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獲獎感言

1、尊敬的瑞典學(xué)院各位院士，女士們、先尊敬的瑞典學(xué)院各位院士，女士們、先生們：生們： 通過電視或者網(wǎng)絡(luò)，我想在座的通過電視或者網(wǎng)絡(luò)，我想在座的各位，對遙遠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已經(jīng)有了各位，對遙遠的高密東北鄉(xiāng)，已經(jīng)有了或多或少的了解。你們也許看到了我的或多或少的了解。你們也許看到了我的九十歲的老父親，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九十歲的老父親，看到了我的哥哥姐姐我的妻子和我的一歲零四個月的外孫女。我的妻子和我的一歲零四個月的外孫女。但有一個我此刻最想念的人，我的母親，但有一個我此刻最想念的人，我的母親，你們永遠無法看到了。我獲獎后，很多你們永遠無法看到了。我獲獎后，很多人分享了我的光榮，但我的母親卻無法人分享了我的

2、光榮，但我的母親卻無法分享了。分享了。 我母親生于我母親生于1922年，卒于年，卒于1994年。年。她的骨灰，埋葬在村莊東邊的桃園里。去她的骨灰，埋葬在村莊東邊的桃園里。去年，一條鐵路要從那兒穿過，我們不得不年，一條鐵路要從那兒穿過，我們不得不將她的墳?zāi)惯w移到距離村子更遠的地方。將她的墳?zāi)惯w移到距離村子更遠的地方。掘開墳?zāi)购?，我們看到，棺木已?jīng)腐朽，掘開墳?zāi)购螅覀兛吹?，棺木已?jīng)腐朽，母親的骨殖，已經(jīng)與泥土混為一體。我們母親的骨殖，已經(jīng)與泥土混為一體。我們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只好象征性地挖起一些泥土，移到新的墓穴里。也就是從那一時刻起，我感到，我穴里。也就是從那一時刻起，我感到

3、，我的母親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的母親是大地的一部分，我站在大地上的訴說，就是對母親的訴說。訴說，就是對母親的訴說。 我是我母親最小的孩子。我是我母親最小的孩子。 我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著家里我記憶中最早的一件事，是提著家里唯一的一把熱水瓶去公共食堂打開水。因唯一的一把熱水瓶去公共食堂打開水。因為饑餓無力，失手將熱水瓶打碎，我嚇得為饑餓無力，失手將熱水瓶打碎，我嚇得要命，鉆進草垛，一天沒敢出來。傍晚的要命，鉆進草垛，一天沒敢出來。傍晚的時候，我聽到母親呼喚我的乳名。我從草時候，我聽到母親呼喚我的乳名。我從草垛里鉆出來，以為會受到打罵，但母親沒垛里鉆出來，以為會受到打罵，但母親沒有打

4、我也沒有罵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只是撫摸著我的頭，口中發(fā)出長長的嘆息口中發(fā)出長長的嘆息。 我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隨著母親我記憶中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跟隨著母親去集體的地里撿麥穗，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撿去集體的地里撿麥穗，看守麥田的人來了，撿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麥穗的人紛紛逃跑，我母親是小腳，跑不快，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個耳被捉住，那個身材高大的看守人扇了她一個耳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词厝藳]收了我光。她搖晃著身體跌倒在地?？词厝藳]收了我們撿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長而去。我母親嘴們撿到的麥穗，吹著口哨揚長而去。我母親嘴角流血，坐在地上

5、，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角流血，坐在地上，臉上那種絕望的神情讓我終生難忘。多年之后，當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終生難忘。多年之后，當那個看守麥田的人成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集市上與我相逢，我沖上去想找他報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地我沖上去想找他報仇，母親拉住了我，平靜地對我說：對我說：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兒子，那個打我的人，與這個老人，并不是一個人。并不是一個人。 我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個中秋節(jié)的我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一個中秋節(jié)的中午，我們家難得地包了一頓餃子，每人中午，我們家難得地包了一頓餃子，每人只有一碗。正當我們吃餃子的時候，一個只有一碗。

6、正當我們吃餃子的時候，一個乞討的老人，來到了我們家門口。我端起乞討的老人，來到了我們家門口。我端起半碗紅薯干打發(fā)他，他卻憤憤不平地說：半碗紅薯干打發(fā)他，他卻憤憤不平地說：我是一個老人，你們吃餃子，卻讓我吃紅我是一個老人，你們吃餃子，卻讓我吃紅薯干，你們的心是怎么長的薯干，你們的心是怎么長的?我氣急敗壞我氣急敗壞地說：地說：我們一年也吃不了幾次餃子，一人我們一年也吃不了幾次餃子，一人一小碗，連半飽都吃不了一小碗，連半飽都吃不了;給你紅薯干就不給你紅薯干就不錯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滾錯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滾!母親訓(xùn)斥了母親訓(xùn)斥了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餃子，倒進老人碗我，然后端起她那半碗餃子，倒進老人碗

7、里。里。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著母親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著母親去賣白菜，有意無意地多算了一位買白去賣白菜，有意無意地多算了一位買白菜的老人一毛錢。算完錢我就去了學(xué)校。菜的老人一毛錢。算完錢我就去了學(xué)校。當我放學(xué)回家時，看到很少流淚的母親當我放學(xué)回家時，看到很少流淚的母親淚流滿面。母親并沒有罵我，只是輕輕淚流滿面。母親并沒有罵我，只是輕輕地說：地說：兒子，你讓娘丟了臉。兒子，你讓娘丟了臉。 我十幾歲時，母親患了嚴重的肺病，饑餓，病我十幾歲時，母親患了嚴重的肺病，饑餓，病痛，勞累，使我們這個家庭陷入困境，看不到光痛，勞累，使我們這個家庭陷入困境，看不到光明和希望。我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

8、，以為明和希望。我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祥之感，以為母親隨時都會自尋短見。每當我勞動歸來，一進母親隨時都會自尋短見。每當我勞動歸來，一進大門，就高喊母親，聽到她的回應(yīng)，心中才感到大門，就高喊母親，聽到她的回應(yīng)，心中才感到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果一時聽不到她的回應(yīng)，我一塊石頭落了地，如果一時聽不到她的回應(yīng)，我就心驚膽顫，跑到廂房和磨坊里尋找。有一次，就心驚膽顫，跑到廂房和磨坊里尋找。有一次，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我便找遍了所有的房間也沒有見到母親的身影。我便坐在院子里大哭。這時，母親背著一捆柴草從外坐在院子里大哭。這時，母親背著一捆柴草從外邊走進來。她對我的哭很不滿，但我又不能對她邊走進

9、來。她對我的哭很不滿，但我又不能對她說出我的擔憂。母親看透我的心思，她說：孩子說出我的擔憂。母親看透我的心思，她說：孩子你放心，盡管我活著沒有一點樂趣，但只要閻王你放心，盡管我活著沒有一點樂趣，但只要閻王爺不叫我，我是不會去的。爺不叫我，我是不會去的。 我生來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當我生來相貌丑陋，村子里很多人當面嘲笑我。學(xué)校里幾個性格霸蠻的同面嘲笑我。學(xué)校里幾個性格霸蠻的同學(xué)甚至為此而打我。我回家痛哭，母學(xué)甚至為此而打我。我回家痛哭，母親便對我說：兒子，你不丑，你不缺親便對我說：兒子，你不丑，你不缺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鼻子不缺眼，四肢健全，丑在哪里?而而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

10、，即且，只要你心存善良，多做好事，即便是丑，也能變美。后來我進入城市，便是丑，也能變美。后來我進入城市，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我背后甚有一些很有文化的人依然在我背后甚至當面嘲笑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親至當面嘲笑我的相貌，我想起了母親的話，便心平氣和地向他們道歉。的話，便心平氣和地向他們道歉。 我母親不識字，但對識字的人十分我母親不識字，但對識字的人十分敬重。我們家生活困難，經(jīng)常吃了上敬重。我們家生活困難，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但只要我向她提出買書買頓沒下頓。但只要我向她提出買書買文具的要求，她總是會滿足我。她是文具的要求，她總是會滿足我。她是個勤勞的人，討厭懶惰的孩子，但只個勤勞的人，討厭懶惰的

11、孩子，但只要是我因為看書耽誤了干活，她從來要是我因為看書耽誤了干活，她從來沒有批評過我。沒有批評過我。 有段時間，集市上來了一個說書人。我偷偷有段時間，集市上來了一個說書人。我偷偷跑去聽書，忘記了她給我分配的活兒。為此，跑去聽書，忘記了她給我分配的活兒。為此，母親批評了我。晚上，當她就著一盞小燈為家母親批評了我。晚上，當她就著一盞小燈為家人趕制棉衣時，我忍不住將白天從說書人那聽人趕制棉衣時，我忍不住將白天從說書人那聽來的故事復(fù)述給她聽。起初她有些不耐煩，因來的故事復(fù)述給她聽。起初她有些不耐煩，因為在她心目中，說書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務(wù)正為在她心目中，說書人都是油嘴滑舌、不務(wù)正業(yè)的人，從他們嘴里冒

12、不出什么好話來。但我業(yè)的人，從他們嘴里冒不出什么好話來。但我復(fù)述的故事，漸漸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復(fù)述的故事，漸漸吸引了她。以后每逢集日，她便不再給我安排活兒，默許我去集市上聽書，她便不再給我安排活兒，默許我去集市上聽書，為了報答母親的恩情，也為了向她炫耀我的記為了報答母親的恩情，也為了向她炫耀我的記憶力，我會把白天聽到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憶力，我會把白天聽到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她聽。給她聽。 很快的，我就不滿足復(fù)述說書人講很快的，我就不滿足復(fù)述說書人講的故事了，我在復(fù)述的過程中，不斷的故事了，我在復(fù)述的過程中，不斷地添油加醋。我會投我母親所好，編地添油加醋。我會投我母親所好，編造一些情節(jié)

13、，有時候甚至改變故事結(jié)造一些情節(jié)，有時候甚至改變故事結(jié)局。我的聽眾，也不僅僅是我的母親，局。我的聽眾，也不僅僅是我的母親，連我的姐姐，我的嬸嬸，我的奶奶，連我的姐姐，我的嬸嬸，我的奶奶，都成為我的聽眾。我母親在聽完我的都成為我的聽眾。我母親在聽完我的故事后，有時會憂心忡忡地，像是對故事后，有時會憂心忡忡地，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兒啊，你長兒啊，你長大后會成為一個什么人呢大后會成為一個什么人呢?難道要靠耍難道要靠耍貧嘴吃飯嗎貧嘴吃飯嗎? 我理解母親的擔憂，因為在村子里，一我理解母親的擔憂，因為在村子里，一個貧嘴的孩子，是招人厭煩的，有時候還個貧嘴的孩子，是招人厭煩的，

14、有時候還會給自己和家庭帶來麻煩。我在小說會給自己和家庭帶來麻煩。我在小說牛牛里所寫的那個因為話多被村里人厭惡的孩里所寫的那個因為話多被村里人厭惡的孩子，就有我童年時的影子。我母親經(jīng)常提子，就有我童年時的影子。我母親經(jīng)常提醒我少說話，她希望我能做一個沉默寡言、醒我少說話，她希望我能做一個沉默寡言、安穩(wěn)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卻顯露出安穩(wěn)大方的孩子。但在我身上，卻顯露出極強的說話能力和極大的說話欲望，這無極強的說話能力和極大的說話欲望，這無疑是極大的危險，但我的說故事的能力，疑是極大的危險，但我的說故事的能力，又帶給了她愉悅，這使她陷入深深的矛盾又帶給了她愉悅，這使她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之中。 俗

15、話說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盡管有我，盡管有我父母親的諄諄教導(dǎo)，但我并沒改掉我喜歡說話父母親的諄諄教導(dǎo)，但我并沒改掉我喜歡說話的天性，這使得我的名字的天性，這使得我的名字“莫言莫言”，很像對自，很像對自己的諷刺。己的諷刺。 我小學(xué)未畢業(yè)即輟學(xué)，因為年幼體弱，干我小學(xué)未畢業(yè)即輟學(xué)，因為年幼體弱，干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灘上去放牧牛羊。當我不了重活，只好到荒草灘上去放牧牛羊。當我牽著牛羊從學(xué)校門前路過，看到昔日的同學(xué)在牽著牛羊從學(xué)校門前路過，看到昔日的同學(xué)在校園里打打鬧鬧，我心中充滿悲涼，深深地體校園里打打鬧鬧，我心中充滿悲涼，深深地體會到一個人會到一個人-哪怕是一個孩子哪怕

16、是一個孩子-離開群體后的痛離開群體后的痛苦。苦。 到了荒灘后，我把牛羊放開，讓它們自己吃草。藍天到了荒灘后，我把牛羊放開，讓它們自己吃草。藍天如海，草地一望無際，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影，沒有人的聲如海，草地一望無際，周圍看不到一個人影，沒有人的聲音，只有鳥兒在天上鳴叫。音，只有鳥兒在天上鳴叫。 我感到很孤獨，很寂寞，心里空空蕩蕩。有時候，我感到很孤獨，很寂寞，心里空空蕩蕩。有時候，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懶洋洋地飄動著的白云，腦海里我躺在草地上，望著天上懶洋洋地飄動著的白云，腦海里便浮現(xiàn)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幻想，我們那地方流傳著很多狐便浮現(xiàn)出許多莫名其妙的幻想，我們那地方流傳著很多狐貍變成美女的故事。我

17、幻想著能有一個狐貍變成美女與我貍變成美女的故事。我幻想著能有一個狐貍變成美女與我來做伴放牛，但她始終沒有出現(xiàn)。但有一次一只火紅色的來做伴放牛，但她始終沒有出現(xiàn)。但有一次一只火紅色的狐貍從我面前的草叢中跳出來時，我被嚇得一屁股蹲在地狐貍從我面前的草叢中跳出來時，我被嚇得一屁股蹲在地上。狐貍跑沒了蹤影，我還在那里顫抖。有時候我會蹲在上。狐貍跑沒了蹤影，我還在那里顫抖。有時候我會蹲在牛的身旁，看著湛藍的牛眼和牛眼中我的倒影。有時候我牛的身旁，看著湛藍的牛眼和牛眼中我的倒影。有時候我會模范著鳥兒的叫聲試圖與天上的鳥兒對話，有時候我會會模范著鳥兒的叫聲試圖與天上的鳥兒對話，有時候我會對一棵樹訴說心聲。但

18、鳥兒不理我，樹也不理我。對一棵樹訴說心聲。但鳥兒不理我，樹也不理我。-許多許多年后，當我成為一個小說家，當年的許多幻想，都被我寫年后，當我成為一個小說家，當年的許多幻想，都被我寫進了小說。許多人夸我想象力豐富，有一些文學(xué)愛好者，進了小說。許多人夸我想象力豐富，有一些文學(xué)愛好者，希望我能告訴他們培養(yǎng)想象力的秘訣，對此，我只能報以希望我能告訴他們培養(yǎng)想象力的秘訣，對此，我只能報以苦笑?？嘈Α?就像中國的先賢老子所說的那樣：就像中國的先賢老子所說的那樣：“福兮禍所伏，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禍兮福所倚”，我童年輟學(xué)，飽受饑餓、孤獨、無書可，我童年輟學(xué)，飽受饑餓、孤獨、無書可讀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們的前

19、輩作家沈從文那樣，及讀之苦，但我因此也像我們的前輩作家沈從文那樣，及早地開始閱讀社會人生這本大書，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早地開始閱讀社會人生這本大書，前面所提到的到集市上去聽說書人說書，僅僅是這本大書的一頁。上去聽說書人說書，僅僅是這本大書的一頁。 輟學(xué)之后，我混跡于成人之中，開始了輟學(xué)之后，我混跡于成人之中，開始了用耳朵閱用耳朵閱讀讀的漫長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鄉(xiāng)曾出了一個講的漫長生涯。二百多年前，我的故鄉(xiāng)曾出了一個講故事的偉大天才故事的偉大天才-蒲松齡。我們村里的許多人，包括我，蒲松齡。我們村里的許多人，包括我，都是他的傳人，我在集體勞動的田間地頭，在生產(chǎn)隊的都是他的傳人，我在集體勞動的田間

20、地頭，在生產(chǎn)隊的牛棚馬廄，在我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甚至在搖搖晃晃牛棚馬廄，在我爺爺奶奶的熱炕頭上，甚至在搖搖晃晃地行進著的牛車上，聆聽了許許多多神鬼故事，歷史傳地行進著的牛車上，聆聽了許許多多神鬼故事，歷史傳奇，逸聞趣事，這些故事都與當?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家族歷奇，逸聞趣事，這些故事都與當?shù)氐淖匀画h(huán)境、家族歷史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使我產(chǎn)生了強烈的現(xiàn)實感。史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使我產(chǎn)生了強烈的現(xiàn)實感。 我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些東西會成為我我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這些東西會成為我的寫作素材，我當時只是一個迷戀故事的孩子，的寫作素材，我當時只是一個迷戀故事的孩子，靜心地聆聽著人們的講述。那時我是一個絕對的靜心地聆

21、聽著人們的講述。那時我是一個絕對的有神論者，我相信萬物都有靈性，我見到一棵大有神論者，我相信萬物都有靈性，我見到一棵大樹會肅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鳥會感到它隨時會變樹會肅然起敬，我看到一只鳥會感到它隨時會變化成人，我遇到一個陌生人，也懷疑他是一個動化成人，我遇到一個陌生人，也懷疑他是一個動物變化而成。每當夜晚我從生產(chǎn)隊的記工房回家物變化而成。每當夜晚我從生產(chǎn)隊的記工房回家時，無邊的恐懼便包圍了我。為了壯膽，我一邊時，無邊的恐懼便包圍了我。為了壯膽，我一邊奔跑一邊大聲歌唱。那時我正處在變聲期，嗓音奔跑一邊大聲歌唱。那時我正處在變聲期，嗓音嘶啞，聲調(diào)難聽。我的歌唱，是對我的鄉(xiāng)親們的嘶啞，聲調(diào)難聽。我的

22、歌唱，是對我的鄉(xiāng)親們的一種折磨。一種折磨。 我在故鄉(xiāng)生存了二十一年，期間離家最遠的是我在故鄉(xiāng)生存了二十一年，期間離家最遠的是乘火車去了一次青島，還差點迷失在木材廠的巨乘火車去了一次青島，還差點迷失在木材廠的巨大木材之間。以至于我的母親問我去青島看到了大木材之間。以至于我的母親問我去青島看到了什么風(fēng)景，我沮喪地告訴她，什么都沒看到，只什么風(fēng)景，我沮喪地告訴她，什么都沒看到，只看到一堆堆木頭。但也就是這次青島之行，使我看到一堆堆木頭。但也就是這次青島之行，使我產(chǎn)生了離開故鄉(xiāng)到外邊看世界的強烈愿望。產(chǎn)生了離開故鄉(xiāng)到外邊看世界的強烈愿望。 1976年年2月，我應(yīng)征入伍，背著我母親賣掉結(jié)月，我應(yīng)征入伍，

23、背著我母親賣掉結(jié)婚時的首飾幫我購買的四本婚時的首飾幫我購買的四本中國通史簡編中國通史簡編，走出了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既讓我愛又讓我恨的地方，走出了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既讓我愛又讓我恨的地方，開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時期。我必須承認，如果沒開始了我人生的重要時期。我必須承認，如果沒有有30年來中國社會的巨大發(fā)展和進步，如果沒有年來中國社會的巨大發(fā)展和進步，如果沒有改革開放，也不會有我這樣一個作家。改革開放，也不會有我這樣一個作家。 在軍營的枯燥生活中，我迎來了八十年在軍營的枯燥生活中，我迎來了八十年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學(xué)熱潮，我從一個用耳代的思想解放和文學(xué)熱潮，我從一個用耳朵聆聽故事，用嘴巴講述故事的孩子，開朵聆聽故

24、事，用嘴巴講述故事的孩子，開始嘗試用筆來講述故事。起初的道路并不始嘗試用筆來講述故事。起初的道路并不平坦，我那時并沒有意識到我二十多年的平坦，我那時并沒有意識到我二十多年的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驗是文學(xué)的富礦，那時我以為農(nóng)村生活經(jīng)驗是文學(xué)的富礦，那時我以為文學(xué)就是寫好人好事，就是寫英雄模范，文學(xué)就是寫好人好事，就是寫英雄模范，所以，盡管也發(fā)表了幾篇作品，但文學(xué)價所以，盡管也發(fā)表了幾篇作品，但文學(xué)價值很低。值很低。 1984年秋，我考入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文學(xué)系，在我的恩師、著名年秋，我考入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文學(xué)系，在我的恩師、著名作家徐懷中的啟發(fā)指導(dǎo)下，我寫出了作家徐懷中的啟發(fā)指導(dǎo)下，我寫出了秋水秋水、枯河枯河、透

25、明透明的紅蘿卜的紅蘿卜、紅高粱紅高粱等一批中短篇小說。在等一批中短篇小說。在秋水秋水這篇小說這篇小說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高密東北鄉(xiāng)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字眼，從此，就如同一個四處這個字眼，從此，就如同一個四處游蕩的農(nóng)民有了一片土地，我這樣一個文學(xué)的流浪漢，終于有了一游蕩的農(nóng)民有了一片土地，我這樣一個文學(xué)的流浪漢，終于有了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場所。我必須承認，在創(chuàng)建我的文學(xué)領(lǐng)地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場所。我必須承認，在創(chuàng)建我的文學(xué)領(lǐng)地高密高密東北鄉(xiāng)東北鄉(xiāng)的過程中，美國的威廉的過程中，美國的威廉?？思{和哥倫比亞的加西亞?？思{和哥倫比亞的加西亞馬爾克馬爾克斯給了我重要啟發(fā)。我對他們的閱讀并不認真，但他們

26、開天辟地的斯給了我重要啟發(fā)。我對他們的閱讀并不認真，但他們開天辟地的豪邁精神激勵了我，使我明白了一個作家必須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豪邁精神激勵了我，使我明白了一個作家必須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地方，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應(yīng)該謙卑退讓，但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必須地方，一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應(yīng)該謙卑退讓，但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必須頤指氣使，獨斷專行，我追隨在這兩位大師身后兩年，即意識到，頤指氣使，獨斷專行，我追隨在這兩位大師身后兩年，即意識到，必須盡快地逃離他們。我在一篇文章中寫道：他們是兩座灼熱的火必須盡快地逃離他們。我在一篇文章中寫道：他們是兩座灼熱的火爐，而我是冰塊，如果離他們太近，會被他們蒸發(fā)掉。根據(jù)我的體爐，而我是

27、冰塊，如果離他們太近，會被他們蒸發(fā)掉。根據(jù)我的體會，一個作家之所以會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響，其根本是因為影響會，一個作家之所以會受到某一位作家的影響，其根本是因為影響者和被影響者靈魂深處的相似之處。正所謂者和被影響者靈魂深處的相似之處。正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心有靈犀一點通。所。所以，盡管我沒有很好地去讀他們的書，但只讀過幾頁，我就明白了以，盡管我沒有很好地去讀他們的書，但只讀過幾頁，我就明白了他們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們是怎樣干的，隨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該他們干了什么，也明白了他們是怎樣干的，隨即我也就明白了我該干什么和我該怎樣干。干什么和我該怎樣干。 我該干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講自己

28、的我該干的事情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用自己的方式，講自己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知的集市說書人的方式，就是我的故事。我的方式，就是我所熟知的集市說書人的方式，就是我的爺爺奶奶，村里的老人們講故事的方式。坦率地說，講述的時候，爺爺奶奶，村里的老人們講故事的方式。坦率地說，講述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誰會是我的聽眾，也許我的聽眾就是那些如我母親一我沒有想到誰會是我的聽眾，也許我的聽眾就是那些如我母親一樣的人，也許我的聽眾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樣的人，也許我的聽眾就是我自己。我自己的故事，起初就是我的親身經(jīng)歷。譬如的親身經(jīng)歷。譬如枯河枯河中那個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中那個遭受痛打的孩子，譬如透

29、明透明的紅蘿卜的紅蘿卜中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孩子。我的確曾因為干過中那個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的孩子。我的確曾因為干過一件錯事而受到過父親的痛打。我也的確曾在橋梁工地上為鐵匠一件錯事而受到過父親的痛打。我也的確曾在橋梁工地上為鐵匠師傅拉過風(fēng)箱。當然，個人的經(jīng)歷無論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師傅拉過風(fēng)箱。當然，個人的經(jīng)歷無論多么奇特也不可能原封不動地寫進小說，小說必須虛構(gòu)，必須想象。很多朋友說動地寫進小說，小說必須虛構(gòu)，必須想象。很多朋友說透明的透明的紅蘿卜紅蘿卜是我最好的小說，對此我不反駁，也不認同，但我認為是我最好的小說，對此我不反駁，也不認同，但我認為透明的紅蘿卜透明的紅蘿卜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

30、、最意味深長的一部。是我的作品中最有象征性、最意味深長的一部。那個渾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和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那個渾身漆黑、具有超人的忍受痛苦和感受能力的孩子，是我全部小說的靈魂。盡管在后來的小說里，我寫了很多的人物，但沒部小說的靈魂。盡管在后來的小說里，我寫了很多的人物，但沒有一個人物，比他更貼近我的靈魂，或者可以說，一個作家所塑有一個人物，比他更貼近我的靈魂，或者可以說，一個作家所塑造的若干人物中，總有一個領(lǐng)頭的，這個沉默的孩子就是一個領(lǐng)造的若干人物中，總有一個領(lǐng)頭的，這個沉默的孩子就是一個領(lǐng)頭的，他一言不發(fā)，但卻有力地領(lǐng)導(dǎo)著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頭的，他一言不發(fā)，但卻有力地領(lǐng)導(dǎo)著

31、形形色色的人物，在高密東北鄉(xiāng)這個舞臺上行，盡情地表演。東北鄉(xiāng)這個舞臺上行，盡情地表演。 自己的故事總是有限的，講完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故事總是有限的，講完了自己的故事，就必須講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親人們的故事，就必須講他人的故事。于是，我的親人們的故事，我的村人們的故事，以及我從老人們口中所聽到我的村人們的故事，以及我從老人們口中所聽到過的祖先們的故事，就像聽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樣，過的祖先們的故事，就像聽到集合令的士兵一樣，從我的記憶深處涌出來，他們用期盼的目光看著從我的記憶深處涌出來，他們用期盼的目光看著我，等待著我去寫他們。我的爺爺、奶奶、父親、我，等待著我去寫他們。我的爺爺、奶奶、父親、

32、母親、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兒，母親、哥哥、姐姐、姑姑、叔叔、妻子、女兒，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現(xiàn)過，還有很多的我們高密東都在我的作品里出現(xiàn)過，還有很多的我們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也都在我的小說里露過面。當然，北鄉(xiāng)的鄉(xiāng)親，也都在我的小說里露過面。當然，我對他們，都進行了文學(xué)化的處理，使他們超越我對他們，都進行了文學(xué)化的處理，使他們超越了他們自身，成為文學(xué)中的人物。了他們自身，成為文學(xué)中的人物。 我最新的小說我最新的小說蛙蛙中，就出現(xiàn)了我姑姑的形中，就出現(xiàn)了我姑姑的形象。因為我獲得諾貝爾獎，許多記者到她家采訪，象。因為我獲得諾貝爾獎，許多記者到她家采訪，起初她還很耐心地回答提問，但佷快便不勝其煩

33、，起初她還很耐心地回答提問，但佷快便不勝其煩，跑到縣城里她兒子家躲起來了。姑姑確實是我寫跑到縣城里她兒子家躲起來了。姑姑確實是我寫蛙蛙時的模特。但小說中的姑姑，與現(xiàn)實生活時的模特。但小說中的姑姑，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姑姑有著天壤之別。小說中的姑姑專橫跋扈，中的姑姑有著天壤之別。小說中的姑姑專橫跋扈，有時簡直是個女匪?，F(xiàn)實中的姑姑和善開朗，是有時簡直是個女匪。現(xiàn)實中的姑姑和善開朗，是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F(xiàn)實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一個標準的賢妻良母?，F(xiàn)實中的姑姑晚年生活幸福美滿。小說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卻因為心靈的巨福美滿。小說中的姑姑到了晚年卻因為心靈的巨大痛苦患上了失眠癥，身披黑袍，像個幽靈一樣大痛苦患上了

34、失眠癥，身披黑袍，像個幽靈一樣在暗夜中游蕩。我感謝姑姑的寬容，她沒有因為在暗夜中游蕩。我感謝姑姑的寬容，她沒有因為我在小說中把她寫成那樣而生氣我在小說中把她寫成那樣而生氣;我也十分敬佩我我也十分敬佩我姑姑的明智。她正確地理解了小說中人物與現(xiàn)實姑姑的明智。她正確地理解了小說中人物與現(xiàn)實中人物的復(fù)雜關(guān)系。中人物的復(fù)雜關(guān)系。 母親去世后，我悲痛萬分。決定寫一部書獻母親去世后，我悲痛萬分。決定寫一部書獻給她。這就是那本給她。這就是那本豐乳肥臀豐乳肥臀。因為胸有成。因為胸有成竹，因為感情充沛，僅用了竹，因為感情充沛，僅用了83天，我便寫出了天，我便寫出了這部長達這部長達50萬字的小說的初稿。萬字的小說的

35、初稿。 在在豐乳肥臀豐乳肥臀這本書里，我肆無忌憚地這本書里，我肆無忌憚地使用了與我母親的親身經(jīng)歷有關(guān)的素材，但書使用了與我母親的親身經(jīng)歷有關(guān)的素材，但書中的母親情感方面的經(jīng)歷，則是虛構(gòu)或取材于中的母親情感方面的經(jīng)歷，則是虛構(gòu)或取材于高密東北鄉(xiāng)諸多母親的經(jīng)歷。在這本書的卷首高密東北鄉(xiāng)諸多母親的經(jīng)歷。在這本書的卷首語上，我寫下語上，我寫下獻給母親在天之靈獻給母親在天之靈的話。但這的話。但這本書，實際上是獻給天下母親的，這是我狂妄本書，實際上是獻給天下母親的，這是我狂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的野心。就像我希望把小小的高密東北鄉(xiāng)高密東北鄉(xiāng)寫寫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一樣。成中國乃至世界的縮影一樣。 作

36、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各有特色，我每本書的構(gòu)思與靈作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各有特色，我每本書的構(gòu)思與靈感觸發(fā)也都不盡相同。有的小說起源于夢境，譬如感觸發(fā)也都不盡相同。有的小說起源于夢境，譬如透透明的紅蘿卜明的紅蘿卜，有的小說發(fā)端于現(xiàn)實生活中發(fā)生的事件，有的小說發(fā)端于現(xiàn)實生活中發(fā)生的事件-譬如譬如天堂蒜薹之歌天堂蒜薹之歌。但無論是起源于夢境還是發(fā)。但無論是起源于夢境還是發(fā)端于現(xiàn)實，最后都必須和個人的經(jīng)驗相結(jié)合，才有可能端于現(xiàn)實，最后都必須和個人的經(jīng)驗相結(jié)合，才有可能變成一部具有鮮明個性的、用無數(shù)生動描寫塑造出了典變成一部具有鮮明個性的、用無數(shù)生動描寫塑造出了典型人物的、語言豐富多彩、結(jié)構(gòu)匠心獨運的文學(xué)作品。型人物的

37、、語言豐富多彩、結(jié)構(gòu)匠心獨運的文學(xué)作品。有必要特別提及的是，在有必要特別提及的是，在天堂蒜薹之歌天堂蒜薹之歌中，我讓一中，我讓一個真正的說書人登場，并在書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個真正的說書人登場，并在書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這個說書人真實姓名。當然，他在我十分抱歉地使用了這個說書人真實姓名。當然，他在書中所有的行動都是虛構(gòu)，在我的寫作中，出現(xiàn)過多次書中所有的行動都是虛構(gòu)，在我的寫作中，出現(xiàn)過多次這樣的現(xiàn)象。寫作之前，我使用他們的真實姓名，希望這樣的現(xiàn)象。寫作之前，我使用他們的真實姓名，希望借此獲得一種親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我想為他們改借此獲得一種親近感，但作品完成之后，

38、我想為他們改換姓名時卻感到已經(jīng)不可能了。因此，也發(fā)生過與我小換姓名時卻感到已經(jīng)不可能了。因此，也發(fā)生過與我小說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親說中人物同名者找到我父親發(fā)泄不滿的事情。我父親替我向他們道歉，但發(fā)泄不滿的事情。我父親替我向他們道歉，但同時又開導(dǎo)他們不要當真。我父親說：同時又開導(dǎo)他們不要當真。我父親說：他在他在紅高粱紅高粱中，第一句就說中，第一句就說我父親這個土匪種我父親這個土匪種，我都不在意你們還在意什么我都不在意你們還在意什么? 我在寫作我在寫作天堂蒜薹之歌天堂蒜薹之歌這類接近社會這類接近社會現(xiàn)實的小說時，面對著的最大問題，其實不是現(xiàn)實的小說時，面對著的最大問題，其實不是我敢不敢對社會上的

39、黑暗現(xiàn)象進行批判，而是我敢不敢對社會上的黑暗現(xiàn)象進行批判，而是這燃燒的激情和憤怒會讓政治壓倒文學(xué)，使這這燃燒的激情和憤怒會讓政治壓倒文學(xué)，使這部小說變成一個社會事件的紀實報告。小說家部小說變成一個社會事件的紀實報告。小說家是社會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但是社會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但小說家在寫作時，必須站在人的立場上，把所小說家在寫作時，必須站在人的立場上，把所有的人都當做人來寫。只有這樣，文學(xué)才能發(fā)有的人都當做人來寫。只有這樣，文學(xué)才能發(fā)端事件但超越事件，關(guān)心政治但大于政治。端事件但超越事件，關(guān)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為我經(jīng)歷過長期的艱難生活，使我對可能是因為我經(jīng)歷過長

40、期的艱難生活，使我對人性有較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人性有較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憫是什么。我知道，每個人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憫是什么。我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難用是非善惡標準確定性的朦朧地心中都有一片難用是非善惡標準確定性的朦朧地帶，而這片地帶，正是文學(xué)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帶，而這片地帶，正是文學(xué)家施展才華的廣闊天地，只要是準確地、生動地描寫了這個充滿矛盾地，只要是準確地、生動地描寫了這個充滿矛盾的朦朧地帶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的朦朧地帶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備了優(yōu)秀文學(xué)的品質(zhì)。備了優(yōu)秀文學(xué)的品質(zhì)。 喋喋不休地講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厭煩

41、的。喋喋不休地講述自己的作品是令人厭煩的。但我的人生與我的作品緊密相連。不講作品，我但我的人生與我的作品緊密相連。不講作品，我感到無從下嘴，所以還得請各位原諒。在我的早感到無從下嘴，所以還得請各位原諒。在我的早期作品中，我作為一個現(xiàn)代的說書人，是隱藏在期作品中，我作為一個現(xiàn)代的說書人，是隱藏在文本背后的，但從文本背后的，但從檀香刑檀香刑這部小說開始，我這部小說開始，我終于從后臺跳到了前臺。終于從后臺跳到了前臺。 如果說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自語，目無讀者，如果說我早期的作品是自言自語，目無讀者，從這本書開始，我感覺到自己是站在一個廣場上，從這本書開始，我感覺到自己是站在一個廣場上，面對著許多聽眾，

42、繪聲繪色地講述。這是世界小面對著許多聽眾，繪聲繪色地講述。這是世界小說的傳統(tǒng)，我也曾積極地向西方的現(xiàn)代派小說學(xué)說的傳統(tǒng)，我也曾積極地向西方的現(xiàn)代派小說學(xué)習(xí)，也曾玩弄過形形色色的敘事花樣，但我最終習(xí)，也曾玩弄過形形色色的敘事花樣，但我最終回歸了傳統(tǒng)。當然，這種回歸，不是一成不變的回歸了傳統(tǒng)。當然，這種回歸，不是一成不變的回歸。回歸。檀香刑檀香刑和之后的小說，是繼承了中國和之后的小說，是繼承了中國古典小說傳統(tǒng)又借鑒了西方小說技術(shù)的混合文本。古典小說傳統(tǒng)又借鑒了西方小說技術(shù)的混合文本。小說領(lǐng)域的所謂創(chuàng)新，基本上都是這種混合的產(chǎn)小說領(lǐng)域的所謂創(chuàng)新，基本上都是這種混合的產(chǎn)物。不僅僅是本國文學(xué)傳統(tǒng)與外國小

43、說技巧的混物。不僅僅是本國文學(xué)傳統(tǒng)與外國小說技巧的混合，也是小說和其他藝術(shù)門類的混合，就像合，也是小說和其他藝術(shù)門類的混合，就像檀檀香刑香刑是與民間戲曲的結(jié)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是與民間戲曲的結(jié)合，就像我早期的一些小說從美術(shù)音樂甚至雜技中汲取了營養(yǎng)一樣。小說從美術(shù)音樂甚至雜技中汲取了營養(yǎng)一樣。 最后，請允許我再講下最后，請允許我再講下生死疲勞生死疲勞。這個書名來自。這個書名來自佛教經(jīng)典，據(jù)我說知，為翻譯這個書名，各國翻譯家都很佛教經(jīng)典，據(jù)我說知，為翻譯這個書名，各國翻譯家都很頭痛。我對佛教經(jīng)典并沒有深入研究，對佛的理解自然十頭痛。我對佛教經(jīng)典并沒有深入研究，對佛的理解自然十分膚淺，之所以以此為題

44、，是因為我覺得佛教的許多思想，分膚淺，之所以以此為題，是因為我覺得佛教的許多思想，是真正的宇宙意識，人世中許多紛爭，在佛家眼里，是毫是真正的宇宙意識，人世中許多紛爭，在佛家眼里，是毫無意義的。這樣一種至高眼界下的人世，顯得十分可悲。無意義的。這樣一種至高眼界下的人世，顯得十分可悲。當然，我沒有把這本書寫成布道詞，我寫的還是人的命運當然，我沒有把這本書寫成布道詞，我寫的還是人的命運與人的情感，人的局限與人的寬容，以及人為追求幸福，與人的情感，人的局限與人的寬容，以及人為追求幸福，堅持自己的信念所做出的努力與犧牲，小說中那位以一己堅持自己的信念所做出的努力與犧牲，小說中那位以一己之身與時代潮流對抗

45、的藍臉，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之身與時代潮流對抗的藍臉，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這個人物的原型，是我們鄰村的一位農(nóng)民，我童年英雄。這個人物的原型，是我們鄰村的一位農(nóng)民，我童年時，經(jīng)?？吹剿浦惠v吱吱作響的木輪車，從我家門前時，經(jīng)?？吹剿浦惠v吱吱作響的木輪車，從我家門前的道路上通過。給他拉車的，是一頭瘸腿的毛驢，為他牽的道路上通過。給他拉車的，是一頭瘸腿的毛驢，為他牽驢的，是他小腳的妻子。這個奇怪的勞動組合，在當時的驢的，是他小腳的妻子。這個奇怪的勞動組合，在當時的集體化社會里，顯得那集體化社會里，顯得那么古怪和不合時宜，在我們這些孩子的眼里，也把他們么古怪和不合時宜，在我們這些孩

46、子的眼里，也把他們看成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小丑，以至于當他們從街上經(jīng)看成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小丑，以至于當他們從街上經(jīng)過時，我們會充滿義憤地朝他們投擲石塊。事過多年，過時，我們會充滿義憤地朝他們投擲石塊。事過多年，當我拿起筆來寫作時，這個人物，這個畫面，便浮現(xiàn)在當我拿起筆來寫作時，這個人物，這個畫面，便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為他寫一本書，我我的腦海中。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為他寫一本書，我遲早要把他的故事講給天下人聽，但一直到遲早要把他的故事講給天下人聽，但一直到2005年，當年，當我在一座廟宇里看到我在一座廟宇里看到六道輪回六道輪回的壁畫時，才明白了講的壁畫時，才明白了講述這個故事

47、正確方法。述這個故事正確方法。 我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后，引發(fā)我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后，引發(fā)了一些爭議。起初，我還以為大家爭議的對象是我。漸了一些爭議。起初，我還以為大家爭議的對象是我。漸漸的，我感到這個被爭議的對象，是一個與我毫不相關(guān)漸的，我感到這個被爭議的對象，是一個與我毫不相關(guān)的人。我如同一個看戲人，看著眾人的表演。我看到那的人。我如同一個看戲人，看著眾人的表演。我看到那個得獎人身上落滿了花朵，也被擲上了石塊、潑上了污個得獎人身上落滿了花朵，也被擲上了石塊、潑上了污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著從花朵和石塊中站起水。我生怕他被打垮，但他微笑著從花朵和石塊中站起來，擦干凈身上的臟水，坦然地站在一邊

48、，對著眾人說：來，擦干凈身上的臟水，坦然地站在一邊，對著眾人說： 對一個作家來說，最好的說話方式是寫作。對一個作家來說，最好的說話方式是寫作。我該說的話都寫進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說出的我該說的話都寫進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說出的話隨風(fēng)而散，用筆寫出的話永不磨滅。我希望話隨風(fēng)而散，用筆寫出的話永不磨滅。我希望你們能耐心地讀一下我的書。當然，我沒有資你們能耐心地讀一下我的書。當然，我沒有資格強迫你們讀我的書，即便你們讀了我的書，格強迫你們讀我的書，即便你們讀了我的書，我也不期望你們能改變對我的看法。世界上還我也不期望你們能改變對我的看法。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作家，能讓所有的讀者都喜歡他，在沒有一個作家，能讓所有的讀者都喜歡他，在當今這一段時代里，更是如此。當今這一段時代里，更是如此。 盡管我什么都不想說，但在今天這樣的場盡管我什么都不想說，但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我必須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