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水的》 閱讀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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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大山

老魏是個擔水的，一條擔杖兩只木筲，是他吃飯的家產(chǎn)。那時沒有自來水，城里的每一條街道上，有兩眼公用水井，每天早晨和黃昏，井臺上就站滿了人，有擔水的，有抬水的。那些沒有勞力的人家，或是有勞力，自己懶得擔水、抬水的人家，就雇一個擔水的，一擔水二百錢（舊幣，等于現(xiàn)在二分錢）。擔水也是一個職業(yè)。

老魏在西大街擔水。西大街路北里，有一眼古井，東北兩面是人家的墻壁，西南兩面，短墻環(huán)繞，亭臺似的。井臺上青石墁地，井口的石頭上，有兩道深深的溝，是井繩和歲月留下的痕跡。——井很深，水很甜，老魏就從這里打水。

老魏高大身材，重眉大眼，臉上有一些絡腮胡子；夏日赤膊，冬天穿一身薄薄的黑布棉衣，肩上總是搭著一塊抹布似的手巾。他的年歲不小了，可是氣力很充沛，干活利落又喧嚷。朝井里“放筲〞的時候，手不挨轆轤把兒，任那轆轤自己歡快地旋轉(zhuǎn)著：格啦格啦格啦格啦。筲到水面了，用手把井繩猛地一逮，一擺兩擺，撲通一聲，一筲水就灌滿了。擔起水來，眼睛顯得更大了，虎視眈眈的，一副奮勇向前的模樣……

老魏供給著大量人家喝水，除了西大街，府前街上也有雇他擔水的。有一年夏天，我家房東也想雇他擔水：“老魏，給我擔水吧，一天十擔。〞

“十擔？〞

“澆花兒，近，錢不少給。〞

我家房東是個財主，土改的時候，“愿〞了不少房屋，保存下一座小花園兒。那座花園兒就在井臺對面，里面有一座假山，種著一些花木。老魏想了一下，不干，他說他只伺候人，不伺候花兒。

老魏依舊給人們擔水，路近的二百錢一擔，路遠的也是二百錢一擔。

吃老魏的水，不用付現(xiàn)錢，十天結(jié)算一次也行，半月結(jié)算一次也行。誰家雇他擔水，他便扔下一句話：“賬，你記吧！〞

“你也記吧，以防過錯。〞

“錯不了，一個涼水！〞他說。

老魏沒有賬簿，用戶也沒有賬簿。所謂記賬，就是他擔一擔水，用戶拿粉筆畫一道杠兒，有的畫在墻上，有的畫在樹上，有的畫在水缸上。結(jié)算完了，擦掉，重畫。

夏日的中午，我們放學回家的路上，經(jīng)常碰見他擔水。我們一嚷口渴，他就把擔子放到樹涼里，讓我們喝水。我們喝足了，他就把那擔水潑掉了，再去打一擔。我們謝他，他呵呵一笑，還是那句話：“不謝不謝，一個涼水！〞

“他所賣的，好像不是力氣，只是涼水。〞

老魏除了擔水，還管給人撈筲。那些自己擔水、抬水的人家，不提防把筲掉到井里了，就去請老魏。他有一副撈筲鉤子，外形像船上的錨，系在一條繩子上。井臺上不忙了，他就把那撈筲鉤子拋到井里，手握繩端，逐漸地打撈。那也真是一種技巧：閉著眼睛，屏著氣息，一會兒撈上一只，一會兒撈上一只——那些沉落井底一兩年的鐵桶、木筲，也出人意外地重見天日了。他把它們撈上來，用水沖洗潔凈，打滿水，一字兒擺在井臺上，等待失主認領。失主們給他錢，他不要，一定要給，他就急了，嚷，我是擔水的，擔水的不掙撈筲的錢！

假如給他一點兒吃的，他就要了。

老魏沒有妻室，沒有拖累，凈吃好的。他每日早晨坐在麻糖鋪里，吃麻糖、喝豆?jié){，中午吃馬蹄兒燒餅、喝豆沫。他最愛吃馬蹄兒燒餅了，一買就是五六個。那些游手好閑的人（那時叫作懶婆懶漢），看見他吃馬蹄兒燒餅，就說：“老魏，你的生活倒不錯呀！〞

“是。〞他說，“咱們城里頭，遍地是馬蹄兒燒餅，你得賣力氣！〞

他相信自己的力氣，更敬重那眼水井。每年臘月底，他總要到我父親的小鋪里，買一張黃紙、一股高香、一對蠟燭。他把那黃紙在柜臺上裁了，讓我父親洗了手，寫幾個毛筆字：“井泉龍王之神位。〞除夕把那神簽貼在轆轤石上，焚一股香，點一對蠟燭，擺一些供果。黑暗里，那香著得歡歡的，像一朵悄悄開放的蓮花……

擔水的沒有行會，但是到了除夕，他們都會這么做的，像糧行供奉火神，藥行供奉藥王，木匠行供奉魯班，理發(fā)行供奉羅祖。

可是，后來人們不雇擔水的了，全是自己擔水吃，或是抬水吃。原因是解放好多年了，雇人擔水，像雇“洋車〞一樣，有壓迫、剝削勞動人民的嫌疑。

老魏不擔水了，井臺上顯得冷清了大量，再也聽不到那歡快的格啦格啦的聲音了。

轆轤：漢民族民間提水設施，流行于北方地區(qū)。

（1）以下對這篇小說思想內(nèi)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和鑒賞，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分）

A．小說以孩童的視角表達老魏的生活經(jīng)歷，加強了故事的真實性；“擔水也是一個職業(yè)〞，反映了當?shù)厥忻竦膽猩⒘暁狻?/p>

B小說擅長捕獲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如描寫老魏打水的動作與撈筲的神態(tài)，一動一靜，細膩地表現(xiàn)了老魏富有美感的熟練技藝。

C．老魏說“遍地是馬蹄兒燒餅〞，是在強調(diào)只要肯出力氣，就能生活得很好，突出了他對好吃懶做之人的嘲弄。

D．小說運用比喻和對比的手法，形象地寫出了祭神香火的旺盛，側(cè)面表現(xiàn)了老魏對水井的敬重心理和對生活的認真態(tài)度。

E．小說通過人物比較參照的方法塑造了老魏形象，并借助直接討論的方式挖掘出理性的思考和見解，從而升華主題。

（2）小說中的老魏有著怎樣的性格特征？請結(jié)合小說內(nèi)容簡要分析。（6分）

答：

（3）小說行文舒緩，敘事平淡，這樣寫對表現(xiàn)小說的內(nèi)容有什么作用？（6分）

答：

（4）有人認為，這篇小說與沈從文《邊城》的創(chuàng)作意圖相像。你同意這種觀點嗎？談談你的理由。（8分）

答：

試題答案：

三、（25分）

11．（25分）

（1）（5分）答D給3分，答B(yǎng)給2分，答C給1分，答A、E不給分。回復三項或三項以上，不給分。

（2）（6分①勤勞樸實。干活利落，擔水價錢遠近一致，自己從不記賬。②樂于助人。盛水給放學口渴的孩子們喝，義務幫人撈筲。③熱愛生活。相信自己的力氣，敬重自己的職業(yè)，善待自己。④堅守原則。只伺候人，不伺候花；鄙夷不勞而獲的人。

（每答出一點給2分，給滿6分為止。意思答對即可。）

（3）（6分）

①小說主人公老魏職業(yè)平凡，經(jīng)歷平常，性格平和，這樣寫有助于表達對普通勞動者的稱贊；②小說描寫的小城生活平淡，節(jié)奏舒緩，這樣寫有助于表現(xiàn)眷戀往日和諧平靜生活的主題；③小說淡化了故事情節(jié)，而洋溢著一種淡淡的詩意，這樣寫有助于加強作品的抒情意味。

（每答出一點給2分。意思答對即可。）

（4）（8分）觀點一：同意。

①都聚焦于社會底層具有傳統(tǒng)美德的普通民眾，塑造了有著健康、幽美、自然的生活方式的人物形象；②都詩意地描寫了古老的風俗習慣，形成一幅富有地方特色的民俗風情畫，充盈著文化意蘊；③都表達了對恬靜、淳樸的田園生活的鐘情與稱贊，示意了對暴躁、污濁的時代風氣的抗爭與拒絕；④都堅持把真的、善的、美的世界升華開來，形成一種引人向善的力量，在人性與人生方面給人以啟示。

（每答出一點給2分，給滿8分為止。意思答對即可。如有其他答案，可根據(jù)觀點明確、理由充分、論述合理的程度，酌情給分。）

觀點二：不同意。

①本文重在描寫老魏清苦而樂觀的生活方式，《邊城》重在表達祖孫、兄弟及男女青年之間的情感；②本文描繪了北方小城恬靜祥和的日常生活，《邊城》突出了湘西地區(qū)特有的風土人情；③本文重在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