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是一種病

1、夢想是一種病我們每天都在談論夢想,從大學夢談到工作夢,又從中國夢談到美國夢.有些夢,是可以從夢中做到現(xiàn)實的,而另一些,那么總是停滯在夢里,于是便有了"放棄夢想比堅持夢想更難"的說法.以下的這篇文章,是騰訊在線視頻制片人朱茂文先生做節(jié)目的時候寫的一篇文章.希望能讓同樣在追夢路上的你,能聽到另一種不同的聲音.、你找我找對了"你為什么要拍攝旁聽生？""你的片子對我們有什么好處嗎？""你的目的是什么？"在一個北大旁聽生聚集的 QQ群里,當我說明自己的身份和想法后,有人問我.誠懇地解釋了一番,接著是沉默,沒有人搭理我.很多人

2、擔憂片子播出后,會加深校方對 旁聽生的歧視,這樣一來,他們進入北大旁聽就更為困難了.我沒有放棄,挨個跟在線的群成員小窗聊天.由于我提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因而他們大多對我心懷抵觸,不愿意過多地談論自己的旁聽生活.談話一時難以進行下去.直到旁聽生群里的一位網(wǎng)友給我介紹了鄭球洋."你找對人了,我是老北大旁聽生了."鄭球洋告訴我,他從 2001年開始在北大旁聽,現(xiàn)在十一年過去了,中間曾短暫離開北大回老家讀大專,如今他又回來了,打算報考北大的專 升本.9月,我約鄭球洋在北大未名湖聊了一個早上,那天他特意穿了一身筆挺的西服.我告訴他,拍紀錄片可以隨意一些,平時怎么穿就怎么穿.就這樣,

3、鄭球洋的生活片斷開始被我的攝像機所記錄.二、帶著板凳去聽課對于旁聽生來說,進入北大聽課的第一道坎是北大的校門.在 QQ群里,經(jīng)?？吹接腥藛?今天有誰混進北大了？似乎這是挺難的一件事情.原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進入北大需要出示校內證件,而校外人員需要掃描身份證 進行登記.這一道關卡讓很多旁聽生視為障礙.由于拍攝鄭球洋的關系,我需要經(jīng)常進出北大,我發(fā)現(xiàn)事實上門口的保安其實并沒有那么 認真,每天來往那么多學生,他們不可能做到人人必查.每次我都只是把錢夾掏出來沖他 們晃一下,他們就放我過去了,這一招屢試不爽.我看起來那么理直氣壯,那么像學生, 也許他們從來沒有想要疑心吧.可是,為什么那些旁聽生那么

4、害怕被攔住呢？我曾經(jīng)仔細觀察過,很多人走到保安面前的 時候,自己就先怯了,面對 "請出示校內證件"的要求,只能停下腳步.而鄭球洋似乎從來沒有這個困擾,他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進入北大校門,由于他有一張北 大圖書館的借書證,雖然是過期的.第一次,我背著佳能 600D照相機跟鄭球洋去聽課,600D照相機的攝像功能其實不太好用,常常跑焦,我用它,只是由于便攜,另外也由于拿照相機不會遭到保安的干預.北大理教三樓的自習廳是鄭球洋的常駐地,沒有課的時候,他就在這里自習,一坐就是一 整天,從早上7點教學樓開門到晚上十點半熄燈.上課的時間快到了,鄭球洋從桌子底下拿出一個自己準備的小馬扎,朝上課

5、的教室走去.我問他："這個小馬扎做什么用的？" 上課用的啊."鄭球洋說.北大很多名教授的課常常爆滿,除了該導師帶的學生,還有許 多校內外慕名而來的旁聽生,教室的座位不夠坐,站著聽課是常見的事.難怪校方會說旁 聽生"擠占了教學資源.鄭球洋說,自帶板凳上課,既不跟北大的學生搶座,又能保證可 以坐著聽課.那天是孔慶東的戲劇課,雖然離上課還有十分鐘,但教室里已經(jīng)差不多坐滿了學生,不少 空著的座位也被霸氣地貼上了字條"幾點到幾點占座".令人驚訝的是,雖然還能找到空位,但還是有些學生坐在教室后面的臺階上.我問其中一位學生為什么不坐在座位上,他不好

6、 意思笑了一下說,我們是旁聽生.那堂課,孔和尚講得很精彩,笑聲不斷,但我掃視周圍,還是看到有人在睡覺,有人在玩 IPAD ,有人在用 刷微博 再看看邊聽課邊記筆記的鄭球洋,他坐在走道的臺階上, 由于有小板凳,所以他并不比兩邊的同學矮,身后的一級級空空的臺階,把他襯托得有點 孑然.三、我是一棵無根的浮萍2001年7月15日,鄭球洋只身一人從老家江西南康來到北京大學.之所以對這個日子記憶深刻,是由于這是他人生中的一次冒險和壯舉,用他的話說"是一種文學上的漂泊".從那以后,他就像"一棵無根的浮萍,漂浮在未名湖這個海洋之中"."為什么要選擇來北大旁聽？

7、"我問鄭球洋.由于高一、高二那個時候,?萌芽?雜志社正在搞新概念作文大賽,我算是文學少年,那 個時候對文學非常熱愛,經(jīng)?？床芪能幚蠋煹淖髌?受到?根鳥?等作品的影響,覺得我 們搞文學的應該過一種比擬浪漫的生活,而不是局限于農村生活的油鹽醬醋,不能將自己的人生跟土地捆綁一輩子,懷著這種類似于雄心壯志,18歲那年熱血一沖動就跑來北大了.帶著家里給的1600元錢來到北京,鄭球洋在北大西門的漏斗橋以每月三百元的價格租了一個床位.漏斗橋是一個非常小的巷子,如今已經(jīng)不復存在了.在北大旁聽的這些年,他 曾經(jīng)換過無數(shù)次住處,最近的兩個月他已經(jīng)搬了三次家.就在兩天前,他剛剛搬到北大燕東園吉永莊的一間小

8、平房,和他一起合租的也是一個旁聽生,每人每月350元,不包水電.2002年底,由于交不起房租,鄭球洋被房東趕了出來,當他從北大下晚自習回到住處時, 看到自己的行李全被仍了出來.走投無路的他,只好在北大未名湖湖心島的六角亭子過了 幾個晚上.鄭球洋指給我看他當年露宿過的地方.我問他："你沒有反過來想一下,或許你換一種其他的方式,會不會比現(xiàn)在過得更好,同時也一樣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文學夢？""我知道寫作在哪里都能寫,但是你要接受文學熏陶,在人文氣氛濃厚的地方學習的話,我 覺得還是北大比擬好.而且我自己身上也有一種北大情結,說實話也有比擬固執(zhí)的一面吧. "鄭球洋解釋.

9、四、幾個饅頭下肚又是一條好漢在北大旁聽的這些年,由于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鄭球洋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甚至曾經(jīng) 有一次一連7天都沒有吃上飯.7天之后,他變賣了自己的一些衣物,買了幾個饅頭,沒 有任何佐料,"幾個饅頭下肚,睡一覺,醒來又是一條好漢.""一個人7天不吃飯是什么感覺？我沒有體驗過.我就餓個一天都覺得非常虛弱,你當時餓 了 7天人是什么樣的？"我問."人全身無力,腿打抖,感覺身體里面全是空的,嘴里發(fā)苦,暈乎乎的,這是對意志的一個磨練吧."一直到現(xiàn)在,鄭球洋在吃上面也仍然十分節(jié)省,他找熟悉的同學借了一張北大食堂的飯卡, 一餐飯不超過

10、兩元,根本上只吃素.五、像毛澤東一樣去戰(zhàn)斗2001年到2006年間,鄭球洋系統(tǒng)旁聽完了北大中文系的本科課程,那時候,中文系的課表就張貼在系辦公樓里,上課的時間地點很容易就可以知道.2006年,23歲的鄭球洋離開北大回老家參加高考,輾轉三年,終于被江西九江職業(yè)大學師范學院錄取.三年后,他 大專畢業(yè),再一次來到北京,這一次,他決定報考北大的專升本.幾年過去,也許由于旁 聽生的急劇增多,鄭球洋在北大中文系的辦公樓已經(jīng)找不到課表了,要了解上課的信息, 只能通過熟悉的朋友打聽,或者靠旁聽生之間口口相傳."你曾經(jīng)對應試制度那么痛恨,后來為什么又參加高考？"我問.“由于在北大,作為一個北

11、大旁聽生,雖然學到一些東西,雖然有一些才能,但是整個社會 不會對你成認的,不會給你相應的時機.在北大雖然有學習的時機,但是你沒有就業(yè)的機會,你也不會享受相應的待遇.除此之外,你處處會受到歧視,別人會排擠你,讓你的自尊心受到打擊."“為什么考了三年才考上大專？""在老家轉了三次學,經(jīng)受各種侮辱,各種對你的誣蔑和歧視.在南康職業(yè)中專過了一年感覺不行,放棄,轉到吉安市順昌二中,吉安市是井岡山腳下一個小城,在井岡山當年毛澤東奮斗過的地方,在那里高考.""為什么他們會由于你喜歡文學去誣蔑你？我不太明白.""在南康職業(yè)中專那一年,心理上

12、和生理上過得都非常不痛快,身心非常受煎熬,那些同學的文化水平相對重點高中比擬落后,把我看成一個另類、一個怪物.我那個時候在香港?大公報?發(fā)表了 11篇時評的文章.有時候拿出來看看,被同學看到了,他們趁我不在的時候把這些作品找出來全部撕掉了.我回到住的地方,看到被撕碎的報紙,痛哭了一場.你的文學、你的道不行于世,我只能選擇離開.我那個時候參考毛澤東當年在井岡山奮斗的經(jīng)歷,往井岡山里面走遠一點,跨過一個地級市,再往北邊走. "在鄭球洋的講述中,他屢次提到毛澤東、少年沈從文等人的名字,例如他說自己在發(fā)表作品之前投稿石沉大海,"跟當年沈從文一樣的經(jīng)歷,編輯根本不看,全往紙簍里扔.&

13、quot;"我不應該做一個懦夫,而是應該做一個文學上的勇士.就像當年沈從文一樣."六、一個人的節(jié)日2021年7月,鄭球洋從大專畢業(yè)之后,在家里思考了一個月,決定再次北上旁聽."先上廬山呆了五天時間,然后在九江上大學的地方彷徨了一陣子,對九江揮手辭別,那個時候身上的錢不到2000塊."揮手辭別,又是一個毛澤東式的動作."你現(xiàn)在身上還剩多少錢？""現(xiàn)在身上剩的錢不超過 400塊."這一次,鄭球洋打定主意要考北大中文系的專升本.2021年9月29日,鄭球洋騎車到位于知春里的海淀區(qū)成人高考招生辦公室領取了準考證.在招生辦門

14、口,擺滿了賣各種成人高考測試資料的小攤.我問鄭球洋為什么沒有買份資料,他說,沒有錢,算了.領完準考證后,鄭球洋回北大上自習.我又折回招生辦,買了一套測試的資料送給鄭球洋.說這個細節(jié),并不是要表現(xiàn)自己多么有愛心.作為一個紀錄片導演,我本來不應該介入到 主人公的生活當中.曾經(jīng)我也為這個問題困擾過,后來想明白了.事實上,你已經(jīng)介入到 了他們的生活當中,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旁觀者,你怎么對他們的生活和情感無動于衷 呢？當然,介入的尺度需要適度.中秋節(jié)晚上,旁聽生的 QQ群有一個小聚會.鄭球洋也報名參加了.在未名湖邊的博雅塔下,我見到了鄭球洋和幾位旁聽生,其中一位是群主.我拿出機器準 備拍他們過節(jié).“對

15、不起,你不能拍我們."活動的組織者說.我關掉機器,站到了一邊. 對于拍攝對象的意愿,我的原那么是尊重.鄭球洋只是逛了一圈未名湖就回到了宿舍.我從包里拿出兩塊公司發(fā)的月餅塞給他.有四年春節(jié),鄭球洋沒有回家,他的所有節(jié)日幾乎都是一個人過的."我感覺非常對不起父母."我問："父母知道你在北京的情況嗎？""不知道,我很少跟他們說,從來都是只報喜不報憂."鄭球洋出生在贛州一個貧苦家庭,是家里的獨子.在他的簡歷中,這么介紹自己的家世：系鄭氏始祖鄭桓公第 104世孫,東漢經(jīng)學大師鄭玄第 70世孫,福建汀州永定縣鄭氏入 閩一世祖、南宋丞相鄭

16、清之第35世孫."在片子制作完成后,鄭球洋要求我加上父母親的名字,"好讓他們顯名于外".片子拍完后,我曾跟鄭球洋說："一個人是誰的孫子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他能否明白我的意思 母親劉全英由于勞動過度,雙手殘疾.在鄭球洋離家去北大旁聽的那年,母親大哭了一場,繼而瘋了."腦子壞掉之后,失去了意識,對于人事沒有感覺,就是說她跟一頭牛一頭豬是一樣的思維了,連這樣一個已經(jīng)喪失了人的思維的母親,我都沒有能夠回報."鄭球洋把對母親的這份愧疚寫在?瘋母之愛?一文,發(fā)表在臺灣的?國語日報?上.父親鄭作天曾經(jīng)勸鄭球洋,"你就認

17、命吧,你本來就是一個窮二代、農二代."他們希望他能夠早點成家立業(yè),找個媳婦,過安穩(wěn)的生活.但是,鄭球洋并不甘心認命,這樣生活下去,等到你臨死的那一刻,趟在床上你會不會為你的一生而懊悔,在自己年輕力壯的時候 為什么不把握自己的命運？""農村很多像我這樣的人都認命了,而且這些認命的人現(xiàn)在的生活也不差,跟他們相比,他 們沒有任何文化,有的人連小學都沒有念過,然后去深圳、廣東等沿海城市打工,也能賺好多錢,也能蓋新房娶老婆.反而是我現(xiàn)在29歲了還是單身.但是他們的精神世界一種空白,是農民的精神世界,他對這個世界的熟悉跟我是沒法比的."對于目前的單身狀態(tài),鄭球洋覺得

18、是一種幸福."單身是福,我如果跟女孩子相親結婚了,那我還能繼續(xù)堅守自己的夢想嗎？還能繼續(xù)在北大旁聽,繼續(xù)搞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嗎？你結 婚了,有了兒女了,就要擔當起一個丈夫和一個父親的角色,你就應該要養(yǎng)育兒女,為下 一代負責任了."七、就這樣一直飄下去2021年10月13日、14日,鄭球洋走進成人高考的考場.測試結束后,他開始四處找工作.月初的時候,他交完房租已經(jīng)身無分文,不得不跟一個旁聽生朋友借了幾百塊錢,眼 看這幾百元也快要用完了.在北大旁聽的這些年,鄭球洋得到過不少朋友的幫助,讓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是南康老鄉(xiāng)北大2001級歷史系的蔣英林."我是經(jīng)常跟他串宿舍的,我們的

19、衣服也是換著穿的,有時候晚上,特別是到了暑假,他們寢室人少了,他說鄭球洋,咱們晚上一起住.十年一輪回,很多以前熟悉的北大同學已經(jīng)畢業(yè),有了不錯的工作和去處,只有鄭球洋仍然留在這里,難免心里會有些落差.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鄭球洋會深刻的反思自己的境況："我會考慮北大旁聽到底值不值,但是我思考的結果還是值的,用西方馬斯洛的理論來說,人的需求首先是生理的需求,吃飯、住宿的需求.除了這個最低層次的需求之外,上升到物質層面的追求,物質層面追求滿足 之后,他會追求精神層面上的一種生活,追求精神上的幸福.而我在北大旁聽,最主要的 是精神世界能夠得到極大滿足. "11月1日,鄭球洋告訴我一個

20、好消息,他已經(jīng)通過應聘當上了北大圖書館的一名安保,負責圖書館的執(zhí)行接待和安保工作,"這個位置也是當年毛澤東所從事的位置."第二天,他就搬到了圖書館提供的員工宿舍里.如此一來,他到圖書館看書就更方便了.這天,他的專升本測試成績也出來了：語文120分,英語68分,政治：99分,總分：287分."這個成績意味著已經(jīng)上了北大的錄取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被北大錄取應該沒什么問題."片子拍得也差不多了,我問鄭球洋："考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繼續(xù)留在這里,我以后的打算就是北漂,18歲北漂到現(xiàn)在29歲了,過了 11年了依然還是一個北漂者,一無所有,但是我覺得呆在小鄉(xiāng)村里面當一個農民我不甘心,當一個初中 老師我也不甘心,北漂,繼續(xù)追求自己的追求！"迄今為止,鄭球洋在全國各地包括港臺地區(qū)報刊發(fā)表的文章近百篇,大多以自己的生活經(jīng) 歷為主,他以旁生生活為題材創(chuàng)作的書?旁聽在北大?已經(jīng)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