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龍胃及物理人生

“恐龍胃”與“物理人生”——兼論信仰倫理于綠色生活的意義大部分人的不幸其實不是他們過于纖弱，而是因為他們過于興盛——過于興盛，以致不可以注意到上帝。——克爾凱郭爾多年前，一位政策研究室的朋友對我說：基層官員為何那么嗜吃喝？為何腹欲這樣激烈？除了“集體同吃”能防范個貪之嫌、不被紀律追查外，重點是窮慣了、餓怕了——要知道，此刻這批據(jù)有部門要職的干部，多半四十歲以上，多是“三年自然災禍”的受害者，故對食品的欲念素來旺盛得很、固執(zhí)得很朋友的話不無道理。中國人的確被窮怕過、餓壞過，但對食品的瘋狂攝入，但是是一種對饑餓出身的矯枉過正？變態(tài)的吃喝風可簡單視作對長久損失之胃的憐憫賠償嗎？若但是這樣，僅屬一種生理上的“補虧”，倒也樂觀：只需經(jīng)濟提高了，物質(zhì)充裕了，“戀食癥”即自然康復?？墒聦嵾h非這般簡單，若把超凡無度的飲食揮霍但是歸罪于一個族群的貧窮史和饑餓史的話，又該怎樣解說南方省份那些令人瞠目的“饕餮宴”“恐龍席”呢？媒體曾報導：深圳一天吞掉數(shù)十噸蛇。假如說深圳食蛇已成標記的話，那海南則流行吃鳥，多年下來，本來富饒的海南翼族已被殺得片羽無幾。事實證明，在高富饒人群中，人生欲念的“口腹”化偏向非但沒減弱，反而更加膨脹。資料顯示，世界最大的野生動物開銷場在亞洲，尤以澳港粵為盛。在中國菜的名錄上，你盡可以找到猴腦、熊掌、蛇膽、鹿血、穿山甲、大蜥蜴、揚子鱷正像順口溜說的，“天上飛的除了飛機不吃，水里游的除了輪船不吃，四條腿的除了板凳不吃”在外人眼里，幾乎瘋了，幾乎是飲食懼怕主義。難怪有人說：中國，擁有世界上最高妙無極的胃。那幾乎不叫胃，而是最大的動物墓地。也許，應稱之“恐龍胃”罷。推杯換盞，劃拳猜令，嘔物狼籍，殘羹剩炙確屬中國生態(tài)的一大標記景觀。不僅政界，百姓間的個人交往亦這樣，但是開銷價碼略低而已。從集體名義的工作招待，到民間身份的婚喪嫁娶、節(jié)慶朋聚，哪個少得了觥籌交錯、杯光筷影？哪級行政沒有自己的“招待中心”？哪家單位的賬本沒有一筆“招待費”？友情、關系、面子、買賣、批文、貸款盡可以吃出來，喝出來。中國人的生命豪放、能量、謀略、膽魄和激情，憂如惟在舉杯撞盞的瞬時才石破天驚地迸濺出來，憂如只有在酒精的升騰中方可到達人生的沸點。西方也有腐敗，也有不正當交易，但多半遠離飯局，即使生活小聚，也風格簡單。早幾年媒體顯現(xiàn)：有北京和廣東的商人比闊，曾一擲數(shù)十萬訂一桌酒菜，直至店家舉不動價牌為止這類石崇斗富的奇景讓人咋舌，更令人不解的是，此即事業(yè)成功、人生絢爛的標記？這類紙醉金迷、紙醉金迷的燒錢，相信絕不會發(fā)生在洛克菲勒們的身上。事實上，西方那些比我們闊得多的富人，經(jīng)常過著一種樸實、控制的生活，其人生業(yè)績主要投注在創(chuàng)辦財產(chǎn)和納稅額上，同時，還要把很大部分資財轉(zhuǎn)移到他人身上，比方高額的收入稅、遺產(chǎn)稅，比如無償?shù)鼐璜I教會、資助公益、建立基金等。據(jù)幾年前一份統(tǒng)計，美國每年的社會捐獻，大概有1400億美元以上，光慈善基金會就有300多家，而每個基金會的經(jīng)費，動輒幾十億正像有人指出的：“美國人無疑在權益見解上是最極端的個人主義者，但在道德見解上惟恐是最典型的‘公共主義’者”（袁偉時《路標與靈魂的拷問》）。據(jù)國際組織“世界價值檢查”1990年的統(tǒng)計，82%的美國人最少為一個（均勻2·4個）公益機構供給志愿服務，這個比率在德國為68%，加拿大為65%何以這樣呢？除了基督教的相同、仁愛、出讓等教育精神外，更與公民社會對權益與義務的理解、自覺擔當與共享意識相關，與其價值文化中的某種超功利目標相關，與其對社會的滿意程度、生命體驗的審美方向相關。事實上，中國人的生態(tài)欲念素來呈兩股奇異的情狀：一方面是健康欲念的萎縮、正常理想的遭冷淡和受控制，比方婚姻、性、言論表達、個體選擇、自由意志等。另一面倒是不合理需求、畸形欲念的膨脹與張揚，比方飲食，西方建議的是營養(yǎng)，重視的是環(huán)保和資源有限性，主張一種節(jié)儉型、適合型、便利型的餐飲方式，原則上“夠用”即可，像自助餐和分餐制，決不節(jié)余和浪費；而國人重視的乃花式繁式、規(guī)格派場，內(nèi)容上更講究山珍海味、野饈奇料——吃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吃、吃什么，吃不僅知足生理之需，更反射著主人的夸耀心理和社會欲念，胃，兼具“大腦”和“臉面”的特別功能。東西方的食量和食譜差別，絕非飲食文化的“單一”與“豐富”所能厘清，只好從價值觀、生命信仰和審美氣質(zhì)上去檢索。認真端量即發(fā)現(xiàn)：中國人的感情聯(lián)系方式和權益腐敗形態(tài)，差不多全部是物質(zhì)型的。像“一年白酒開銷逾西湖水量”“一年公款吞掉幾艘航母”之類的事實，即典型的腹欲成就。因此，反吃喝也成了反腐敗的重要事，“清正清廉”這塊匾要從官員的嘴里、胃里往外掏。但是，反吃喝也反出了些哭笑不得：一位省領導到縣區(qū)視察，嫌酒宴豪華，迫令換自助餐，可小縣根本沒這洋玩意，于是趁首長暢聊“勤政須從管嘴做起”的當兒，縣令趕忙警車開道，遠赴百里外的市里大飯館調(diào)餐具和廚師已備酒宴呢？好辦，全潑進了豬槽。這等事以西方人的智商惟恐要給弄傻的。中國人，你為何只想到吃？為何對自己的胃那么眷顧，于腦筋卻充耳不聞？想一想“四大發(fā)明”的火藥，到頭來也只填了煙花竹筒，指南的磁勺也只調(diào)停了后宮的孤獨；想一想一百年前，大清代算見過世面的李鴻章中堂，竟也二話不說將英國公使送的名犬派進了廚房也許，我們的生命實在太“生理”了，實在缺乏更遠闊的審美想象，視線惟碗口大小，目光也只有筷子長度。也許，什么時候，中國人把氣脹淤重的胃給開導好了，神智才有望變得健朗而清明，人文現(xiàn)代化才真實啟示罷。不用諱言，國人的欲念構造和開銷形態(tài)，皆嚴重地“物理化”“珠算化”，生命道德中稀有更純凈的精神審美和超功利目標?？诟怪?，裸露的是人生的物質(zhì)化崇尚（食，但是是拜物之最浮表形式）——也許堪稱之“生理人生”“物理人生”“算術人生”罷。而這，與能否“飽暖”“小康”并無決定性因果：一個人落魄時，對金錢與食品特別憐憫和瘋狂追趕，而起家后，其揮霍與夸耀方式，相同沿襲對物的沉迷和迷信——貧態(tài)表現(xiàn)的是“拜物”，富態(tài)彰顯的也是“拜物”。在這樣的生態(tài)文化中，不知不覺，人的成功標記即對物和權的據(jù)有程度（權，也是一種物化能量，一種控物能力）。生命注意力、精神重心、人生容貌——皆全方向地物化，為何？惟恐與現(xiàn)代理性和宗教精神的困窮都相關。我們的宗教資源素來稀罕，更缺乏健康而齊整的現(xiàn)代理性系統(tǒng)。而一個族群，一旦少了宗教意緒和理性規(guī)范，少了對生靈的廣泛尊敬和對自然的審美習慣，物質(zhì)嗜性便失掉了管制，欲念失掉了底限。在對自然和飲食的態(tài)度上，西方人能做到謙卑與控制，一方面源于現(xiàn)代理性和生命美學的熏陶，一方面得力于傳統(tǒng)的宗教關心意識。從社會思潮的變遷看，19世紀以降，跟著工業(yè)革命、進化論、生產(chǎn)力主義的高漲，西方文化繼“人本”今后鼎力流布起了“人類中心論”（對大自然來說，“中心論”即人類集體的利己主義：“世界皆為人設計”“萬物皆備于我”），它最大限度地調(diào)換了人對自然的統(tǒng)治欲，在刺激人類物質(zhì)生活和工具生活的同時，也深深影響著社會的靈魂構造。“自然史上素來沒有過像今日這樣，一種生命形式威迫著這么多其余生命形式?！保ɑ簟ち_爾斯頓）。20世紀以來，在目擊了一系列生態(tài)災禍后，“勝天”的驕橫遇到了思疑，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過分重申自然對人類的使用價值，不僅倫理上不公，且意味著一種可怕的價值誤區(qū)：“中心論”試圖將人從自然家族中分別出來——并奮力推向高端和孤境的行為，很可能是自欺與虛妄。大自然有其天然的能量系統(tǒng)和生態(tài)法例，任一部位的勞損和物類的受傷都能引起渾身的潰變，人類其實什么都戰(zhàn)勝不了，每次所謂的“征服”，都是對自己的重創(chuàng)和削弱，都是自虐行為。于是，西方理性開始了對工業(yè)時代和物質(zhì)主義的反省，抗議物對生活的壓迫、工具對人的異化，并生長出了一支新的精神資源：大地倫理?！叭魏问挛?，只需趨勢于保持生物共同體的圓滿、堅固與漂亮，它就是對的。不然，就是錯的?！保▕W·利奧波德《大地倫理》）。這意味著，人的精神觸角已不再僅從族群內(nèi)部系統(tǒng)找尋和確定價值準則，它打破了“人本”界碑，向相同的萬物次序挺進——由此顛覆了以“人”為尺度的傳統(tǒng)判斷模式，使生態(tài)學變?yōu)榱艘环N最廣泛的生計倫理學，一種富饒“宗教感”的生命關心信仰。20世紀中葉以來，各樣生態(tài)機構、自然保護組織、環(huán)境基金雨后春筍般生出，正是這一倫理的訴求表現(xiàn)。而遲遲才步入工業(yè)時代的中國，只顧專心享受生產(chǎn)力帶來的初級優(yōu)惠，只顧驚羨技術的威力，并未顧及到西方這場潤物細無聲的價值變奏。更須重視的是，“大地倫理”在西方的眾望所歸，其實不是僅是理性反省的結果，亦非僅人類自保心理和“利害相較”所致，起主導作用的，還是西方文化中最具根脈意義的宗教精神。“大地倫理”的捍衛(wèi)神即宗教倫理。宗教是一種近似少兒、婦女和老人的智慧，她教人懂得敬畏、感謝與諒解，謹言慎行善待全部，尤其弱勢對象不論基督教還是佛教，其精神都有一個共核：建議物種相同和最低開銷原則，建議生命間的關愛、承讓和能量轉(zhuǎn)變，建議對欲求的控制，建議萬物友善這些恰巧組成了對物質(zhì)主義、人本開銷主義的一種文化抵抗。“假如說有什么東西即使在我們這個時代也能起保障社會的作用，甚至使罪人獲得改造，那就唯有反應在人的良知中的基督法例?！保ㄍ铀纪滓蛩够??？藸杽P郭爾也說：“多半人的不幸其實不是他們過于纖弱，而是過于興盛——過于興盛，以致不可以注意到上帝?！苯袢瘴鞣?，歷經(jīng)幾世紀的改革和文明洗漱，基督教漸漸疏遠了它古老威權的全能性和世俗性，實現(xiàn)了從權益形態(tài)向純粹精神形態(tài)——從“實體”的歷史格式向“意緒”的心靈格式之轉(zhuǎn)變，其教義也從冷峻的“原罪”和“禁欲”走向?qū)】等诵?、公共美德和心靈次序的訴求上來。借助它，人們更多地達成著一種對善惡的最高確認，對理想人品的尋找與塑造。因為世俗性的減弱，“上帝”見解不再發(fā)揮工具意義上的歷史作用，它越來越變?yōu)橐环N精神角色，一種神性光輝下的人文關照，一種重視生命、珍愛靈魂的福音與能量這是一個從嚴格走向溫存、從苛刻走向?qū)捜?、從威懾走向撫愛的歷程。正因為基督教的這類變遷，她才與現(xiàn)代生命美學組成了友善的“經(jīng)緯”關系，共同編織著今日西方的信仰文化和生命倫理。神性，有力地填補了知識理性在靈魂事務上的不足。也許有問：即使沒有宗教，單靠法律、制度、教育等理性能量，就維系不了一個友善的生態(tài)社會嗎？遠景不樂觀。比方在動物保護、整頓排污、禁止濫伐和過分開發(fā)上，固然我們在輿論和看守上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卻見效甚微。不論科學游說還是嚴格制裁，憂如都難從根本上截止人的貪心?？茖W是崇尚合用的，其使命乃保護人的主體利益和開發(fā)更多的使用價值，不僅未從根本上搖動“人本”功利，甚至還夯固了它；而法律更加“人本”產(chǎn)物，是人與人磋商的結果，既屬人工契約，那人就有可能隨時竄改和棄用它。在社會拘束力上，獨一超越科學和法律的即信仰了，特別宗教信仰。宗教是人對神（宇宙意志）傾聽的結果，反應的是最原始的心靈契約和精神次序，它傳達的其實不是人群意志，而是神之律令，其尊嚴乃天然的，不用人工假定或求證。與宗教比較，法律和制度都不具永久性，只有歷史性、地區(qū)性和公司性，它們的聲威與呼吁力遠遜于宗教。一個人可不認可、不遵照法律，但他很難不敬畏宗教的善惡觀，不向心目中的“神”俯首。其實，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宗教資源充裕的國家，對自然的保護，顯然優(yōu)于無神論國家（不論其生產(chǎn)力多么發(fā)達），比方日本，其現(xiàn)代理性和公民文化不可以謂不發(fā)達，但因缺乏宗教倫理資源，其公民精神中的合用偏向特別大，近來在“捕鯨”問題上表現(xiàn)出的自私令世界震撼。和法律的強迫性不一樣樣，宗教倫理的力量在“心”，在于靈魂和精神系統(tǒng)。事實提示我們：唯有在信仰和心靈的意義上，才能真的確現(xiàn)“大地倫理”，改良我們的地球和地球上的我們。此刻，只管綠色見解已眾望所歸，可細察便發(fā)現(xiàn)，我們對“綠”的全部主張和陳說，都逗留在對“利害”“禍?！钡姆治雠c衡量上——比方蔬菜能否殘留農(nóng)藥、裝修資料能否對人體有害、吃野生動物能否會染上寄生蟲說終歸，這但是是在做一道怎樣“利己”的算術題和選擇題。也就是說，我們的環(huán)保價值觀，無不以“擔傷心己”為心理驅(qū)動、以“利害”口吻表示眼前的危險，同時，我們的行動也源于對“損失”的懼怕：比方急急護林，是因迎面而來的沙塵暴；比方呼吁保護某類植物，原因是它含有某治病成分可問題是，一旦除去了這類利害嫌疑，我們將憑何依照來確定對事物的態(tài)度？不難料，若以這類“人類中心論”來制定保護名單和緊急性，不僅對真實的保護起不到?jīng)Q定作用，甚至有害：因為人經(jīng)常會據(jù)眼前之需和優(yōu)惠大小，在保護范圍、程度、排名緩和急上制定一種“性價比”，會經(jīng)過聰穎計算在合用性上做優(yōu)選，進而很簡單找到一種更服務眼前和地方的托詞，最后放棄遠大許諾。比方，在建一座水電站和保護一種魚類之間，決議者會選擇前者——其實不是魚類不重要，而是大壩“更重要”，更直接地服務當下人。說終歸，我們并無把“大地倫理”歸入平時信仰，好多所謂的保護但是是變相自戀而已。從這個角度講，某種保護與某種虐殺并無質(zhì)別，兩方來自同一個“源”——自保和利己原則。而在西方，這類機會主義價值觀，早已引起了倫理和精神的不滿。自然哲學家霍·羅爾斯頓在《哲學走向荒原》中說：“我們平時關心的不是受威迫的物種，而是受威迫的人類將來從人類中心論出發(fā)找尋保護物種的原因，實質(zhì)上帶有一種盤剝性，只管這類盤剝很奇妙人類把其余全部物種都視為鉚釘、資源、研究資料或供人娛樂的東西，這就是一種盤剝了。但是出于對人類利益的考慮而認定物種有無價值，就像一個國家從利益角度論證其外交政策?！薄叭藗円呀?jīng)學會了一些物種內(nèi)的利他主義，此刻的挑戰(zhàn)是學會物種間的利他主義。拯救物種的功利原因，關于制定政策很合用，可我們就不可以揭示出最好的原因，就不可以弄清人類義務的全部范圍嗎？”是啊，固然我們發(fā)了然“集體主義”“奉獻精神”等利他倫理，可這只是被激勵在人類公司內(nèi)部演出的故事，于人以外的事物毫沒心義。人們——哪怕俗稱崇高的人，也經(jīng)常只留神對同類的道德，對內(nèi)部成員所負的責任，卻圓滿忽略了對大地、萬物、宇宙的道德和責任而“大地倫理”的美德在于：它把“責任”探出了人類界限——試圖將人類義務的“全部范圍”搞清楚！在對待自然上，若不可以掙脫“利己”的欲念糾葛，若沒有近似宗教那樣的忠誠態(tài)度和終極信仰，不論我們理性知識上再發(fā)達，也只好算暫時和守舊辦理了人與外界的一種短期關系——一種機會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