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敘事結(jié)構(gòu)分析

1、開篇第一O邊城沒有強烈的筆觸，這種基調(diào)是在開篇就被奠定下來的。這里所謂的基調(diào)，包 括而不限于緩慢的行文節(jié)奏，線性的時間框架，背景性質(zhì)的地點隱含的內(nèi)化邏輯， 視角和在場，以及最基本的情感。需要解釋的是，這里所說的行文節(jié)奏是相對于 敘事節(jié)奏所說的。行文節(jié)奏依賴于用詞，也依賴于敘述方式。越是價值取向明確 地敘述方式，其節(jié)奏就越鮮明。這里的緩慢節(jié)奏就很典型，“儼然吵嘴時的認真 神氣”這樣的明確的價值取向，擺出來的就是一種極高明的筆法。另外，所謂地 點的背景性質(zhì)，分為兩種層面，一種是純粹的背景實存的介紹，而另一種則是某 種地點，某種環(huán)境所暗示的某種自然而然的背景。而該背景則對應著某種自然而 然的邏輯。這

2、里擺渡人所處的地點所展現(xiàn)出來的清新質(zhì)樸的環(huán)境，就根本上暗示 了擺渡人的熱忱和恬淡。這也是作者暗示出來的敘述態(tài)度?？雌饋恚叧堑拈_篇沒有什么出色之處，但事實上，這個開篇是關(guān)乎全篇的巧妙 安排。作者首先由行省下筆，雖是從大背景下鋪開，但又十分妥貼，避免了大而 無當。隨后緩緩鋪開，寫溪，寫塔，寫人家。這里的筆法很典型，從一個面（行 省），緩緩拉到一條線（官路），再向前推（茶峒山溪），最后拉到一個點上（人 家），而這個點就是表現(xiàn)的主體（一個老人，一個女孩子。這種不疾不徐的白描 給出了一種娓娓道來的敘事風格，以及一種有條不紊的平淡基調(diào)。節(jié)奏是顯而易 見的，然而暗線已經(jīng)鋪開。接下來作者不再局限于人，而是順

3、著山溪往下走，這 種特殊的寫法表現(xiàn)出了這條山溪的重要意義。翠翠和二老初見，就是在這條溪水 旁；二老離家出走，也是順著這條溪。老船夫的一輩子，都在這條溪里，而翠翠 這一輩子，也始終和心愛的人隔著這條溪。這條山溪既是貫通，又是阻隔，是美 好的見證者，也是苦難的促成者。這條山溪在開頭作為一個線性實存，引導了視 點的線性推進，也是情節(jié)的線性發(fā)展的線索。換句話說，這條山溪，就是這篇小 說的重要的母題。這里我用到了一個專業(yè)術(shù)語，然而這個概念相當重要。所謂母 題，就是指在一篇小說當中反復出現(xiàn)的事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里的山溪是 作為一個意象被定性的。這篇小說，私以為，已在一定程度上進行了詩化的。一 方面，

4、它的情節(jié)被淡化，另一方面，它的筆法也近乎詩歌的陌生化筆法。在這種 背景下，這個反復出現(xiàn)的具象很自然的整個失落傷懷的基調(diào)給籠罩住，呈現(xiàn)出詩 化效果，因此我把它算作是一種意象的母題。我極推崇這種母題的呈現(xiàn)方法，因 為這種內(nèi)容量極大的意象足以涵蓋所有干癟的議論和表達。這就是所謂的展現(xiàn)， 相對于表達而言。這當中的本質(zhì)，被托馬斯福斯特稱作意義的偏轉(zhuǎn)。這是一種普 遍的象征手法，即用客觀具象代替內(nèi)在情感狀態(tài)。這里的山溪所代替的，也許是 翠翠和儺送兩個少年間青澀稚嫩的誤會，也許是令人悲痛傷懷的愛情悲劇。我們 無法具體闡釋，也無法具體定，性，這種模糊性本身也是一種高妙的手法。有了人有了溪，作者筆法一宕，就將擺渡

5、人和山溪聯(lián)系起來，自然而然不著痕跡。 這時作者描述了擺渡人的日常，節(jié)奏上將敘事引入正軌。隨后是一段實存的表述 引出的一段補敘的閃回。這一段閃回，可以說是整個故事當中一個極為重要的敘 事。這是老船夫在今后所做的一系列選擇的重要動機來源。這里的核心在于父女 之情和祖孫之情之間的相互貫通，以及悲痛與孤獨兩種極端情緒的相互引發(fā)。然 而這種情緒是隱性的，只有在外部因素的作用之下才會出現(xiàn)在決策選擇的過程當 中。而平時，老船夫和翠翠的生活很快活。作者在表現(xiàn)了老人的苦難之后，筆調(diào) 宕開，轉(zhuǎn)而表現(xiàn)祖孫倆的閑適，這種自然而然的情緒轉(zhuǎn)換則更顯得不著痕跡。私 以為，這種渾圓的筆法正是來源于作者對情節(jié)的淡化。眾所周知，

6、情節(jié)是具有抒 情作用的，這種抒情作用不直接體現(xiàn)在抒情的表達方式上，而是表現(xiàn)在隱性邏輯 上，這就是感染力的來源。然而這里作者淡化了情節(jié)，在閃回敘事的時候也并未 著力敘述老船夫的行為，因此閃回敘事的情感就被淡化了。這種淡化了的情感， 融入在平淡的整體基調(diào)之下，前后跟轉(zhuǎn)方能如此自然而然，沒有人工斧鑿的痕跡。 最后，作者簡要表現(xiàn)了翠翠的清新質(zhì)樸，算是為第一部分做個了解。隨后的第二部分，筆鋒一轉(zhuǎn)，從茶峒地勢寫起，逐漸推進，分寫山水兩側(cè)。沿著 地勢寫到城里街上，便表現(xiàn)茶峒的淳樸民風。沿著酉水寫自然風光，隨后又寫沿 岸的風物人情。這種實存的交代，法度嚴明，體勢井然，筆法嫻熟，妙處自在不 言之中。又著力去寫順

7、順父子三人，至此，整個開篇就圓滿完成了。末結(jié)第二。末結(jié)一章這里所用的最典型的時間手法就在于步速的轉(zhuǎn)換。所謂步速的轉(zhuǎn)換，其 基本原理在于故事（story）-時間和話語（discours）-時間兩者之間的錯時 處理。首先，故事-時間是文章中所敘述時間的跨度，而話語-時間則是敘述者 陳述的時間跨度，這兩者在通常情況下是不能等長的。這也就是說，敘述者需要 在一定程度上對這兩者進行某種平衡。在這里，就體現(xiàn)為步速，或者說時長的調(diào) 換。首先，作者對于老船夫的喪事的表現(xiàn)是典型的場景（sence）表述，即故事 和話語發(fā)生的時長相等（不計實存表述）。而后，當這個主要敘事完結(jié)之后，作 者則開始了大幅度的時長調(diào)換，但

8、這也是具有節(jié)奏感的調(diào)換。作者現(xiàn)實將跨度設(shè) 定在“下午”進行了簡單的概述（summary ）表述，即故事時間大于話語時間。 隨后作者將跨度增大，設(shè)定在“三天后”，又進行了簡單的概述，在這之后依然 是概述，然而跨度卻不在增大，并且敘事更加具體，實存介紹相應的也更多。這 是的節(jié)奏被調(diào)整到一個合適的節(jié)點，從老馬兵的人物實存，到對翠翠的影響，進 而再到翠翠的心境變化，這就自然過渡到人物情緒的鋪墊當中。這種鋪墊還要進 一步加深，或者說需要多方面呈現(xiàn)，于是作者又讓兩人進行交互活動，并通過這 種交互活動進一步影響情緒。顯然，這里小小的補敘也是概述表述，但這種補敘 卻在情節(jié)上不起到作用，反而作用與抒情層面。隨后

9、的非敘述更加典型。這一段非敘述插在這里，并不僅僅是調(diào)節(jié)節(jié)奏，這里有 逼真性（verisimilitude的需求。在人物情緒的處理完成之后，這種鋪墊需要作 用與人物的選擇和決策，但作者在這里為了保證節(jié)奏的平穩(wěn)，一反面在話語層面 淡化了整體的情感氛圍，另一方面也在故事層面淡化了主人公的情緒波動，因此 這種鋪墊在對整體清潔的支撐上就顯得有些薄弱。因此作者在這里插入了一段議 論。議論是典型的非敘述，并且是最有助于解決逼真性問題的手法，它所表現(xiàn)的 是真實敘述者（敘述聲音）的人物性格一一這是不可忽略的，但也時常常被忽略 掉的。特別是這種時代氣息濃厚的議論（comments ），能夠使得其與真實敘述者 更加

10、緊密的契合和形成共鳴。然而更重要的是，由這個議論所引發(fā)的一切明了和 懷感，都在老馬兵對時光和命運的自嘲中得到圓滿，而一切價值的構(gòu)建也在翠翠 “哭了一個夜晚的哭聲中瓦解。也就是說，這里的敘事作為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代 表了翠翠整個情緒脈絡(luò)的終結(jié)。但雖然人物情緒得到了終結(jié)，一些線索還未交代 清楚。在最后，作者概述了順順、馬兵和翠翠為翠翠住處所作的商議和決定，又交代了 坍塌的白塔，呼應了開篇，最后發(fā)議論，留下一絲希冀。這里的白塔，我以為依 舊可以被認為是一個意象性質(zhì)的母題，其意義就在于老船夫的心愿。當老船夫亡 故之時，這個白塔是一夜間坍塌了的，然而一切重新走上了正軌，老船夫的心愿 卻還未了解，白塔不能倒下

11、，白塔還有未竟的使命。它要見證那個把翠翠從歌聲 里浮起來的年輕人的回歸，這個人也許用語啊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就回來。詳解第三。分析了開頭和結(jié)尾，我們來分析當中的重要敘事。作者先是借一段背景實存點出 端午的熱烈，隨后寫到天保儺送的水性之高超，是為第一個敘事之鋪墊。在這種 鋪墊下，作者開始了一個重要情節(jié)。當先的是緩慢的鋪敘，老船夫獨自回到渡上， 留下翠翠和黃狗一起。這時活動業(yè)已結(jié)束，游人都散去了，只留下零零星星幾個 人，翠翠心里很不安，忽然很擔心“爺爺死了”，又記起祖父祝福她的“不要離 開原來的地方”，又很矛盾。這時作者把全境鋪展開來，從船到人，從燈火到琴 聲，從飲酒劃拳到炒菜做飯，每個人都有條不

12、紊地生活著，而翠翠只有不知所措 的站在原地，等下去也不是，去找祖父也不是。待聽到兩個水手聊起橫死的慘禍， 又擔心爺爺是否死去了。這時二老上岸了，前面的一切情緒待繼續(xù)到此時已經(jīng)十 分圓滿。原本翠翠擔心爺爺不會回來，但經(jīng)儺送口說出來，翠翠反而更堅定了等 下午的決心，因而對儺送的推斷表示否定，同時一種莫名的敵意已經(jīng)隱隱埋下。 進一步，儺送邀翠翠上家里去，翠翠更加誤會了儺送的好意，因而在這種極為焦 慮且不知所措的情況下急于擺脫他，因而出口罵人。對方卻并不惱，只嚇唬翠翠 說大魚咬她，翠翠卻不理會。這時翠翠的心思已經(jīng)大體上抽撤出來，只需要一個 圓滿，于是作者在這時寫了黃狗的吠叫，翠翠的呵斥以及男子的大笑。

13、這時雖一 切情緒都滿了，可還隱隱埋下了另一種情緒。隨后二老請人來接翠翠，翠翠問明 后，埋在前文的情緒才稍露端倪?！皟赡耆兆舆^去了。這句話遙遙呼應著第四章 “還是兩年前的事。這兩句話所構(gòu)建的一個跨度為兩年，幅度為一天的時間框 架把翠翠和儺送的初見凸現(xiàn)出來。這是整個敘事的一個關(guān)鍵節(jié)點，它被嵌在這個 錯時當中。這個錯時叫做外部錯時，或日閃回。私以為，這里的閃回手法最重大 的功能就在于制造利用錯時序列制造一個時間重心。這里的兩條故事線索在時間 序列當中是交疊的，因此被歸納在同一個時間序列當中，也就是說，整個敘事沒 有任何優(yōu)先級高于這個閃回序列的情節(jié)，這就是時間重心的制造。我們可以把這 個序列表示出來：

14、現(xiàn)在（真實敘述者現(xiàn)身提示閃回序列）-兩年前翠翠和儺送的初見-現(xiàn)在（真實 敘述者再次現(xiàn)身，提示閃回序列的結(jié)束）這里的解說（exposition可以看作是一種功能，但更多的，這個閃回本身就是 一種可以代替解說人物關(guān)系、情感、背景的解說。這就牽扯到了這個閃回序列在 整個時間序列當中的邏輯。一年后，由于老祖父和順順家的人聊天，牽引出順順有意與老船夫結(jié)為親家的希 冀。老船夫雖不曾提及婚事，卻想明白翠翠的心事?？纱浯湫睦飹炷钪鴥投?， 老船夫卻想的是天保大老，兩人的誤會由此而生。又過去一年，今年的端午到來 之前。祖父和翠翠兩個人各懷心事。先是翠翠，雖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但總歸 少女懷春，心神蕩漾。祖父明

15、白翠翠的情緒，因此他也暗暗盤算著翠翠的心事。 然而除此之外，他還想起了翠翠的母親“某一時節(jié)原同翠翠一個樣子。憶起了這件事，祖父也覺得不公平，但又無可奈何。再加上如今的翠翠長到這年紀， 自己又這般年紀，因此祖父更為翠翠的事情操心。情緒鋪墊完之后，作者轉(zhuǎn)而寫 大老同老祖父的談話，更明示了大老對婚事的意愿。到了端午，祖父上城里，帶 回來二老來家里做客，二老請祖孫兩人吃過飯去順順家里看劃船，大老又托人來 探聽，來人便和老船夫說定，要大老自己選如何提親。而同時翠翠也得知有碾坊 的姑娘也向二老提親。這時的情節(jié)已經(jīng)開始鋪展，時間序列也從曲曲折折的回環(huán) 緩慢的節(jié)奏中脫開，順著鋪敘下來。隨后大老請了人提親，老船

16、夫問翠翠的意思， 翠翠卻說不出來。老船夫?qū)掖瓮浯湔?，但不知為什么翠翠總不愿說。情節(jié)到了 這里，便是老祖父和翠翠兩人誤會的加深。倘若祖父知道翠翠心里想的是二老， 那么便不需這樣應付大老的提親了。同時，大老二老也互相坦白了對翠翠的愛慕。 兩人約定同向翠翠去唱歌。夜里老船夫以為是大老唱的，實則全都是二老唱的。 第二天上城里時，大老全都告訴了老船夫。這里涵蓋了一個關(guān)鍵情節(jié)，就是二老 向翠翠唱歌。原本翠翠就是心里向著二老的，再加上當天翠翠想祖父時祖父不應， 翠翠心里孤獨極了，待晚上吃飯時，祖父又向翠翠講了她母親，惹得翠翠極向往。 因而翠翠心里總也是空落落的。這歌聲唱了一夜，把翠翠從夢里浮起來，正是翠

17、翠情緒的圓滿。隨后惹出了更深的一個誤會。大老在水里出了事，二老以為是老船夫使人弄的， 因此生了老人的氣。至此，該鋪展的情節(jié)已經(jīng)全部展開了，我們不妨梳理一下幾 人之間的誤會關(guān)系。先前，翠翠和儺送兩人相互愛慕，卻相互不知道；后來，天 保也愛翠翠，老船夫不知道翠翠的心意；兩兄弟各自求愛，翠翠知道了兩人的心 意，但自己的意思不肯說出來，這時沒有人能知道翠翠心里想的是誰;天保出事， 儺送誤以為老船夫使壞，因此即便愛慕翠翠，也不樂意這門婚事了。整個過程情 緒雖然平淡，但是很曲折。這種基調(diào)，在敘事上，得益于緩慢的節(jié)奏和開篇曲折 的時間環(huán)路所奠定的基礎(chǔ)。我們進一步梳理一下開篇的時間環(huán)路：現(xiàn)在（真實敘述者現(xiàn)身提示閃回序列）-兩年前翠翠和儺送的初見-現(xiàn)在（真實 敘述者再次現(xiàn)身，提示閃回序列的結(jié)束，同時提示一個新的閃回序列）-兩年來 的春節(jié)（真實敘述者現(xiàn)身提示概述表述）-現(xiàn)在（真實敘述者現(xiàn)身提示話語-時 間）-一年前的端午節(jié)大老使人探聽老船夫口風-現(xiàn)在（真實敘述者沒有出現(xiàn)， 通過一個時間狀語暗示了時間的回轉(zhuǎn)）-今年端午的兩天前（真實敘述者現(xiàn)身提 示錯時序列）-前幾天大老來過溪稱贊翠翠-端午節(jié)（真實敘事者提示時間狀語“初五”）這種反復回環(huán)，不斷縮小幅度，又在閃回當中嵌套閃回的時間環(huán)路實在是調(diào)節(jié)節(jié) 奏的最大助理，幾乎有一半的篇幅都被作者拿來做外部錯時了。隨后作者又引入 了另一條時間軸，這兩條時間軸逐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