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新作《致一九七五》詩學研究

1、林白新作致一九七五詩學研究【摘要】林白作為當代著名作家，她的誕生與成名基本 上就可以代表文壇女作家創(chuàng)作的一種走向。而到了新世紀以 來，林白的那種個人色彩的經驗開始消失了，開始走出自我。 那么林白的這種轉向是否值得肯定呢，又是否暗含著某些缺 憾呢？在本文中，我們擬從小說詩學的角度以致一九七五 為例進行分析?！娟P鍵詞】林白；致一九七五；詩學在當代作家中，林白是一個較為獨特的女作家，她的誕 生與成名基本上就可以代表文壇女作家創(chuàng)作的一種走向。中 國80年代的女性寫作沒有脫離開政治和男性話語的統(tǒng)治， 只是到了 90年代之后，隨著商品經濟的發(fā)展和日益多元化 的價值取向，女性開始掙脫各種牢籠，獲得了屬于自己

2、的話 語空間。中國90年代的女性寫作因為獲得了空間的自由而 展現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鮮明決絕的性別姿態(tài)，在這里女性 開始訴說自己的情感故事，開始展現那些壓抑在心底里的潛 意識，其關注的視點從內到外的涉及到女性的意識、身體、 閨房等不同的場域，女性主義寫作以為大膽的表露與欲望化 的書寫，而名聲大噪。而到了新世紀以來，我們普遍的都能感覺到文壇呈現一 種乏力的現象，女性先前的那種大膽的揭露自己的隱私，因 為不斷的重復之后開始讓大眾產生了審美疲勞，此前的女性 主義寫作已不那么顯明突出，女性創(chuàng)作開始呈現為日漸退潮 的敘述趨勢。但是女作家的創(chuàng)作并沒有停止寫作，反而新作 涌現，很多作家仍然筆耕不倦。林白就是如

3、此，曾經在90 年代的一個人的戰(zhàn)爭玻璃蟲名氣大躁之后。在新世 紀，林白的萬物花開婦女閑聊錄等一些作品紛紛面 世，也引來了不少批評家的好評。致一九七五就是林白 最近的一部作品，在這里林白的那種個人色彩的經驗開始消 失了，那么致一九七五到底該如何評價呢？我們擬從小 說詩學的角度進行分析。詩學分析是西方的文藝理論中一個詞語，一般包含著兩 個層面的意義，首先是單獨指詩歌創(chuàng)作理論分析；其次就是 廣義的一切文學作品的研究方法，但是主要側重于小說是怎 么寫成的，吳曉東曾對這個問題進行過論述：“傳統(tǒng)的小說 研究往往側重于小說內容的研究，比如主題、時代背景、人 物類型等，重點在于小說寫了什么并且進一部分追問小說

4、的 社會文化根源，但很少關注小說中的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 是怎么被小說家寫出來的。詩學的中心更傾向于追問怎樣的 問題，或者追問怎么會這樣?！敝劣诹职椎囊痪牌呶?到底是怎么形成的，我們通過小說的細節(jié)進行逐步的論述， 并在結尾對此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價值和缺憾進行分析。題目上我們可以明顯的得知，林白的這個作品就是寫一 些關于一九七五年的事情的，整個故事就是一種散文化的結 構，這是不同于我們經常閱讀到的那些小說的結構的，一般 小說是按照一個固定的時間鏈條往前推進，時間的連接性和 故事的可續(xù)性是很重要的因素。福斯特在小說面面觀中, 假定有這樣一個敘述：“國王死了，王后也死了”，就不能 看做情節(jié)，因為兩個事件的

5、關系是松散的，如果將它改為 “國王死了，王后也因悲痛而死”這便方能成有因果而成為 情節(jié)。傳統(tǒng)小說的是非常注重因果鏈條的，如毛宗崗追溯 三國演義因果關系上的邏輯起點時說道：納良臣之i黨論, 斷然舉十常侍而進斥焉，則黃巾可以不作，草澤英雄可以不 起，諸鎮(zhèn)之兵革可以不修，而三國可以不分矣，故述三國而 追本于桓靈也，尤河源之有星宿海云。而林白的致一九七五的敘述形式卻不同于傳統(tǒng)的敘 述形式，而是對傳統(tǒng)的敘述形式的一種顛覆，整個作品充滿 了沒有章法的敘事，一會是講這個人的故事，一會又是講另 一個人的故事，我們不妨以文中的例子進行說明。在小說最開始的時候是關于自己回鄉(xiāng)的一些記憶：“我 走過東門口西門口，走過

6、陵寧街水浸社火燒橋大興街十二 倉，還有我的沙街龍橋街燈光球場和縣體育場，舊醫(yī)院宿舍 太平間留醫(yī)部以及大園，我還走到遙遠的紙廠，站在河邊眺 望陸地坡，對岸的船廠早已不在，瀝青的氣味也已消失。” 然后作者又開始突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同學“雷紅，雷朵，呂覺悟，這些我少年時代的女友早已遠走他鄉(xiāng)。雷朵有 將近二十年沒有聯系了，她在社會之外，早已不跟任何人來 往。她的生活是一個謎，一個黑洞。多年來，她抗拒著社會 堅硬的車輪，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苯酉聛碛质蔷拔锩鑼懀骸傲撂玫母咚俟穽湫露吧?兩邊沒有舊時的房屋，不時看到新鮮裸露的泥土，有一種雨 后的艷紅，兩旁的水泥加固網看上去像連續(xù)不斷的大叉，生硬、粗暴、

7、有力,泥土被隔成菱形，但仍散發(fā)出一陣又一陣的土腥氣?！比缓髮懽约旱木蹠那闆r，“張英敏說，高中畢業(yè)二十年，我們大家都回來，到學校禮堂門口集合。她反復念叨： 一定要記得呀！現在畢業(yè)整整三十年了，有人還記得，但禮 堂已拆，即使回來，也只能在廢墟上集合。第二年卻沒有照 相，因為文革開始了。十年，小學初中髙中，一九七六年， 所有的人都在農村。七七年底，七八年，高考恢復，然后是 落榜，大部分人落榜，我們班情況最好，六十三個人有四個 人考上了大學?！苯酉聛淼闹v述更是有跳躍性：“是因為孫向明么？孫向明不知今在何方？ ”“梅花黨！這個最讓人心醉神迷的字眼從茫無際涯的中學時代、最紛亂最無頭緒的年月沖出來，像一把

8、寒光閃閃的 劍，一下就劈開了亂麻一樣的三十年。梅花黨的故事，是我 們中學時代最傳奇、最迷人的故事，它經由孫向明的嘴講出 來，帶著他的湛江話的腔調，以及他北大畢業(yè)生的神秘感， 以及沉浮在河邊、沙子、菜地、稻田，綠色秧苗和金黃色稻 谷之上的懸念，到來?！睆囊陨系墓适挛覀兛梢园l(fā)現，林白的故事完全是在講一 九七五年的那些生活碎片。小說在人稱上采用的是第一人稱 敘事，不同于第三人稱的全知視角來敘述，而且在小說的故 事講述中并不聯系現實來進行對照，所以很多人就說與其說 是敘寫歷史，還不如說是在憶述一段塵封的往事。這樣的敘 事在某種程度上大大增強了小說的主觀色彩，仍然是一種基 于個體經驗的寫作方式。而且盡管

9、小說中出場人物是一百多 位，但是他們所關聯的社會視野和歷史寬度仍然是很小的， 在故事發(fā)展中起步到什么關鍵的作用。作者在記敘一九七五 的時候采用的是一種審美化、理想化的回視態(tài)度，所寫的人 物，所講述的故事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經過了修改、擇取、刪 除、涂飾等，這樣下來，我們可以看到整個故事仍然是有關 的無知、狂熱、冒險、反叛的交響曲，仍然是對自傷又傷人 的早年經歷的追憶。"個人化寫作”的根本特征還是在林白 的作品中時不時出現。致一九七五的第一部分的“時光”最后林白說“我愛你們。”從這個"愛”字出發(fā)構 成了全文追憶的基調，整個故事中穿插的是零零散散的各種 事件，有一些“思”而后“想”

10、，卻更多“感”而后“覺”。 整個小說就是麥大安、孫向明、安鳳美、劉鳳蓮、雷紅、雷 朵等人經歷的“拖拉機進苗寨”、蘿卜炒肥肉、'王光美” 紅色娘子軍、智取威虎山、露天電影、白毛女等， 這讓我們充分的感覺到了一個主題：“歷史是由細節(jié)創(chuàng)造 的”。從以上的總結中我們可以明顯的發(fā)現，林白的敘事還是 存留著90年代的那種個人化的寫作方式的痕跡，盡管林白 想拼命的走出自己，寫了很多自己的以前沒有寫過的題材， 比如關于“革命”、“青春”和“性”的寫作，這樣不同于 先前的那些對革命年代的那種大場景化的寫作，寫一個宏大 的革命時代成長起來屬于個人的記憶。所以一定意義上，致 一九七五的這種書寫大主題，加上自

11、己獨特的個人經驗， 讓林白形成了革命時代的“獨異”。在林白的先前的著作中我們可以發(fā)現，盡管書寫的范圍 比較狹小，盡管人物之間的關系比較單純，但是林白的語言 非常的有質地，這形成了這部小說的一個特色。我們知道早 期的林白是寫詩出身的，詩人對于語言是特別敏感的，善于 捕捉瞬間的感覺，從而使得整個作品顯得枝繁葉茂。林白的 小說為什么比較吸引人，除了私語性之外，還在于她那敏捷 的感官體驗和強勁的直覺感知力。這點在致一九七五中 得到了很好的發(fā)展，因為是回憶性的，必須依助直覺和想象 進行片段式的敘述，這樣就會讓其語言保持著一種輕逸化、 靈性化感覺，撥開那些重復的日常生活外殼，書寫自己的想 法。而且整個小說

12、中，林白沒有先前小說之中的那種緊張或 焦灼的精神狀態(tài)，因為不是完全的在關注著自己，撤出了某 些內心的屏障，這樣敘述起來更加的流水行云，顯得從容、 舒緩。南帆先生在評述該小說時曾說：“仿佛僅僅在紙上隨 意揮了揮筆，一個敘述開始輕盈地滑行致一九七五很快 蔓延成為一簇南方的叢林。各種句子如南方的亞熱帶植物互相纏繞，茂密繁盛，多汁而蓬勃?！薄八ブ业氖郑恢蓖白?，越走越遠。我們不再講話，她的心咚咚跳，快要跳出來了。她的心跳通過她的手傳 到我身上，我知道，這跳動就是一種叫愛情的東西。既折磨, 又享受，它盛開在雷朵身體的深處，隱秘、奇異，它濃烈的 氣息吹過我的少女時代，成為我生命中的光華?！蔽覀兛吹降?/p>

13、是林白成長的激情催促她她回到歷史，但是這種回到又是從容的，有著蓬勃的生機，打開一扇扇神秘的 記憶之門，這種輕盈而又彌漫性的語言訴說著青春成長的某 些激情和冒險，使得庸常的場景中呈現出奇異的光澤。從整體上看，林白的致一九七五里書寫個人的一九七五，這和那些最近比較火的一九四二一九五七等 帶有政治意味色彩的著作都是形成了明顯的差異，林白的致一九七五是屬于個人的，是遠離政治的，以個人的方 式來完成對歷史的追溯，到底價值何在？這點著名評論家南 帆有過論述：“致一九七五終于把我們從歷史的縫隙之 中找出來了。我們是另一代人。這個年份積聚了我們這一代 人的集體記憶。一九七五年教會了我們許多：同窗的友誼、 生澀

14、朦朧的戀情、各種形式的政治思想工作、離家出門謀生、 繁重的農活、未來生活的可憐幻想這些就是我們長大成 人的基本教材。換言之，致一九七五成為確認一代人、 描述一代人的基本依據?！绷职鬃叱鲎晕?，走向生活之后，又開始關注歷史，視野 開始變得更為寬闊。但是林白創(chuàng)作中的某些弊病也因此受人 詬病，換句話說，林白的致一九七五也折射了她在把握 歷史上的一些欠缺。林白的致一九七五分為上下兩部分, 上半部分總體以回憶為主，夾雜著一些一九七五的學校舊 事，下半部分則是整體以一九七五年的經歷為主，應當說作 者在寫前半部分的時候的失控給后半部分造成了相當大的 影響，帶來了某種大的缺陷，過長的再現式的上半部分，使 得小說

15、重心從一九七五轉到了現在，整體上壓倒了下半部分 敘述所能給出的意義和審美體驗。應當說，作為歷史的一九 七五和現在無法徹底拋開前后關系，二者關系上是往返的， 形成一個新的互動的體驗模式倒是一種新奇。但是若是從一 開始就讓現在與過去實現大量、冗長的對話，一方面是對作 者在上半部分極力要表現的時光流逝所帶來的詩意迷失的 體驗的構成消解；另一方面，適當的倒敘能激起讀者的閱讀 期待，但是大量的回憶使得結果在前，過程在后，這樣也就 剝離了后半部分應該具有的隱含的吸引力。林白上半部分散 文化書寫證明她文字還是挺有力度大，這也是林白積攢了十 年的情緒，在上半部分明顯沒有剎住車，這對小說的影響可 以說是很不利的

16、。既然林白已經剖開了一九七五這個橫截面，相比一九七 五對于林白來說必然具有某種紀念意義或者影含著她的一 些批判意識。我們看到，在后半部分在六感那邊幾乎是 作者知青史的全部，其間充斥著知識青年養(yǎng)豬、養(yǎng)雞、拾糞 等日常生活，在其中不乏嘲諷之態(tài)，但這個一九七五顯然是 格調各異，棱角分明缺乏打磨的，一些先前提過同學的生活 瑣事都被編織進來了，在其中林白不斷地狂想，在表現安鳳 美給我的女性意識的啟發(fā)等這些私語性的書寫應該說在那 個年代的確能傳達出某種震撼性效果，但這些屬于不同深 度，帶有不同指向的體驗未經足夠的思考便被關聯在一起， 這顯然缺乏統(tǒng)攝力度。在此筆者覺得作為以女性寫作著稱的 林白在處理歷史關系

17、上顯然不如劉震云等人，當然作家精神 稟賦是不同的，我們無權要求林白必須如何如何，無權要求 她必須將一九七五的因素孤立起來。但是在書寫一九七五 上，林白沒有把我們的注意力固定在一九七五這個橫切的假 定的指涉物之上并加以說明，同時它甚至也在干擾我們對這 個指涉物的認知，反而被大量的一九九八年，二零零三年， 二零零五年等這些時光切片所掩蓋。既然是表現一九七五， 后半部分有必要保持其獨立性，有一個中心來進行引領，不 然和前面回憶筆法又有何區(qū)別呢？通過林白的敘事，將宏大 的一九七五變成“我”個人的歷史，只是在自我意識上進行 了有限的描寫，而在對小說如何結構布局等修辭性問題上并 未考慮過多，造成與歷史、與他人的緊張關系方面拓展的深 度明顯不夠。仔細分析，源自早年創(chuàng)作經驗的散落性的絮語 書寫可能繼續(xù)保持某種慣性，同時在婦女閑聊錄萬物 花開獲得評論界認同之后，林白想繼續(xù)進行書寫突破，處 理一些自己未涉足的東西，而陌生化的領域必然造成一定挑 戰(zhàn)，有些失誤也也應當說是理所當然的。注釋： 吳曉東從卡夫卡到昆德拉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