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白：中國教育最根本的問題出在我們自己身上

1、魯白：中國教育最根本的問題出在我們自己身上解放日報 解放網訊（記者 徐蓓）12月5日，由搜狐網、搜狐教育主辦的“教育的精神重塑：生長與生活”年度盛典在北京拉開帷幕。會上，著名神經科學家、清華大學教授魯白就中國教育的熱點話題做了主題演講，他認為，中國教育的根本問題出在我們自己身上，出在功利主義的文化上。以下為演講內容精編。一、中國的教育問題不完全是高考的問題對于中國教育，一直有很多批評聲。有的說望子（女）成龍（鳳）的風氣是造成我們教育出現(xiàn)問題的一個很大的原因；有的說學生的課業(yè)負擔太重，要減負；有的說我們的教育太重知識，不重能力培養(yǎng)；還有人說我們的教育教學方法落后，現(xiàn)在是互聯(lián)網+時代，要通過各種先

2、進的手段來進行教育。最終，大家的批評可能都集中在一個共同點上應試教育是我們教育的大問題。十多年前我還在國外，有一次回國，我和饒毅去見了周光召先生，那時他是中國科學院院長，也是人大副委員長。談起中國的教育問題，我們認為也許找到了一個解決所有問題的關鍵辦法，那就是改變“一考定終身”的高考制度。大家都知道，在高中我們全部的資源都在應對一件事情，就是怎么讓我們的孩子考出一個好的分數(shù)。因為一旦考到一個好的分數(shù)，就會進入一個好的大學，進入一個好的大學，就可以有一個好的未來。所以我們全民有這樣一個非常強的信念，就是一定要在高考中一決勝負。一系列的問題就隨之而至。我們的教育是偏重背誦和記憶的，我們的課堂是圍繞

3、知識展開的，我們的學習是為了一件事情怎么考出好的分數(shù)，我們的學校評價標準就是高考錄取率。這會影響一條鏈：我們的孩子小學升學要上好的初中，初中升學要上好的高中如果改革了高考制度，不用一考定終身，問題不就解決了？怎么改？或許可以學學美國啊。美國的高考可以考很多次，取最好的一次。用的是SAT （編者注：Scholastic Assessment Test 學術能力評估測試），考的不是知識，而是智商。美國大學招生采用的是全面的考察，包括成績單、推薦信和面試；還要看課外活動，社區(qū)貢獻，看學生有沒有在中學期間展現(xiàn)出領導力；還會考察你的特殊才能，如音樂、美術和體育；最后還要寫一份漂亮的個人自述。我們可不可以

4、借鑒美國這一整套的全面的衡量標準，來選擇我們的學生呢？高校招生標準一變，高中就會改變，老師、家長都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學生們全面發(fā)展。高中變了，初中、小學也會跟著變，我們就可能看到學生們?yōu)榕d趣而學習，關心社會，熱心公益，還會發(fā)展他們對各種各樣的藝術和運動方面的天賦與才能。周光召先生說你們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們要研究一下，為什么臺灣李遠哲教授提出教改，最后失敗了。他是諾貝爾獎得主，也是中研院院長，還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但最后連他自己都認為是失敗的。臺灣的文化與我們有很多相似之處，要認真研究。我想指出一點可能的原因：在現(xiàn)今世界所有的社會中，中國是一個誠信度不高的社會。在一個誠信度不高的社會，

5、人們可能用有各種各樣的辦法，甚至欺騙的手段，來把你所有衡量的標準全面摧毀。這樣還更容易產生腐敗。你要推薦信，我可以把你的推薦信寫得比誰都好；你要社區(qū)活動，我可以編造幾個社區(qū)活動出來；自述可以花錢請高手代寫；各種各樣的事情都可以通過家長、學生、老師一起“合謀”來搞定。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要靠這一套全面的衡量標準（選拔人才）會存在很大的挑戰(zhàn)，我想這個是有道理的。所以今天我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一個觀點是，中國的教育問題不是或者至少不完全是高考的問題。不能全靠政府，靠教育部，或者靠大學來改變。中國教育最根本的問題出在我們自己的身上，出在我們的學生、家長、老師上，出在我們功利主義的文化上。我們的國家沒有經歷過文

6、藝復興，沒有啟蒙運動，也沒有經歷過工業(yè)革命。我們有的是什么呢？我們可以舉出許多被老師家長們廣為推崇的“至理名言”：“讀破萬卷書”，好像教育就是讀書；“頭懸梁，錐刺骨”，告誡你讀書是一件非常艱苦的事情；“學而優(yōu)則仕”，學好了以后就要去做官，現(xiàn)在可能是去賺錢。總之讀書學習有一個非常功利性的目的。正因為我們有這樣的說法，我們學生、家長、老師共同享有這樣的文化，才使得我們今天的教育問題愈演愈烈。二、我們到底要教育孩子們什么大學到底要學什么，或者說教育到底要教什么? 我是清華大學的教授，是教育工作者，但今天我還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家長。我有兩個孩子，一個孩子今年考大學 ，另一個已經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yè)。我

7、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孩子們的成長過程，也是我對教育認識深化的過程。幾年前，我和我的兒子第一次參加普林斯頓大學的開學典禮。在校長Shirley Tighman演講后，有不少來自中國的家長將她圍住問道，“普林斯頓將如何保證孩子們在讀完大學之后有好的出路, 進入一流的法學院、商學院和醫(yī)學院呢？”Tighman說，你們不應該在孩子剛進校門時就想著出去的事。找什么工作不是目的, 做有趣的事, 過有意義的生活才是。她說，“進入普林斯頓，無疑是人生的一個里程碑。這可能是你們孩子的人生中最歡快最浪漫的時光。四年的學習生活中，你有最優(yōu)秀的同學，最棒的老師，一流的課程；你有豐富的課外活動，還有這么美的環(huán)境。你要思

8、考的問題不是四年以后你去投行，還是去律所，而是你今天怎么利用普林斯頓給你提供的資源，去發(fā)展、發(fā)掘自己，去知道自己最感興趣的是什么，最擅長的是什么，如何才能在將來做出最有意義的貢獻?！钡拇_，大學教育的目的是什么? 大學到底教什么？首先，大學會幫助你發(fā)掘你的興趣，點燃你對某些學科、某一領域的激情；第二，大學的生活會幫助你了解自己的個性，了解什么是你的長項，什么是短板；第三，大學會發(fā)展你的技能，尤其發(fā)展你的潛能，有些能力連你自己都不了解；最后，就是把握機會，關注新興學科，好大學能夠幫助學生找到他（她）自己最感興趣的，并且自身有發(fā)展前途的領域。我想跟大家分享的第二個觀點是：大學教育要幫助學生“發(fā)現(xiàn)自我

9、”。Tighman校長曾經講過一個很有趣的故事：普林斯頓曾經有一位學生，叫詹姆斯麥迪遜，后來當了美國第四任總統(tǒng)。他在普林斯頓的學習期間，學了拉丁文、希臘文、哲學、自然科學、地理學、數(shù)學和修辭學 ，成了一個辯論和寫作方面特別強的好學生，他畢業(yè)了以后，卻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跟校長申請留下來再讀一年，于是他又學了一年希伯來語和政治哲學。這可能是美國最早的研究生。可是學完以后，他還是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他就出去旅行，還曾住在父母家里。最終，他發(fā)現(xiàn)他的激情就在于參與愛國行動，發(fā)揮他寫作和辯論方面的才能，成為一個領導者，致力于建立一個自由獨立的國家。后來他真的成了美國的領導者。這就是一個學生通過在大學的

10、學習最終發(fā)現(xiàn)自我的故事。剛才我講的是大學教育，現(xiàn)在我講一下中學教育，還是以一位家長的身份。我的兒子在小學的時候，學習成績還不錯，但是非常調皮搗蛋。我經常被老師叫去“訓話”，要我好好管教我的小孩。他也被一些重點中學的“天才班”錄取了，但考慮他也許更需要“管教”，我們就讓他去讀一個在華盛頓地區(qū)的私立學校，叫做Landon School。這是一所歷史悠久的學校。我們去拜訪時，向老師詢問他們的教育理念是什么，這所中學教什么。負責人回答說，無非就是三點：第一點大家都知道，是學習知識，學習技能；第二點是他們非常重視道德教育，這個也可以理解；第三點是一個字，叫etiquette，指的是修養(yǎng)，教養(yǎng)，包括禮貌地

11、合適地待人接物，有羞恥感、正義感，誠懇，尊重他人。我問他們道德教育和etiquette怎么來培養(yǎng)，他們說我們這個學校非常重視體育，我們每一個學生每天都必須參加體育活動，是team sports。每一位老師除了教一門課之外，都必須是一個運動隊的教練。為什么這么重視體育？多年后，我與中國著名高校的領導談話時，得到更深刻的理解體育不等于鍛煉身體，體育中有體育精神。我們現(xiàn)在的校長和領導，很多都知道怎么去抓智力，也有一些知道如何抓德育，但卻不知道體育是什么。體育是無法在課堂上教授的，必須要身體力行、參與其中才能體驗。體育精神的內涵非常豐富，特別表現(xiàn)在團隊精神，永不氣餒、頑強拼搏；平時要守紀律，比賽時按規(guī)

12、則玩；fair play 很重要公平競爭；輸要輸?shù)糜酗L度；最后，team sports 要靠團結協(xié)作，不能是個人英雄主義。通過體育運動，很多深刻的道德原則自然就有體驗了，修養(yǎng)也會慢慢培養(yǎng)出來。三、如何與孩子們一起迎接未來最后一點，我想跟大家分享一下如何面對未來。我們現(xiàn)在處于一個飛速發(fā)展的時期，存在著很多的挑戰(zhàn)。首當其沖的就是互聯(lián)網。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推動著一個全球化的過程，使得大家的溝通變得非常迅速，比如現(xiàn)在我們和美國的溝通在幾秒鐘內就可以完成。人才、資本、技術、信息快速流動，人際聯(lián)絡日益緊密。這就要求我們的人才要有全球華的視野，有國際性的競爭力。我們今后培養(yǎng)的人才，不再僅僅只為中國服務，要變得全球化和國際化，也要在全球范圍中競爭。我們的教育，一定要國際化，要有國際標準。第二，我們的社會也面臨著深刻的轉型，有著眾多巨大的挑戰(zhàn)：環(huán)境污染，比如嚴重肆虐的霧霾，還有資源約束、貧富差距、公共衛(wèi)生以及安全威脅。這一切的一切，改變了我們的經濟模式，也改變著我們的生活模式，甚至改變了社會結構。面對這樣一個快速變化的過程，新的領域層出不窮，我們的人才需求亦隨之改變，人才的成長方式也與過去不同，這是我們另外一個挑戰(zhàn)。第三個挑戰(zhàn)，就是中國的崛起。經濟改革的深化、以創(chuàng)新為驅動的發(fā)展、經濟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