記》等所表現(xiàn)的崇高民族思想，

如清末黃摩西評論的：“云雷郁勃，風濤軒怒，震國民之耳鼓，至今淵淵作響?！保ā秶膮R

序》）

精讀作品篇目：

侯方域《李姬傳》

第三節(jié)江左三大家

錢謙益、吳偉業(yè)、龔鼎孳被稱為“江左三大家”，三人明末就有詩名，入清后仍然保持

著相當大的影響力。共同特點是；都是降清明臣。詩歌宗唐反對剽竊與擬古的萎靡詩風。他

們上掃明代前后七子頹風，下啟有清一代詩歌風氣。在詩歌的情思上,三家多表現(xiàn)滄桑感與

負罪感相交織的“貳臣”心理。

一、錢謙益與虞山詩派

清初詩壇沿襲明季馀緒，云間派、虞山派、婁東派鼎足而三，而虞山派和婁東派，因錢

謙益和吳偉業(yè)主領，出現(xiàn)新的局面，影響最大。

錢謙益（1582—1664）字受之，一字牧齋，晚號蒙叟、絳云老人、東澗遺老等,

江蘇常熟人。明萬歷進士，官至禮部尚書，清順治二年迎降，授官禮部侍郎管秘書院事，充

修明史副總裁，旋歸鄉(xiāng)里，從事著述，秘密進行反清斗爭。他曾是東林黨魁，清流領袖，南

明時卻依附馬士英、阮大城，后又事清，喪失大節(jié)，為士林所詬病。事后，他又和南明政權

的抗清力量，如瞿式耙、鄭成功等暗中聯(lián)系，支持和參與反清活動，曾給永歷桂王“上陳三

局”，為其謀劃，密件載《瞿式相集》卷一《報中興機會疏》里。順治十六年鄭成功發(fā)動金

陵之役，他前后奔走，赴金華和松江，策反清軍將領，還密赴鄭成功軍營晤談，與明遺民如

黃宗羲、閻爾梅等密切往還，懺悔自贖，取得世人諒解。

在明朝錢謙益仕途蹭蹬，屢起屢躡，歷盡坎坷挫折，感時憤世，郁塞苦悶。《初學集》

中詩歌，憤慨黨爭閹禍，痛心內憂外患，所謂“感時獨抱憂千種，嘆世常流淚兩痕”。《乙丑

五月削籍南歸十首》、《費縣三首》、《獄中雜詩三十首》等詩，既有清正之士的孤憤，也有失

意者的感喟，其中寫出東林人士的命運：“未成麟甲先供伐，稍出蓬蒿已被鐫"，前后六君子

被逮：“黃門北寺獄頻仍，錄牒刊章取次征”，以及自己劫后馀生：“抱蔓摘瓜馀我在，執(zhí)手

俱為未死人”，并和憂慮國事融作一體。如《獄中雜詩三十首》之十一：

三韓殘破似遼西，并海緣邊盡鼓整。東國已非箕子國，高驪今作下句驪。中華未必憂寒

齒，群虜何當悔噬臍？莫倚居庸三路險，請封函谷一丸泥。

唇亡齒寒，提醒朝廷不要幻想依仗居庸關的天險，趕快封守山海關，加強邊防。他獄解

南還，拜望事功卓著而削職在家的孫承宗，作《謁高陽少師公于里第感舊述懷八首》，希望

他再度出山，統(tǒng)籌邊防，經略遼東，寄托收復失地的愛國之情。對李自成、張獻忠縱橫川、

豫，殺明藩王，仇視憎恨，但也還有《王師二十四韻》，揭露“王師”瘋狂屠殺，“塹溝填老

弱，竿槊貫嬰兒。血并流為谷，尸分踏作”的罪行，指出農民“相將持挺”揭竿而起，

是“割剝緣肌盡，誅求到骨齊”的結果，《葛將軍歌》不惜筆墨，謳歌市民領袖葛成，把他

與反抗閹黨而犧牲的蘇州五義士并列，推崇備至。他退居林下期間，為柳如是所寫戀慕詩、

唱和詩，以及游黃山的一組詩歌，清新可誦；而描繪黃山壯麗美景的山水詩，則是不可多得

的佳作。

經歷故國滄桑、身世榮辱的巨大變故，他入清后的詩歌更顯出鮮明的藝術個性和創(chuàng)作特

色。除了悲悼明朝、反對清廷和恢復故國的主調外，還彌漫著“楚奏鐘儀能忘舊，越吟莊舄

忍思他”（《見盛集陶次他字韻詩重和五首》）的“羈囚”哀音。《有學集》中《夏五詩集》、

《高會堂詩集》等，是記載反清復明的“專集”，《西湖雜感二十首》、《哭稼軒留守一百十韻》、

《書梅村艷詩后四首》等，哀感頑艷，沉郁蒼楚，既有'‘冬青樹老六陵秋，慟哭遺民總白頭”

的失國之苦，也有“水天閑話天家事，傳與人間總淚零”的恥辱，以及從心底發(fā)出的“鶯斷

曲裳思舊樹，鶴髡丹頂悔初衣”的懺悔自白，還有詆斥新朝，描寫清兵蹂蹣破壞的作品，如

《吳巨手：齋詩》:“人民城郭總萋迷，華觀瓊臺長英藜。幾家高戶無蛛網，是歲空梁少燕泥?！?/p>

在《后秋興》（結集時題名《投筆集》）詩里，一掃哀悼明亡的悲愴凄苦，為鄭成功反清復明

的勝利唱起瞭亮的凱歌，如第一疊《金陵秋興八首次草堂韻》之一：

龍虎新軍舊羽林，八公草木氣森森。樓船蕩日三江涌，石馬嘶風九域陰。掃穴金陵還地

肺，埋胡紫寒慰天心。長干女唱平遼曲，萬戶秋聲息搗砧.

之二：

雜虜橫戈倒栽斜，依然南斗是中華。金銀舊識秦淮氣，云漢新通博望槎。黑水游魂啼草

地，白山戰(zhàn)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中興在望，欣喜若狂，對鄭成功進軍南京和人民的支持，給予熱情歌頌，氣魄宏大。隨

著軍事失利，功敗垂成，他憤激之情不可遏止，連疊十三韻，記錄鄭成功與南明永歷政權的

軍事斗爭，以及他和柳如是的抗清活動，實為一部“詩史”。如《后秋興八首之二?八月初二

聞警而作》，聽到鄭成功軍事受挫，他以棋為喻，要“小挫我當嚴警候”，不為所動，“換步

移形須著眼”，再振旗鼓，轉敗為勝。第三疊《八月初十日小舟夜渡，惜別而作》記載只身

會見鄭成功以及柳如是的慷慨資助：“破除服珥裝羅漢(姚神武有先裝五百羅漢之議，內子

盡橐以資之，始成一軍)，減損南鹽餉飛?！惫鹜醣粴⑾鱽?，“鼠憂泣血，感慟而作”,

在《后秋興十三》里說：“海角崖山一線斜，從今也不屬中華?！泵鞒瘻缤觯录艧o主，無所

歸依的失落和葬身無地的哀痛，使《投筆集》籠罩上沉郁悲涼的情調，表現(xiàn)“不成悲泣不成

歌”的憤慨，畫出思想情緒演進的軌跡。

錢謙益自覺地致力于清詩建設，嗤點前賢，對明代復古派和反復古派進行尖銳的批判，

也各有所取，對復古派取其借鑒古人精神，但不囿于“漢魏盛唐”，剔除模仿形似；對反復

古派“取其申寫性靈”，摒棄其“師心而妄”，“輕才寡學他強調時代、遭遇和學問的重要

性，建立起“詩有本”的真情論，以真誠的具有時代意義的感情為核心，達到性情、世運、

學養(yǎng)三者并舉。他主張轉益多師，兼采唐宋，廣收博取，推陳出新，對補救明七子模擬盛唐

與公安、竟陵的粗疏草率。幽深孤峭，確立有清代詩風，起了“導平先路”的作用。所作

詩歌敘事抒情，各體兼擅，尤工近體，七言律詩情詞愴惻，沉雄蒼涼，入杜堂奧，學得神髓,

長篇和組詩動輒幾十韻和上百韻的有數(shù)十首之多?！逗笄锱d》是大型的七律組詩，8首一組,

相互關聯(lián)，13組詩渾然一體，是一個有機結合的整體。連疊杜詩原韻，一疊再疊至十三疊

104首，另附自題詩4首，瀾翻不窮，無斧鑿湊韻之痕，為歷來次韻詩所未有，是一種創(chuàng)

造性的史詩巨制，顯示出爐火純青的藝術造詣。他在廣泛繼承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出奇，故能籠罩

百家，肇開風氣。他又延引后進，獎掖新人。王士木真、施閏章、宋琬、馮班等人都是由他

提攜成名。曾受其親炙的還有一批詩人。由于他在詩歌領域的重要地位，被稱為清詩的開山

宗匠。

受錢謙益的影響，在其家鄉(xiāng)常熟產生了虞山詩派，主要成員有馮舒、馮班。錢曾、錢陸

燦等人。這個詩派的代表人物馮班(1602—1671)曾師從錢謙益，反對七子、竟陵

和嚴羽《滄浪詩話》，著《鈍吟雜錄》專摘嚴羽以禪喻詩之謬。他的詩歌沉麗細密，錘煉藻

繪，根柢徐、庾而出入溫、李，抒發(fā)古國悲痛，婉而多諷。《題友人〈聽雨舟〉》借畫以抒明

亡之恨，《余生》在隱居的平靜里翻滾復國的希望，《有贈》則托古喻今：“隔岸吹唇日沸天,

羽書惟道欲投鞭。八公山色還蒼翠，虛對圍棋憶謝玄以史實和今景的交融寫出諷刺南明

不能御敵的故國哀思，寄托深沉而含蓄有味。馮班論詩有獨到之處，詩歌也有個人的面目和

特色，并以標榜晚唐李商隱而自張一軍，勢力頗大，使虞山派“詩壇旗鼓，遂凌中原而雄?

代”，后來的吳喬和趙執(zhí)信，或繼承或私淑馮班詩論，批評王土慎的神韻說，可說是虞山詩

派的馀波漣漪。

精讀作品篇目：

錢謙益《后秋興》

二、吳偉業(yè)和“梅村體”敘事詩

在清初詩壇上，吳偉業(yè)與錢謙益并稱。吳偉業(yè)才華出眾，其歌行詩“梅村體”風行一代。

他的詩有程穆衡、靳榮藩、吳翌鳳等人分別進行箋注，這在清代詩人中罕有其比。

吳偉業(yè)(1609—1671)字駿公，號梅村，江蘇太倉人。崇禎進士，官至少詹事,

明亡里居，清順治十年(1653)被迫出仕，任秘書院侍講，遷國于監(jiān)祭酒，三年后丁嗣

母憂南還，居家而歿。在明朝他以會元、榜眼、宮詹學士、復社領袖，主持湖廣鄉(xiāng)試，輔貳

南雍，”為海內賢士大夫領袖”，名垂一時，但生不逢時，命途多舛，仕明而明亡，不愿仕清

而違心仕清，成了“兩截人”，喪失士大夫的立身之本，遭世譏貶，深感愧疚，詩歌成了他

的寄托，感慨興亡和悲嘆失節(jié)是其吟詠的主要內容。陳文述說：“千古哀怨托騷人，一代興

亡入詩史”(《讀吳梅村詩集，因題長句》，《頤道堂詩集》卷)，就是這種情況的概括。

圍繞黍離之痛，吳偉業(yè)以明末清初的歷史現(xiàn)實為題材，反映山河易主、物是人非的社會

變故，描寫動蕩歲月的人生圖畫，志在以詩存史。這類詩歌約有四種：-種以宮廷為中心，

寫帝王嬪妃戚啜的恩寵悲歡，引出改朝換代的滄桑巨變，如《永和宮詞》、《洛陽行》、《蕭史

青門曲》、《田家鐵獅歌》等。第二種以明清戰(zhàn)爭和農民起義斗爭為中心，通過重大事件的記

述，揭示明朝走向滅亡的趨勢，如《臨江參軍》、《雁門尚書行》、《松山哀》、《圓圓曲》等。

第三種以歌伎藝人為中心，從見證者的角度，敘述南明福王小朝廷的衰敗覆滅，如《聽女道

士卞玉京彈琴歌》、《臨淮老妓行》、《楚兩生行》等。最后還有一種以平民百姓為中心，揭露

清初統(tǒng)治者橫征暴斂的惡政和下層民眾的痛苦，類似杜甫的“三吏”、“三別”，如《捉船行》、

《蘆洲行》、《馬草行》、《直溪吏》和《遇南廂園叟感賦》等。此外還有一些感憤國事，長歌

當哭的作品，如《鴛湖曲》、《后東皋草堂歌》、《悲歌贈吳季子》等，幾乎可備一代史實。他

在《梅村詩話》中評自己寫《臨江參軍》?詩：“余與機部(楊廷麟)相知最深，于其為參

軍周旋最久，故于詩最真，論其事最當，即謂之詩史可勿愧?！边@種以“詩史”自勉的精神，

使他放開眼界，“指事傳詞，興亡具備”，在形象地反映社會歷史的真實上，取得突出的成績,

高過同時代的其他詩人。

痛失名節(jié)的悲吟，是他詩歌的另一主題。這以清順治十年出仕為標志，在靈與肉、道德

操守與生命保存之間，吳偉業(yè)選擇茍全性命，墮入失節(jié)辱志的痛苦深淵，讓自贖靈魂的悲歌

沉摯纏綿，哀傷欲絕?！蹲試@》、《過吳江有感》、《過淮陰有感》、組詩《遣悶》等，懺悔自贖,

表現(xiàn)悲痛萬分的心情，“誤盡平生是一官，棄家容易變名難”，“我本淮王舊雞犬，不隨仙去

落人間”?！稇压偶娴鹾畛凇吩娬f：

河洛烽煙萬里昏，百年心事向夷門。氣傾市俠收奇用，策動宮娥報舊恩。多見攝衣稱上

客，幾人刎頸送王孫。死生總負侯贏諾，欲滴椒漿淚滿樽。

詩人自注：“朝宗歸德人，貽書約終隱不出，余為世所逼，有負夙諾，故及之。”在《賀

新郎?病中有感》詞里，自我剖析：“故人慷慨多奇節(jié)。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脫屣

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迸R死仍不忘反?。骸叭趟劳瞪ポd馀，而今罪孽怎消除？

受恩欠債應填補，總比鴻毛也不如?！弊栽棺园?，后悔不迭。吳偉業(yè)是真誠的，以詩自贖確

實是其心音的流露，《梅村家藏稿》以仕清分前后兩集，“立意截然分明”，表示他不回避和

掩飾自己的污點，死時遺命家人斂以僧裝，題臼“詩人吳梅村之墓”，用以表明身仕二姓的

悔恨與自贖的真心。這類詩歌對我們認識在理想與現(xiàn)實、感情與理智的困擾與沖突里掙扎的

人生悲劇，有著啟迪作用。

吳偉業(yè)以唐詩為宗，五七言律絕具有聲律妍秀、華艷動人的風格特色。而他最大的貢獻

在七言歌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說：“其中歌行一體，尤所擅長。格律本乎四杰而情韻

為深，敘述類乎香山而風華為勝，韻協(xié)宮商，感均頑艷，一時尤稱絕調?！彼窃诶^承元、

白詩歌的基礎上，自成一種具有藝術個性的“梅村體”。它吸取白居易《長恨歌》、《琵琶行》

和元稹《連昌宮詞》等歌行的寫法，重在敘事，輔以初唐四杰的采藻繽紛，溫庭筠、李商隱

的風情韻味，融合明代傳奇曲折變化的戲劇性，在敘事詩里獨具一格。梅村體的題材、格式、

語言情調、風格、韻味等具有相對穩(wěn)定的規(guī)范，以故國愴懷和身世榮辱為主，“可備一代詩

史”，又突出敘事寫人，多了情節(jié)的傳奇化。它以人物命運浮沉為線索，敘寫實事，映照興

衰，組織結構，設計細節(jié)，極盡俯仰生姿之能事?！懊反弩w”敘事詩約有百首，如《永和宮

詞》、《蕭史青門曲》、《鴛湖曲》、《圓圓曲》、《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等，把古代敘事詩推

到新的高峰，對當時和后來的敘事詩創(chuàng)作起了很大的影響?！秷A圓曲》是“梅村體”的代表

作，也是吳偉業(yè)膾炙人口的長篇歌行，它以吳三桂、陳圓圓的悲歡離合為線索，以極委婉的

筆調，譏刺吳為?己之私情叛明降清，打開山海關門，淪為千古罪人。全詩規(guī)模宏大，個人

身世與國家命運交織，一代史實和人物形象輝映，運用追敘、插敘、夾敘和其它結構手法，

打破時空限制，不僅重新組合紛繁的歷史事件，動人心魄，也使情節(jié)波瀾曲折，富于傳奇色

彩。細膩地刻畫心理，委婉地抒發(fā)感情，比喻、聯(lián)珠的運用，歷史典故與前人詩句的化用，

增強了詩歌的表現(xiàn)力。而且注重轉韻，每一轉韻即進入新的層次。詩人畫龍點睛般的議論穿

插于敘事中，批判力量蓄積于錯金鏤彩的華麗辭藻中，“慟哭六軍俱編素，沖冠一怒為紅顏”,

精警雋永，成了傳頌千古的名句。

吳偉業(yè)歌行成績突出，譽滿當世，袁枚說“公集以此體為第一”（《吳梅村全集》卷第二

附“評”）。趙翼評吳偉業(yè)詩：“以唐人格調，寫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詞藻又豐，不得不為

近代中之大家(《甌北詩話》卷九)受其影響寫作“梅村體”的吳兆騫(1631-16

84)因丁酉科場案，遣成黑龍江寧古塔，《秋笳集》描寫塞外風光和郁憤情懷，蒼涼激楚。

吳兆騫的《榆關老翁行》、《白頭宮女行》，以“老翁”和“宮女”的身世遭遇和榮辱變遷，

反映家國滅亡，感慨沉淪，與“梅村體”詩歌一脈相承。至清末王運《圓明園詞》、樊增

祥前后《彩云曲》、楊圻《天山曲》、王國維《頤和園詞》等，都是“梅村體”的遺響。

龔鼎孳的詩大體局限于盛唐杜甫，墨守成規(guī)，因而成就相對也較低。但他能以敏捷豐沛

的才華與顯赫的官位相結合，主持壇拈，扶掖人才，所以一度在京師成為詩壇領袖。

精讀作品篇目：

吳偉業(yè)《圓圓曲》

閱讀作品篇目：

吳偉業(yè)《過淮陰有感》其二

第四節(jié)詞的中興和納蘭性德

清詞的源流肇始于明末清初的云間詞派。此詞派的代表性詞人是“云間三子”陳子龍、

宋征璧、李雯。他們承明代主流詞統(tǒng)觀念，推崇五代與北宋詞，追求自然高渾的風格，陳子

龍在《幽蘭草詞序》中說：

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代有作者，或秋纖婉麗，極哀艷之情；或流暢淡逸，窮盼倩之趣。

然皆境由情生，辭隨意啟，天機偶發(fā)，元音自成，繁促之中，尚存高渾，斯為最盛也。南渡以

還，此聲遂渺。寄慨者亢率而近于倫武，諧俗者鄙淺而入于優(yōu)伶，以視周、李諸君，即有彼都

人士之嘆。元濫填詞，茲無論焉。

對南唐、北宋詞的情景交融、意辭并茂非常贊賞，而對南宋詞較多詰責，對元詞則整體

否定。陳子龍心儀的是從南唐二主到周邦彥、李清照的“婉暢稼逸”的詞風，因而其早期詞

作辭采瑰麗，風格柔媚。明亡以后，陳子龍的《淅真詞》轉而抒寫抗清復明之志和眷戀故國

之情，如《點絳唇?春日風雨有感》：

滿眼韶華，東風慣是吹紅去，幾番煙霧，只有花難護。夢里相思，故國王孫路.春

無主！杜鵑啼處，淚染胭脂雨。

詞中用比興手法，借風雨催殘韶華，隱喻明末動蕩的局勢?！按簾o主”指明政權的傾覆。

故國破亡，落紅難護，復國無望，詞人心頭只有杜鵑啼血的哀痛?！断嬲嬖~》把悲壯之情熔

鑄于清明之境，使深情遠意出于剛健之中，實為清詞中興之發(fā)端。

清初浙東以及江蘇常州、揚州等地的詞學活動中心和詞人群體，大多皆為云間詞派的雅

正余風所籠罩。張丹、毛先舒、沈謙、丁澎等“西泠十子”便是云間詞派在浙江杭州的一個

支脈；以錢繼章、魏學渠、曹爾堪為代表的柳州詞派則是云間詞派在今浙江嘉善縣一帶的羽

翼。

此外，吳偉業(yè)以詩人曲家而善作詞，被譽為“本朝詞家之領袖”(張德瀛《詞征》卷六)。

他的《梅村詞》悲慨深沉，多少表現(xiàn)了清初詩壇的詩史意識和詩人的身世之感，如《賀新郎

?病中有感》是他后半生自艾自怨、凄涼悲哭心境的濃縮，反映出出處進退失據的文人的精

神面貌。

云間派之后，詞壇上出現(xiàn)了以王夫之、屈大均、今釋澹歸為代表的遺民詞。王夫之注重

作家同現(xiàn)實生活的關系，注重作家的膽識與詞作品性的關系，他的《船山鼓棹》初、二集及《瀟

湘怨詞》以劍和血表現(xiàn)了愛國情懷的壯美和崇高，處處展現(xiàn)了性真詞真的時代特征?！稙t湘

怨詞》中分詠衡陽八景的“小八景詞”，就明末及弘光政權這一階段的重大事件抒發(fā)感慨，

而分詠湖南八景的“大八景詞”重點反映永歷政權十余年偏安西南的政治現(xiàn)實，其描繪湖南

瀟湘至洞庭勝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