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文研究中的編史學變遷

達爾文研究中的編史學變遷摘要：本文扼要介紹了和達爾文相關(guān)的歷史研究從思想史轉(zhuǎn)向社會史、文化史，到語境論的科學史的發(fā)展經(jīng)過，討論了這一經(jīng)過中史學思想和研究方式的改變，重點評介了歷史學家約翰格林和羅伯特楊的重要工作。本文關(guān)鍵詞語：思想史、社會史、文化史、語境論的科學史、約翰格林、羅伯特楊abstract:thispaperintroducesthedevelopmentofthehistoryaboutdarwinfromintellectualhistorytocontextualismbriefly,anddiscussesthechangesinhistoriography.john.cgreeneandrobertyoungaretwoimportanthistoriansinhistoryofbiology.theirmainworksarereviewed.keywords:intellectualhistory,socialhistory,culturalhistory,contextualisthistoryofscience,john.cgreene,robertyoung在維多利亞時期英國科學史的研究中，對達爾文的歷史研究一直占領(lǐng)著相當主要的位置。尤其在1960年代以前，維多利亞時期英國科學史的研究重要集中在兩個領(lǐng)域，一個是和達爾文相關(guān)的生物學的發(fā)展，另一個就是卡爾文勛爵〔lordkelvin〕和麥克斯韋〔jamesclerkmaxwell〕對物理學的奉獻。[1]但隨著科學史學家們的工作由思想史轉(zhuǎn)向社會史、文化史，到當前的語境論的科學史，把什么作為具有主要意義的歷史事實，如何編撰這些歷史事實，以及怎樣對它們做出符合情理的歷史解釋，對這些史學問題的回答都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茖W從整體上被作為文化的一部分加以考慮，而在詳細的歷史研究中則愈加重視對社會和文化語境的考察。相應地，維多利亞時期英國科學史的研究領(lǐng)域在不斷擴大，研究工作也變得更為深切進入細致，這從與達爾文相關(guān)的歷史研究的發(fā)展，怎樣解釋與評價達爾文的工作的演變中就能夠看得出來。一在20世紀60年代中葉以前，科學史的研究重要是延續(xù)和發(fā)展由拉夫喬伊〔arthuro.lovejoy〕和柯瓦雷〔a.koyré〕創(chuàng)始的思想史的傳統(tǒng)，與達爾文相關(guān)的研究也不例外。科學史被敘述為獨立于人類社會生活之外的思想演變經(jīng)過，其中對于科學偉人的思想研究是最主要的構(gòu)成部分，科學的變更通常就是由于他們思想的力量而得以完成。而當時他們對手的思想則被以為是“毛病的〞，或者被以為在科學史中沒有太大意義，何足道哉，即便偶然提及這些人的思想，也只是為了描繪敘述一場真諦戰(zhàn)勝錯誤的戰(zhàn)役。至于那些科學偉人生活的社會環(huán)境和文化背景，通常被看作對他們的思想構(gòu)成沒有多大影響，即便有所描繪敘述，也經(jīng)常被作為承受正確的科學理論的障礙?？茖W史學家們感興趣的是內(nèi)在于科學之中的思想觀念的發(fā)展，這或多或少仍然被他們作為某種知識和事實不斷積累的經(jīng)過，并獨立于當時的經(jīng)濟、政治、社會和文化狀態(tài)而存在，于是思想上的聯(lián)絡和斷裂不可避免地成為他們考察的核心。能夠說，思想史是某種類型的哲學史，類似于德國哲學傳統(tǒng)中的精神史〔geistesgeschichte〕或觀念史〔ideengeschichte〕。[2]它的敘述相當清楚明晰明了，但也正由于它的清楚明晰明了，就不得不把歷史中參差紛雜的思想作一番挑揀和精煉，天然會是某種或強或弱的輝格史。自從二十世紀初綜合進化論成認和承受了天然選擇學說，達爾文的進化論在生物科學中獲得了勝利，逐步確立了本身在該學科中的統(tǒng)治地位。首先，仍然是一批科學家出于教學的方便，開始編寫以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為主導的生物學史，借用歷史的方式說明科學概念，激發(fā)學生的學習興趣，同時也建立起一套學術(shù)繼承的淵源，確立科學研究的傳統(tǒng)，進而樹立本身的正統(tǒng)地位。為了紀念〔物種起源〕出版一百周年，由美國芝加哥大學在1960年出版的三卷本的〔達爾文之后的進化論〕〔evolutionafterdarwin〕就是這一類書籍中的集大成者。該書從1956年開始準備，共挑選了五十五位在生物學、人類學、心理學、天文學、醫(yī)學、植物學和地質(zhì)學等眾多領(lǐng)域的頂尖科學家，請他們著文討論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在過去一百年間對他們各自所從事的學科發(fā)展的影響。并于1959年邀請這些科學家召開學術(shù)會議，作為在芝加哥大學舉行〔物種起源〕出版百年紀念活動的一部分。[3]能夠說，此時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在科學界中已博得了全面勝利。受達爾文在天然科學中獲得的勝利的影響，歷史學家們也開始看重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的研究，到1959年〔物種起源〕出版百年紀念時，已經(jīng)有了相當數(shù)量的以達爾文為主導線索的生物學史研究著作。該年出版的〔達爾文的先驅(qū)們〕〔forerrunnersofdarwin:1745-1859〕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部。它收錄了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觀念史俱樂部成員的15篇文章，其中拉夫喬伊的文章就有六篇之多。他的文章梳理了在達爾文以前的思想家諸如布豐、康德、赫爾德、馮貝爾〔vonbaer〕和叔本華等人對進化論思想的奉獻，其別人的文章也都是相當有分量的生物學思想史研究。[4]然而僅僅從文集的標題〔達爾文的先驅(qū)們〕就能夠看出，這種梳理是用現(xiàn)代生物學的勝利作為真假斷定的根據(jù)，拿與達爾文相關(guān)與否作為歷史研究的選擇標準。歷史學家的史學立場完全受生物學家的影響，與后者相一致，以為達爾文革命才是進化論歷史的核心，恰是由于達爾文的工作把整個生命界納入了客觀科學的研究領(lǐng)域，所以其他思想的主要與否都是由和它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水平來決定的。另一部相當主要的著作是約翰格林〔john.cgreene〕的〔亞當之死〕〔thedeathofadam:evolutionanditsimpactonwesternthought〕，也是為了紀念〔物種起源〕出版一百周年由美國愛荷華州立大學出版社趕著出版的。[5]其中尤為有趣的是約翰格林原來還沒有預備好寫達爾文，但出版社為了湊百年紀念的熱鬧，要他加上了關(guān)于達爾文的闡述。約翰格林的這本書一出版就引起了看重，如今也已經(jīng)成了科學思想史中的名著。這本書考察了從17世紀的約翰雷〔johnray〕到19世紀的達爾文和華萊士的二百多年間，機械天然觀是怎樣取代了“靜態(tài)天然的觀念〞〔thestaticconceptionsofnature〕，并進而和“進步的觀念〞〔thenotionsofprogress〕結(jié)合起來，成為對天然的重要理解方式。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是這一經(jīng)過發(fā)展的頂點，他在進化的經(jīng)過中引入了或然性的作用，并把整個人類，不管是肉體還是精神都歸入了天然之中，使之通通服從于天然法則。[6]后來，在1961年，約翰格林又出版了一本小書〔達爾文和現(xiàn)代觀〕〔darwinandthemodernworldview〕，收錄了他在萊斯大學的三次演講。書中討論了達爾文對于基督教思想的影響，以及他對現(xiàn)代社會理論，尤其是社會進化論的影響。[7]由于思想史的研究深受“歷史的偉人觀〞〔thegreatmantheoryofhistory〕的影響，把歷史看作是偉大的思想傳記，出力于對思想自己作哲學分析和歷時性研究，所以它的優(yōu)點在于說明這些思想，以及它是怎樣發(fā)生與演變的，而對于說明這些思想為何這樣發(fā)生和演變則往往顯得力不從心。進化論思想史的研究也面臨著類似的棘手問題：為什么是達爾文奠定了進化論的基礎？換句話說，為什么是達爾文提出了天然選擇學說？天然選擇學說是達爾文思想中最為標新立異的地方，在他自己看來，他的進化論思想和他的天然選擇是不可或缺的。達爾文思想能夠成為現(xiàn)代綜合進化論的淵源，關(guān)鍵在于現(xiàn)代生物學家們普遍同意和承受了天然選擇學說。然而，在維多利亞時期像華萊士、錢伯斯、斯賓塞、赫胥黎等人都是不同意天然選擇學說的，至于他的前輩布豐、康德、赫爾德等人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那么達爾文思想的核心部分就似乎是天才的獨創(chuàng)，既沒有前人可追溯，又沒有同仁欣賞。但問題在于，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在當時何以能夠成功，他又怎么會成為當時科學的代表？再進一步，則是達爾文的進化論為何是在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產(chǎn)生?對這些問題的比較滿意的回答，需要摒棄歷史研究中來歷已久的“歷史的偉人觀〞，認識到偉人并不是獨立于歷史之外，把自己的思想或行動強加于歷史，而恰恰相反，他本身就是歷史進程中的產(chǎn)品，是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所孕育出來的。同時，他的思想和行動并不是像柯林武德所假設的思想支配行動那樣簡單，能夠輕易地孤立出思想而不消考慮他的行動和生活，而是處于一種幻化不定、難以揣摩的關(guān)系中，與當時的經(jīng)濟、政治、社會、文化狀態(tài)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絡。這就要求在歷史的解釋中，把個人作為社會的構(gòu)成部分加以考察，研究他與其他社會成員相互之間的關(guān)系，引入對各種社會力量互相作用的分析，簡而言之，就是需要一種類似于社會學的解釋形式。[8]對于科學史來說，則意味著需要進一步解脫輝格史觀的束縛，拓寬科學思想史的視野，還需要引進社會史的研究視角。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在英美史學界中，歷史研究的重心開始發(fā)生轉(zhuǎn)移，傳統(tǒng)的政治史和偉人傳記的歷史方式日漸式微，很多歷史學家紛紛著文強調(diào)社會史和經(jīng)濟史的主要性，以及需要從新發(fā)現(xiàn)普通人在歷史中的地位，而且用詳細的歷史研究親身理論他們的史學立場。[9]社會史和經(jīng)濟史在六七十年代成為歷史研究中的主流。同一時期，科學史中關(guān)于內(nèi)在論和外在論的爭辯也開始了，這場爭辯在整個六七十年代一直是科學史學的核心問題，影響著整個科學史的發(fā)展方向。[10]受這種大小氣候的影響，這一時期研究生物學史的歷史學家們也開始引入了社會、文化的分析視角。首先是在思想史研究的內(nèi)部出現(xiàn)了一定水平的松動，某些過去不會被考慮的社會、文化因素被納入到研究中。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約翰格林在1981年出版的〔科學、意識形態(tài)和世界觀〕〔science,ideologyandworldview:essaysinthehistoryofevolutionaryideas〕一書。該書共收錄了從1957年到1981年期間，他考察進化論思想史的六篇文章。他通過對孔德、斯賓塞、達爾文、赫胥黎和達爾文主義的歷史研究，表示清楚實際上很難在科學、意識形態(tài)和世界觀之間做出明確劃分。這幾篇文章把進化論思想放到更為廣闊的文化背景下來考察，進而在傳統(tǒng)的思想史研究內(nèi)部翻開一個缺口，為后來的進化論歷史研究指引了方向。這本書和〔亞當之死〕一同影響了隨后整整一代的進化論史學家。在1987年為了紀念約翰格林的70壽辰，向他在進化論史研究中的奉獻致敬，由詹姆斯摩爾〔jamesr.moore〕編纂了〔歷史、人性和進化〕〔history,humanityandevolution〕一書，收錄了13位研究進化論史的重要學者的研究文章，代表了當時進化論史研究的最高水準。[11]固然約翰格林的后學們從他對科學、意識形態(tài)和世界觀相互間嚴密交錯、互相作用的闡述中得到啟發(fā)，不再將它們分離開來加以考察，然而約翰格林本人作為一位受拉夫喬伊影響頗深的思想史家，他的哲學立場就總體而言卻還是保守的。在他看來，世界觀是某一歷史時期的思想中最基本的前提假設，意識形態(tài)是一些使社會活動和價值判定合法化的思想觀念，世界觀是能夠意識形態(tài)化的，意識形態(tài)可以以變成某種世界觀，但是科學仍然是截然不同于意識形態(tài)或者世界觀。科學側(cè)重于描繪敘述和發(fā)現(xiàn)天然現(xiàn)象之間的關(guān)系，固然它也是一種人類活動，但它更強調(diào)觀察的主要性，自己是價值中立的。正因如此，他固然成認天然選擇學說的提出與英國的社會環(huán)境和思想狀態(tài)有聯(lián)絡，但還是堅持以為天然選擇學說作為科學理論，源自于達爾文的“真正的科學的洞察力〞，而不是當時英國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產(chǎn)品。[12]二英國歷史學家羅伯特楊〔robertyoung〕就不同了，他的史學思想和研究方式與以前的美國歷史學家像拉夫喬伊和約翰格林等人有著根本的區(qū)別。正如他所說的，“歷史學家也是本身時代的產(chǎn)兒〞，[13]他的史學思想和研究方式的改變與當時英國歷史學界的風氣有親密的聯(lián)絡。概括而言，六七十年代的英國史學界有兩個重要特征：第一、由e.h.卡爾〔e.h.carr〕掀起了以社會史為中心的改革運動，其批評和改革的目的直指以巴特菲爾德(herbertbutterfield)為代表的劍橋歷史學界。社會史很快博得了青年一代歷史學家的廣泛支持，迅速成為歷史研究中的主流。[14]第二、以e.p.湯普森(edwardpalmerthompson)為代表的主義歷史學家占領(lǐng)了歷史研究活動的中心，他的〔英國工人階級的構(gòu)成〕〔themakingoftheenglishworkingclass〕一書影響了整整一代歷史學家對歷史的看法，激進的史學思想主導著當時的英國史學。[15]恰是在這一時期，羅伯特楊開始就讀于劍橋大學歷史系，隨后在那里從事歷史研究工作。他逐步不滿于劍橋科學史研究工作的現(xiàn)在狀況，僅僅關(guān)注科學思想內(nèi)部；而且在他看來，庫恩的工作對于科學史而言，并沒有意味著過多的新東西。受正在興起的社會史研究路徑的影響，他開始考慮在科學史的研究中引入對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語境的分析。同時，他也不滿于當時主義史學家的工作，以為他們的社會史、政治史、經(jīng)濟史和文學史的研究忽略了對于科學和科學天然主義〔scientificnaturalism〕影響的考察。他希望能夠打破科學史與其他專門史之間的隔閡，把科學活動放回到整個文化之中，考察它與其別人類活動之間的聯(lián)絡。羅伯特楊對傳統(tǒng)科學思想史的研究展開批判，指出它有兩個假定，首先是科學觀念和科學發(fā)現(xiàn)能夠解脫本身的文化背景而被清楚明晰地分離出來，其次就是非科學的思想對于科學觀念的發(fā)展影響甚微。在他看來這兩個假定都是有問題的，歷史與這兩個假定恰恰相反?？茖W活動作為人類活動中的一種，不可避免地與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相糾葛，不可能從廣泛的文化背景中完全剝離出來。某一時期科學的、經(jīng)濟的、宗教的、社會的、哲學的、政治的諸種思想是交錯在一起的，構(gòu)成了一個共同的語境。它們相互之間是互相構(gòu)成的，沒有那一個能夠脫離其他而獨立存在。因而，應該把科學史和經(jīng)濟史、社會史和政治史等其他專門史結(jié)合起來，發(fā)展出既考察經(jīng)濟、社會和政治因素在科學研究中的作用，又考察科學因素在經(jīng)濟、社會和政治中作用的綜合史來。[16]羅伯特楊以為科學史研究的燃眉之急是克制科學和社會的兩分，解決內(nèi)在論和外在論之間的爭辯。受雷蒙威廉斯〔ramondwilliams〕文化研究的啟發(fā)，他提出了新主義的歷史研究方法。他從新考察了主義的經(jīng)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的形式，以為必需摒棄庸俗主義的那種單向的和線性的決定形式，而應該充足研究社會經(jīng)濟因素和科學理論之間復雜的互相關(guān)聯(lián)，進而提出某種關(guān)于社會經(jīng)濟因素和思想生活之間的媒介理論。他以為在思想史的研究中，對于觀念自己以及這些觀念是怎樣制度化的，兩者都要看重，不能只是關(guān)注前者。研究這些觀念時，必需留意它們在當時的社會和經(jīng)濟生活中的影響，分析它們是怎樣維持當時的社會經(jīng)濟關(guān)系，并使其合法化的。[17]簡而言之，就是要在歷史的研究中著重分析科學思想是怎樣作為意識形態(tài)發(fā)揮作用的。從1969年到1980之間，羅伯特楊發(fā)表了六篇關(guān)于達爾文、進化論和科學史學的文章，充足展示了他的激進的史學思想和新主義的歷史研究方法。在1985年，這些文章合集為〔達爾文的隱喻〕〔darwin’smetaphor:nature’splaceinvictorianculture〕一書出版。通過這些文章，羅伯特楊敘述了一場在維多利亞時期展開的關(guān)于“人在天然中的位置〞〔man’splaceinnature〕的爭辯，它牽涉到了關(guān)于生物學、地質(zhì)學、心理學、馬爾薩斯人口論、自在聽任主義、功利主義、天然神學、社會政治改革的各種討論，而生物學家和地質(zhì)學家關(guān)于進化論的爭辯只是它的一部分。所有這些討論共同構(gòu)成了一個“天然化〞〔naturalism〕和“世俗化〞(secularization)的經(jīng)過；達爾文天然選擇式的進化論挑戰(zhàn)了人在世界中的特殊地位，把人類降到了與天然中其他動物相等同的位置；地質(zhì)學則把地球以及動植物種的產(chǎn)生都看作一個天然的經(jīng)過，而不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結(jié)果；天然定律開始被運用于人類社會，災荒、瘟疫、戰(zhàn)斗和死亡被馬爾薩斯看作像科學定律一樣在調(diào)節(jié)人口增加中發(fā)揮作用。羅伯特楊進而指出當時的英國正在從田園式的、貴族統(tǒng)治的農(nóng)業(yè)社會向城市化的、劇烈競爭的工業(yè)社會轉(zhuǎn)型，新興的中等階級也開始和舊貴族們爭奪文化上的霸權(quán)，與此相應，由國教教士所掌控的舊意識形態(tài)天然神學也就逐步地為新的意識形態(tài)進化論所取代。[18]對于以前的進化論思想史研究感到棘手的那個問題，既為什么是達爾文奠定了進化論的基礎，為什么是達爾文提出了天然選擇學說的問題，羅伯特楊也初步給出了解釋，并為進一步討論這些問題指引了方向。在“馬爾薩斯和進化論者們：生物學理論和社會理論的共同語境〞〔malthusandtheevolutionists:thecommoncontextofbiologicalandsocialtheory，1969年〕一文中，他通過構(gòu)建生物學理論和社會理論互相交錯的共同語境，敘述了從“和諧的天然〞向“斗爭的天然〞的思想改變，進而揭示了馬爾薩斯的人口論和達爾文的天然選擇學說之間的聯(lián)絡。而在“達爾文的隱喻：天然選擇嗎？〞(darwin’smetaphor:doesnatureselect?,1971年〕一文中，他討論了人工選擇和天然選擇之間的類比在達爾文思想發(fā)展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它對達爾文進化論在思想界中傳播的影響，表示清楚了當時的科學、天然神學和哲學之間的互相構(gòu)成的關(guān)系。羅伯特楊對維多利亞時期科學史的很多闡述，如今已經(jīng)成了科學史學家普遍承受的歷史常識，而他的很多猜測也由后來的歷史學家作了細心的研究。例如，科學史中的勝敗雙方都曾對科學發(fā)展做出過宏大奉獻，所以要看重非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家；要分析天然神學和科學思想之間的共生關(guān)系，不能簡單地把它們描繪敘述為真諦與錯誤之間絕對的對立；應該研究顱相學在維多利亞時期的地位和作用，考察進化論在普通群眾中的承受和傳播等等。很多當前研究維多利亞時期科學史的主要學者，像詹姆斯摩爾〔jamesmoore〕、伯納德萊特曼〔bernardlightman〕、彼得鮑勒〔peterbowler〕、羅杰史密斯〔rogersmith〕、羅杰庫特〔rogercooter〕等人都或多或少的遭到他的影響。[19]而且羅伯特楊的影響并不局限在19世紀的科學史研究，研究其他時期科學史的史學家們也紛紛效仿他的研究方式。科學史學家們未必同意羅伯特楊的主義哲學立場，但大都認可了他強調(diào)科學的社會語境和政治語境的史學思想和方法。正如約翰格林所說：“近些年來，科學史更多地轉(zhuǎn)向了由羅伯特楊沖動人心的文章所指引的方向，看重考察科學的社會語境和政治語境，而不是那些由庫恩和吉祥斯俾所建議的方向。〞[20]三到了19世紀80年代，英美史學界開始借鑒人類學、文學理論和文化研究等領(lǐng)域的研究結(jié)果，而不再把社會學作為重要借鑒的研究方法，女性史、性野史和文化史逐步替代了社會史成為主流，在歷史研究中出現(xiàn)了語言學轉(zhuǎn)向和文化轉(zhuǎn)向。[21]與此同時，在科學史中也發(fā)生著相類似的變化。隨著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發(fā)展，以及后現(xiàn)代主義、女性主義等新的思潮涌入科學史之中，科學史的研究領(lǐng)域被從新劃分，以往確立的歷史事實遭到了質(zhì)疑，曾經(jīng)的歷史結(jié)論一再被解構(gòu)，過去處于邊沿的研究開始進入科學史研究的中心地帶。科學史研究的語境變得更為豐富多樣，出現(xiàn)了像階級語境、性別語境、帝國主義語境、語言學語境等眾多新的研究方向。對于進化論史的研究也是如此，一方面是把達爾文放到了眾多不同語境的顯微鏡下作一番考察，另一方面就是看重對非達爾文的進化論思想家像拉馬克、錢伯斯等人的研究。然而隨著對達爾文的語境研究越來越深切進入細化，以及逐步復原了其他進化論思想家在歷史中的地位，科學史學家卻發(fā)現(xiàn)眾多不同語境下的研究相互之間難免有沖突，要想把它們統(tǒng)一起來，構(gòu)成一致完好的歷史敘述變得越來越困難。在這種處境下，人物傳記的歷史寫法又從新遭到看重，科學史學家們發(fā)現(xiàn)它不失為一種把科學融入文化背景的好方法，能夠在對科學家一生的描繪敘述中，將各種不同的社會語境聯(lián)絡起來，考察它們與科學之間的互動。[22]阿德里安德斯蒙德〔adriandesmond〕和詹姆斯穆爾合著的〔達爾文傳〕〔darwin〕就是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本。作者在對達爾文一生的詳盡敘述中，把他和當時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聯(lián)絡起來，植根于英國文化之中，刻畫為維多利亞時代的產(chǎn)品。[23]從諾拉巴洛〔norabarlow〕在20世紀30年代開始編纂達爾文的著作，對達爾文和進化論史的研究已經(jīng)連續(xù)了七十余年，這期間怎樣解釋和評價達爾文的工作，怎么寫進化論史，都有了相當大的變化。如今的科學史學家已經(jīng)不再受現(xiàn)代生物學家的影響，簡單地圍繞著達爾文來敘述進化論史。達爾文不再有以往科學革命偉人的形象，那場達爾文革命也被質(zhì)疑能否曾經(jīng)發(fā)生過。而進化論的思想也是多種多樣的，它們與當時的神學和哲學嚴密交錯在一起。為了考察科學與文化的其他部分之間的聯(lián)絡，科學史學家分離出一個又一個的語境來，對越來越細微的事件知道的越來越多，然而整體的歷史圖景卻因而變得模糊。語境論的科學史研究使達爾文和進化論日益豐富多樣，但也讓人做出某種評價和概括更為困難。也許這恰是歷史的意義所在，不斷地豐富和深化人對過去的理解。[參考文獻][1]bernardlightman,ed.,victorianscienceincontext,chicago: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97,p.3.拉夫喬伊所創(chuàng)始的歷史研究傳統(tǒng)，更確切地應該稱為觀念史〔thehistoryofideas〕。在十九世紀二、三十年代，他選用了觀念史的名稱來標明他特有的歷史研究路徑，即從復雜的學說和理論中提煉出構(gòu)成它們的觀念單元〔unit-ideas〕，進而研究其在歷史中的演化和變遷。通過他的諸多學生，以及他在1940年創(chuàng)立的學術(shù)刊物〔觀念史〕〔journalofthehistoryofideas〕，他的研究方式影響了該領(lǐng)域幾乎整整一代的歷史學家。本文一概稱為思想史，一方面是為了行文方便，另外也有其他方面的考慮。從語義上講，思想史天然能夠涵蓋觀念史，但它更強調(diào)了本身關(guān)注的是人類活動的一個方面——思想活動，就像經(jīng)濟史、政治史關(guān)注的是人類的經(jīng)濟活動或者政治活動。這樣就避免了通常對觀念史的一些批評。當前該領(lǐng)域的歷史學家大多采取思想史來界定自己的工作；另外，就歷史研究自己的發(fā)展而言，拉夫喬伊以后該領(lǐng)域的歷史學家們在繼承他衣缽的同時，不再把思想研究的對象限定為觀念單元，而且加進了對于社會、經(jīng)濟和政治等因素的考慮。但他們往往以為這些因素對思想活動的影響極為有限，對于思想史的解釋來說并不主要。[2]julietgardiner,ed.,whatishistorytoday?macmillaneducationltd,1988,p.106.davidcannadine,ed.,whatishistorynow?palgravemacmillanltd,2002,p.117.[3]soltax,ed.evolutionafterdarwin,volumei,theevolutionoflife,chicago:theuniversityofchicagopress,1960,p.v.[4]bentleyglassandowseitemkin,ed.,forerunnersofdarwin,1745－1859,baltimore:thejohnshopkinspress,1959,p.v.[5]johnc.greene.thedeathofadam:evolutionanditsimpactonwesternthought,ames,iowa:theiowastateuniversity,1959[6]jamesr.moore,ed.,history,humanityandevolution,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9,p.26,p.355,p.406-407.[7]johnc.greene.darwinandthemodernworldview,batonrouge:louisianastateuniversitypress,1961,.[8]e.h.carr.whatishistory?palgrave,2001,p.39,p.46-49.davidcannadine,ed.,whatishistorynow?palgravemacmillanltd,2002,p.2,p.113-115.[9]e.h.carr.whatishistory?palgrave,2001,-xxxviii.peterlambertandphillippschofield.ed.,makinghistory,routledge,2004,p.109-113[10]stevenshapin.“disciplineandbounding:thehistoryandsociologyofscienceasseenthroughtheexternalism-internalismdebate.〞historyofscience,vol.30(1992),p.333-369.[11]jamesr.moore,ed.,history,humanityandevolution,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9,-viii.[12]jamesr.moore,ed.,history,humanityandevolution,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9,p.3-9.[13]robertyoung.darwin’smetaphor:nature’splaceinvictorianculture,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5,p.171.[14]e.h.carr.whatishistory?palgrave,2001,p.xxxv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