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學(xué)年度 高祖本紀(jì)課文全譯

高祖本紀(jì)課文全譯譯注

【說明序》說：“子羽暴虐，漢行功德，憤發(fā)蜀漢，還定三秦；誅籍業(yè)帝，天下惟寧，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紀(jì)》。”這是司馬遷創(chuàng)作本篇的基本宗旨。的確，在《高祖本紀(jì)》中，側(cè)重敘寫的是劉邦如何戰(zhàn)勝項羽，最后建立漢帝國的過程，同時也充分肯定了這位開國之君在統(tǒng)一天下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這種作用，是司馬遷運用鮮明、強烈的對比手法展示給讀者的。比如記敘項羽、劉邦兩支軍隊分兵入關(guān)中擊秦時，對項羽軍的行動是這樣描述的：“及項羽殺宋義，代為上將軍，諸將黥布皆屬，破秦將王離軍，降章邯，諸將皆附?！笔棺x者看到的，只是單純的軍事方面的成功；而寫劉邦軍，除了寫軍事策略外，還寫了劉邦的安民措施：“諸所達(dá)毋得掠鹵（通‘虜’）”，于是“秦人憙，秦軍解，因大破之。”一下子就把“沛公遂先諸侯至霸上”的重要因由突出出來了。

這種對比又是從許多側(cè)面展開的。例如寫劉邦、項羽對待各路諸侯的策略。項羽一聽到有自立為王的消息，便“大怒”，便“發(fā)兵”；而當(dāng)劉邦聽到韓信自請立為“假王”時，開始頭腦發(fā)熱，打算攻打韓信，但一經(jīng)張良提醒，立刻轉(zhuǎn)變態(tài)度，“乃遣張良操印綬立韓信為“齊王”。在天下大亂，群雄逐鹿的形勢下，在爭取同盟者方面，又是劉邦高出一籌。本篇還特別記下了劉邦在平定天下后所說那段膾炙人口的話：“夫運籌策帷帳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zhèn)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項羽有一范增，不能用，此其所以為我擒也”。這是用人方面的對比。項羽剛愎自專，而劉邦則虛懷若谷，知人善任。正是通過這樣層層對比，逐層推進(jìn)，從而揭示了楚漢之爭的必然結(jié)局。

“不虛美”“不隱惡”，尊重歷史的“實錄”精神，是貫穿《史記》全書的基本原則。但本篇重在寫劉邦的成功，因此，那些表現(xiàn)劉邦人品其它方面的內(nèi)容，諸如狡詐、虛偽、損人利已等等，則通過“互見”在其它篇章之中著力表現(xiàn)了，而在本篇卻未著力敘寫。但如細(xì)讀本篇,這些也有依稀流露,如在寫高祖為亭長，一老父為其全家“看相”，老父告之“君相貴不可言”時，高祖聽后非常感激，并說：“誠如父言，不敢忘德?！钡抉R遷緊接著橫加一筆，“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僅此一筆意在不言中，卻體現(xiàn)了作者的褒貶傾向。

《高祖本紀(jì)》在謀篇布局上也有特色。李景星說：“《項羽本紀(jì)》每事為一段，插入合來，猶好下手；《高紀(jì)》則將諸事紛紛抖碎，整中見亂，亂中見整，絕無痕跡?！保ā妒酚浾撐摹罚┻@正是司馬遷的高妙之處。

質(zhì)樸而不尚雕琢，是《高祖本紀(jì)》的語言特色?！稘h書·高祖紀(jì)》原以本篇為基礎(chǔ)，略增史料，加以整齊文字寫成的。將此兩篇的語言風(fēng)格稍加比較，除去《漢書》襲用本篇原文的地方，班固只略有改動者，雖較《史記》原文精練一些，卻遠(yuǎn)不如《史記》生動自然。對比之下，一目了然。

高祖是沛郡豐邑縣中陽里人，姓劉，字季。他的父親是太公，母親是劉媼（ǎo,襖）。高祖未出生之前，劉媼曾經(jīng)在大澤的岸邊休息，夢中與神交合。當(dāng)時雷鳴電閃，天昏地暗，太公正好前去看她，見到有蛟龍在她身上。不久，劉媼有了身孕，生下了高祖。

高祖這個人，高鼻子，一副龍的容貌，一臉漂亮的胡須，左腿上有七十二顆黑痣。他仁厚愛人，喜歡施舍，心胸豁達(dá)。他平素具有干大事業(yè)的氣度，不干平常人家生產(chǎn)勞作的事。到了成年以后，他試著去做官，當(dāng)了泗水亭這個地方的亭長，對官署中的官吏，沒有不加捉弄的。他喜歡喝酒，好女色。常常到王媼、武負(fù)那里去賒酒喝，喝醉了躺倒就睡，武負(fù)、王媼看到他身上常有龍出現(xiàn)，覺得這個人很奇怪。高祖每次去買酒，留在店中暢飲，買酒的人就會增加，售出去的酒達(dá)到平常的幾倍。等到看見了有龍出現(xiàn)的怪現(xiàn)象，到了年終，這兩家就把記帳的簡札折斷，不再向高祖討帳。

高祖曾經(jīng)到咸陽去服徭役，有一次秦始皇出巡，充許人們隨意觀看，他看到了秦始皇，長嘆一聲說：“唉，大丈夫就應(yīng)該象這樣！”

單父（ｓｈàｎｆǔ，善甫）人呂公與沛縣縣令要好，為躲避仇人投奔到縣令這里來作客，于是就在沛縣安了家。沛中的豪杰、官吏們聽說縣令有貴客，都前往祝賀。蕭何當(dāng)時是縣令的屬官，掌管收賀禮事宜，他對那些送禮的賓客們說：“送禮不滿千金的，讓他坐到堂下?！备咦孀鐾らL，平素就看不起這幫官吏，于是在進(jìn)見的名帖上謊稱“賀錢一萬”，其實他一個錢也沒帶。名帖遞進(jìn)去了，呂公見了高祖大為吃驚，趕快起身，到門口去迎接他。呂公這個人，喜歡給人相面，看見高祖的相貌，就非常敬重他，把他領(lǐng)到堂上坐下。蕭何說：“劉季一向滿口說大話，很少做成什么事。”高祖就趁機戲弄那些賓客，干脆就坐到上座去，一點兒也不謙讓。酒喝得盡興了，呂公于是向高祖遞眼色，讓他一定留下來，高祖喝完了酒，就留在后面。呂公說：“我從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給人相面，經(jīng)我給相面的人多了，沒有誰能比得上你劉季的面相，希望你好自珍愛。我有一個親生女兒，愿意許給你做你的灑掃妻妾?！本蒲缟⒘?，呂媼對呂公大為惱火，說：“你起初總是想讓這個女兒出人頭地，把他許配給個貴人。沛縣縣令跟你要好，想娶這個女兒你不同意，今天你為什么隨隨便便地就把她許給劉季了呢？”呂公說：“這不是女人家所懂得的。”終于把女兒嫁給劉季了。呂公的女兒就是呂后，生了孝惠帝和魯元公主。

高祖做亭長的時候，經(jīng)常請假回家到田里去。有一次呂后和孩子正在田中除草，有一老漢從這里經(jīng)過討水喝，呂后讓他喝了水，還拿飯給他吃。老漢給呂后相面說：“夫人真是天下的貴人。”呂后又讓他給兩個孩子相面，他見了孝惠帝，說：“夫人所以顯貴，正是因為這個男孩子?！彼纸o魯元相面，也同樣是富貴面相。老漢走后，高祖正巧從旁邊的房舍走來，呂后就把剛才那老人經(jīng)過此地，給她們看相，說他們母子都是富貴之相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高祖。高祖問這個人在哪，呂后說：“還走不遠(yuǎn)。”于是高祖就去追上了老漢，問他剛才的事，老漢說：“剛才我看貴夫人及子女的面相都很像您，您的面相簡直是貴不可言?！备咦嬗谑堑乐x說：“如果真的象老人家所說，我決不會忘記你的恩德?！钡鹊礁咦骘@貴的時候，始終不知道老漢的去處。

高祖做亭長時，喜歡戴用竹皮編成的帽子，他讓掌管捕盜的差役到薛地去制做，經(jīng)常戴著，到后來顯貴了，仍舊經(jīng)常戴著。人們所說的“劉氏冠”，指的就是這種帽子。

高祖以亭長的身份為沛縣押送徒役去酈山，徒役們有很多在半路逃走了。高祖估計等到了酈山也就會都逃光了，所以走到豐西大澤中時，就停下來飲酒，趁著夜晚把所有的役徒都放了。高祖說：“你們都逃命去吧，從此我也要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徒役中有十多個壯士愿意跟隨他一塊走。高祖乘著酒意，夜里抄小路通過沼澤地，讓一個在前邊先走。走在前邊的人回來報告說：“前邊有條大蛇擋在路上，還是回去罷?！备咦嬉炎恚f：“大丈夫走路，有什么可怕的！”于是趕到前面，拔劍去斬大蛇。大蛇被斬成兩截，道路打開了，繼續(xù)往前走了幾里，醉得厲害了，就躺倒在地上，后邊的人來到斬蛇的地方，看見有一老婦在暗夜中哭泣。有人問她為什么哭，老婦人說：“有人殺了我的孩子，我在哭他。”有人問：“你的孩子為什么被殺呢？”老婦說：“我的孩子是白帝之子，變化成蛇，擋在道路中間，如今被赤帝之子殺了，我就是為這個哭啊?！北娙艘詾槔蠇D人是在說謊，正要打她，老婦人卻忽然不見了。后面的人趕上了高祖，高祖醒了。那些人把剛才的事告訴了高祖，高祖心中暗暗高興，更加自負(fù)。那些追隨他的人也漸漸地畏懼他了。

秦始皇帝曾說：“東南方有象征天子的一團(tuán)云氣”，于是巡游東方，想借此把它壓下去。高祖懷疑自己帶著這團(tuán)云氣，就逃到外邊躲避起來，躲在芒山、碭山一帶的深山湖澤之間。呂后和別人一起去找，常常能找到他。高祖奇怪地問她怎么能找到，呂后說：“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一團(tuán)云氣，順著去找就常常能找到你?！备咦嫘睦锔託g喜。沛縣的年輕人中有人聽說了這件事，因此許多人都愿意依附于他。

秦二世元年的秋天，陳勝等在蘄（ｑí奇）縣起事，打到陳的時候，自稱為王，定國號為“張楚”，取張大楚國之意，許多郡縣都?xì)⒘怂麄兊拈L官來響應(yīng)陳涉。沛縣縣令非常驚恐，也想率領(lǐng)沛縣的人響應(yīng)陳涉。于是獄椽（ｙｕàｎ，院）曹參、主吏蕭何說：“您作為秦朝的官吏，現(xiàn)在想背叛秦朝，率領(lǐng)沛縣的子弟起義，恐怕沒有人會聽從命令。希望您召回那些在外逃亡的人，大約可召集到幾百人，用他們來脅迫眾人，眾人就不敢不聽從命令了?！庇谑桥煞畤埲ソ袆⒓?。這時，劉季的追隨者已經(jīng)有幾十人或者到一百人了。

樊噲跟著劉季一塊兒回來了。沛令在樊噲走后后悔了，害怕劉季來了會發(fā)生什么變故，就關(guān)閉城門，據(jù)守城池，不讓劉季進(jìn)城，而且想要殺掉蕭何、曹參。蕭何、曹參害怕了，越過城池來依附劉季，以求得保護(hù)。于是劉季用帛寫了封信射到城上去，向沛縣的父老百姓宣告說：“天下百姓為秦政所苦已經(jīng)很久了?，F(xiàn)在父老們雖然為沛令守城，但是各地諸侯全都起來了，現(xiàn)在很快就要屠戮到沛縣。如果現(xiàn)在沛縣父老一起把沛令殺掉，從年輕人中選擇可以擁立的人立他為首領(lǐng)，來響應(yīng)各地諸侯，那么你們的家室就可得到保全。不然的話，全縣老少都要遭屠殺，那時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庇谑桥婵h父老率領(lǐng)縣中子弟一起殺掉了沛令，打開城門迎接劉季，想要讓他當(dāng)沛縣縣令。劉季說：“如今正當(dāng)亂世，諸侯紛紛起事，如果安排將領(lǐng)人選不妥當(dāng)，就將一敗涂地。我并不敢顧惜自己的性命，只是怕自己能力小，不能保全父老兄弟。這是一件大事，希望大家一起推選出能勝任的人?！笔捄?、曹參等都是文官，都顧惜性命，害怕起事不成遭到滿門抄斬之禍，極力地推讓劉季。城中父老也都說：“平素聽說劉季那么多奇異之事，必當(dāng)顯貴，而且占卜沒有誰比得上你劉季最吉利?！眲⒓具€是再三推讓。眾人沒有敢當(dāng)沛縣縣令的，就立劉季做了沛公。于是在沛縣祭祀能定天下的黃帝和善制兵器的蚩尤，把牲血涂在旗鼓上，以祭旗祭鼓，旗幟都是紅色的。這是由于被殺的那條蛇是白帝之子，而殺蛇那個人是赤帝之子，所以崇尚紅色。那些年輕有為的官吏如蕭何、曹參、樊噲等都為沛公去招收沛縣中的年輕人，共招了二三千人，一起攻打胡陵、方與，然后退回駐守豐邑。

秦二世二年（前208）。陳涉手下大將周章率軍攻打到戲水，被章邯打敗又退回去了。燕、趙、齊、魏各國都自立為王。項梁、項羽在吳縣起兵，秦朝泗川郡監(jiān)名叫平的率兵包圍了豐邑。兩天之后，沛公率眾出城與秦軍交戰(zhàn)，打敗了秦軍。沛公命雍齒守衛(wèi)豐邑，自己率領(lǐng)部隊到薛縣去。泗川郡守壯在薛縣被打敗，逃到戚縣，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抓獲泗川郡守壯并殺了他。沛公把軍隊撤到亢父，一直到方與，沒有發(fā)生戰(zhàn)斗。陳王勝派魏國人周市（ｆú，伏）來奪取土地。周市派人告訴雍齒說：“豐邑，是過去魏國國都遷來的地方?，F(xiàn)在魏地已經(jīng)平定的有幾十座城。你如果歸降魏國，魏國就封你為侯駐守豐邑。如果不歸降，我就要屠戮豐邑?！庇糊X本來就不原意歸屬于沛公，等到魏國來招降了，立刻就反叛了沛公，為魏國守衛(wèi)豐邑。沛公帶兵攻打豐邑，沒有攻下。沛公生病了，退兵回到沛縣。沛公怨恨雍齒和豐邑的子弟背叛他，又聽說東陽縣的寧君、秦嘉立景駒做了代理王，駐守在留縣，于是前去投奔他，想向他借兵去攻打豐邑。這時候秦朝將領(lǐng)章邯正在追擊陳勝的軍隊，章邯的別將司馬（ｒèｎ，仁）帶兵向北平定楚地，屠戮了相縣，到了碭縣。東陽寧君、沛公領(lǐng)兵向西，和司馬在蕭縣西交戰(zhàn)，戰(zhàn)勢不利，就退回來收集兵卒聚集在留縣，然后帶兵攻打碭縣，攻了三天就攻下來了。于是收集碭縣的兵卒，共得到五六千人。攻打下邑，攻了下來。退兵駐扎在豐邑。聽說項梁在薛縣，就帶著一百多隨從騎兵前去見項梁。項梁又給沛公增加了五千人，五大夫級的將領(lǐng)十人。沛公回來后，又帶兵去攻打豐邑。

沛公跟從項梁一個多月，項羽已經(jīng)攻下襄城回來了。項梁把各路將領(lǐng)全部召到薛縣。聽說陳王確實是死了，因而立楚國后代懷王的孫子熊心為楚王，建都盱臺（ｘūｙí，需怡）。項梁號稱武信君。呆了幾個月，向北攻打亢父，援救東阿，擊敗了秦軍。齊國軍隊回去了，只剩下楚軍單獨追擊敗逃之?dāng)场Ａ硗庾屌婀?、項羽去攻打咸陽，屠戮了城陽。軍隊駐扎在濮陽縣東邊和秦軍交戰(zhàn)，打敗了秦軍。

秦軍重新振作，守住濮陽，在城周圍引水堅守。楚守撤兵去攻打定陶，沒有攻下。沛公和項羽向西奪取土地，到了雍兵城下，和秦軍交戰(zhàn)，大敗秦軍，斬殺李由。又返回攻打外黃，沒有攻下。

項梁兩次打敗秦軍，露出驕傲的神色。宋義進(jìn)諫，項梁不聽。秦朝給章邯增派了軍隊，趁著黑夜襲擊項梁軍隊。為了防止喧嘩，讓士兵口里都銜著一根橫木棍，結(jié)果在定陶打敗了項梁的軍隊，項梁戰(zhàn)死。這時，沛公和項羽正在攻打陳留，聽說項梁已死，就帶兵和呂將軍一起向東進(jìn)軍。呂臣的軍隊駐扎在彭城的東面，項羽的軍隊駐扎在彭城的西面，沛公的軍隊駐扎在碭縣。

章邯打敗了項梁的軍隊之后，就以為楚地的軍隊不值得擔(dān)憂，于是渡過黃河，向北進(jìn)攻趙國，大敗趙軍。正當(dāng)這個時候，趙歇立為趙王，秦將王離在鉅鹿城包圍了趙歇的軍隊，這就是所謂的河北軍。

秦二世三年（前207），楚懷王看到項梁軍已被打敗，害怕了，就把都城從盱臺遷到彭城，把呂臣、項羽的軍隊合在一起由他親自率領(lǐng)。任命沛公為碭郡太守，封為武安侯，統(tǒng)率碭郡的部隊。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稱魯公。呂臣擔(dān)任司徒，他的父親呂青擔(dān)任令尹。

趙國幾次請求援救，懷王就任命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曾為末將，向北進(jìn)兵救趙。命令沛公向西攻取土地，進(jìn)軍關(guān)中。和諸將相約，誰先進(jìn)入函谷關(guān)平定關(guān)中，就讓誰在關(guān)中做王。

這時候，秦軍強大，常常乘著勝利的威勢追擊敗逃之?dāng)?，諸將中沒有人認(rèn)為先入關(guān)是有利的事。只有項羽恨秦軍打敗了項梁的軍隊，很激憤，愿意和沛公一起西進(jìn)入關(guān)。懷王手下的老將們都說：“項羽這個人敏捷勇猛，卻又奸猾傷人。項羽曾經(jīng)攻下襄城，那里的軍民沒有一個活下來，都被他活埋了。凡是他經(jīng)過的地方，沒有不被毀滅的。再說，多次進(jìn)攻，先前陳王、項梁都被打敗了，不如改派忠厚老實的人，實行仁義，率軍西進(jìn)，向秦地的父老兄弟講明道理。秦地父老兄弟因為他們的君主暴虐而受苦已經(jīng)很久了，現(xiàn)在如果真的能有位忠厚老實的人前去，不欺壓百姓，才會使秦地降服。項羽只是敏捷勇猛，不能派他去?，F(xiàn)在只有沛公一向忠厚老實，可以派他去。”懷王最終沒有答應(yīng)項羽，而派了沛公率領(lǐng)大軍向西去奪取土地，一路收集陳勝、項梁的散兵。沛公取道碭縣到達(dá)成陽，與杠里的秦軍對壘相持，結(jié)果擊敗了秦軍的兩支部隊。楚軍又出兵攻擊王離，把王離打得大敗。

沛公率兵西進(jìn)，在昌邑與彭越相遇。于是和他一起攻打秦軍，戰(zhàn)事不利。撤兵到栗縣，正好遇到剛武侯，就把他的軍隊奪了過來，大約有四千人，并入了自己的軍隊。又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的軍隊合力攻打昌邑，沒有攻下。沛公繼續(xù)西進(jìn)，經(jīng)過高陽。酈食其（ｙìｊī，義基）負(fù)責(zé)看管城門，他說：“各路經(jīng)過此地的多了，我看只有沛公才是個德行高尚忠厚老實的人?！庇谑乔叭デ笠?，游說沛公。沛公當(dāng)時正叉開兩腿坐在床上，讓兩個女子給他洗腳。酈食其見了并叩不拜，只是略微俯身作了個長揖，說：“如果您一定要誅滅沒有德政的暴秦，就不應(yīng)該坐著接見長者?！庇谑桥婀酒鹕韥?，整理衣服，向他道歉，把他請到上坐。酈食其勸說沛公襲擊陳留，得到了秦軍儲存的糧食。沛公就封酈食其為廣野君，任命他的弟弟酈商為將軍，統(tǒng)率陳留的軍隊，與沛公一起攻打開封，沒有攻下。繼續(xù)向西，與秦將楊熊在白馬打了一仗，又在曲遇東面打了一仗，大破秦軍。楊熊逃到滎陽去了，秦二世派使者將他斬首示眾。沛公又向南攻打穎陽，屠戮了穎陽。通過張良的關(guān)系，占領(lǐng)了韓國的轘（ｈｕáｎ，環(huán)）轅險道。

這時候，趙國的別將司馬卬正想渡過黃河，進(jìn)入函谷關(guān)。沛公就向北進(jìn)攻平陰，截斷黃河渡口。又向南進(jìn)軍，與秦軍在洛陽東面交戰(zhàn)，戰(zhàn)事不利，退回到陽城，聚集軍中的騎兵，在南陽縣東面和南陽太守呂齮（ｙǐ，倚）交戰(zhàn)，打敗了秦軍，攻取了南陽郡，南陽郡守呂齮逃跑了，退守宛城。沛公率兵繞過宛城西進(jìn)，張良進(jìn)諫說：“您雖然想趕快入關(guān)，但目前秦兵數(shù)量仍舊很多，又憑借險要地勢進(jìn)行抵抗。如果現(xiàn)在不攻下宛城，那么宛城的敵人從背后攻擊，前面又有強大的秦軍，這是一條危險的道啊。”于是沛公連夜率兵從另一條道返回，更換旗幟，黎明時分，把宛城緊緊圍住，圍了好幾圈。南陽郡守想要自刎。他的門客陳恢說：“現(xiàn)在自刎還太早?！庇谑窃竭^城墻去見沛公，說：“我聽說您和諸侯約定，先攻入咸陽的就讓他在那里做王?，F(xiàn)在您停下來攻打宛城。宛城是個大郡的都城，相連的城池有幾十座，人民眾多，積蓄充足，官民都認(rèn)為投降肯定要被殺死，所以都決心據(jù)城堅守?，F(xiàn)在您整天停在這里攻城，士兵傷亡必定很多；如果率軍離去，宛城軍隊一定在后面追出；這樣，您向西前進(jìn)就會錯過先進(jìn)咸陽在那里稱王的約定，后面又有宛城強大軍隊襲擊的后患。替您著想，倒不如約定條件投降，封賞南陽太守，讓他留下來守住南陽，您率領(lǐng)宛城的士兵一起西進(jìn)。那些還沒有降服的城邑，聽到了這個消息，一定會爭著打開城門等候您。您就可以通行無阻地西進(jìn)，不必?fù)?dān)心什么了?！迸婀f：“好！”于是封宛城郡守為殷侯，封給陳恢一千戶。于是沛公率兵繼續(xù)西進(jìn)，所經(jīng)過的城邑沒有不降服的。到了丹水，高武侯戚鰓、襄陽侯王陵也在西陵歸降了。沛公又回轉(zhuǎn)來攻打胡陽，遇到了鄱（ｐó，婆）君的別將梅鋗（ｘｕāｎ，宣），就跟他一起，降服了析縣和酈縣。沛公派遣魏國人寧昌出使秦地，寧昌還沒有回來。這時，秦將章邯已經(jīng)在趙地率軍投降項羽了。

當(dāng)初，項羽和宋義向北去救趙，等到項羽殺了宋義，代替他做了上將軍，各路將領(lǐng)如黥布等都?xì)w屬了項羽；打敗了秦將王離的軍隊，降服了章邯，諸侯都?xì)w附了項羽。趙高殺了秦二世之后，派人來求見，想和沛公定約在關(guān)中分地稱王，沛公以為其中有詐，就用了張良的計策，派酈生，陸賈去游說秦將，并用財利進(jìn)行引誘，乘此機會前去偷襲武關(guān)，攻了下來。又在藍(lán)田南面與秦軍交戰(zhàn)。增設(shè)疑兵旗幟，命令全軍，所過之處，不得擄掠，秦地的人都很高興，秦軍瓦解，因此大敗秦軍。接著在藍(lán)田的北面與秦軍交戰(zhàn)，又大敗秦軍。于是乘勝勇戰(zhàn)，終于徹底打敗了秦軍。

漢元年（前206）十月，沛公的軍隊在各路諸侯中最先到達(dá)霸上。秦王子嬰駕著白車白馬，用絲繩系著脖子，封好皇帝的御璽和符節(jié)，在枳（ｚｈǐ，紙）道旁投降。將領(lǐng)們有的說應(yīng)該殺掉秦王。沛公說：“當(dāng)初懷王派我攻關(guān)中，就是認(rèn)為我能寬厚容人；再說人家已經(jīng)投降了，又殺掉人家，這么做不吉利。”于是把秦王交給主管官吏，就向西進(jìn)入城陽。沛公想留在秦宮中休息，樊噲、張良勸阻，這才下令把秦宮中的貴重寶器財物和庫府都封好，然后退回來駐扎在霸上。沛公召來各縣的父老和有才德有名望的人，對他們說：“父老們苦于秦朝的苛虐法令已經(jīng)很久了，批評朝政得失的要滅族，相聚談話的要處以死刑，我和諸侯們約定，誰首先進(jìn)入關(guān)中就在這里做王，所以我應(yīng)當(dāng)當(dāng)關(guān)中王?，F(xiàn)在我和父老們約定，法律只有三條：殺人者處死刑，傷人者和搶劫者依法治罪。其余凡是秦朝的法律全部廢除。所有官吏和百姓都象往常一樣，安居樂業(yè)?？傊业竭@里來，就是要為父老們除害，不會對你們有任何侵害，請不要害怕！再說，我所以把軍隊撤回霸上，是想等著各路諸侯到來，共同制定一個規(guī)約?！彪S即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到各縣鎮(zhèn)鄉(xiāng)村去巡視。向民眾講明情況。秦地的百姓都非常喜悅，爭著送來牛羊酒食，慰勞士兵。沛公推讓不肯接受，說：“倉庫里的糧食不少，并不缺乏，不想讓大家破費?！比藗兏痈吲d，唯恐沛公不在關(guān)中做秦王。

有人游說沛公說：“秦地的富足是其它地區(qū)的十倍，地理形勢又好。現(xiàn)在聽說章邯投降項羽，項羽給他的封號是雍王，在關(guān)中稱王。如今要是他來了，沛公您恐怕就不能擁有這個地方了?？梢在s快派軍隊守住函谷關(guān)，不要讓諸侯軍進(jìn)來。并且逐步征集關(guān)中的兵卒，加強自己的實力，以便抵抗他們?！迸婀J(rèn)為他的話有道理，就依從了他的計策。十一月中旬，項羽果然率領(lǐng)諸侯軍西進(jìn)，想要進(jìn)入函谷關(guān)?？墒顷P(guān)門閉著。項羽聽說沛公已經(jīng)平定了關(guān)中，非常惱火，就派黥布等攻克了函谷關(guān)。十二月中旬，到達(dá)戲水。沛公的左司馬曹無傷聽說項羽發(fā)怒，想要攻打沛公，就派人去對項羽說：“沛公要在關(guān)中稱王，讓秦王子嬰做丞相，把秦宮所有的珍寶都據(jù)為己有?！安軣o傷想借此求得項羽的封賞。亞父范增勸說項羽攻打沛公，項羽正在犒勞將士，準(zhǔn)備次日和沛公會戰(zhàn)。這時項羽的兵力有四十萬，號稱百萬；沛公的兵力有十萬，號稱二十萬，實力抵不過項羽。恰巧項伯要救張良，使他不至于與沛公一起送死，趁夜來沛公軍營見張良，因而有機會讓項伯向項羽說了一番道理，項羽這才作罷。次日沛公帶了百余名隨從騎兵驅(qū)馬來到鴻門見項羽，向他道歉。項羽說：“這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說的，不然我怎么會這樣呢？”沛公因為是帶著樊噲、張良去的，才得以脫身返回?；氐杰姞I，立即殺了曹無傷。

項羽于是向西行進(jìn)，一路屠殺，焚燒了咸陽城內(nèi)的秦王朝宮室，所經(jīng)過的地方，沒有不遭毀滅的。秦地的人們對項羽非常失望，但又害怕，不敢不服從他。

項羽派人回去向懷王報告并請示。懷王說：“按原來約定的辦。”項羽怨恨懷王當(dāng)初不肯讓他和沛公一起西進(jìn)入關(guān)，卻派他到北邊去救趙，結(jié)果沒能率先入關(guān)，落在了別人之后。他說：“懷王，是我家叔父項梁擁立的，他沒有什么功勞，憑什么能主持定約呢！平定天下的，本來就是各路將領(lǐng)和我項籍?！庇谑羌僖馔谱饝淹鯙榱x帝，實際上并不聽從他的命令。

正月，項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統(tǒng)治梁地、楚地的九個郡，建都彭城。又違背當(dāng)初的約定，改立沛公為漢王，統(tǒng)治巴蜀、漢中之地，建都南鄭。把關(guān)中分為三份，封給秦朝的三個降將：章邯為雍王，建都廢丘；司馬欣為塞王，建都櫟陽；董翳為翟王，建都高奴。又封楚將瑕丘申陽為河南王，建都洛陽。封趙將司馬印為殷王，建都朝歌。把趙王歇改封到代地為代王。封趙相張耳為常山王，建都襄國。封當(dāng)陽君黠布為九江王，建都六縣。封懷王的柱國共敖為臨江王，建都江陵。封番君吳芮（ｒｕì，稅）為衡山王，建都邾（ｚｈū，朱）縣。封燕將臧荼為燕王，建都薊縣。把原燕王韓廣改封到遼東為遼東王。韓廣不聽，從臧荼就率軍去攻打，在無終把他殺了。項羽又封給成安君陳余河間周圍的三個縣，讓他住在南皮縣。封給梅鋗十萬戶。

四月，各路諸侯在項羽的大將軍旗幟下罷兵，回各自的封國去。漢王也前往封國，項羽派了三萬士兵隨從前往，楚國和諸侯國中因為敬慕而跟隨漢王的有幾萬人，他們從杜縣往南進(jìn)入蝕地的山谷中。軍隊過去以后，在陡壁上架起的棧道就全部燒掉，為的是防備諸侯或其他強盜偷襲，也是向項羽表示沒有東進(jìn)之意。到達(dá)南鄭時，部將和士兵有許多人在中途逃跑回去了，士兵們都唱著歌，想東歸回鄉(xiāng)。韓信勸說漢王道：“項羽封有功的部將，卻偏偏讓您到南鄭去，分明是流放您。部隊中的軍官、士兵大都是崤（ｘｉáｏ，淆）山以東的人，他們?nèi)找辊谄鹉_跟東望，盼著回歸故鄉(xiāng)。如果趁著這種心氣極高的時候利用他們，可以建大功。如果等到天下平定以后人們都安居樂業(yè)了，就再也用不上他們了。不如立即決策，率兵東進(jìn)，與諸侯爭權(quán)奪天下。”

項羽出了函谷關(guān)，派人讓義帝遷都。并對義帝說：“古代帝王擁有縱橫各千里的土地，而且一定要居住在江河的上游?！迸墒拐甙蚜x帝遷徙到長沙郡的郴（ｃｈēｎ，?。┛h，催促他趕快起程，群臣于是漸漸背叛了他，項羽就秘密命令衡山王、臨江王去殺義帝，把義帝殺死在江南。項羽怨恨田榮，就封齊將田都為齊王。田榮很生氣，就自立為齊王，殺掉田都，反叛楚王；又把將軍印授給了彭越，讓他在梁地反楚。楚派蕭公角去攻打彭越，被彭越打得大敗。陳余怨恨項羽不封自己為王，就派夏說（ｙｕè，悅）去游說田榮，向他借兵攻打張耳。齊國給了陳余一些兵力，打敗了常山王張耳，張耳逃走歸附了漢王。陳余從代地把趙王歇接回趙國，重新立為趙王。趙王因此立陳余為代王。項羽大為惱怒，發(fā)兵向北攻打齊國。

八月，漢王采用韓信的計策，順原路返回關(guān)中，襲擊雍王章邯。章邯在陳倉迎擊漢軍，雍王的軍隊被打敗，退兵逃走；在好畤（ｚｈì，制）停下來再戰(zhàn)，又被打敗，逃到廢丘。漢王于是平定了雍地。漢王向東挺進(jìn)咸陽，率軍在廢丘包圍雍王，并派遣將領(lǐng)們?nèi)Z取土地，平定了隴西、北地、上郡。派將軍薛歐、王吸帶兵出武關(guān)，借著王陵兵駐南陽，到沛縣去接太公，呂后。楚王聽說后，派兵在陽夏阻截，漢軍不能前進(jìn)。楚又封原吳縣縣令鄭昌為韓王，以抵拒漢軍。

二年（前205），漢王向東奪取土地，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河南王申陽都?xì)w降了漢王。韓王昌不肯歸降，漢王派韓信打敗了他。于是把攻占的土地設(shè)置為隴西、北地、上郡、渭南、河上、中地等郡；在關(guān)外設(shè)置了河南郡。改封韓國的太尉信為韓王。漢王下令各路將領(lǐng)，率領(lǐng)一萬人或者獻(xiàn)出一郡之地降漢的，封給他一萬戶。修筑河上郡的要塞。原先秦朝供帝王游玩打獵的園林，都允許人們?nèi)ジN。正月，俘虜了雍王的弟弟章平。大赦天下罪犯。

漢王出了武關(guān)到達(dá)陜縣，撫慰關(guān)外的父老，回來后，張耳前來求見。漢王對他十分厚待。

二月，下令廢除秦的社稷，改立漢的社稷。

三月，漢王從臨晉渡黃河，魏王豹帶兵跟隨著。攻下河內(nèi)，俘虜了殷王，設(shè)置了河內(nèi)郡。又率軍向南渡過平陰津，到達(dá)洛陽。新城縣一位掌管教化的三老董公攔住了漢王，向他說了義帝被殺的情況。漢王聽后，袒露左臂失聲大哭。隨即下令為義帝發(fā)喪，哭吊三天。派使者通告各諸侯說：“天下諸侯共同擁立義帝，稱巨事奉。如今項羽在江南放逐并殺害了義帝，這是大逆不道。我親自為義帝發(fā)喪，諸侯也都應(yīng)該穿白戴素。我將發(fā)動關(guān)中全部軍隊，聚集河南、河?xùn)|、河內(nèi)三郡的士兵，向南沿長江、漢水而下，我希望與諸侯王一起去打楚國那個殺害義帝的罪人！”

這時候，項羽正在北方攻打齊國，田榮和他在城陽交戰(zhàn)。田榮被打敗，逃往平原，平原的民眾殺了他。齊國各地也都?xì)w降楚國。楚軍放火焚毀了齊國的城邑，掠走了齊人的子女，齊國人十分憤怒，又反叛楚國了。田榮的弟弟田橫立田榮的兒子田廣為齊王。齊王已在城陽舉兵反楚。項羽雖然聽說了漢王已經(jīng)到東方來了，但因為已經(jīng)與齊軍連續(xù)作戰(zhàn)多日，就想在打敗齊軍之后再去迎擊漢軍。漢王因此得以挾持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魏豹、殷王卬五諸侯的軍隊，攻入彭城。項羽聞訊，立即率兵離開齊國，從魯縣穿過胡陵到達(dá)蕭縣，跟漢軍在彭城靈壁以東的睢水上激戰(zhàn)，大敗漢軍，殺了許多漢兵，睢水因此被阻塞不能暢流。項羽又派人從沛縣擄來了漢王的父母妻子、兒女，把他們扣留在軍中做人質(zhì)。當(dāng)時，諸侯們見楚軍強大，漢軍被打敗，又都背離了漢王而去幫助楚王。塞王司馬欣逃入楚國。

呂后的哥哥周呂侯為漢王率兵駐扎在下邑。漢王去投奔他，逐漸聚集士卒，駐扎在碭縣。然后率軍向西，經(jīng)過梁地，到達(dá)虞縣。漢王派使者隨何到九江王黥布那里去，說：“您如果能說服黥布發(fā)兵反楚，項羽一定會暫停留在那里攻擊黥布。只要項羽軍停留幾個月，我就一定能取得天下。”隨何前去游說九江王黥布。黥布果然反楚。楚派龍且前去攻打他。

漢王在彭城兵敗向西撤退的時候，途中派人去尋找家室，家室都已逃走，沒有找到他們。敗退途中只找到了孝惠。六月，立孝惠為太子，大赦罪犯。讓太子守衛(wèi)櫟陽，把在吳中的各諸侯的兒子也都集中到櫟陽來守衛(wèi)。接著，引水灌廢丘，廢丘降漢，章邯自殺。把廢丘改名為槐里。于是命令掌管祭祀的祠官祭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要按時祭祀。又發(fā)動關(guān)內(nèi)的士兵去防守邊塞。

這時候，九江王黥布與龍且交戰(zhàn)，沒打勝，就跟隨何一起抄小路而行來歸附漢王。漢王又漸漸收集士兵，跟各路將領(lǐng)及吳中軍隊頻頻出動，因而隊聲威大振于滎陽，在京、索之間擊敗了楚軍。

三年（前204），魏王豹請假回鄉(xiāng)去探視父母的疾病，一到魏國，就毀絕了黃河的渡口，反漢助楚。漢王派酈食其去勸說魏豹，魏豹不聽。漢王就派將軍韓信前去攻打，把魏軍打得大敗，俘虜了魏豹，于是平定了魏地，設(shè)置了三個郡：河?xùn)|郡：太原郡、上黨郡。漢王隨即命令張耳與韓信率兵進(jìn)攻取井陘(ｘｉｎｇ，形），攻打趙國，殺了陳余和趙王歇。第二年，封張耳為趙王。

漢王的軍隊駐扎在滎陽南面，修筑了一條兩旁筑墻的甬道，和黃河南岸相連接，以便取用敖倉的糧食。漢王跟項羽互相對峙，持續(xù)了一年多。項羽多次侵奪漢甬道，漢軍糧食缺乏，項羽于是包圍了漢王。漢王請求講和，條件是把滎陽以西的地方劃歸漢王。項王不答應(yīng)。漢王為此而憂慮，就用陳平的計策，給了陳平黃金四萬斤，用以離間項羽和范增君巨之間的關(guān)系。項羽便對亞父范增產(chǎn)生了懷疑。范增當(dāng)時是勸項羽務(wù)必攻下滎陽，當(dāng)他遭到項羽猜疑后，非常憤怒，就托辭年老，希望項羽準(zhǔn)許他乞身告退回鄉(xiāng)為民，結(jié)果還沒有到彭城就死了。

漢軍糧草斷絕，就趁夜把二千多名身披鎧甲的女子放出東門，楚軍從四面追趕圍打。這時將軍紀(jì)信乘坐著漢王的車駕，假扮成漢王的樣子誑騙楚軍。楚軍一起高呼萬歲，都到城東去觀看，因此漢王才得以帶著幾十名隨從騎兵從城西門出去逃走。出城之前漢王命令御使大夫周苛、魏豹、樅（ｃōｎｇ，聰）公守衛(wèi)滎陽。那些不能隨從漢王出城的將領(lǐng)和士兵，都留在城中，周苛、樅公商量說：“魏豹是已經(jīng)反叛過的侯國之王，難以和他一起守城?！庇谑前盐罕獨⒘?。

漢王逃出滎陽進(jìn)入關(guān)中，收集士兵準(zhǔn)備再次東進(jìn)。袁生游說漢王說：“漢與楚在滎陽相持不下好幾年，漢軍常陷于水利的因境。希望漢王出武關(guān)，項羽一定率軍南下，那時大王加高壁壘，不出戰(zhàn)，讓滎陽、成皋一帶得以休息。派韓信等去安撫河北趙地，把燕國、齊國連結(jié)起來，那時大王再兵進(jìn)滎陽也不晚。這樣，楚軍就要多方防備，力量分散，而漢軍得到了休整，再跟楚軍作戰(zhàn)，打敗楚軍，就確定無疑了?！睗h王聽從了他的計策，出兵于宛縣、葉縣之間，與黥布一路行進(jìn)，一路收集人馬。

項羽聽說漢王在宛縣，果然率軍南下。漢王加固壁壘，不跟他交戰(zhàn)。這時候，彭越渡過睢水，和項聲、薛公在下邳（ｐī，批）交戰(zhàn)，彭越大敗楚軍。于是項羽就率軍東進(jìn)去攻打彭越。漢王同時也就率軍北進(jìn)，駐扎在成皋。項羽打跑了彭越，聽說漢王又駐進(jìn)了成皋，就率軍向西，攻下了滎陽，殺死了周苛、樅公、并且俘虜了韓王信，接著包圍了成皋。

漢王逃走，只和滕公共乘一車從成皋北面的玉門逃去，往北渡過黃河，驅(qū)馬跑到夜晚，留宿在修武。他自稱是使者，在第二天清晨，沖入張耳，韓信的軍營，奪了他們的軍權(quán)。又派張耳往北到趙地去大量收集兵卒，派韓信東進(jìn)攻打齊國。漢王取得了韓信的軍隊，重新振作起來，率軍南進(jìn)臨近了黃河，在小修武的南面犒勞部隊，想要跟項羽再戰(zhàn)，郎中鄭忠勸阻漢王，讓他加深壕溝，增高壁壘堅守，不要跟楚軍作戰(zhàn)。漢王聽從了他的計謀，派盧綰、劉賈率兵二萬人，騎兵數(shù)百名，渡過白馬津，進(jìn)入楚地，跟彭越的軍隊一起在燕縣西面再次打敗了楚軍,接著又攻下了梁地的十多座城池。

淮陰侯韓信已受命東進(jìn)，還沒有渡過平原津。這時，漢王卻暗中派酈食其前去游說齊王田廣，田廣叛楚，與漢和好，共同進(jìn)攻項羽。韓信見此，本想停止攻齊，蒯（ｋｕǎｉ，快上聲）通勸他還是要攻下齊國，于是聽了蒯通的主意，襲擊并打攻了齊軍。齊王用大鼎把酈食其煮死，向東逃到高密。項羽聽說韓信已率河北軍攻占了齊國、趙國，將要進(jìn)攻楚國，就派龍且、周蘭前去打韓信。韓信跟他們交戰(zhàn)，騎將灌嬰出擊，大敗楚軍，殺了龍且。齊王田廣奔往彭城。這時候，彭越帶兵駐在梁地，往來襲擊騷擾楚軍，斷絕楚軍的糧食供給。

四年（前203），項羽對海春侯大司馬曹咎說：“你們謹(jǐn)慎地守住成皋。如果漢軍挑戰(zhàn)，千萬不要應(yīng)戰(zhàn)，只要別讓他們東進(jìn)就可以了。我在十五天之內(nèi)一定能平定梁地，回頭再跟將軍們會合?！北懵时スゴ蜿惲?、外黃、睢陽，都攻下來了。漢軍果然多次向楚軍挑戰(zhàn)，楚軍都不出來，漢軍派人辱罵他們，接連五六天，曹咎氣憤之極，領(lǐng)兵橫渡汜水。士兵剛剛渡這一半，漢軍出擊，大敗楚軍，繳獲了楚國的全部金玉財物。大司馬曹咎、長史司馬欣都在汜水上自刎了。項羽到達(dá)睢陽，聽說海春侯被打敗，就率軍趕回來。漢軍這時把鐘離眛（mèi,妹）圍困在滎陽東面,項羽到來,漢兵已全部跑到深山險阻地帶去了。韓信攻下齊國后。派人去對漢王說:“齊國和楚國臨界，我的權(quán)力太小，如果不立個代理之王，恐怕不能安定齊地?！睗h王想去攻打韓信，留侯張良說：“不如趁此機會立他為齊王，讓他自己為自己守住齊地?！庇谑菨h王派張良帶著王印到齊國封韓信為齊王。

項羽聽說龍且的軍隊被打敗，就害怕了，派盱臺人武涉去游說韓信反漢。韓信沒有同意。

楚漢兩軍相持很久，勝負(fù)未決，年輕人厭倦了長期的行軍作戰(zhàn)，老弱者由于運送糧餉疲備不堪。漢王和項羽隔著廣武澗對話。項羽要跟漢王單獨決一雌雄，漢王則一項一項地列舉項羽的罪狀說：“當(dāng)初我和你項羽一同受懷王之命，說定了先入關(guān)中者在關(guān)中為王，你項羽違背了約定，讓我在蜀漢為王，這是你的第一條罪狀。你項羽假托懷王之命，殺了卿子冠軍宋義，而自任上將軍，這是你的第二條罪狀，你項羽奉命援救了趙國，本應(yīng)當(dāng)回報懷王，而你項羽卻擅自劫持諸侯的軍隊入關(guān)，這是你的第三條罪狀。懷王當(dāng)初約定入關(guān)后不準(zhǔn)燒殺擄掠，你卻焚毀秦朝宮室，挖了始皇帝墳?zāi)?，私自收取秦地的財物，這是你的第四條罪狀。你硬是殺掉已經(jīng)投降的秦王子嬰，這是你的第五條罪狀。你采用欺詐手段在新安活埋了二十萬秦兵，卻封賞他們的降將，這是你的第六條罪狀。你項羽把各諸侯的將領(lǐng)都封在好地方，卻遷移趕走原來的諸侯王田市、趙歇、韓廣等，使得他們的臣下為爭王位而反叛，這是你的第七條罪狀。你項羽把義帝趕出彭成，自己卻在那里建都，又侵奪韓王的地盤，把梁、楚之地并在一起據(jù)為已有，這是你的第八條罪狀。你項羽派人在江南秘密地殺了義帝，這是你的第九條罪狀。你為人臣子卻謀殺君主，殺害已經(jīng)投降之人，你為政不公，不守信約，不容于天下，大逆不道，這是你的第十條罪狀。如今我率領(lǐng)義兵和諸侯們來討你這個殘害人的罪人，只讓那些受過刑的罪犯就可以掉你項羽，又何必勞累我來跟你挑戰(zhàn)呢？”項羽十分惱怒，埋伏好的帶機關(guān)的箭射中了漢王。漢王傷的是胸部，卻按著腳說：“這個強盜射中了我的腳趾！”漢王因受箭傷而病倒了，張良硬是請他起來出去巡行，慰勞部隊，以便穩(wěn)定軍心，不讓楚軍占勝利的威勢壓過漢軍。漢王出去巡視軍營，病情加重，立即趕回了成皋。

漢王病愈后，西行入關(guān)，來到櫟陽，慰問當(dāng)?shù)馗咐?，擺設(shè)酒席，殺了原塞王司馬欣，把他的頭懸掛在木桿上示眾。漢王在櫟陽停留了四天，又回到軍中，部隊駐扎在廣武。這時候，關(guān)中的軍隊出關(guān)參戰(zhàn)的也增多了。

這時候，彭越帶兵駐在梁地，往來襲擊騷擾楚軍，斷絕楚軍的糧食供給。田橫前往梁地依附他。項羽多次攻擊彭越等人，齊王韓信又進(jìn)兵攻打楚軍，項羽害怕了，就跟漢王約定，平分天下，鴻溝以西的地方劃歸漢，鴻溝以東的地方劃歸楚。項羽送回了漢王的家屬，漢軍官兵都呼喊萬歲，然后項羽回營別去。

項羽罷兵回東方了，漢王也想率軍回西方。但漢王采用張良、陳平的計策，乘楚軍兵疲糧盡，索性就消滅它，于是進(jìn)兵追趕項羽，到陽夏南面讓部隊駐扎下來，和齊王韓信，建成侯彭越約定日期會合，共同攻擊楚軍。漢王到達(dá)固陵，韓信、彭越卻沒有來會合。楚軍迎擊漢軍，把漢軍打得大敗。漢王又逃回營壘，深挖壕塹固守。又采用張良的計策派使者封給韓信、彭越土地，使他們各自為戰(zhàn)，于是韓信、彭越都來會合了。黥布和劉賈進(jìn)入楚地，圍攻壽春，漢王卻在固陵打了敗仗，于是派人去召大司馬周殷，讓他出動九江軍隊擊迎會武王黥布，行軍途中屠戮了城父（ｆǔ,甫）,然后隨劉賈、齊、梁諸侯的軍隊在垓下大會師。漢王封武王黥布為淮南王。

五年（前202），高祖和諸侯軍共同進(jìn)攻楚軍，與項羽在垓下決戰(zhàn)。淮陰侯韓信率領(lǐng)三十萬大軍與楚軍正面對陣，他的部將孔將軍在左邊，費將軍在右邊，漢王領(lǐng)兵隨后，絳侯周勃、柴將軍跟在漢王的后面，項羽的軍隊大約有十萬?；搓幒钍紫雀娊讳h，不利，向后退卻。孔將軍、費將軍從左右兩邊縱兵攻上去，楚軍不利，淮陰侯乘勢再次攻上去，大敗楚軍于垓下。項羽的士兵聽到漢軍唱起了楚地的歌，以為漢軍已經(jīng)完全占領(lǐng)了楚地，項羽戰(zhàn)敗逃走，楚軍因此全部崩潰。漢王派騎將灌嬰追殺項羽，一直追到東成，殺了八萬楚兵，終于攻占平定了楚地。只有魯縣人還為項羽堅守，不肯降服，因為懷王當(dāng)初封項羽為魯公。漢王就率領(lǐng)諸侯軍北上，把項羽的頭給魯縣的父老們看，魯人這才投降。于是，漢王按照魯公這一封號的禮儀，把項羽葬在穀城。然后回師定陶，驅(qū)馬馳入齊王韓信的軍營，奪了他的兵權(quán)。

正月，諸侯及將相們共同尊請漢王為皇帝。漢王說：“我聽說皇帝的尊號，賢能的人才能據(jù)有，空言虛語，不是我所要的，我可承擔(dān)不了皇帝的尊號。”大臣們都說：“大王從平民起事，誅伐暴逆，平定四海，有功的分賞土地封為王侯，如果大王不稱皇帝尊號，人們對大王的封賞就都不會相信。我們這班人愿意以死相請求。”

漢王辭讓再三，實在推辭不過了，才說：“既然諸位認(rèn)為這樣合適，那我就為了國家的便利吧?！奔孜缛?，漢王在汜水北面登臨皇帝之位。

皇帝提到義帝沒有后代。因為齊王韓信熟悉楚地的風(fēng)俗，就改封韓信為楚王，建都下邳。封建成侯彭越為梁王，建都定陶。原韓王信仍舊為韓王，建都陽翟。改封衡山王吳芮為長沙王，建都臨湘。番君的部將梅鋗有功勞，曾經(jīng)隨漢軍進(jìn)入武關(guān)，所以皇帝感激番君。淮南王黥布、燕王臧荼、趙王張敖封號都不改變。

天下全都平定了，高祖定都在洛陽，諸侯都稱臣?xì)w從于高祖。原臨江王共驩（ｈｕ?。睿瑲g）為項羽效忠，反叛漢朝，高祖派盧綰、劉賈去包圍了他，沒有攻下。過了幾個月共驩才投降，在洛陽把他殺了。

五月，士兵都遣散回家了。各諸侯子弟留在關(guān)中的，免除賦稅徭役十二年，回到封國去的免除賦稅徭役六年，國家供養(yǎng)他們一年。

高祖在洛陽南宮擺設(shè)酒宴。高祖說：“列侯和各位將領(lǐng)，你們不能瞞我，都要說真心話。我之所以能取得天下，是因為什么呢？項羽之所以失去天下，又是因為什么呢？”高起、王陵回答說：“陛下傲慢而且好侮辱別人；項羽仁厚而且愛護(hù)別人?？墒潜菹屡扇斯ゴ虺浅貖Z取土地，所攻下和降服的地方就分封給人們，跟天下人同享利益。而項羽卻妒賢嫉能，有功的就忌妒人家，有才能的就懷疑人家，打了勝仗不給人家授功，奪得了土地不給人家好處，這就是他失去天下的原因?！备咦嬲f：“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我比不上張子房；鎮(zhèn)守國家，安撫百姓，供給糧餉，保證運糧道路不被阻斷，我比不上蕭何；統(tǒng)率百萬大軍，戰(zhàn)則必勝，攻則必取，我比不上韓信。這三個人都是人中的俊杰，我卻能夠使用他們，這就是我能夠取得天下的原因所在。項羽雖然有一位范增卻不信用，這就是他被我擒獲的原因?！?/p>

高祖打算長期定都落陽，齊人劉敬勸說，還有留侯張良也勸說高祖進(jìn)入關(guān)中去定都，高祖當(dāng)天就起駕入關(guān)，到關(guān)中去建都。六月，大赦天下。

十月，燕王臧荼造反，攻下了代地。高祖親自率軍前去討代，禽獲了燕王臧荼。當(dāng)即封太尉盧綰為燕王。派丞相樊噲領(lǐng)兵去攻打代地。

這一年的秋天，利幾造反，高祖又新自帶兵去討伐，利幾敗逃。利幾原先是項羽的部將。項羽失敗時，利幾是陳縣縣令，沒有跟隨項羽，逃出歸降了高祖。高祖把他封在穎川為侯。高祖到達(dá)洛陽后，召見全部在名冊的列侯，利幾心里害怕，所以就造反了。

六年（前201），高祖每五天朝拜太公一次，按照一般人家父子相見的禮節(jié)。太公的家令勸說太公道：“天上不會有兩個太陽，地上不應(yīng)有兩個君主。當(dāng)今皇帝在家雖然是兒子，在天下卻是萬民之主，太公您在家雖然是父親，對皇帝卻是臣子。怎么能夠叫萬民之主拜見他的臣子呢！這樣做，皇帝的威嚴(yán)就不能遍行天下了。”后來高祖再去朝見太公，太公就抱著掃帚，面對門口倒退著走。高祖大為吃驚，急忙下車攙扶太公。太公說：“皇帝是萬民之主，怎么能因為我而亂了天下的規(guī)矩呢！”于是高祖就尊奉太公為太上皇，心里贊賞那個家令的話，賜給他五百斤黃金。

十二月，有人上書報告楚王韓信謀反作亂的事，高祖向左右大臣詢問對策，大臣們都爭著想去征討。最后高祖采用了陳平的計策，假裝去游覽云夢澤，在陳縣召見諸侯，楚王韓信來迎接，就趁機拘捕他。當(dāng)天，大赦天下。田肯來祝賀，趁便勸說高祖道：“陛下抓住了韓信，又在關(guān)中建都。秦地是形勢險要之地，周圍有山河環(huán)繞，與關(guān)東有千里長的疆界被山河阻隔。如果關(guān)東擁有百萬軍隊，那么秦地只需兵力二萬就可以抵擋住。秦地地勢這樣有利，如果對諸侯用兵，就好象從高屋檐角的滴水器往下流水一樣，居高臨下，勢不可擋。還有齊地，東有瑯邪（ｙá，牙），即墨的富繞，南有泰山的險固，西有黃河的天險，北有渤海的地利。土地縱橫各二千里，與諸侯的疆界被山水阻隔，超過千里，如果諸侯擁有百萬軍隊，那么齊地只需二十萬就可以抵擋住。所以說，齊地可以和秦地并稱東秦和西秦。如果不是陛下的嫡親子弟，就沒有人可以派去做齊王?！备咦嬲f：“好?！辟p給他黃金五百斤。

十多天以后，封韓信為淮陰侯，把他原來的封地分為兩個侯國。高祖說，將軍劉賈屢次立功，就封他為荊王，統(tǒng)治淮水以東。又封他的弟弟劉交為楚王統(tǒng)治淮水以西。封皇子劉肥為齊王，統(tǒng)轄七十多座城，老百姓凡是能說齊國話的都屬于齊國。高祖于是評定功績，進(jìn)行封賞，與各列侯剖開刻有封侯字樣的符節(jié)，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給受封者，以做憑證。讓韓王信遷徙到太原郡。

七年（前200），匈奴在馬邑攻打韓王信，韓王信就與匈奴在太原謀反。他的部將在白土城的曼丘臣、王黃擁立前趙將趙利為王，也反叛朝廷。高祖親自率兵前往討伐。正趕上天氣寒冷，士兵們凍掉手指的有十公之二三，于是趕到平城。匈奴軍隊包圍了平城，七天之后才撤圍離去。高祖讓樊噲留下平定代地。封哥哥劉仲為代王。

二月，高祖從平城出發(fā)，經(jīng)過趙國、洛陽，抵達(dá)長安。長安的長樂宮建成了，丞相蕭何以下的官員們都遷到長安治事了。

八年，（前199），高祖又率軍東進(jìn)，在東垣一帶追擊韓王信的殘余反寇。

丞相蕭相何主持營建未央宮，未央宮建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太倉。高祖回來，看到宮殿非常壯觀，很生氣，對蕭何說：“天下動蕩紛亂?？嗫酄帒?zhàn)好幾年，成敗還不可確知，為什么要把宮殿修造得如此過分豪華壯美呢？”蕭何說：“正因為天下還沒有安定，才可以利用這個時機建成宮殿。再說，天子以四海為家，宮殿不壯麗就無法樹立天子的威嚴(yán)，而且也不能讓后世超過呀?！备咦孢@才高興了。

高祖到東垣去，經(jīng)過柏人縣，趙相貫高等人設(shè)下埋伏，想要謀殺高祖，高祖本想在柏人留宿，可是心里一動，想到“柏人”字音與“迫人”相同，就沒有住在那里。代王劉仲棄國逃亡，到洛陽投案自首，高祖廢掉了他的王位，改封為合陽侯。

九年（前198），趙相貫高等人企圖謀殺高祖的事情被發(fā)覺，滅了他們的三族。廢掉了趙王敖的王位，改封為宣平侯。這一年，把原來楚國的貴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和原來齊國貴族田氏等貴族遷到關(guān)中。

未央宮建成了。高祖大會諸侯、群臣，在未央宮前殿擺設(shè)酒宴。高祖捧著玉制酒杯，起身向太上皇獻(xiàn)酒祝壽，說：“當(dāng)初大人常以為我沒有才能，無可依仗，不會經(jīng)營產(chǎn)業(yè)，比不上劉仲勤苦努力?？墒乾F(xiàn)在我的產(chǎn)業(yè)和劉仲相比，誰的多呢？”殿上群臣都呼喊萬歲，大笑取樂。

十年（前197）十月，淮南王黥布、梁王彭越、燕王盧綰、荊王劉賈、楚王劉交、齊王劉肥、長沙王吳芮都到長樂宮朝見高祖。春天和夏天國家太平無事。

七月，太上皇在櫟陽宮去世。楚王、梁王都來送葬。赦免櫟陽的囚徒。把酈邑改名為新豐。

八月，趙相國陳豨（ｘī，希）在代地造反?；噬险f：“陳豨曾經(jīng)給我做事，很有信用。代地我認(rèn)為是很重要的地方，所以封陳豨為列侯，以相國的身份鎮(zhèn)守代地，如今他竟然和王黃等人劫掠代地！但是代地的官吏和百姓并沒有罪，全都赦免他們。”九月，高祖親自率軍往東，前去討伐陳豨。到達(dá)邯鄲，皇上高興說：“我知道應(yīng)該怎么對付他了?！庇谑悄昧嗽S多黃金去引誘陳豨的部將，很多人都投降了。

十一年（前196），高祖在邯鄲討伐陳豨等人還沒有完畢，陳豨的部將侯敞帶領(lǐng)一萬多人在各地往來游動作戰(zhàn)，王黃駐扎在曲逆，張春渡過黃河攻打聊城。漢派將軍郭蒙和齊國的將領(lǐng)去攻打他們，把他們打得大敗。太尉周勃從太原攻入，平定了代地。到馬邑時，馬邑叛軍不肯降服，周勃就摧毀了馬邑。

陳豨的部將趙利堅守東垣，高祖去攻打，沒有攻下。攻了一個多月，東垣的士兵在城上辱罵高祖，高祖大怒。等到東垣被攻下以后，下令把辱罵過自己的人找出來斬了，不曾辱罵自己的人就寬恕了他們。隨后把趙國常山以北的地區(qū)劃歸代國，立皇子劉恒為代王，建都晉陽。

這年的春天，淮陰侯韓信在關(guān)中謀反，被夷滅三族。

夏天，梁王彭越謀反，廢掉了他的王位，把他流放到蜀地；不久他又想謀反，被夷滅三族。高祖就立皇子劉恢為梁王，皇子劉友為淮陽王。

秋季七月，淮南王黥布造反，向東吞并了荊王劉賈的地盤，又北渡淮河，楚王劉交被迫逃到薛國。高祖親自率軍前去討伐。立皇子劉長為淮南王。

十二年（前195）十月，高祖在會甀（ｚｈｕì，墜）擊敗了黥布的軍隊，黥布逃走，高祖派別將繼續(xù)追擊。

高祖回京途中，路過沛縣時停留下來。在沛宮置備酒席，把老朋友和父老子弟都請來一起縱情暢飲。挑選沛中兒童一百二十人，教他們唱歌。酒喝得正痛快時，高祖自己彈擊著筑（ｚｈù，竹）琴，唱起自己編的歌：“大風(fēng)刮起來啊云彩飛揚，聲威遍海內(nèi)啊回歸故鄉(xiāng)，怎能得到猛士啊守衛(wèi)四方！”讓兒童們跟著學(xué)唱。于是高祖起舞，情緒激動心中感傷，灑下行行熱淚。高祖對沛縣父老兄弟說：“遠(yuǎn)游的赤子總是思念著故鄉(xiāng)。我雖然建都關(guān)中，但是將來死后我的魂魄還會喜歡和思念故鄉(xiāng)。而且我開始是以沛公的身份起兵討伐暴逆，終于取得天下，我把沛縣作為我的湯沐邑，免除沛縣百姓的賦稅徭役，世世代代不必納稅服役?！迸婵h的父老兄弟及同宗嬸子大娘親戚朋友天天快活飲酒，盡情歡宴，敘談往事，取笑作樂。過了十多天，高祖要走了，。沛縣父老堅決要高祖多留幾日。高祖說：“我的隨從人眾太多，父兄們供應(yīng)不起?！庇谑请x開沛縣。這天，沛縣城里全空了，百姓都趕到城西來敬獻(xiàn)牛、酒等禮物。高祖又停下來，搭起帳篷，痛飲三天。沛縣父兄都叩頭請求說：“沛縣有幸得以免除賦稅徭役，豐邑卻沒有免除，希望陛下可憐他們?！备咦嬲f：“豐邑是我生長的地方，我最不能忘，我只是因為當(dāng)初豐邑人跟著雍齒反叛我而幫助魏王才這樣的?！迸婵h父老父仍舊堅決請求，高祖才答應(yīng)把豐邑的賦稅徭役也免除掉，跟沛縣一樣。于是封沛侯劉濞為吳王。

漢將軍在洮（ｔáｏ，逃）水南北分別進(jìn)擊黥布。全部打敗了叛軍，追到鄱陽抓獲了黥布，把他斬了。

樊噲另外帶兵平定了代地，在當(dāng)城殺了陳豨。

十一月，高祖從討伐黥布的軍中返回長安。十二月，高祖說：“秦始皇、楚隱王陳涉、魏安釐王、齊緡（ｍíｎ，民）王、趙悼襄王等都沒有后代，分別給予守墓人十戶，給秦始皇二十戶，給魏公子無忌五戶?！贝氐墓倮簟傩?，凡是被陳豨、趙利所劫持的，全部赦免。陳豨的降將說，陳豨造反時，燕王盧綰曾經(jīng)派人到陳豨那里跟他密謀。高祖派辟陽侯審食其召盧綰進(jìn)京，盧綰推說有病不來。辟陽侯回來后，詳細(xì)報告說盧綰謀反，事有端緒。二月，高祖派樊噲、周勃帶兵討伐燕王盧綰。赦免了燕地參與造反的的官吏與百姓。立皇子劉建為燕王。

高祖討伐黥布的時候，被飛箭射中，在回來的路上生了病。病得很厲害，呂后為他請來了一位好醫(yī)生。醫(yī)生進(jìn)宮拜見，高祖問醫(yī)生病情如何。醫(yī)生說：“可以治好?！庇谑歉咦媪R他說：“就憑我一個平民，手提三尺之劍，最終取得天下，這不是由于天命嗎？人的命運決定于上天，縱然你是扁鵲，又有什么用處呢！”說完并不讓他治病，賞給他五十斤黃金打發(fā)走了。不久，呂后問高祖：“陛下百年之后，如果蕭相國也死了，讓誰來接替他做相國呢？”高祖說：“曹參可以。又問曹參以后的事，高祖說：“王陵可以。不過他略顯迂愚剛直，陳平可以幫助他。陳平智慧有余，然而難以獨自擔(dān)當(dāng)重任。周勃深沉厚道，缺少文才，但是安定劉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讓他擔(dān)任太尉?！眳魏笤賳栆院蟮氖拢咦嬲f：“再以后的事，也就不是你所能知道的了?！?/p>

盧綰帶著幾千騎兵在邊境上等待機會，希望在高祖病愈以后，親自到長安去請罪。

四月甲辰日，高祖在長樂宮逝世。過了四天還不發(fā)布喪事消息。呂后和審食其商量說：“那些將領(lǐng)先前和皇帝同登記在冊的平民百姓，后來北面稱臣，這些人就常常流露出不滿意不服氣的樣子，現(xiàn)在又要侍奉年輕的新皇帝了，如果不全部族滅他們，天下就安定不了?！庇腥寺牭搅诉@個話，告訴了將軍酈商。酈將軍去見審食其，說：“我聽說皇帝已駕崩四天了還不發(fā)布喪事消息，而且要殺掉所有的將領(lǐng)。如果真的這樣做，天下可就危險了。陳平、灌嬰率領(lǐng)十萬大軍鎮(zhèn)守滎陽，樊噲、周勃率領(lǐng)二十萬大軍平定燕地和代地，如果他們聽說皇帝駕崩了，諸將都將遭殺戮，必定把軍隊聯(lián)合在一起，回過頭來進(jìn)攻關(guān)中。那時候大臣們在朝廷叛亂，諸侯們在外面造反，覆亡的日子就舉足可待了。”審食其進(jìn)宮把這告訴了呂后，于是就在丁未日發(fā)布高祖逝世的消息，大赦天下。

盧綰聽說高祖駕崩的消息，就逃到匈奴去了。

丙寅日，在長陵安葬皇帝，下棺安葬完畢，太子來到太上皇廟。大臣們都說：“高祖起事于平民，平治亂世，使之歸于正道，平定了天下，是漢朝的開國皇帝，功勞最高?！鲍I(xiàn)上尊號稱為高皇帝。太子繼承皇帝之號，就是孝惠帝。又下令讓各郡國諸侯都建高祖廟，每年按時祭祀。

到孝惠帝五年（前190），皇上想到高祖生前思念和喜歡沛縣，就把沛宮定為高祖的原廟。高祖所教過唱歌的兒童一百二十人，都讓他們在原廟奏樂唱歌，以后有了缺員，就隨時加以補充。

高祖有八個兒子：庶出的長子是齊悼惠王劉肥；次子孝惠皇帝，是呂后的兒子；三子是戚夫人的兒子趙隱王如意；四子代王劉恒，后來被立為孝文皇帝，是薄太后的兒子；五子梁王劉恢，呂太后當(dāng)政時被改封為趙共王；六子淮陽王劉友，呂太后時被改封為趙幽王；七子是淮南厲王劉長；八子是燕王劉建。

太史公說：“夏朝的政治忠厚。忠厚的弊病是使得百姓粗野少禮，所以殷朝代之以恭敬。恭敬的弊病的是使得百姓相信鬼神，所以周朝代之以禮儀。禮儀的弊病是使百姓不誠懇。所以要救治不誠懇的弊病，就沒有什么比得上忠厚。由此看來，夏、殷、周三代開國君主的治國之道好象是循著圓圈轉(zhuǎn)，終而復(fù)始。至于周朝到秦朝之間，其弊病可以說就在于過分講究禮儀了。秦朝的政治不但沒有改變這種弊病，反而使刑法更加殘酷，難道不是很錯誤嗎？所以漢朝的興起，雖然承繼了前朝政治的弊端卻有所改變，使老百姓不至于倦怠，這是符合循環(huán)終始的天道了。漢以十月為歲首，諸侯在每年的十月進(jìn)京朝見皇帝。規(guī)定車服制度，皇帝乘坐的車駕，用黃緞子做車蓋的襯里，車前橫木的左上方要插用旄牛尾或野雞尾做的裝飾。高祖葬在長陵。

高祖①，沛豐邑中陽里人，姓劉氏，字季。父曰太公，母曰劉媼②。其先③，劉媼嘗息大澤之陂④，夢與神遇。是時雷電晦冥⑤，太公往視，則見蛟龍于其上。已而有身⑥，遂產(chǎn)高祖。

①高祖：劉邦死后，他的子孫和臣民因他是漢的第一代始祖，曾尊稱之為高皇帝，一般習(xí)慣稱他為高祖?！稘h書·高帝紀(jì)上》張晏注：“禮謚法無高，以為功最高而為漢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②太公、媼（ǎｏ，襖）：古代對于老年男子和老年女子的尊稱，等于說老太爺、老太太。③其先：早先，起初。④陂（ｂｅｉ，卑）：水邊，岸邊。⑤是時：此時?；挹?，昏暗。⑥已而：不久。有身：懷孕。

高祖為人，隆準(zhǔn)而龍顏①，美須髯②，左股有七十二黑子③。仁而愛人，喜施④，意豁如也⑤。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chǎn)作業(yè)⑥。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⑦。好酒及色⑧。常從王媼、武負(fù)貰酒⑨，醉臥，武負(fù)、王媼見其上常有龍，怪之。高祖每酤留飲⑩，酒讎數(shù)倍。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zé)(13)。

①隆準(zhǔn)：高鼻梁。準(zhǔn)，鼻梁。龍顏：象龍一樣的面貌。后代諛稱皇帝的面貌為“龍顏”。②須髯：胡子。髯，兩頰上的胡須。③股：大腿。黑子：黑痣。④施：施舍，布施。⑤豁如：豁達(dá)豪放的樣子。⑥事：從事，參加。家人：平常人家。⑦廷：官署。侮：欺侮，捉弄。狎，親近而不莊重，輕侮。侮，欺負(fù)、侮弄。⑧色：指女色。⑨貰（ｓｈì，世）：租賃，賒欠。⑩酤（ｇū，沽）：買酒。讎（ｃｈｏú，仇）：售，賣出去。歲竟：年終。(13)折卷棄責(zé)（ｚｈàｉ，債）：折斷債據(jù)，不再討債。《索引》：“然則古人用簡札書，故可折?！必?zé)，同“債”。

高祖常繇咸陽①，縱觀②，觀秦皇帝③，喟然太息曰：嗟乎，大丈夫當(dāng)如此也！”

①常：通“嘗”，曾經(jīng)。繇：通“徭”，服徭役。②縱觀：意思是任人隨意觀看。《會注考證》引楊慎曰：“當(dāng)時車駕出則禁觀者，此時則縱民觀。”③秦皇帝：指秦始皇。

單父人呂公善沛令①，避仇從之客，因家沛焉②。沛中豪桀吏聞令有重客③，皆往賀。蕭何為主吏，主進(jìn)④，令諸大夫曰⑤：“進(jìn)不滿千錢，坐之堂下⑥?！备咦鏋橥らL，素易諸吏⑦，乃紿為謁曰“賀錢萬”，⑧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呂公者，好相人⑨，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备咦嬉蜥蛭曛T客，遂坐上坐，無所詘⑩。酒闌(11)，呂公因目固留高祖(12)。高祖竟酒(13)，后。呂公曰：“臣少好相人，相人多矣，無如季相，愿季自愛(14)，臣有息女(15)，愿為季箕帚妾(16)。”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17)，與貴人，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18)？”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也(19)?！弊渑c劉季(20)。呂公女乃呂后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

①善：友善，跟……要好。②家沛：把家安在沛縣。家，這里是安家的意思。③桀：同“杰”。重客：貴客。④主：主管，主持。進(jìn)：指收入的錢財。⑤大夫：對賓客的尊稱?！墩x》：“大夫，客之貴者總稱之。”⑥坐之堂下：等于說“使之坐于堂下”，讓他坐在堂下。⑦素：平素，向來。易：輕視，瞧不起。⑧始：欺騙。謁：名帖。類似現(xiàn)在名片一類的東西?！端麟[》：“謁謂以札書姓名，若今之通刺，而兼載錢谷也?！雹岷茫合埠?。相人：給人看相。相，看相，相面。⑩詘：同“屈”，謙讓。(11)酒闌：酒快吃完了。闌，殘盡。(12)目：用眼色示意。固：堅決。(13)竟酒：喝完了酒。竟，盡，完了。(14)自愛：自己珍重。(15)息女：親生女兒。息，生。(16)箕帚妾：謙詞；表面意思是干灑掃等事的婢妾，實際就是做妻子。(17)奇此女：使此女奇。意思是讓這個女兒出人頭地。(18)妄：隨便。(19)兒女子：等于說婦孺之輩，有蔑視之意。(20)卒：最終。

高祖為亭長時，常告歸之田①。呂后與兩子居田中耨②，有一老父過請飲③，呂后因餔之④。老父相呂后曰：“夫人天下貴人。”令相兩子，見孝惠，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毕圄斣?，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⑤，呂后具言客有過⑥，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yuǎn)?！蹦俗芳阿撸瑔柪细?。老父曰：“鄉(xiāng)者夫人、嬰兒皆似君⑧，君相貴不可言?！备咦婺酥x曰：“誠如父言⑨，不敢忘德?！奔案咦尜F，遂不知老父處。

①常：經(jīng)常。告：告假，請假。之：往，到……去。②子：孩子，古代兒子和女兒都稱子。居：在。耨：鋤草。③老父：等于說老漢。請飲：要水喝。請，求，要。④餔（ｂǔ，哺）：同“哺”，拿食物給人吃。⑤適：正巧。旁舍：鄰居。⑥具：全都，原原本本地。⑦追及：追上。及，趕上。⑧鄉(xiāng)者：剛才。鄉(xiāng)，同“向”。⑨誠：果真，如果。

高祖為亭長，乃以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之①，時時冠這②。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乃是也③。

①求盜：亭長手下專管追捕盜賊的差役。《集解》引應(yīng)劭曰：“求盜者，舊時亭有兩卒：其一為亭父，掌開閉掃除；一為求盜，掌逐捕盜賊?！雹诔９冢航?jīng)常戴。冠，戴帽子。③劉氏冠：其形制《索隱》引應(yīng)劭云：“一名‘長冠’。側(cè)竹皮裹以縱前，高七寸，廣三寸，如板?！?/p>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酈山①，徒多道亡②。自度比至皆亡之③。到豐西澤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④。曰：“公等皆去⑤，吾亦從此逝矣⑥！”徒中壯士愿從者十余人。高祖被酒⑦，夜徑澤中⑧，令一人行前。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dāng)徑⑨，愿還?！备咦孀?，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擊斬蛇。蛇遂分為兩，徑開。行數(shù)里，醉，因臥。后人來至蛇所⑩，有一老嫗夜哭(11)。人問何哭，嫗曰：“人殺吾子，故哭之?！比嗽唬骸皨炞雍螢橐姎?12)？”嫗曰：“吾子，白帝子也(13)，化為蛇，當(dāng)?shù)溃駷槌嗟圩訑刂?14)，故哭?！比四艘詪灋椴徽\(15)，欲告之(16),嫗因忽不見。后人至，高祖覺(17)。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fù)。諸從者日益畏之。

①徒：壯丁，民伕。②道亡：半路逃跑。亡，逃。③度：估計，揣摸。比（舊讀ｂì，必）至：等到到了（酈山）。④解縱：解放，放走。縱，放。⑤公等：你們這班人。公，對對方的尊稱。⑥逝：走，離去。這里指逃亡。⑦被酒：帶有幾分酒意。被，加。⑧徑：小路。這里是取道小路、抄小道的意思。⑨當(dāng)徑：橫在小徑當(dāng)中。⑩所：處，處所。(11)老嫗：老婦人。(12)見殺：被殺。見，被。(13)白帝：五天帝之一，西方之神。(14)為：被。赤帝：五天帝之一，南方之神。(15)誠：真實，誠實。(16)欲告之：想要打她。告，《索隱》：“《漢書》作‘苦’，謂欲困苦辱之。一本或作‘笞’?！墩f文》元：‘笞，擊也?！弊g文按“笞”譯出。(17)覺：醒，睡醒。

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①”，于是因東游以厭之②。高祖即自疑，亡匿③，隱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④，常得之⑤。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云氣，故從往常得季。”高祖心喜。沛中子弟或聞之⑦，多欲附者矣。

①氣：預(yù)示吉兇之氣。古代方士稱可以通過觀云氣預(yù)知吉兇禍福。所謂“天子氣”就是預(yù)示將有天子出現(xiàn)之氣，這是迷信的說法。②厭（ｙā，壓）：壓住，鎮(zhèn)住。③亡匿：逃跑藏起來。④求：尋找。⑤得：找到。⑥從往：順著云氣的方向前往。⑦或：有人。

秦二世元年秋，陳勝等起蘄①，至陳而王②，號為“張楚”③。諸郡縣皆多殺其長吏以應(yīng)陳涉④。沛令恐，欲以沛應(yīng)涉。掾、主吏蕭何、曹參乃曰：“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愿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shù)百人，因劫眾⑤，眾不敢不聽?！蹦肆罘畤堈賱⒓尽⒓局娨褦?shù)十百人矣⑥。

①起：指起事，起義。②王：稱王。③張楚：張大楚國。詳見《陳涉世家》。④長吏：大官，高級官吏。⑤因：借，依。劫：劫迫、威脅。⑥數(shù)十百人：幾十人或一百人。

于是樊噲從劉季來。沛令后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①，欲誅蕭、曹。蕭、曹恐。逾城保劉季②。劉季乃書帛射城上③，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并起，今屠沛。沛今共誅令，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yīng)諸侯，則家室完⑤。不然，父子俱屠，無為也⑥。”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劉季，欲以為沛令。劉季曰：”天下方擾⑦，諸侯并起，今置將不善，一敗涂地⑧。吾非敢自愛⑨，恐能?、?，不能完父兄子弟。此大事，愿更相推擇可者(11)。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12)，后秦種族其家(13)，盡讓劉季。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諸珍怪(14)，當(dāng)貴；而卜筮之(15)，莫如劉季最吉(16)?！庇谑莿⒓緮?shù)讓。眾莫敢為，乃立季為沛公。祠黃帝(17)，祭蚩尤于沛庭，而釁鼓旗(18)，幟皆赤。由所殺蛇白帝子(19)，殺者赤帝子(20)，故上赤(21)。于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二三千人，攻胡陵、方與，還守豐(22)。

①城守：憑借城墻防守。②逾：越過。保劉季：以劉季為保障，也就是依附劉季的意思。③書帛：在帛上書寫，這里是指在帛上寫信。④苦秦：等于說“苦于秦”，即為秦所苦的意思。⑤完：完整，保全。⑥無為：意思是什么也做不了。無，沒有什么。⑦擾：亂。⑧一敗涂地：意思是一旦失敗，將使肝腦涂地。形容失敗得很慘。⑨非敢自愛：意思是不敢吝惜自己的性命，愛，吝惜，舍不得。⑩能：才能，能力。?。荷佟⑿?。(11)更：更新。相：共，共同。推擇：推舉，推選。(12)不就：不能成功。就，成。(13)種族其家：滅家族，絕后代，意思就是滿門抄斬。(14)平生：平時，平素。(15)卜筮（ｓｈī，式）：占卜。卜，用龜殼進(jìn)行占卜，根據(jù)龜殼被燒后的裂痕預(yù)測吉兇。筮，用蓍（ｓｈī，師）草進(jìn)行占卜。(16)莫如：沒有人比得上。莫，沒有人，沒有誰。(17)祠：祭祀。按：祭祀黃帝與下句祭祀蚩尤，《集解》引應(yīng)劭曰：“《左傳》黃帝戰(zhàn)于阪泉，以定天下。蚩尤好五兵（兵器），故祠祭之求福祥也?！?18)釁鼓旗：把牲畜的血涂在鼓和旗上。釁是古代一種祭祀儀式，用牲畜的血涂在新制的器物上。(19)所殺蛇：被殺的蛇。(20)殺者：殺蛇的人。(21)上：同“尚”，崇尚。(22)“攻胡陵、方與”二句：據(jù)《漢書·高帝紀(jì)》及《秦楚之際月表》，二句所記當(dāng)屬秦二世二年十月之事。（參見《會注考證》）。

秦二世二年，陳涉之將周章軍西至戲而還。燕、趙、齊、魏皆自立為王①。項氏起吳②。秦泗川監(jiān)平將兵圍豐，二日，出與戰(zhàn)，破之。命雍齒守豐，引兵之薛。泗川守壯敗于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泗川守壯③，殺之。沛公還軍亢父，至方與，（周市來攻方與）未戰(zhàn)。陳王使魏人周市略地④。周市使人謂雍齒日：豐，故梁徙也⑤。今魏地已定者數(shù)十城。齒今下魏⑥，魏以齒為侯守豐。不下，且屠豐⑦?！庇糊X雅不欲屬沛公⑧，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沛公引兵攻豐，不能取。沛公病，還之沛。沛公怨雍齒與豐子弟叛之，聞東陽寧君、秦嘉立景駒為假王⑨，在留，乃往從之⑩，欲請兵以攻豐。是時秦將章邯從陳(11)，別將司馬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東陽寧君、沛公引兵西(12)，與戰(zhàn)蕭西，不利。還收兵聚留，引兵攻碭，三日乃取碭。因收碭兵，得五六千人。攻下邑，拔之。還軍豐。聞項梁在薛，從騎百余往見之(13)。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14)，五大夫?qū)⑹?15)。沛公還，引兵攻豐。

①燕、趙、齊、魏皆自立為王：《索隱》按：“《漢書·高紀(jì)》，二世二年八月，武臣自立為趙王，田儋自立為齊王，韓廣自立為燕王，魏咎自立為魏王也?！雹陧検希褐疙椓?、項羽叔侄。③得：俘獲。④略地：奪取土地。⑤“豐，故梁徙也”句：《集解》文穎曰：“梁惠王孫假為秦所滅，轉(zhuǎn)東徙于豐，故曰‘豐，梁徙也?！蓖剑w徒，這里指遷徙地。⑥下：投降。⑦且：將要。⑧雅：向來。⑨假王：代理的王。⑩從：追隨，投奔。(11)從陳：追趕陳勝軍。(12)西：向西，西進(jìn)。(13)從騎：帶著隨從騎兵。從，使跟隨；騎，騎兵。(14)益：增加。(15)五大夫?qū)ⅲ何宕蠓蚣壍膶㈩I(lǐng)。戰(zhàn)國時楚、魏有五大夫，秦漢亦設(shè)此官?！都狻芬K村曰：“五大夫，第九爵也。以五大夫為將，凡十人也?！?/p>

從項梁月余，項羽已拔襄城還①。項梁盡召別將居薛。聞陳王定死，因立楚后懷王孫心為楚王②，治盱臺③。項梁號武信君。居數(shù)月，北攻亢父，救東阿，破秦軍。齊軍歸，楚獨追北④，使沛公、項羽別攻城陽，屠之。軍濮陽之東⑤，與秦軍戰(zhàn)，破之。

①拔：攻克，打下。②“因立”句：楚懷王之孫熊心被立為王，用其祖父的謚號仍稱楚懷王，這是為了順應(yīng)楚人之心。參見《項羽本紀(jì)》。③治盱臺：在盱臺定都。治，設(shè)置治所，這里指定都。④追北：追擊敗逃的軍隊。北，敗逃。⑤軍：駐軍，駐扎。

秦軍復(fù)振，守濮陽，環(huán)水①。楚軍去而攻定陶，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之下，與秦軍戰(zhàn)，大破之，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①環(huán)水：有二說。一說指在城周圍挖壕引水以自守。一說指引黃河水繞城自守?！墩x》按：“二說皆通。其濮陽縣北臨黃河，言秦軍北阻黃河，南鑿溝引黃河水環(huán)繞作壁壘為固，楚軍乃去?！?/p>

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夜銜枚擊項梁①，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沛公與項羽方攻陳留，聞項梁死，引兵與呂將軍俱東②。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①枚：像筷子一樣的東西，兩頭有繩子。古人作戰(zhàn)，為防止喧嘩，就命士兵把“枚”銜在嘴里，繩子結(jié)在腦后頸項上，叫做“銜枚”一般用在疾行軍進(jìn)行偷襲敵人的時候，②東：向東，東進(jìn)。

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①，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dāng)是之時，趙歇為王，秦將王離圍之鉅鹿城，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①不足：不值得。

秦二世三年，楚懷王見項梁軍破，恐，徙盱臺，都彭成，并呂臣、項羽軍自將之①。以沛公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

①并：合并。

趙數(shù)請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北救趙。令沛公西略地入關(guān)。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①。

①王之：讓他為王，即讓他統(tǒng)治關(guān)中。

當(dāng)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guān)①。獨項羽怨秦破項梁軍，奮②，愿與沛公西入關(guān)。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僄悍猾賊③。項羽嘗攻襄城，襄城無遣類④，皆阬之，諸所過無不殘滅⑥。且楚數(shù)進(jìn)?、?，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⑧，告諭秦父兄⑨。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⑩，宜可下。今項羽僄悍，今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弊洳辉S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梁散卒。乃道碭至成陽(13)，與杠里秦軍夾壁(14)，破（魏）[秦]二軍。楚軍出兵擊王離，大破之。

①“諸將莫利”句：諸將沒有誰認(rèn)為先入關(guān)對自己有利。利，以為有利。

②奮：這里是氣憤、憤激的意思。③僄悍：輕捷勇猛。猾賊：奸狡傷人。賊，傷害。④無遺類：一個沒留下。⑤阬：坑埋，活埋。⑥諸所過：指項羽帶兵經(jīng)過的地方。殘滅：殺光。⑦且：而且，再說。進(jìn)取：進(jìn)攻。⑧長者：忠厚老實的人。扶義：扶持仁義，等于說實行仁義。⑨告諭：通告，告訴。⑩侵暴：侵害，欺凌?！扒帧薄氨蓖x。宜：應(yīng)該。下：使降服，攻下。散卒：散兵，殘兵。(13)道：取道，經(jīng)由。(14)夾壁：對壘。壁，營壘。

沛公引兵西，遇彭越昌邑，因與俱攻秦軍，戰(zhàn)不利。還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可四千余人①，并之。與魏將皇欣、魏申徒武蒲之軍并攻昌邑，昌邑未拔。西過高陽。酈食其（謂）[為]監(jiān)門，曰：“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人長者②?！蹦饲笠娬f沛公。沛公方踞床③，使兩女子洗足。酈生不拜④，長揖⑤，曰：“足下必欲誅無道秦⑥，不宜踞見長者?！庇谑桥婀?，攝衣謝之⑦。延上坐⑧。食其說沛公襲陳留⑨，得秦積粟。乃以酈食其為廣野君，酈商為將，將陳留兵，與偕攻開封⑩，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戰(zhàn)白馬，又戰(zhàn)曲遇東，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者斬以徇(11)。南攻潁陽，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轘轅。

①可：將近，大約。②大人；德行高尚的人。③踞床：伸開腿坐在床上。是非常不禮貌的姿式。踞，伸開腿坐。④拜：行敬禮。古時為下跪叩頭及打恭作揖的通稱。⑤長揖：古時不分尊卑的一種相見禮。拱手高舉，自上而下。⑥足下：對對方的敬稱。⑦攝：整理。謝：道歉。⑧延：引入，請入。⑨說；勸說。⑩偕：一起。(11)使：派。使者：奉長官之命而去行事之人。徇：示眾。

當(dāng)是時，趙別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guān)，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①。南②，戰(zhàn)雒陽軍，軍不利，還至陽城，收軍中馬騎，與南陽守齮戰(zhàn)犨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齮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而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guān)，秦兵尚眾，距險③。今不下宛，宛從后擊，強秦在前，此危道也?！庇谑桥婀艘挂鴱乃肋€，更旗幟，黎明，圍宛城三帀④。南陽守欲自剄⑤。其舍人陳恢曰⑥：“死未晚也⑦?！蹦擞獬且娕婀唬骸俺悸勛阆录s，先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