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害生命、健康、身體權的民事責任探討

1、侵害生命、健康、身體權的民事責任探討目前，在法院受理的民事案件中，侵害生命、健康和身體權導致的損害賠償糾紛占了很大比例。由于有關的一般性立法不完備，特別法規(guī)的規(guī)定不夠協(xié)調統(tǒng)一，尤其是近20多年來我國國民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和國民人均收入不斷提高，使得這些案件的審理較為困難，其中，賠償數(shù)額的確定是司法實踐中的難點和熱點，最高人民法院也一直在研究作出這方面的司法解釋。據(jù)悉，起草中的民法典侵權行為法將系統(tǒng)解決這一問題。本報特邀民法典起草研究項目中負責侵權行為法部分的張新寶先生就此問題撰文，以饗讀者。侵害公民健康權、身體權的民事責任民法通則沒有對公民的健康權和身體權進行區(qū)分，我國法學界一些學者或主張在健康權之

2、外另設身體權，或對健康權作擴張解釋，使其包含身體權的內容。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01）7號，以下簡稱法釋（2001）7號）第一條第一項明確適用了“身體權”的概念。作者認為，健康權保護的是公民保持正常健康水平的權利，而身體權保護的是公民保持其身體之完好性的權利。對健康權的侵害所導致的損害后果包括健康水平的下降、健康狀況的惡化以及由此產生的精神痛苦。對身體權的侵害所導致的后果包括肢體、器官的喪失或部分喪失或某些生理功能的喪失以及由此產生的精神痛苦。對健康權和身體權侵害所造成的損害后果也可以大致歸納為精神損害（痛苦、疼痛）和殘疾。此外，對健康權和身體權

3、的侵害，通常還發(fā)生醫(yī)療費用支出、誤工工資損失、護理費用支出以及可能的持續(xù)醫(yī)療、護理費用的支付。在導致受害人殘疾的案件中，還可能涉及因勞動能力降低導致的未來收入喪失或者減少的問題。法釋（2001）7號第九條規(guī)定致人殘疾的，精神損害撫慰金為“殘疾賠償金”，第十條規(guī)定了確定精神損害賠償數(shù)額的一些考慮因素。這比民法通則的有關規(guī)定有了較大的發(fā)展，而且為法院審理有關案件提供了一個大致統(tǒng)一的規(guī)范。但是正確地適用這一規(guī)定，公正合理地解決侵害公民健康權、身體權的民事責任問題，還需要作更深入的探討。對已經(jīng)支付的醫(yī)療、誤工、護理等費用的賠償需要注意的是：在實踐中，對有關費用的計算不宜過于苛嚴而使受害人處于不利地位，

4、尤其是應當考慮國民經(jīng)濟持續(xù)快速發(fā)展這一客觀情況。對未來將發(fā)生的醫(yī)療、康復、護理、器械等費用的賠償有些受害人需要繼續(xù)治療和康復（如功能訓練、整容），有的還由于失去自理能力而需要專業(yè)人員或者家人的護理，有的需要更換假肢、輪椅等器械。對于受害人將來發(fā)生的醫(yī)療、康復、護理、器械費用，可以判決一次性支付，也可以判決相對確定的賠償標準。在作出這樣的判決時，宜考慮有關專家的鑒定意見。假肢、輪椅等，應當不低于在購買時的中檔質量和技術水平。狹義精神損害的撫慰金這里的精神損害是指健康權或身體權受到侵害的受害人因為加害人的加害行為而產生的精神上的痛苦和肉體上的疼痛，而不包括下面將要涉及的殘疾賠償問題。一般說來，狹義

5、精神損害的程度取決于健康、身體受到侵害的程度。判決一定數(shù)額的精神損害撫慰金尤其適用于受害人健康或者身體受到損害，遭受較大精神痛苦或肉體疼痛但沒有造成殘疾或者降低受害人勞動能力的案件。狹義精神損害撫慰金也可以適用于未成年人健康或身體受到侵害以及未成年人受害死亡，近親屬（尤其是父母親）出現(xiàn)嚴重精神損害的情況?？紤]到將殘疾賠償和死亡賠償作為專門的賠償類別，此等狹義精神損害的撫慰金數(shù)額一般不宜過高。殘疾賠償：成年有收入者民法通則第一百一十九條規(guī)定了“殘廢者生活補助費”。在實踐中，這條規(guī)定通常是按照受害人所在地“當?shù)鼐用窕旧钯M”的標準來確定“殘廢者生活補助費”標準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實施民法通則若干

6、問題的意見第一百四十六條）。后來的特別法規(guī)定有的按照“事故發(fā)生地平均生活費用計算”（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第三十七條第五項）。一些司法解釋仍沿用了“事故發(fā)生地平均生活費”（法釋（2001）3號）或者“受訴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法釋（2001）7號）。以上可以得出的結論都只能是：不管受害人在受害前的收入狀況如何，一旦其受害殘疾，他所能得到的賠償則只能維持基本的或者平均的生活水平。這對于受害前收入較高的受害人來說，顯然是不公平的。因此，作者建議：對于成年的有收入的受害人之殘疾賠償，應當將其受害前的收入狀況和殘存的勞動能力作為主要的考慮因素，具體可以適用這樣的計算公式：（受害人受害前3年的平均收入

7、勞動能力殘值受害人正常的個人年消費）×預期賠償年限（即可以勞動的年限）退休后的賠償額。比如，某人受害時35歲，受害前3年的平均收入是5萬元，其個人年正常消費是2萬元，受害后的勞動能力殘值為20（即80殘疾），可以預期的工作年限是25年。這時他應當獲得的殘疾賠償就是：（5萬元5萬元×202萬元）×25年50萬元。此外，在60歲之后他還可以預期存活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按照其可得的退休金計算并減去個人正常消費費用（當?shù)贸龅臄?shù)額小于0時按下面論及的最低殘疾賠償數(shù)額計算）。殘疾賠償：成年無收入者對成年受害人（如家庭主婦）沒有固定收入的，作者認為，可以將相當年齡、類似學歷的人群

8、的平均收入作為其“受害前3年平均收入”的參考標準，然后參照上述公式進行計算。如果缺乏可比性，也可以參考受害人當?shù)鼗蛘咔謾喟l(fā)生地成年人的人均收入計算。殘疾賠償：未成年人對于受害殘疾的未成年人而言，由于其未來的太多不確定性，上述計算公式的適用幾乎不可能。作者建議：對其殘疾的賠償主要參考當?shù)貏討B(tài)的人均收入，同時考慮可能殘存的勞動能力和預期的存活年限。至于接受特殊教育等方面的額外費用支出，可以計算在上述“未來發(fā)生的費用”之列。殘疾賠償：最低限額和最高限額探討對于殘疾賠償有必要從社會公平的角度進行一些考量，其最突出的就是最低限額和最高限額的設定。作者認為，即使受害人沒有收入或收入極低，在其受到傷害而殘疾

9、時，都不能不予殘疾賠償或者予以極少的殘疾賠償，應當建立一個最低的殘疾賠償數(shù)額標準。初步建議是：這一標準應當不低于受害人所在地的平均人均收入。對于收入特別高的受害人的殘疾賠償予以一定的限制也是必要的：它可以避免加害人過重的賠償負擔，也可以避免社會財富通過侵權行為法發(fā)生不均衡再分配。初步建議是：殘疾賠償一般不超過上一年度國民人均收入或者當?shù)厝司杖氲?0倍。這對富人也是公平的，如果是一個特別富有的人，他也完全可以通過商業(yè)保險等手段作出適當?shù)陌才?。死亡賠償侵害公民的生命權導致受害人死亡，加害人應依法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依據(jù)民法通則的規(guī)定，加害人應當賠償?shù)馁M用包括喪葬費、死者生前撫養(yǎng)人的必要生活費用；

10、如果死亡前發(fā)生了醫(yī)療等費用的也應當予以賠償（第一百一十九條）。按照這一規(guī)定，死亡事實本身是得不到賠償?shù)?。如果受害人死亡前沒有發(fā)生醫(yī)療費用、死亡后單位支付了喪葬費用，而且其生前沒有撫養(yǎng)任何他人的負擔，其結果很可能是受害人的近親屬得不到任何賠償。這樣的規(guī)定近年來一直受到批評，一些特別法已經(jīng)突破這一規(guī)定而認可了“死亡補償費”（如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第三十七條第八項），近來的司法解釋更明確地適用了“死亡賠償金”的概念。應當指出的是，多年來法院在審理受害人死亡的案件時，多數(shù)情況下也是突破民法通則的有關規(guī)定判決給受害人近親屬一定數(shù)額的死亡賠償。有些判決在計算賠償數(shù)額時是以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第三十七條第八

11、項作為參考依據(jù)的。這樣的司法實踐雖然有其合理性但仍需要討論：（）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中的“死亡賠償費”所針對的是道路交通事故這樣的無過錯侵權的民事責任，不能推而廣之適用于一切死亡賠償?shù)陌讣?；（）各地的司法實踐不一致，有的適用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中的制度，有的則不適用，缺乏執(zhí)法的統(tǒng)一性；（）道路交通事故處理辦法所規(guī)定的死亡賠償費仍然是一種過低的賠償制度，隨著我國國民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和人均收入的較大幅度提高，有必要對死亡賠償?shù)慕痤~作較大的提高?，F(xiàn)在需要解決的是以下幾個問題：死亡賠償所救濟的內容死亡賠償是針對受害人死亡這一損害后果而由加害人對受害人的近親屬所支付的一定數(shù)額的金錢。死亡賠償制度真正要救濟

12、的是受害人的近親屬，即死者的父母、子女、祖父母、外祖父母和兄弟姐妹。之所以需要對死者的近親屬予以救濟，是由于存在兩個方面的理由：（）這些近親屬與死者在受害前有著最密切的感情聯(lián)系，加害行為導致受害人死亡會給其近親屬造成重大的精神損害；（）在許多情況下，在受害人死亡前他（她）與其一定范圍的近親屬構成家庭經(jīng)濟利益的緊密共同體，受害人死亡尤其是作為家庭主要收入賺取者的受害人死亡，將給其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員造成重大的經(jīng)濟損失。此外，還應當注意到，一個家庭為撫養(yǎng)一個孩子通常也要支付很高的費用，即使是未成年人死亡，其家庭也將遭受重大經(jīng)濟損害（精神損害自不待言）。因此作者認為，死亡賠償所救濟的不是死者的生命（作

13、者也承認生命是崇高的不可以用金錢來計算和交換的），而是死者近親屬的精神損害和經(jīng)濟損失。只有在確定這一認識的前提下討論死亡賠償?shù)挠嬎銟藴屎蛿?shù)額才能得出相對妥當?shù)拇鸢?。死亡賠償?shù)姆秶簡试豳M和其他費用無論是民法通則還是一些特別法和相應的司法解釋都規(guī)定加害人應賠償喪葬費和其他相關費用，如受害人受害后至死亡前發(fā)生的醫(yī)療（通常是搶救）費用、交通、食宿和護理費用等。對此，學界幾乎沒有爭議。需要強調的是：（）此類費用應當由加害人賠償給實際上支付了這筆費用的人，他可以是死者的近親屬，也可以是近親屬以外的其他人。（）喪葬費的數(shù)額應當參考當?shù)毓J的標準。在目前，根據(jù)各地的不同情況，從數(shù)百元到數(shù)千元都是可以支持的。

14、此外，如果受害人為少數(shù)民族成員，基于其特有的民族風俗而支出的額外的喪葬費用也應予以支持。對死亡前有收入的成年死者之近親屬的賠償對于死亡前有收入的成年死者之近親屬的賠償數(shù)額，可以參考上述殘疾賠償?shù)挠嘘P標準進行計算。推薦的計算公式是：（死者生前年的年平均收入死者生前3年的平均個人消費）×預期的賠償年限（即可以勞動的年限）預期的退休后的賠償額。比如，某人受害時38歲，受害前3年的平均收入為5萬元，每年用于自己的個人消費為2萬元，預期勞動年限為22年（60歲退休），對其近親屬的賠償則為：（5萬元2萬元）×22年66萬元，另加預期退休后的賠償額。對死亡前沒有收入的成年死者之近親屬的賠

15、償對于死亡前沒有收入的成年死者之近親屬的賠償額之計算，也可以參照上述公式。所不同的是，由于其不存在死亡前3年平均年收入的參數(shù)，所以這一點可以參考當?shù)嘏c其受過同樣教育并且年齡相當?shù)娜说氖杖肭闆r。如果缺乏可比的參照系，可以考慮適用當?shù)爻赡耆说钠骄杖肭闆r。對未成年死者之近親屬的賠償如果死者為未成年人，顯然難以通過對其未來可能的收入情況的計算來賠償其近親屬。作者認為，可以從兩個方面考慮：（）死者家庭為撫養(yǎng)教育該未成年人所支出的費用（以當?shù)仄骄С觯?；（）近親屬遭受的狹義精神損害的程度。一般說來，未成年人死亡時年齡越大，精神損害的賠償額就應越高。死亡賠償：最低限額和最高限額探討即使是一個古稀之年的人受

16、害而死亡，或者一個病魔纏身之人受害死亡，或者一個自己并不創(chuàng)造任何直接經(jīng)濟價值的人受害死亡，也應當對其近親屬予以最低限額的賠償，這個最低限額可以依據(jù)各地的經(jīng)濟發(fā)展狀況酌定，在目前階段從萬元到數(shù)萬元的最低限額都是可以支持的。已經(jīng)滿歲的退休人員的死亡賠償也可以考慮使用這一最低限額的標準。而對于死者死亡前收入特別高的案件，賠償額應當予以限制。作者認為，計算的基數(shù)不宜超過上一年度國民人均收入或者當?shù)厝司杖氲谋?。作出這樣的限制除了上述對殘疾賠償最高額限制的理由外，還考慮到近親屬從其死亡事件中得到過分高的賠償不利于社會公正。死亡賠償在近親屬之間的分配如何在近親屬之間分配死亡賠償金是一個需要認真研究的問題。

17、作者的初步想法是：死亡賠償金不能完全等同于遺產，在分配上不宜照搬遺產繼承法的規(guī)則。首先，不一定將近親屬嚴格劃分為兩個等級，在第一等級的近親屬存在時不給第二等級的近親屬分配；其次，應當充分考慮各近親屬成員與死者在死亡前的感情密切程度；最后，應當優(yōu)先考慮需要撫養(yǎng)者的利益，因為死亡賠償制度的建立將取消被撫養(yǎng)人的撫養(yǎng)費賠償請求權。一般法與特別法的適用上面討論的殘疾和死亡賠償規(guī)則基本上屬于“一般法”的規(guī)則，而在一國的賠償法范圍內除了“一般法”（通常規(guī)定于民法典中）的規(guī)則之外，還存在不少特別法規(guī)則。這些特別法通常包括：（）交通法律；（）規(guī)范特別危險作業(yè)或者危險源的法律，如關于危險物品生產、儲存、運輸?shù)姆?/p>

18、、電力法尤其是核電站法、動物法、狩獵法等；（）環(huán)境資源與自然保護方面的法律；（）工傷事故法；（）產品責任法，等等。這樣的特別法通常對殘疾和死亡賠償作出一些特別規(guī)定：或者限制賠償?shù)淖罡呦揞~，或者規(guī)定特殊的計算標準和計算方法，或者規(guī)定概括的賠償數(shù)額，或者限制狹義的精神損害賠償。一般說來，受害人或者受害人的近親屬依據(jù)這樣的特別法，一方面較容易得到殘疾或死亡賠償（因為在侵權的構成要件方面對加害人更嚴格一些），另一方面得到的殘疾或死亡賠償金數(shù)額可能比較低，因為這樣的特別法律通常采取了限制賠償?shù)膽B(tài)度。如何處理“一般法”的規(guī)則與特別法的關系呢？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指出：“法律、行政法規(guī)對殘疾、死亡賠償金等

19、有明確規(guī)定的，適用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規(guī)定?！边@是一般法與特別法在適用上的基本原則。就殘疾和死亡賠償?shù)姆蛇m用而言，作者認為，在遵循這一原則的同時還需要考慮到以下幾個方面的情況：（）我國涉及到殘疾和死亡賠償?shù)囊恍┨貏e法規(guī)，由于頒布的時間各不相同，加上近些年來國民經(jīng)濟和國民平均收入的快速增長，有的特別法已經(jīng)不適合當前的實際情況，多數(shù)規(guī)定的賠償數(shù)額偏低（如國內航空運輸旅客的殘疾和死亡賠償最高限額為萬元人民幣；鐵路旅客的人身傷亡最高賠償限額為萬元人民幣）；（）個別特別法規(guī)打上了濃厚的行業(yè)保護烙印，沒有對受害人及其近親屬提供公正的保護；（）某些殘疾、死亡賠償問題（如醫(yī)療事故導致的殘疾和死亡）本來不應當由特

20、別法調整，但是由于歷史的原因卻被特別法規(guī)所調整。作者建議：將來在民法典頒布后或者在民法通則修改后對這些特別法規(guī)進行系統(tǒng)的清理；在現(xiàn)階段也宜靈活適用一般法與特別法的原則，公正地保護受害人及其近親屬的合法權益。賠償金支付方式：一次性支付或定期金支付無論是在我國的立法規(guī)定、司法解釋中，還是在司法實踐中，對于賠償金的支付一般都是采取一次性支付的方式。這種支付方式簡便易行，為法院樂意采用。作者認為，對死亡賠償而言，仍可采用一次性的支付方式，而對殘疾賠償和傷殘者繼續(xù)治療和其他費用的支付，則可以探討定期金的損害賠償支付方式。所謂定期金的損害賠償支付方式，是指法院判決加害人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分期（如按年或者按月）向受害人支付賠償金額（如每年或每月的殘疾賠償金、繼續(xù)治療費用、康復和護理費用、更換假肢等的費用等）。法院判決確定的賠償額既可以是每次支付的一個固定的數(shù)額（如每月支付600元），也可以是一個相對確定的計算標準（如上一年度國民人均收入或者當?shù)厝司杖氲?倍）；判決確定的賠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