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裁聲義觀的再認識

1、段玉裁聲義觀的再認識段注是同源詞研究的寶藏。段玉裁在對說文的注解 中，將音韻、文字、訓詁相互滲透，以語音為中心，形、音、義 三者互求， 突破了傳統(tǒng)訓詁學以形義為主的研究模式， 并且提出 了“聲與義同源，故諧聲偏旁多與字義相近”“凡同聲多同 義”“同諧聲者必同部”“于聲得義”“義存乎音”等理論觀 點，為漢語同源詞研究開拓了新的思路。一、段注中的同源詞分類段注中的同源詞根據表述時是否有明顯語源術語標志， 可以分為顯性同源詞和隱性同源詞兩種。 顯性同源詞是指具有明 顯語源術語標志的同源詞。如：莞：？H也，可作席。玉裁？八：莞之言管 也。凡?o中空者曰管，莞u今席子？H, o, ?A而中空。1 (P2

2、7) 按：在“莞”篆下段氏認為“莞之言管也”，莞、管上古的 聲韻狀況均為見紐元部，雙聲疊韻。共同義素是中空，莞、管 聲同義通，因此段氏認為同源。莞、管是同源詞，由于有語源術 語“之言”作標志所以容易判斷，因此稱顯性同源詞。段注中顯性同源詞的語源術語標志有以下幾類：第一， 雙聲疊韻類； 第二， 語轉類； 第三， 之言類； 第四， 義同義近類； 第五，會意形勝兩兼類； 第六，“凡某之聲多有某義”類； 第七， 轉注類；第八，猶、如等比況類。段注 中的隱性同源詞是指注解中沒有以上術語標志的同 源詞。如： 天：？也。始者，女之初也。1 (P1) 祖：始?R也。b曰：“祖，始也。”？毛？ 髟唬骸白媯？也。

3、”皆引伸之?x。如初衣始，引伸凡始也。1( P4) : ?也?！埃堪恕毕略唬骸耙?。” ?c 此注。自古文行而？U矣。白虎 通、何注公羊、王注楚 ？o皆曰：“首，？A也。”弓I伸 之？x始也，本也。1(P422)按：段氏“天”篆下注曰：“始者，女之初也。”認為始表 示女之初?！白妗弊伦⒃唬骸癰曰：祖，始也。 皆引伸之？x?！闭f明祖的引申義為始?！叭绯跻率迹璉伸凡始 也”，段氏說明祖為始廟就如初為衣始一樣， 都引申為凡始之稱。“” 篆下注曰：“ ？八下曰： 也。？c 此注?！薄敖栽唬菏祝?？a也。引申之？x始也， 本也。”說明首、？a的引申義也為始。綜上說明，祖、初、首、？a 都有始義?！笆肌⒆?/p>

4、、初、首、？八”上古的聲母分屬舌齒音，韻 母屬于甲類， 具有語轉關系。 因此段氏認為“始、 祖、初、首、 ？A” 五詞是同源詞，核心義素是“始”。這類同源詞比較隱蔽， 位置上也比較分散， 往往需要通過揣 摩段氏的不同字例注解才能找出，有的甚至需要縱觀全書來判 定?，F(xiàn)在還沒人進行專門研究，筆者在系統(tǒng)閱讀段注的基礎 上對其中的隱性同源詞進行了系聯(lián)分析。二、研究段注中的隱性同源詞對認識段氏聲義觀的啟發(fā) 通過對段注中一百二十組隱性同源詞語料的分析，筆者 對段氏的聲義觀有了新的認識。關于漢語語源研究的發(fā)展歷史， 王鳳陽在 漢語詞源研究的 回顧與思考一文中說：“詞源期始于明末，終于清末。它以乾 嘉學派為代

5、表， 以音近義通為旗幟。 ”“乾嘉學派的代表人物是 段玉裁、王念孫。他們分別是字源學與詞源學的代表人物?！睍?不討論王鳳陽先生的分期是否科學， 但可以肯定的是， 段玉裁和 王念孫在詞源研究史上， 都有著重要的地位。 因為他們同為乾嘉 學派的代表人物， 所處時代相同， 又都對漢語詞源研究有著深刻 的見解， 所以在詞源研究中， 為了更深刻地揭示段氏的語源研究 特征，把兩者聯(lián)系起來進行比較認識應該更能說明問題。 現(xiàn)在關 于段玉裁和王念孫訓詁方法對比認識的觀點主要是： 由于王念孫 在廣雅疏證 ?自序中發(fā)出了“引申觸類，不限形體”的宣言， 所以人們普遍認為王念孫的訓詁 （包括探源） 方法是不受形體束 縛

6、的，而段玉裁的訓詁（包括探源）方法則是受形體束縛的。持 這種觀點的人除了王鳳陽外，還有王力和馬景侖。王力先生在同源字典 ?同源字論中說：“段玉裁他們?yōu)?文字所束縛， 不能從語言看問題， 他們對于同源字的探討受到了 很大的局限。” 4馬景侖在段注訓詁研究一書第七章段注訓詁研究的不足 之處中指出，“段氏義音求義的理論和實踐， 是不夠徹底的， 他還不能完全突破字形的束縛和限制，純粹從語音出發(fā)探求語 義。這就使段氏的訓詁學成就只能屈居于王念孫之下?！?5但是從本文對段注中隱性同源詞的研究發(fā)現(xiàn)，段氏在對 語源義的探討中也是不拘形體的。段、王二人均師承戴震，都繼 承了戴氏“因聲求義”和“聲義互求”的語源理

7、論和方法， 對上 古音體系的認識也大致相同，因而二人的語源思想和探源方法是 基本一致的。三、通過段、王聲義觀的比較對段氏聲義觀再認識以王念孫“相反相因”的同源理論為例。最早注意到詞義相反為義現(xiàn)象的是晉代的郭璞。 郭璞在方 言注里說：“苦而快者，？q以臭香，?y治，徂存，此x之反 覆用之是也?！庇衷跔栄抛⒅姓f：“以徂存，？q以?y治，以曩？冢？以故今，此皆？bx有反覆旁通，美？翰幌油？名?！焙^明在同源詞研究一書中認為“以前的訓詁學家未對 相反為義現(xiàn)象形成的原因提出合理的解釋， 而王念孫認識到這種 現(xiàn)象，并首先提出了相反相因之說。 ”并舉例加以說明。如：王念孫在“，？c也?！毕率枳C曰：“求而又

8、？c。？J借而 又？c，？A受而又？c。？x有相反而相因者，皆此？也?！?2 （ P99）在“毓，？L??！毕率枳C曰：“此以下八 ？1，皆一字？捎？， 而其？x相反。郭璞雅注云：以徂存，以 ？y治，以曩？冢？以 故今，此皆 b?x 有反覆旁通， 美?翰幌油 ?名。是也?！? (P173) 而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同樣關注了這一現(xiàn)象，并且提 出了自己獨特的見解。如：: 性也。?言曰：“，褊，急也?！卑?，？0，正之?。?c 急？p?同?x。一曰？重？p。此?x之相反而相成者也。急?t易?g。(P508)按:段氏在“各”篆下注曰：“此?x之相反而相成者也?！眲t、急、 、?的意義相反相成。 、急、?上古

9、的聲紐相同，韻的主要元音相同，具有語轉關系。因此段氏認為 、急、 與?是反義同 源詞，核心義素是“急”。段氏“義相反相成”理論， 與王氏的“相反相因”之說并無 差異。段氏都認為正反的兩個意義都是從一個比較寬泛的原始意 義引申分化而來的。 隨著詞義的發(fā)展變化， 比較寬泛的意義具體 化了，正義習用，反義僻用，于是出現(xiàn)了反義同源的現(xiàn)象。二人對一些字詞考證的結論也往往不謀而合。如：福：？湟?。?？福者，？湟病？湔擼?百?之名也。?o所不？者之？八？洹0矗？福?涔乓艚栽詰諞徊浚柙弦病?1( P3)富：？F也。富?c福音?x皆同。？名曰：“福，富也?！币辉?也。 1( P339) :具也。人部曰：“ ？F

10、, ?躋病！比?t防?F字作？F,全具字作, ?x同而略有?A別。今？t?S ?F而?U矣。1(P128)?洌 ?躋病！ ？或疑？F蹺幢M其?x，不知用部曰“，具也?！贝私裰?？F 字，？F行而?U矣。 ?U而？F?具，知其古跽擼？今?x行而古?x?U矣。1( P371)按：段氏在“福”篆下注曰：“福者，?湟病?湔擼?百?之名也。?o所不？者之？八？洹0矗？福?涔乓艚栽詰諞徊浚柙弦?。?t福、 ?淶?韻且意義相關。在“?！弊伦⒃唬骸案?c 福音 ?x 皆同?！??t 富、福音義皆同。在“ ”篆下注曰：“然 ?t 防?F字作？F,全具字作, ?x同而略有?A別。今?t? S ?F 而?U矣?！?/p>

11、 ？t、?F是義同而略有區(qū)？e的行 廢字。綜上可得，福、富、？湟庖迨竅喙氐摹8!8. 弧? 、 ?瀋瞎諾納 ?紐俱屬唇音，韻俱為職部，具有語轉 關系。因此段氏認為福、富、 、 ?涫峭?源詞，核心義 素是“齊備”。而王念孫在“福，？湟?。‘吢疏只：“。扛?、富、？洌？ 古 x 并同。” 2 ( P72)二人對“福、富、 ?洹比?詞聲義關系的認識便是一致的。之 所以人們會認為王念孫的語源研究是不拘形體的， 而段玉裁的語 源研究是受形體束縛的， 筆者認為正如唐生周先生所說， 主要原 因在于兩者所注書的性質不同?！耙驗槎斡癫谜f文解字注是 注說文的，而說文是析形之書，故段氏必須立足于文字 的形體，必須由本

12、義及引申、及假借，是縱向的討源溯流；王念 孫廣雅疏證是注廣雅的，而廣雅是詞書，故王念孫 必須立足于語詞， 重在相關語詞的比較和類義詞的系聯(lián)， 這使王 念孫可以放開手腳， 不受形體束縛 （實際上王念孫并沒有完全脫 離形體， 在很多地方仍然借助右文來討論聲義之間的關系， 也有 凡從某聲者皆有某義的說法），是橫向的觸類旁通。” 6 但這只是表述形式上的不同， 而他們的語源研究理論和方法在本 質上是一致的。根據胡繼明同源詞研究一文對王念孫語源研究的分析， 王念孫在語源研究方法上的重大突破和創(chuàng)新就在于： 一是“因聲 求義，不限形體”；二是“沿流溯源，類聚群分，同條共貫”； 三是“比類聲符， 探求語源意義”。 后兩點都是在第一點的指導 下進行的，因此王念孫最突出的研究創(chuàng)新可以簡述為“因聲求 義，不限形體”。 而段玉裁“于其音求其義”“于音得義”“審 音以知義”的語源研究方法以及隱性同源詞語料的自覺系聯(lián)， 說 明了段氏的語源研究也是不拘形體，因聲求義的。因此，段、王 二人在語源研究方法上是一致的， 段氏在語源研究中也是不受形 體束縛的。（本課題為吉首大學 2009 年校級課題，課題編號： 09JDY036。）內容注釋：上古音以王力同源字典的 33個聲母、29個韻部為依據。下同。引用注釋： 清 段玉裁 .說文解字注 M. 上海：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