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的表里結(jié)構(gòu)和愛恨情仇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雷雨》的表里結(jié)構(gòu)和愛恨情仇《雷雨》的降生是一種心情在作祟，一種情感的發(fā)酵，說它為宇宙一種隱秘的理解乃是驕橫的夸誕，但以它代表個人一時性情的趨止，對那些"不可理解的'莫名的愛好，在我個人短短的生命中是顯明地劃成一道階段。

──《〈雷雨〉序》

１９３３年的夏天郁熱逼人，２３歲的清華大學(xué)西洋文學(xué)系三年級學(xué)生曹禺，在校圖書館雜志室的一個固定座位上，開始為自己年輕的生命中涌動著的原始激情尋求一個適合的"出口'，他或許沒有意識到，這次"尋求'的結(jié)果會在２０世紀(jì)中國話劇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讓后來者為這驚人的創(chuàng)作稱贊不已。

其實這一切并非偶然，１９１０年出生于天津一個官僚家庭的曹禺，從小"足不出戶'就有機遇欣賞中國的傳統(tǒng)戲曲，年事稍長即進入有中國現(xiàn)代話劇搖籃之稱的南開中學(xué)，在豐富的舞臺實踐中獲取了難得的經(jīng)驗。１９２８年秋，他就讀南開大學(xué)，開始醞釀《雷雨》的創(chuàng)作。１９２９年轉(zhuǎn)入清華大學(xué)西洋文學(xué)系后，他廣泛接觸了從莎士比亞、易卜生到契訶夫、奧尼爾的西洋劇作，在戲劇藝術(shù)上進行自覺地摸索。中外戲劇藝術(shù)的滋養(yǎng)，加上自身卓越的詩情和才華，為《雷雨》劇作的成功浮現(xiàn)埋下"伏筆'，而２０世紀(jì)３０年代轟轟烈烈的左翼戲劇運動，則為《雷雨》的舞臺演出培養(yǎng)了大量的觀眾。

誠如一些研究者所指出的，《雷雨》的創(chuàng)作受了挪威易卜生的《群鬼》和俄國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大雷雨》的影響，古希臘的命運悲劇在劇作中也有"遙遠的回響'，但它更主要的是"一種心情在作祟，一種情感的發(fā)酵'，"代表個人一時性情的趨止'，以及"雷雨'天氣中"雷雨'性格淋漓盡致的展示。

《雷雨》的表層結(jié)構(gòu)很簡單，可標(biāo)示如下：

時間：一天──上午到午夜兩點。

空間：兩個──周家客廳和魯家小套間。

事件：周魯兩家前后三十年繁雜的矛盾糾葛。

基本手法：兩次回溯──序幕尾聲中１０年后的模糊追憶和其次幕中３０年前的清楚回味。前后封閉──序幕和尾聲均在冬天下午教堂附屬醫(yī)院特別客廳。

《雷雨》的深層結(jié)構(gòu)卻頗繁雜。首先是郁熱的氣氛無處不在，夏蟬的叫聲在示意天氣的郁熱，人人喊悶在訴說心情的郁熱，最具"雷雨'性格的繁漪則把郁熱推向極致──由于周樸園的一再"脅迫'，她處于超常態(tài)的壓抑之中，她向周萍哀婉地訴說："這家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今天這一天我受的罪你都看見了，這樣子以后不是一天，是整月、整年地，以至到我死，才算完。他厭惡我，你的父親；他知道我明白他的底細(xì)，他怕我。他樂意人人看我是怪物，是瘋子，萍！──'。又由于周萍的曾經(jīng)"引誘'，她激起超常態(tài)的欲望，她半瘋狂地向周沖說："你不要以為我是你的母親，你的母親早死了，早叫你父親壓死了，悶死了?，F(xiàn)在我不是你的母親。她是見著周萍又活了的女人，她也是要一個男人真愛她、要真正活著的女人！'其次是漂亮的幻影不堪重負(fù)。為擺脫郁熱的氣氛，劇中人都想借助漂亮的幻影苦苦地掙扎。假如說周萍是繁漪心中漂亮的幻影，那么四鳳則成了漂亮幻影最終的聚焦點：周萍把她當(dāng)作內(nèi)心的太陽，希望借助她的青春脫離沖突的苦海；周沖把她看作引路人，希望借助她的純凈一起飛向"我們的真世界'；魯媽把她視為自己新生的未來，希望她不要重走自己的路以擺脫昨日的噩夢。然而，四鳳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天真單純的周公館的下人，又哪里承受得了諸多人的希望！于是，周萍要她幽會、周沖要她"飛'和魯媽要她發(fā)誓，都是一種殘忍。最終，"天'或者"命'主宰了《雷雨》的悲劇結(jié)局：表達著希望和光明的、最有理由活著的周沖和四鳳在"雷雨'中觸電死了；表達著焦灼和煩躁的、最不樂意活著的繁漪和侍萍偏以"瘋'與"癡'的狀態(tài)活著；其余的，周萍開槍自殺了，魯大海跑了，魯貴酗酒過度死了，周樸園則真正地老了。

《雷雨》的其次幕選場發(fā)生在午飯后，舞臺說明告訴我們的是"天氣更陰沉，更郁熱。消極潮濕的空氣，使人異常煩躁'，這預(yù)示著一場"雷雨'將要到來。選場主要寫兩個情節(jié)：一是周樸園與侍萍分別三十年后的"不期而遇'，二是魯大海與周樸園為了勞資利益發(fā)生的強烈沖突。周魯兩家前后三十年繁雜的矛盾糾葛正是在這兩個情節(jié)的展示過程中初露端倪的，情侶、父子、兄弟、母子之間的關(guān)系漸漸顯出"廬山真面目'，一場由愛恨情仇構(gòu)成的"雷雨'也將到來。在第一個情節(jié)中，周樸園和侍萍之間的情感是耐人尋味的：周樸園對侍萍可謂愛中有怕，他對那個年輕、賢惠、規(guī)則的"梅姑娘'確實有愛，這種愛長期以來從未消減，而且在思念中顯得特別美好。不變的家具陳設(shè)、夏天不開窗的習(xí)慣、對侍萍年輕時照片的珍愛、以侍萍來敦促周萍的行為、始終惦記侍萍帶走的孩子，種種跡象都在印證著這種逝去的不可復(fù)得的愛。由此可以推斷，當(dāng)時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把剛生下其次個孩子才三天的侍萍趕出家門，娶一位有錢有門第的小姐，應(yīng)當(dāng)不是他自己的主觀意愿，而是來自家庭的壓力，其中自有難言的痛楚，而且這痛楚一直延續(xù)到"不期而遇'的這一刻。在侍萍走之后他雖然有過兩次婚姻，但從劇中可以看出都并不盡如人意，這里既有婚姻自身的原因，但也不能忽視他對侍萍那種藏于心底的愛的影響。對再次真實地出現(xiàn)在眼前的年老、固執(zhí)并且不無怨恨的"魯媽'，周樸園又是畏懼的。他怕他自認(rèn)為"最圓滿，最有秩序的家庭'遭破壞，他怕他的尊嚴(yán)和體面受傷害，他怕那長久的思念和隱蔽的愛黯然失色。而此時的魯侍萍對周樸園雖然更多的是恨，但殘留的愛依舊可以鑒別。她恨眼前的周樸園斷送了她的青春、她的愛情、她的幸福，只是用金錢來洗刷自己的過錯。她怨恨地對周樸園說"我沒有找你，我以為你早死了'，希望自己這一輩子也見不到他。但當(dāng)她看到屋子里的熟悉的擺設(shè)，她又恍若回到從前，終究，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與他有關(guān)。她"望著樸園，淚要涌出'；她的言行示意著周樸園，她沒有忘掉過去；她把自己三十年所受的苦一一訴說出來，意在加強周樸園對過往歲月的愧疚之情；但她不想借機敲詐周樸園，只要見見她的"萍兒'就作了斷。在其次個情節(jié)中，魯大海和周樸園之間的沖突則顯得涇渭明顯：魯大海在周樸園面前咄咄逼人，不依不饒，一方面理直氣壯地要他允許工人們的條件，另一方面無所顧忌地揭穿他的過錯和罪惡。周樸園在魯大海面前則不慌不忙，軟硬兼施，一方面用金錢收買另外的工人代表使礦上開始復(fù)工，另一方面毫不留情地開除了他，惟有看到周萍和仆人們一起打他時才厲聲阻止。在這個情節(jié)中，周沖的話語雖然不多，但不管不顧、堅持公允的形象依舊躍然紙上。

《雷雨》的語言是高度特性化的，周樸園的多情和殘忍、侍萍的冷靜和固執(zhí)、魯大海的魯莽和簡單、周萍的空虛和怯懦、周沖的天真和單純在其次幕選場的對白中都一一呈現(xiàn)出來。又由于曹禺自身有豐富的舞臺經(jīng)驗，《雷雨》的語言極富動作性，劇中人情之所至，動作緊隨其后，為排演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長期以來，《雷雨》的解讀被過多地賦予社會意義，在暴露大家庭的罪惡和階級矛盾層面做了過度的闡釋，而進入中學(xué)語文教材的其次幕選場應(yīng)當(dāng)是整個《雷雨》劇作中最能表達這種闡釋的。本文無意否定這種闡釋在一定程度上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