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全譯項羽本紀第七(下)

《史記》全譯項羽本紀第七（下）古代文化02131858《史記》全譯項羽本紀第七（下）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是，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關中阻山河四塞①，地肥饒，可都以霸②。”項王見秦宮室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③，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④，果然?！表椡趼勚?，烹說者⑤。①阻：倚仗。四塞：四面要塞。②都：建都。以：而。③衣繡：穿錦繡衣服。④沐猴而冠：狷猴卻戴上人的帽子。這是譏諷項羽徒具人形，不悟人事。⑤烹：放在鍋里煮死。是古代一種酷刑。項王使人致命懷王①。懷王曰：“如約②?！蹦俗饝淹鯙榱x帝③。項王欲自王，先王諸將相。謂曰：“天下初發(fā)難時，假立諸侯后以伐秦④。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于野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義帝雖無功，故當分其地而王之。”諸將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諸將為侯王。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⑤，業(yè)已講解⑥，又惡負約，⑦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⑧：“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蜀⑨?！蹦嗽唬骸鞍褪褚嚓P中地也?！惫柿⑴婀珵闈h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而三分關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⑩。項王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長史欣者，故為棟陽獄掾，嘗有德于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司馬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橋陽；立董翳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都平陽。瑕丘中陽者，張耳嬖臣也（11）,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中陽為河南王，都雒陽。韓王成因故都，都陽翟。趙將司馬卬定河內(nèi)，數(shù)有功，故立卬為殷王，王河內(nèi)，都朝歌。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都襄國。當陽君瓢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鄱君吳芮率百越佐諸侯（12）,又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者除義帝柱國共放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放為臨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因從入關，故立荼為燕王，都薊。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從入關，故立都為齊王，都臨笛。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田榮者，數(shù)負項梁，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陳余棄將印去，不從入關，然素聞其賢，有功于趙，聞其在南皮，故因環(huán)封三縣（13）。番君將梅金日功多，故封十萬戶侯。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王九郡，都彭城。①致命：報告。②如約：指按先前所說“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的約定辦?！叭纭保凑?，遵循。③義帝：意思是假帝、名義上的帝，而不是真正的

帝。④假立：暫時封立。諸侯后：指六國諸侯的后代，如韓成、田假、趙歇等。⑤疑：懷疑，疑心。一說：通悔（di愛），恐。⑥講解：和解。⑦惡：討厭，不樂意。負約：背約。⑧陰謀：暗中謀劃。⑨遷人：被流放的人。⑩距塞：遮斷，堵住。（11）嬖臣：寵臣。（12）百越：種族名，為春秋越國的遺族。楚滅越，越民徙居五嶺一帶，又徙至福建、廣東各地，隨地立君，故稱百越。（13）環(huán)封三縣：把南皮周圍三縣封給陳余。漢之元年四月①，諸侯罷戲下②，各就國③。項王出之國④，使人徙義帝⑤，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⑥，必居上游⑦。”乃使使徙義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⑧，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韓王成無軍功，項王不使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侯，已又殺之⑨。臧荼之國，因逐韓廣之遼東，廣弗聽，荼擊殺廣無終，并王其地。①漢之元年：即公元前206年。劉邦在這一年二月稱漢王。當時天下尚未統(tǒng)一，各國都有自己的紀元，因司馬遷為漢臣，所以用漢之紀元。②戲下：大將軍旗幟之下?！皯颉?，通“麾”，將帥的大旗。一說：“戲”指戲水，“戲下”即戲水之下。③就國：到自己的封國去。④出：指出函谷關。⑤徙義帝：此指讓楚王心遷離彭城。⑥地方千里：土地縱橫各千里?！胺健敝竿恋孛娣e，“方千里”即縱橫各千里，這里是說地盤不很大。⑦上游：河川的上流，這里是指內(nèi)地山僻地區(qū)。⑧稍稍：漸漸地。⑨已：不久。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市膠東，而立齊將田都為齊王，乃大怒，不肯遣齊王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田都。田都走楚。齊王市畏項王，乃亡之膠東就國。田榮怒，追擊殺之即墨。榮因自立為齊王，而西擊殺濟北王田安，并王三齊①。榮與彭越將軍?、?，令反梁地。陳馀陰使張同、更說說齊王田榮曰：“項羽為天下宰③，不平。今盡王故王于丑地④，而王其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馀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⑤，愿大王資馀兵⑥，請以擊常山，。以復趙王，請以國為桿蔽⑦。"齊王許之，因遣兵之趙。陳余悉發(fā)三縣兵，與齊并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余迎故趙王歇于代，反之趙⑧，趙王因立陳余為代王。①三齊：指齊、膠東、濟北三國，其地均屬戰(zhàn)國齊地。②與：給。③為大下宰：指主持天下的事，即分封諸侯的事。“宰”，主宰。④丑地：壞地方，與下旬“善地”相對。⑤不聽不義：不聽從不義之命。⑥資：助。⑦桿蔽：外衛(wèi)，屏障。⑧反之趙：使他（趙王歇）返回趙國。“反”，同“返”。是時，漢還定三秦①。項羽聞漢王皆已并關中，且東，齊、趙叛之②，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彭越敗蕭公角等。漢使張良徇韓，乃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③，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庇忠札R、梁反書遺項王曰④：“齊欲與趙并滅楚。"楚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征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往⑤，使將將數(shù)千人行。項王由此怨布也，漢之二年冬，項羽遂北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zhàn)。田榮不勝，走至平原，平原民殺之。遂北燒夷⑥齊城郭。皆阮田榮降卒，系虜其老弱婦女⑦。徇齊至北海，多所殘滅。齊人相聚而叛之。于是田榮弟田橫收齊亡卒得數(shù)萬人，反城陽。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

①三秦：指雍、塞、翟三國，其地均在秦國地區(qū)。漢元年八月，劉邦用韓信計，自漢中經(jīng)原路回關中，襲破雍王章邯。二年，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漢。②齊、趙叛之：指田榮殺田都、田市、田安，并王三齊，和陳余破常山王，迎還趙王歇。③失職：指失去應該得到的封職，即未能封為關中王。④齊、梁：《會注考證》以為“齊、趙”之誤。⑤稱疾：托言有病。⑥燒夷：燒平。⑦系虜：俘虜?！跋怠?，用繩索捆綁。春，漢王部五諸侯兵①，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四月，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灑高會。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②入能、泗水，殺漢卒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③，漢卒十余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幣④。于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⑤，揚沙石，窈冥晝晦⑥，逢迎楚軍⑦。楚軍大亂，壞散⑧，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⑨。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qū)⑩，奈何棄之？”于是遂得脫。求太公、呂后不相遇。審食其從太公、呂后問行，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11）。①部：《集解》引徐廣曰：“一作‘勒‘。王伯祥《史記選》：“按《史記?高祖紀》及《漢書?高祖紀》、《項籍傳》俱作劫，該是對的。部是部勒，劫卻是強制，其為率領則同。其實‘劫‘乃事實，‘部’則體面化?！蔽逯T侯：其所指歷來眾說紛紜，顏師古以為是常山、河南、韓、魏、殷五國，今多以此說為近是。②相隨：一個接著一個地。③多殺：好多人被殺。④三幣（za,咂）：三層?！皫拧蓖霸选保喘h(huán)繞一周。⑤木：樹。發(fā)：掀起。⑥窈（ydo,杳）冥：昏暗的樣子。晝晦：意思是白天如同夜晚?！盎蕖?，天黑,晚上。⑦逢迎：迎著，指風沙迎面而吹。⑧壞散：崩潰。⑨遁去：逃離。⑩驅(qū)：趕馬。（11）常置軍中：經(jīng)?？哿粼谲姞I中，為的是當做人質(zhì)。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漢王問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陽，諸敗軍皆會①，蕭何亦發(fā)關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②，復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勝逐北③，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問，漢敗楚，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①會：會合，會聚。②未傅：指未曾載入名冊不符合兵役年齡的人。詣：往。③北：指敗逃之敵。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①。漢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②，以取放倉粟。漢之三年，項王數(shù)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項王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漢易與耳③，今釋弗取④，后必悔之?！表椡跄伺c范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問項王⑤。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⑥，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⑦：“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备秩?，以惡食食項王使者⑧。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

私，稍奪之權。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卒伍⑨?！表椡踉S之。行未至彭城，疽發(fā)背而死⑩。①與：歸附。②屬之河：意思是把滎陽和黃河南岸連接起來?！皩佟?，連接。③易與：容易對付。④釋：放，指放走漢軍。⑤問：離間，指離間項王與范增的關系。⑥太牢具：指極豐盛的筵席。古代祭祀或宴會，牛、羊、豕三者齊備叫太牢?！熬摺?，飯食，酒肴。⑦詳：通“佯”假裝。⑧惡食：粗劣的飯食。食（si寺）項王使者：給項王使者吃。⑨賜骸骨：意思是乞身告老。古人把做官看作委身于君，年老要求退休叫做乞骸骨。歸卒伍：意思是回鄉(xiāng)為民。古時戶籍以五戶為伍，三百家為卒?！白湮椤保膏l(xiāng)里。⑩疽：毒瘡。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①，王可以問出?！庇谑菨h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②，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③，傅左蠢④，曰：“城中食盡，漢王降。"楚軍皆呼萬歲。漢王亦與數(shù)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信曰：“漢王已出矣。”項王燒殺紀信。①為王：替您。誑楚：涯騙楚軍?！罢N”，同“t匡”。為王：裝扮成您（漢王）。②出：使，，出，放出。③黃屋車，以黃縉為車蓋里子的車，為大子所乘。④傅：附著，這里有插的意思。at（da0盜）：用毛羽做的類似旗子的裝飾物，插于車衡之左。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極公、魏豹守滎陽。周苛、極公謀曰：“反國之王①，難與守城?！蹦斯矚⑽罕?。楚下滎陽城，生得周苛②。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周苛罵曰：“若不趣降漢③，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表椡跖?，烹周苛，并殺機公。①反國之王：意思是反叛過的國家的王，魏豹最初被項羽封為西魏王，后降漢，又叛漢，漢二年八月，韓信破魏，虜豹，劉邦赦免了他。②生得：活捉。③趣（cu,促）：趕快。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進兵圍成皋。漢王逃，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渡河走修武，從張耳、韓信軍。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令其不得西。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乃止壁河內(nèi)①。使劉賈將兵佐彭越，燒楚積聚②。項王東擊破之，走彭越，③。漢王則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就放倉食。項王已定東海來，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相守數(shù)月④。①壁：壁壘，營壘，這里是筑起壁壘的意思。②積聚：指糧草輜重。③走彭越：使彭越走，把彭越打跑了。④相守：各自守住營壘。當此時，彭越數(shù)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①，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

②，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③，必欲烹而翁④，則幸分我一杯羹?！表椡跖?，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只益禍耳?！表椡鯊闹?。①急下：趕快投降。②北面：古時君主見臣下，南面而坐，臣下北面朝見君主，故以北面指稱臣。③翁：父親，老子。④而：汝，你的。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zhuǎn)漕①。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shù)歲者②，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③，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④。”漢王笑謝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表椡趿顗咽砍鎏魬?zhàn)。漢有善騎射者樓煩⑤，楚挑戰(zhàn)三合，樓煩輒射殺之⑥。項王大怒，乃自披甲持戟挑戰(zhàn)。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數(shù)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fā)，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漢王使人問問之，乃項王也。漢王大驚。于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問而語⑦。漢王數(shù)之⑧，項王怒，欲一戰(zhàn)。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⑨。漢王傷，走入成皋。①罷轉(zhuǎn)漕：由于水陸運輸而疲憊?！稗D(zhuǎn)”，車運?！颁睢?，船運。②匈匈：動亂，紛擾。③與：跟，向。④徒：白白地。為：語氣詞。⑤樓煩：北方種族名，其人善騎射，這里指善于騎射的士卒。⑥輒：每每就。⑦即：*近，走近。問：當作“澗”。⑧數(shù)（shd,蜀）：數(shù)說，列舉罪狀。按：《高祖本紀》載有劉邦所列項羽十條罪狀，可參看。⑨伏弩：指埋伏的弓箭手?！板蟆?，一種帶機關的弓。項王聞淮陰侯已舉河北，破齊、趙，且欲擊楚，乃使龍且往擊之?；搓幒钆c戰(zhàn)，騎將灌嬰擊之，大破楚軍，殺龍且。韓信因自立為齊王。項王聞龍且軍破，則恐，使吁臺人武涉往說淮陰侯①?；搓幒罡ヂ?。是時，彭越復反，下梁地，絕楚糧。項王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zhàn)，慎勿與戰(zhàn)②，毋令得東而已③。我十五日必誅彭越，定梁地，復從將軍?！蹦藮|，行擊陳留、外黃。①武涉說淮陰侯的內(nèi)容是勸說淮陰侯背漢聯(lián)楚，三分天下。詳見《淮陰侯列傳》。②慎：千萬。③毋令得東：不要讓漢軍得以東進。外黃不下。數(shù)日，已降，項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詣城東①，欲阮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②，往說項王曰：“彭越強劫外黃，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阮之，百姓豈有歸心？從此以東，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表椡跞黄溲寓郏松馔恻S當阮者。東至睢陽，聞之皆爭下項王④。①已：通“以”。②舍人：門客。③然其言：以其言為然，認為他的話對。“然”，正確，對。④爭下：爭著降服。漢果數(shù)挑楚軍戰(zhàn)，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貨賂①。大司馬咎、長史翳、塞王欣皆自到汜水上。大司馬咎者，故新獄掾，長史欣亦故稱陽獄吏，兩人嘗有德于

項梁，是以項王信任之。當是時，項王在睢陽，聞海春侯軍敗，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鐘離昧于滎陽東，項王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②。①貨賂：財貨。②險阻：指山高路險之地。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請?zhí)?，項王弗聽。漢王復使侯公往說項王，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①。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復見②。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③，故號為平國君?！表椡跻鸭s，乃引兵解而東歸。①父母妻子：劉邦生母劉媼已死，此處“母”指劉邦庶母，“子”指庶子劉肥。（依趙翼《廿二史苔U記》）②匿弗肯復見：意思是讓侯公隱藏起來，漢王不肯再見到他。一說是侯公藏起來不愿再見漢王，表示不圖封賞。③所居傾國：意思是因侯公口才好，他住在哪兒就會使人家的國家傾覆。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①，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yǎng)虎自遺患‘也。"漢王聽之。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南，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周陵，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自守②。謂張子房曰：“諸侯不從約，為之奈何？”對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周直③。君王能與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④。即不能⑤，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⑥，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毅城，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zhàn)，則楚易敗也。"漢王曰：“善?！庇谑悄税l(fā)使者告韓信、彭越曰：“并力擊楚。楚破，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睢陽以北至毅城與彭相國?！笔拐咧?，韓信、彭越皆報曰：“請今進兵?！表n信乃從齊往，劉賈軍從壽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大司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舉九江兵，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⑦。①太半：大半。②深塹：挖深壕溝。③固：本來。宜：應該。④致：使至，招來。⑤即：如果。⑥傅：附著，*近，這里是到的意思。⑦詣：往，到,，去，這里有逼近的意思。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①！”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駿馬名雎②，常騎之。于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雎不逝③。雎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④！”歌數(shù)闋⑤，美人和之。項王泣數(shù)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①何楚人之多：怎么楚人這么多。②雎（zhui錐）：毛色蒼白相雜的馬③逝：跑。④奈若何：把你怎么辦。⑤闋：樂曲每終了一次叫一闋。“數(shù)闋”就是幾遍。于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觫伲Y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余人耳

②。項王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③，田父紿曰“左”④。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復引兵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shù)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周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⑥，必三勝之，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⑦，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蹦朔制潋T以為四隊，四向⑧。漢軍圍之數(shù)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绷钏拿骝T馳下，期山東為三處。于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⑨，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⑩。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圍之。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力口。①直：同“俏”，當，趁。②屬：連接，這里指跟上。③田父（fU,甫）：老農(nóng)。④紿：欺騙。⑤卒：終于。⑥快戰(zhàn)：痛快地打一仗。⑦刈（y1意）：割，砍。⑧四向：面向四方。⑨披靡：原指草木隨風倒伏，這里比喻軍隊潰敗。⑩辟易：倒退的樣子。于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楂船待①，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表椡跣υ唬骸疤熘鑫?，我何渡為②！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蹦肆铗T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項王身亦被十余創(chuàng)③。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④？”馬童面之⑤，指王翳曰：“此項王也。”項王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⑥？，邑萬戶，吾為若德⑦。”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頭，余騎相蹂踐爭項王，相殺者數(shù)十人。最其后，郎中騎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⑧。五人共會其體，皆是。故分其地為五：封呂馬童為中水侯，封王翳為杜衍侯，封楊喜為赤泉侯，封楊武為吳防侯，封呂勝為涅陽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