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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PAGEPAGE87卡爾·馬克思寫于1851年12月—1852年3月一黑格爾在某個地方說過,一切偉大的世界歷史事變和人物,可以說都出現兩次。他忘記補充一點:第一次是作為悲劇出現,第二次是作為笑劇出現??莆鞯弦疇柎娴|,路易·勃朗代替羅伯斯比爾,1848—1851年的山岳黨代替1793—1795年的山岳黨,侄兒代替伯父。在霧月十八日[44]事變再版的那些情況中,也可以看出一幅同樣的漫畫!人們自己創(chuàng)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chuàng)造,并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chuàng)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魔一樣糾纏著活人的頭腦。當人們好像只是在忙于改造自己和周圍的事物并創(chuàng)造前所未聞的事物時,恰好在這種革命危機時代,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請出亡靈來給他們以幫助,借用它們的名字、戰(zhàn)斗口號和衣服,以便穿著這種久受崇敬的服裝,用這種借來的語言,演出世界歷史的新場面。例如,路德換上了使徒保羅的服裝,1789—1814年的革命依次穿上了羅易共和國和羅馬帝國的服裝,而1848年的革命就只知道時而勉強模仿1789年,時而又模仿1793—1795年的革命傳統。就像一個剛學會外國語的人總是要在心里把外國語言譯成本國語言一樣;只有當他能夠不必在心里把外國語言翻成本國語言,當他能夠忘掉本國語言來運用新語言的時候,他才算領會了新語言的精神,才算是運用自如。在觀察世界歷史上這些召喚亡靈的行動時,立即就會看出它們中間的顯著的差別。卡米爾·德穆蘭、丹東、羅伯斯比爾、圣茹斯特、拿破侖這些英雄人物,和舊的法國革命時的黨派和人民群眾一樣,都穿著羅馬的服裝,講著羅馬的語言來實現當代的任務,即解除桎梏和建立現代資產階級社會。一些人粉碎了封建制度的某礎,割去了長在這個基礎上的封建頭腦;另一個人在法國內部創(chuàng)造了一些條件,從而才保證有可能發(fā)展自由競爭,經營分成小塊的地產,利用解除了桎梏的民族工業(yè)生產力,而他在法國境外則到處破壞各種封建的形式,為的是要給法國資產階級社會在歐洲大陸上創(chuàng)造一個符合時代要求的適當環(huán)境。但是,新的社會形態(tài)一形成,遠古的巨人連同一切復活的羅馬古董——所有這些布魯土斯、格拉古、普卜利科拉、護民官、元老以及凱撒本人就都消失不見了。冷靜務實的資產階級社會把薩伊、庫辛、魯瓦埃-科拉爾、本扎曼·孔斯旦和基佐當作自己真正的解釋者和代言人;它的真正統帥坐在營業(yè)所的辦公桌后面,它的政治首領是肥頭大耳的路易十八。資產階級社會完全埋頭于財富的創(chuàng)造與和平競爭,竟忘記了古羅馬的幽靈曾輕守護過它的搖籃。但是,不管資產階級社會怎樣缺少英雄氣概,它的誕生卻是需要英雄行為、自我犧牲、恐怖、內戰(zhàn)和民族戰(zhàn)斗的。在羅馬共和國的高度嚴格的傳統中,資產階級社會的斗士們找到了為了不讓自己看見自己的斗爭的資產階級狹隘內容、為了要把自己的熱情保持在偉大歷史悲劇的高度上所必需的理想、藝術形式和幻想。例如,在一百年前,在另一發(fā)展階段上,克倫威爾和英國人民為了他們的資產階級革命,就借用過舊約全書中的語言、熱情和幻想。當真正的目的已經達到,當英國社會的資產階級改造已經實現時,洛克就排擠了哈巴谷[注:是圣經中的一個先知;見舊約全書“哈巴谷書”?!幷咦。由此可見,在這些革命中,使死人復生是為了贊美新的斗爭,而不是為了勉強模仿舊的斗爭;是為了提高想像中的某一任務的意義,而不是為了回避在現實中解決這個任務;是為了再度找到革命的精神,而不是為了讓革命的幽靈重行游蕩起來。在1848—1851年間,只有舊革命的幽靈在游蕩,從改穿了老巴伊的服裝的républicainengantsjaunes〔戴著柔皮手套的共和黨人〕馬拉斯特起,直到用已死的拿破侖的鐵面具把自己的鄙陋可厭的面貌掩蓋起來的冒險家止。自以為借助革命加速了自己的前進運動的整個民族,忽然發(fā)現自己被拖回到一個早已死滅的時代;而為了要消除這方面的一切疑問,于是就使那些早已成為古董的舊的日期、舊的紀年、舊的名稱、舊的布告以及好像早已腐朽的舊憲兵復活起來。一個民族的感覺,就好像貝德勒姆[45]那里的一個癲狂的英國人的感覺一樣,這個英國人把自己設想成古代法老的同代人,他每天悲痛地埋怨繁重的礦工勞動,因為他要在地下監(jiān)獄般的埃塞俄比亞的金礦里辛苦勞動,借著系在他自己頭上的一盞暗淡油燈的燈光,在一些手持長鞭的奴隸監(jiān)視人的監(jiān)督下勞動;礦洞口站著一群亂哄哄的野蠻兵士,他們既不了解勞役囚人,相互之間也不了解,因為大家講著不同的語言。瘋癲的英國人嘆道:“我這個生來自由的不列顛人被迫忍受這一切,為的是要替古代法老找金子?!薄盀榈氖且娌冒图易暹€債,”——法蘭西民族嘆道。這個英國人在頭腦清醒的時候總不能撇開找金子這種頑固的念頭。法國人在從事于革命的時候,總不能擺脫對拿破侖的追念,12月10日的選舉[46]就證明了這點。由于害怕革命的危險,他們曾經退回去追求埃及的肉鍋[47],1851年12月2日事件便是對于這一點的報復。他們所得到的不只是一幅對老拿破侖的漫畫,他們得到的是漫畫化的老拿破侖本身,是在十九世紀中葉所應當出現的老拿破侖。十九世紀的社會革命不能從過去,而只能從未來汲取自己的詩情。它在破除一切對過去的事物的迷信以前,是不能開始實現自身的任務的。從前的革命需要回憶過去的世界歷史事件,為的是向自己隱瞞自己的內容。十九世紀的革命一定要讓死者去埋葬他們自己的死者,為的是自己能弄清自己的內容。從前是辭藻勝于內容,現在是內容勝于辭藻。二月革命對于舊社會是一個突然襲擊,是一個意外事件,而人民則把這個突然的打擊宣布為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壯舉,認為它開辟了一個新紀元。12月2日,二月革命被狡猾的騙子所葬送,結果,被消滅的不是君主制度本身,而是一世紀以來的斗爭從君主制度方面奪取來的自由主義的讓步。結果,不是社會本身獲得了新的內容,而只是國家回到了最古的形態(tài),回到了寶劍和袈裟的極端原始的統治。1851年12月的coupdetête〔輕率行為〕報復了1848年2月的coupdemain〔勇敢打擊〕。來得容易,失去也容易。然而這兩個事變之間的時間并不是白過了的。在1848—1851年期間,法國社會獲得了(按革命的、因而是速成的方式)一些教訓和經驗,這些教訓和經驗在正常的即所謂按步就班地發(fā)展的進程中,本來應該在二月革命以前預先獲得,以便使這次革命成為一個比較嚴重的事變,而不只是一種表面的動蕩。看起來仿佛社會現在忽然落到它的出發(fā)點后面去了,實際上社會還只是在為自己創(chuàng)造革命所必需的出發(fā)點,創(chuàng)造為保證現代革命能具有嚴重性質所絕對必需的形勢、關系和條件。資產階級革命,例如十八世紀的革命,總是突飛猛進,接連不斷地取得勝利的;革命的戲劇效果一個勝似一個,人和事物好像是被五色繽紛的火光所照耀,每天都充滿極樂狂歡;然而這種革命為時短暫,很快就達到自己的頂點,而社會在還未清醒地領略其疾風暴雨時期的成果之前,一直是沉溺于長期的酒醉狀態(tài)。相反地,像十九世紀的革命這樣的無產階級革命,則經常自己批判自己,往往在前進中停下腳步,返回到仿佛已經完成的事情上去,以便重新開始把這些事情再作一遍;它們十分無情地嘲笑自己的初次企圖的不徹底性、弱點和不適當的地方;它們把敵人打倒在地上,好像只是為了要讓敵人從土地里吸取新的力量并且更加強壯地在它們前面挺立起來一樣;它們在自己無限宏偉的目標面前,再三往后退卻,一直到形成無路可退的情況時為止,那時生活本身會大聲喊道:HicRhodus,hicsalta!這里有玫瑰花,就在這里跳舞吧![48]但是,每個多少會觀察的人,即使他沒有逐步研究過法國事變發(fā)展的進程,也不免要預感到,這次革命必將遭受前所未聞的屈辱。只要聽一聽民主派先生們當時那種自鳴得意的勝利叫囂就夠了,這些先生們曾經互相祝賀,滿以為1852年5月第二個星期日[49]一定會帶來良好的結果。1852年5月的第二個星期日在他們頭腦中成了一種固定觀念,成了一個教條,正如基督徒腦子里的基督再臨和千年王國到來一樣。弱者總是靠相信奇跡求得解救,以為只要他能在自己的想像中驅除了敵人就算打敗了敵人;他總是對自己的未來以及自己打算建樹、但現在還言之過早的功績信口吹噓,因而失去對現實的一切感覺。這些英雄是想以彼此表示同情和結成一個特別集團,來駁倒關于他們顯然庸碌無能的意見,他們收拾起自己的家私,預先拿起自己的桂冠,準備把他們的inpartibus〔不存在的〕共和國(這些共和國的政府人員已由他們毫不挑剔地在暗中詮定了)拿到交易所里去貼現。12月2日像晴天霹靂一樣震驚了他們。人民在意氣消沉的時代總是樂意聆聽叫得最響亮的呼喊者們的喊聲來壓抑自己內心的驚愕,這一次他們也許已經了解到:鵝叫聲能夠拯救卡皮托里的那種時代是已經過去了。憲法、國民議會、保皇黨派、藍色的和紅色的共和黨人、非洲的英雄、講壇的雷鳴聲、報刊的閃電、整個著作界、政治聲望和學者的名譽、民法和刑法、liberté,égalité,fraternité〔自由、平等、博愛〕以及1852年5月的第二個星期日,所有這一切,都好像一片幻影在一個人的咒文面前消失不見了,而這個人連他的敵人也不認為他是一個魔法師。普選權還保持了一剎那,好像僅僅是為著在全世界面前親筆寫下自己的遺囑,并以人民自己的名義宣布:“一切產生出來的東西,都一定要死亡。”[50]像法國人那樣說他們的民族遭受了偷襲,那是不夠的。民族和婦女一樣,即使有片刻疏忽而讓隨便一個冒險者能加以奸污,也是不可寬恕的。這樣的言談并沒有揭穿啞謎,而只是把它換了一個說法罷了。還應當說明,為什么三千六百萬人的民族竟會被三個衣冠楚楚的騙子弄得措手不及而毫無抵抗地作了俘虜呢?,F在我們來把法國革命從1848年2月24日到1851年12月所經過的階段大致總結一下??偣灿幸韵氯齻€明顯的主要時期:二月時期;共和國建立時期,或制憲國民議會時期(從1848年5月4日到1849年5月28日[51]);憲制共和國時期,或立法國民議會時期(從1849年5月28日到1851年12月2日)。第一個時期,從1848年2月24日到5月4日,即路易-菲力浦被推翻起到制憲議會開幕之日止(這是本來意義上的二月時期),這個時期可以稱為革命的序幕。這個時期的性質,正式表現于這一時期倉卒建立的政府自己宣布自己是臨時性的。在這個時期所采取、試行和發(fā)表的一切,都像政府一樣,一概宣布自己只是臨時性的。無論什么人和什么機構,都不敢承認自己有權長期存在,有權真正有所作為。所有一切準備了或決定了革命的分子——王朝反對派[52]、共和派的資產階級、民主共和派的小資產階級和社會主義民主派的工人,所有這些分子都在二月政府中臨時取得了位置。不這樣也不可能。二月事變原先的目的只是要爭得選舉制度的改革,以求擴大有產階級內部享有政治特權者的范圍和推翻金融貴族獨占的統治。但是,當事變已演進到引起實際沖突,當人民已投入街壘斗爭,當國民自衛(wèi)軍采取消極等待的態(tài)度、軍隊不進行認真抵抗而王室已經逃走的時候,成立共和國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每個政黨都按自己的觀點去解釋共和國。手持武器奪得了共和國的無產階級,在共和國上面蓋上了自己的印記,并把它宣布為社會共和國。這樣就擬定了現代革命的總的內容,這個內容和在當時的情況與條件下、在群眾已達到的發(fā)展階段上用現成材料所能立刻、直接實現的一切都是極為矛盾的。另一方面,其余一切曾經促進二月革命取得勝利的分子,都因在政府里獲得最好的位置而心滿意足了。正因為如此,所以任何其他時期都沒有當時那樣錯綜復雜:浮夸的空話同實際上的猶豫不決和束手無策相混雜,熱烈謀求革新的努力同墨守陳規(guī)的頑固積習相混雜,整個社會表面上的協調同社會各個成分的嚴重的彼此背離相混雜。當巴黎無產階級還陶醉于在它眼前展開的偉大前途并且認真地埋頭討論各種社會問題時,舊的社會力量卻在集結,聯合,醒悟過來,并獲得了國內群眾的意外支持,即獲得了那些在七月王朝這個障礙物被推翻后立刻躍上政治舞臺的農民和小資產者的意外支持。第二個時期——從1848年5月4日到1849年5月底——這是資產階級共和國創(chuàng)立、奠定的時期。緊跟在二月事變之后,不僅王朝反對派被共和派弄得驚慌失措,共和派被社會主義者弄得驚慌失措,而且全法國都被巴黎弄得驚慌失措了。由全國選出而于1848年5月4日開幕的國民議會,是代表國家的。這個議會是對二月事變的奢望所提出的活的抗議,并且是要把革命的結果降低到資產階級的水平。巴黎無產階級一下子就看出了這個國民議會的性質,所以他們在國民議會開幕后不幾天,即在5月15日,就曾經企圖用強力停止其存在,把它解散,將民族反動精神所借以威脅他們的這個機體重新分解為各個構成部分,但是這個企圖沒有成功。大家知道,5月15日事變的結果,不過是使布朗基及其同道者,即無產階級政黨的真正領袖們,在我們所考察的整個周期中退出社會舞臺罷了。繼路易-菲力浦的資產階級君主制之后,只能有資產階級共和國,就是說,以前是由資產階級中的一小部分人在國王的招牌下進行統治,今后將由全體資產階級借人民的名義進行統治。巴黎無產階級所提出的要求,是必須終止的狂妄空想。對制憲國民議會的這個聲明,巴黎無產階級回答以六月起義,這是歐洲各國內戰(zhàn)史上最巨大的一次事變。結果獲得勝利的仍然是資產階級共和國。當時站在資產階級共和國方面的有金融貴族、工業(yè)資產階級、中等階層、小資產者、軍隊、組成別動隊的流氓無產階級、知識分子、牧師和農村居民。而站在巴黎無產階級方面的卻只有它自己。資產階級共和國勝利以后,起義者被屠殺的有三千多人,未經審問就被放逐的有一萬五千人。無產階級從這次失敗后,就退到革命舞臺的后臺去了。每當運動好像又進入高潮時,無產階級就企圖再向前推進,可是這些企圖愈來愈軟弱,成效也愈來愈小。每當無產階級上面的某個社會階層進入革命動蕩時,無產階級就跟它締結同盟,從而分享了各個政黨依次遭受到的失敗。但是,這些相繼而來的打擊,隨著它們觸及的社會面的擴大,也愈來愈弱了。無產階級在議會和報刊方面的一些比較杰出的領袖,相繼被捕判罪,代替他們的是些愈益模棱兩可的人物。無產階級中有一部分人醉心于教條的實驗,醉心于成立交換銀行和工人團體,換句話說,醉心于這樣一些形式的運動,即放棄利用舊世界本身內的一切強大手段來變革舊世界的思想,卻企圖躲在社會背后,用私人的辦法,在自身生存的有限條件的范圍內實現自身的解放,因此必然是要失敗的。當六月事變中與無產階級為敵的一切階級還沒有像無產階級本身一樣倒下的時候,無產階級大概既不能使本身恢復自己原有的革命的偉大,也不能從重新締結的聯盟中獲得新的力量。但是,無產階級至少是帶著不愧進行過世界歷史性的偉大斗爭的光榮而失敗的;不僅法國,并且整個歐洲都被六月的地震所驚動,而各個上層階級后來的失敗所付的代價卻如此便宜,以致得勝的黨派只有公然無恥地加以夸張,才可以把這些失敗說成是事變。同時,失敗的政黨離開無產階級愈遠,這些失敗就愈是可恥。六月起義者的失敗,固然為資產階級共和國的奠基和建立準備和掃清了基地,但同時它也表明,歐洲的問題并不是“共和國還是君主國”的爭論,而是別的問題。這次失敗揭示出,資產階級共和國在這里是表示一個階級對其他階級實行無限制的專制統治。它表明,在那些階級劃分比較發(fā)達、具有現代生產條件、具有那通過百年來的工作而使一切傳統觀念都融化于其中的精神意識的舊文明國家里,共和國一般只是資產階級社會的革命改造的政治形式,而不是資產階級社會存在的保守形式,例如,像北美合眾國那樣;在那里,雖然已有階級存在,但它們還沒有完全固定下來,它們在不斷的運動中不斷更新自己的組成部分,并且彼此互換著自己的組成部分;在那里,現代的生產資料不僅不和經常人口過剩的現象相結合,反而彌補了頭腦和人手方面的相對缺乏;最后,在那里,應該開辟新世界的物質生產所具有的狂熱而充滿青春活力的進展,沒有給予人們時間或機會來結束舊的幽靈世界。在六月的日子里,一切階級和黨派都團結成一個維護秩序的黨來反對無產階級——無政府主義、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黨。它們從“社會之敵”手里“救出了”社會。它們選擇了舊社會的格言“財產,家庭,宗教,秩序”作為自己的軍隊的口令,并用“汝將以此獲勝!”這句話激勵反革命十字軍。從這時起,那些曾經團結在這個旗號下反對過六月起義者的政黨中的任何政黨只要企圖為自己的階級利益而守住革命的戰(zhàn)場,它就要被“財產,家庭,宗教,秩序!”這一口號所戰(zhàn)勝。每當統治者集團范圍縮小時,每當比較狹小的利益壓倒比較廣大的利益時,社會就得救了。任何最單純的資產階級財政改革的要求、任何最平凡的自由主義的要求、任何最表面的共和主義的要求、任何最淺薄的民主主義的要求,都同時被當作“謀害社會的行為”加以懲罰,當作“社會主義”加以指責。最后,連那些“宗教和秩序”的最高祭司自己也被踢出他們的皮蒂婭的三腳祭壇,半夜里被拖下床,關進囚車,投入監(jiān)獄或流放;他們的神殿被拆毀,他們的嘴被封住,他們的筆被打斷,他們的法律被撕毀,這一切都是為了宗教,財產,家庭和秩序。一群群酩酊大醉的兵士對那些站在自己的陽臺上的資產者即秩序的狂信者開槍射擊,褻瀆他們的家庭圣地,炮擊他們的房屋以取樂,這一切都是為了財產,家庭,宗教和秩序。最后,資產階級社會中的敗類組成為維護秩序的神圣隊伍,而主人公克拉普林斯基[53]就以“社會救主”的資格進入了土伊勒里宮。二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被打斷的話題上來。六月事變以后的制憲國民議會的歷史,是資產階級中的共和派統治和瓦解的歷史,這個派別是以三色旗的共和黨人、純粹的共和黨人、政治的共和黨人、形式的共和黨人等等稱呼聞名的。這個派別在路易-菲力浦的資產階級君主制度下是正式的共和主義反對派,因而是當時政界中一個公認的構成部分。議院中有它的代表,在報界它也有相當大的勢力。它在巴黎的機關報“國民報”[54],和“辯論日報”[55]一樣地算是受人尊敬的。它的性質和它在立憲君主制度下的這個地位也是相稱的。它并不是一個因有某些重大的共同利益而緊密團結、因有特殊生產條件而獨樹一幟的資產階級集團。它是由一些抱有共和主義思想的資產者——作家、律師、軍官和官吏組成的一個派系,這個派系之所以有影響,是由于全國對路易-菲力浦個人的反感,由于對第一共和國的懷念,由于一小群幻想家的共和主義信仰,而主要是由于法國人的民族主義。這種民族主義對于維也納條約和對于同英國聯盟的憎惡,這個派別是始終予以鼓勵的。在路易-菲力浦的統治下,“國民報”的很大一部分擁護者都是因為它鼓吹這種隱蔽的帝國主義思想而獲得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后來在共和國時期,這種帝國主義思想就能以路易·波拿巴為代表,作為一個勝利的競爭者來同“國民報”本身對立。“國民報”也和其余一切資產階級反對派一樣,曾經對金融貴族作過斗爭。反對預算案的論爭在當時的法國是同反對金融貴族的斗爭完全相吻合的,這個論爭既然保證有可能博得非常便宜的聲望,并吸取非常豐富的材料來寫清教徒式的leadingarticles〔社論〕,因而是不能不大受利用的。工業(yè)資產階級感激“國民報”,是因為它奴顏婢膝地擁護法國的保護關稅制度,而它維護這個制度又多半是出于民族的動機,而不是出于政治經濟上的動機。整個資產階級感激它,則是因為它惡毒地誹謗共產主義和社會主義。此外,“國民報”派是純粹的共和派,就是說,它要求把資產階級統治的形式由君主國改為共和國,首先是要求保證自己能在這個統治中占優(yōu)勢。對于這一政治變革的條件,它的認識極其模糊。但有一點它看得十分清楚(在路易-菲力浦統治末期的改革運動的宴會上,這一點已很明顯地表露出來了),這就是它在民主派小資產者中間,特別是在革命無產階級中間是不受歡迎的。這些純粹的共和黨人(真是名副其實)本來已經完全準備好在開始時滿足奧爾良公爵夫人的攝政,恰好這時爆發(fā)了二月革命,因而他們那些最有名的代表人物都在臨時政府里獲得了位置。他們當然是一開始就受到資產階級的信任并在制憲國民議會中占了多數。臨時政府中的社會主義分子馬上被排擠出國民議會開幕后成立的執(zhí)行委員會;“國民報”派利用六月起義的爆發(fā)解散了執(zhí)行委員會,從而清除了它的最切近的對手,即小資產階級的或民主主義的共和黨人(賴德律-洛蘭等人)??ǚ已趴耍@個指揮了六月屠殺事件的資產階級共和派的將軍,獲得了一種獨裁的權力,代替了執(zhí)行委員會。“國民報”的前任總編輯馬拉斯特,成了制憲國民議會的常任議長;政府各部部長以及其他一切重要職位,都由純粹的共和黨人占據了。這樣,實際情況超過了早就自命為七月王朝的合法繼承人的資產階級共和派最大膽的想望。但是,這個派別取得統治權并不是像它在路易-菲力浦時期所幻想的那樣,就是說,并不是通過資產階級舉行反對國王的自由主義叛亂,而是由于無產階級對資本舉行了被霰彈鎮(zhèn)壓下去的起義。資產階級認為最革命的事件,實際上卻是最反革命的事件。果實落到了資產階級腳下,但它不是從生活的樹上落下來,而是從認識的樹上落下來的。資產階級共和派獨占的統治,只是從1848年6月24日起存在到12月10日止。這種統治的總結就是擬定共和主義憲法和宣布巴黎戒嚴。新的憲法實質上不過是1830年憲章[56]的共和主義化的版本。七月王朝的過高的選舉資格限制,甚至把資產階級本身的一大部分人也排出于政治權力之外,這是和資產階級共和國的存在不相容的。二月革命立刻取消了這種選舉資格限制而宣布了直接、普遍的選舉權。資產階級共和派不能把這一事件一筆勾銷。他們只得補充了一個限制條款,規(guī)定選民必須是在選區(qū)居住六個月的。舊有的行政、地方自治、司法和軍隊等等組織,仍然原封不動;憲法上規(guī)定的某些變更,只涉及目錄而沒有涉及內容,只涉及名稱而沒有涉及事物。人身、出版、言論、結社、集會、教育和信教等等的自由(1848年各種自由權的必然總匯),都穿上憲法制服而成為不可侵犯的了。這些自由中的每一種都被宣布為法國公民的絕對權利,然而總是加上一個附帶條件,說明它只有在不受“他人的同等權利和公共安全”或“法律”限制時才是無限制的,而這些法律正是要使各種個人自由彼此之間以及同公共安全協調起來。例如:“公民有權成立團體,有權和平地、非武裝地集會,有權進行請愿并且通過報刊或用其他任何方法發(fā)表意見。對于這些權利的享受,除受他人的同等權利和公共安全限制外,不受其他限制?!保ǚ▏鴳椃ǖ冖蛘碌?條)“教育是自由的。教育的自由應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并在國家的最高監(jiān)督下享用之。”(同上,第9條)“每一公民的住所是不可侵犯的。這種不可侵犯性只有在遵守法定手續(xù)的條件下才能被破壞?!保ㄍ希?條)如此等等。所以,憲法要經常援引未來的構成法;這些構成法應當詳細地解釋這些附帶條件并且調整這些無限制的自由權利的享用,使它們既不致互相抵觸,也不致同公共安全相抵觸。后來,這種構成法由秩序之友制定出來,所有這些自由都加以調整,結果,資產階級可以不受其他階級的同等權利的任何妨礙而享受這些自由。至于資產階級完全禁止“他人”享受這些自由,或是允許“他人”在一定條件下(每一個條件都是警察的陷阱)享受這些自由,那末這都是僅僅為了保證“公共安全”,也就是為了保證資產階級的安全,憲法就是這樣寫的。所以,后來兩方面都有充分權利援引憲法:一方面是廢除了所有這些自由的秩序之友,另一方面是要求恢復所有這些自由的民主黨人。憲法的每一節(jié)本身都包含有自己的對立面,包含有自己的上院和下院:在一般詞句中標榜自由,在附帶條件中廢除自由。所以,當自由這個名字還備受尊重,而只是對它的真正實現設下了——當然是根據合法的理由——種種障礙時,不管這種自由在日常的現實中的存在怎樣被徹底消滅,它在憲法上的存在仍然是完整無損、不可侵犯的。然而,用這么巧妙的方法弄成不可侵犯的這個憲法,如同阿基里斯一樣,有一個致命弱點,只是這個弱點不是在腳踵上,而是在頭頂上罷了,或者不如說是在全部建筑物頂端的兩個頭腦上:一個是立法議會,另一個是總統。只要把憲法瀏覽一遍,就可以看出:只有那些確定總統對立法議會的關系的條文,才是絕對的、肯定的、沒有矛盾的、不容絲毫曲解的。要知道,這里所談的問題,是要建立資產階級共和派的可靠地位。按照憲法第45—70條規(guī)定,國民議會可以用合乎憲法的辦法排除總統,而總統要排除國民議會卻只能用違背憲法的辦法,即只有取消憲法本身??梢姡@里憲法本身是在號召以暴力來消滅自己。憲法不僅像1830年的憲章那樣尊崇分權制,而且把這種分權制擴大到矛盾重重的地步?;粼洶蚜⒎嗪托姓嘣谧h會內的爭吵稱為憲法力量的賭博,依據1848年的憲法,這種賭博一直是孤注一擲的。一方面是由普選產生并享有連選連任權的七百五十名人民代表構成一個不受監(jiān)督、不可解散、不可分割的國民議會,它擁有無限的立法權力,最終決定宣戰(zhàn)、媾和及商約等問題,獨攬大赦權,因自己不間斷地召集會議而經常站在政治舞臺最前面。另一方面是具有王權的一切特性的總統,他有權不經國民議會而任免自己的內閣部長,他掌握行政權的一切手段,他可以分封一切官職,從而在法國操縱著至少有一百五十萬人的命運,因為正好有這么多的人在物質生活上依靠于五十萬各級官吏和各級軍官。他統率一切武裝力量。他享有赦免個別罪犯、解散國民自衛(wèi)軍部隊以及——經國務會議同意——罷免由公民自己選出的省委員會、縣委員會、市鎮(zhèn)委員會的特權。同外國締結條約時,他具有倡議和領導的作用。國民議會永遠留在舞臺上,是公眾日常批評的對象,而總統卻在極樂的土地上過著隱居的生活,不過他眼前和心里老是有憲法第45條在提醒他:《frère,ilfautmourir!》[57]你的權力在你當選的第四年,在美麗的5月的第二個星期日就要完結了!那時你的威嚴就要完蛋了,這出戲是不會再演的,如果你負有債務,你就及時用憲法規(guī)定給你的六十萬法郎的薪俸一律償清,不然你就不免要在美麗的5月的第二個星期一進入克利希[58]!這樣,憲法就把實際權力授給了總統,而力求為國民議會保證精神上的權力??墒牵挥谜f,法律條文不可能創(chuàng)造精神上的權力,憲法就在這方面也是自己否定自己,因為它規(guī)定總統由所有的法國人直接投票選舉。全法國的選票是分散在七百五十個國民議會議員之間,可是在這里它們就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每一單個議員不過是某個政黨、某個城市、某個地方的代表,甚至只是表示必須選出一個人來湊足七百五十個議員,并不去特別注意事情本身和被選舉者本人,可是總統是由全國人民所選出,選舉總統是行使主權的人民每四年運用一次的王牌。民選的國民議會和國民只有形而上學的聯系,而民選的總統卻是親自和國民發(fā)生聯系。國民議會的各個議員的確反映著國民精神的多種多樣的方面,而總統卻是國民精神的化身。和國民議會比較起來,總統是一種神權的體現者:他是人民恩賜的統治者。海的女神西蒂斯曾經預言阿基里斯要在盛年夭折。像阿基里斯一樣有個致命弱點的憲法,也像阿基里斯一樣預感到它命該早死。根本用不著西蒂斯離開海洋向共和國的創(chuàng)建人即純粹的共和派泄露這個秘密;這些共和派只要從自己的理想共和國的高空云層間俯瞰一下罪孽的塵世,就可以看到:他們愈是接近于完成他們那個偉大的立法藝術創(chuàng)作,?;逝伞⒉冒团?、民主派和共產主義者的倔強逞性以及他們自己的不孚眾望的程度,也就與日俱增。他們力圖用立憲的狡猾手腕,用憲法第111條來欺騙命運,根據這條規(guī)定,任何修改憲法的提案都必須經過每次相距一個月的三次討論,至少必須由四分之三的票數通過,而且參加表決的至少必須有五百個議員??墒沁@只是為了要在他們已經事先預察到自己將來成為議會少數派時保持自己勢力的一種無力的嘗試,這種勢力現在當他們還在議會中占多數并且握有一切政府權力手段時,就已經一天天地從他們的軟弱的手中滑出去了。最后,在一個特別滑稽的條文中,憲法把自己托付給“全體法國人民和每一個法國人的警惕性和愛國心”,而在前面的一條中,它已經把有“警惕性”和“愛國心”的法國人托付給它故意發(fā)明出來的最高法院(《hautecour》)所實行的溫柔的刑事監(jiān)護了。1848年的憲法就是這樣。它在1851年12月2日不是被人頭撞倒,而只是被一頂帽子碰倒了;誠然,這頂帽子是拿破侖的三角帽。當資產階級共和派在國民議會內忙于虛構、討論和表決這個憲法時,卡芬雅克卻在國民議會外把巴黎控制在戒嚴狀態(tài)中。巴黎戒嚴是制憲議會分娩共和國時的產前陣痛中的助產婆。如果說后來憲法被刺刀葬送了,那末不要忘記,在它還在母胎中時刺刀(是指向人民的)就保護過它,而且它是在刺刀幫助下出世的?!罢钡墓埠团伞钡淖嫦葌冊浤弥麄兊南笳骷慈熳弑榱巳珰W洲?!罢钡墓埠团伞弊约阂沧鞒隽艘环N發(fā)明,這種發(fā)明自己給自己開拓了通向整個大陸的道路,但是它又抱著永不熄滅的愛情回到法國,直到它終于在法國的半數的省里取得公民權為止。這一發(fā)明就是戒嚴。這是一項卓越的發(fā)明,每當法國革命進程處于危機關頭,它就要被周期地加以運用。但是,既然兵營和露營是這樣周期地重重壓在法國社會頭上,以便壓制這個社會的意識并制服這個社會;既然馬刀和毛瑟槍周期地受命進行審判和管理,進行監(jiān)護和檢查,執(zhí)行警察和更夫職務;既然胡子和軍服周期地被宣布為社會的最高智慧和指導者,那末兵營和露營、馬刀和毛瑟槍、胡子和軍服又怎么能不終于得出一個結論說:最好是宣布自己的制度是最高形式,并使資產階級社會根本不必關心自治問題,從而一勞永逸地拯救社會!兵營和露營、馬刀和毛瑟槍、胡子和軍服必然要產生這種想法,尤其是因為它們在這種場合下可以希望自己所建樹的更高的功勞得到更多的現金報酬,而當它們按某一派資產階級的命令實行周期戒嚴和暫時拯救社會的時候,它們除了幾個人的死傷和資產者的一些假笑之外,是很少獲得實際利益的。為什么軍隊不可以終于搞出一次對它自己有利益有好處的戒嚴,同時把資產者的錢包也搜查一下呢?而且還不應忘記(我們順便提一提),貝爾納上校,即在卡芬雅克時期未經審判就把一萬五千名起義者放逐的那位軍事委員會主席,現在又是巴黎各軍事委員會的領導人了。如果說“正直的”純粹的共和派宣布巴黎戒嚴,從而創(chuàng)設了后來1851年12月2日的御用軍所賴以成長的苗床,那末同時屬于他們的還有另一種功績:在路易-菲力浦時期他們還點燃民族情感,而現在,當他們掌握了國家的一切權力的時候,他們卻向國外列強跪拜,不去解放意大利,反而讓奧地利人和那不勒斯人[59]再一次來奴役意大利。路易·波拿巴在1848年12月10日當選為總統,結束了卡芬雅克的獨裁和制憲議會。憲法第44條說:“曾經喪失過法國公民資格的人不能充當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狈ㄌm西共和國的第一任總統路易-拿破侖·波拿巴不只喪失過法國公民資格,不只當過英國的特別警察,而且是一個已經歸化了的瑞士人[60]。關于12月10日選舉的意義,我在另一個地方[61]已經詳細談過,這里就不再談了。這里只須指出,12月10日的選舉是曾經不得不支付了二月革命的費用的農民反對國內其他各個階級的表現,是農村反對城市的表現。這次選舉得到軍隊方面的巨大同情,因為軍隊從“國民報”派的共和黨人那里既沒有取得光榮,也沒有領到附加軍餉;這次選舉還受到大資產階級方面的巨大同情,大資產階級歡迎波拿巴是把他作為恢復君主制度的一個跳板;選舉也受到無產者和小資產階級的巨大同情,他們歡迎波拿巴是把他作為對卡芬雅克的一種懲罰。下邊我還要更詳細地談談農民對法國革命的態(tài)度。從1848年12月20日到1849年5月制憲議會解散這個時期,包括了資產階級共和派滅亡的歷史。資產階級共和派為資產階級建立了共和國,把革命無產階級趕下臺,一時堵住了民主派小資產階級的嘴,以后自己也就被資產階級群眾所排斥,這些人有充分權利把共和國據為自己的私有的財產??墒沁@批資產階級群眾是保皇派,其中有一部分(即大土地所有者)曾經在復辟時期居于統治地位,因而是正統派;另一部分(即金融巨頭和大工業(yè)家)曾經在七月王朝時期居于統治地位,因而是奧爾良派。軍隊、大學、教會、律師、學院和報界的高官顯貴,都分屬于上述兩派,雖然所占比例各不相同。這兩部分資產階級都把這個既不叫作波旁、也不叫作奧爾良、而是叫作資本的資產階級共和國,當作它們能夠共同進行統治的國家形式。六月起義已經把他們聯合成“秩序黨”,現在應該是把還在國民議會中占有地位的一幫資產階級共和派排斥出去的時候了。這些純粹的共和派曾經極其殘暴地濫用武力對付人民,而現在,當需要捍衛(wèi)他們自己的共和主義和自己的立法權力以對抗行政權力和?;庶h人時,他們卻極其怯懦地、畏縮地、沮喪地、軟弱無力地放棄了斗爭。我用不著在這里敘述他們解體的可恥歷史。他們不是滅亡了,而是無形消失了。他們已經最終演完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在往后的時期中,不論在議會內或議會外,他們都僅僅表現為過去的影子,每當問題涉及到共和國的名稱,每當革命沖突有下降到最低水平的危險時,這些影子便又復活起來。順便指出,把自己的名稱交給這個派別的“國民報”,在后來一個時期就轉到社會主義方面去了。在結束這一時期之前,我們還應該回顧一下兩種力量,這兩種力量從1848年12月20日起到制憲議會結束時止是并居在一起的,而且在1851年12月2日那天,其中的一種力量消滅了另一種力量。我所指的一方是路易·波拿巴,另一方是聯合的?;庶h,即秩序黨,大資產階級的黨。波拿巴就任總統后立即組織了以奧迪隆·巴羅為首(請注意,即以議會資產階級的最自由主義的一派的老領袖為首)的秩序黨內閣。巴羅先生終于獲得了1830年以來他朝思暮想的內閣職位,并且是內閣總理的職位。然而這個位置并不是像他在路易-菲力浦時期所幻想的那樣得到的,不是以議會反對派的最先進領袖的身分得到的,而是以他的一切勁敵即耶穌會派和正統派的同盟者的身分得到的,而且他的任務是把議會送進墳墓。他終于把新娘迎來舉行婚禮,然而只是在新娘被污辱以后才迎來的。波拿巴本人好像是完全退隱了。代他行動的是秩序黨。在內閣第一次會議上就決定派出遠征軍去羅馬,并且商定要瞞著國民議會來安排這件事,而經費卻要假造口實向國民議會索取。這樣,內閣就開始以欺騙國民議會和暗中勾結外國專制國家的辦法來對付革命的羅馬共和國了。波拿巴也用同樣的方法和同樣的手段準備了反對?;庶h立法議會及其立憲共和國的12月2日政變。不要忘記,在1848年12月20日組成波拿巴內閣的那個政黨,又是1851年12月2日的國民立法議會中的多數。8月間制憲議會曾經通過一項決議,決定在未制定并公布一套補充憲法的構成法以前,它不解散。1849年1月6日,秩序黨通過議員拉托建議議會不要去搞什么構成法,最好是通過一項關于解散自己的決議。這時,不僅是以奧迪隆·巴羅先生為首的內閣,而且國民議會中的全體保皇黨議員,都以命令口吻對國民議會說:為了恢復信用,為了鞏固秩序,為了終止不確定的暫時狀態(tài)而建立完全確定的狀態(tài),必須解散國民議會;議會妨礙新政府進行有效的工作,它只是由于執(zhí)迷不悟才企圖延長自己的生命;它已經使全國感到厭惡了。波拿巴把這一切攻擊立法權的說法都記在心里,熟讀了這些說法,并在1851年12月2日向議會?;逝勺C明,他確實從他們那里學得了一些東西。他把他們自己的口號拿來反對他們。巴羅內閣和秩序黨往前更進了一步。他們在全法國掀起了向國民議會請愿的運動,殷勤地請求國民議會隱退。這樣,他們就把無組織的人民群眾引入反對國民議會、反對依照憲法手續(xù)組織起來的民意表現的斗爭。他們教會波拿巴從訴諸議會轉而訴諸人民。1849年1月29日那天,制憲議會終于不得不解決關于自行解散的問題了。這一天,軍隊占據了國民議會舉行會議的場所;總攬國民自衛(wèi)軍和常備軍指揮大權的秩序黨將軍尚加爾涅,就像是在會戰(zhàn)前夕一樣在巴黎舉行了大規(guī)模的閱兵,而聯合起來的保皇黨人威脅議會說,如果它不表示讓步,就將使用暴力。國民議會果然表示愿意讓步,但商定再茍延一個短短的時期。1月29日是什么呢,豈不就是1851年12月2日那樣的coupd’état〔政變〕嗎?不過這次是由保皇黨人協同波拿巴反對共和派國民議會罷了。保皇黨老爺們沒有看到或是不愿意看到,波拿巴利用1849年1月29日事變,迫使一部分軍隊在土伊勒里宮前受他檢閱;他貪婪地抓住這個公然訴諸武力來反對議會的初次嘗試,為的是提醒大家想起卡利古拉[62]的故事。他們當然只看見了他們的尚加爾涅。特別推動秩序黨使用暴力去縮短制憲議會生命的一個原因,就是那些補充憲法的所謂構成法——教育法、信教法等等。聯合的?;庶h人認為極其重要的,是他們自己制定這些法律,而不是讓那些疑慮重重的共和黨人去制定??墒?,在這些所謂構成法中,還有一個關于共和國總統的責任的法律。1851年立法議會正從事于制定這個法律,波拿巴就以12月2日的coup〔打擊〕防止了這一coup。聯合的?;庶h人在1851年冬季議會運動時期,是多么希望有一個現成的總統責任法,并且是由疑慮重重的、敵對的共和派議會制成的總統責任法??!當制憲議會在1849年1月29日自己毀壞了自己的最后的武器以后,巴羅內閣和秩序之友便對它進行了無情的迫害。他們不放過一個機會來貶低它,強迫這個軟弱無力的和對自己絕望的議會通過一些使它失去最后一點社會尊敬的法律。波拿巴沉溺于自己的頑固的拿破侖觀念,竟公開利用議會權力的這種貶低。例如,當國民議會1849年5月8日譴責內閣讓烏迪諾將軍占領契維塔未克基亞,并命令羅馬遠征軍回到它原來的目標時[63],當天晚上波拿巴就在“通報”上發(fā)表了致烏迪諾的一封信,祝賀這位將軍建樹了英雄的功績,并且和那些賣弄筆墨的議員相反,裝出一副寬大為懷的袒護軍隊的姿態(tài)。?;庶h人對此加以譏笑。他們相信他們一定能愚弄他。最后,當制憲議會議長馬拉斯特偶爾懷疑到國民議會的安全,根據憲法責令一個上校率領所部開來保護國民議會時,那個上校卻以軍紀為借口而拒絕調動,并建議馬拉斯特去跟尚加爾涅交涉,但尚加爾涅也拒絕了馬拉斯特的要求,并且刻毒地說,他不喜歡ba?onnettesintelligentes〔能思想的刺刀〕。1851年11月,聯合的?;庶h人在他們準備同波拿巴開始作決定性的斗爭時,曾經企圖在他們的所謂議會總務官法案[64]中規(guī)定國民議會議長能直接調動軍隊的原則。他們的一位將軍勒夫洛簽署了這個法案。但是,尚加爾涅白白地投票贊成了這一法案,梯也爾也白白地贊揚了已故制憲議會的有遠見的智慧。陸軍部長圣阿爾諾像尚加爾涅回答馬拉斯特一樣回答了他,他的回答還博得了山岳派的鼓掌!當秩序黨還只是內閣而不是國民議會的時候,它就這樣玷污了議會制度。而當1851年12月2日政變把議會制度逐出法國的時候,它就叫喊起來了!我們祝議會制度一路平安!三立法國民議會于1849年5月28日開會,到1851年12月2日被解散。這一期間是立憲共和國或議會制共和國的存在時期。在第一次法國革命中,立憲派統治以后是吉倫特派的統治;吉倫特派統治以后是雅各賓派的統治。這些黨派中的每一個黨派,都是以更先進的黨派為依靠。每當某一個黨派把革命推進得很遠,以致它既不能跟上,更不能領導的時候,這個黨派就要被站在它后面的更勇敢的同盟者推開并且送上斷頭臺。革命就這樣沿著上升的路線行進。1848年革命的情形卻剛剛相反。當時無產階級的政黨是小資產階級民主派的附屬物。后者背叛了它,并使它在4月16日、5月15日和6月的日子里遭受了失敗。民主派又全靠資產階級共和派雙肩的支持。資產階級共和派還沒有感到自己站穩(wěn)腳跟,它就把這個麻煩的伙伴拋棄,自己又去依靠秩序黨雙肩的支持。但秩序黨聳了聳肩膀,拋開資產階級共和派,自己趕忙站到武裝力量的雙肩上去;它還一直以為它是坐在武裝力量的肩膀上,卻忽然有一天發(fā)現肩膀已經變成了刺刀。每個黨派都向后踢那擠著它向前的黨派而向前伏在擠著它后退的黨派身上。無怪乎它們在這種可笑的姿勢中失去平衡,并且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鬼臉,奇怪地跳幾下,就倒下去了。革命就這樣沿著下降的路線行進。二月革命的最后街壘還沒有拆除,第一個革命政權還沒有建立,革命就已經這樣開起倒車來了。我們所談的這個時期,包含著各種驚人的矛盾的最復雜的混合,立憲派公開組織陰謀反對憲法,革命派公開承認自己擁護立憲;國民議會想左右一切,卻總是按議會方式進行活動;山岳派以忍耐為天職,并以預言未來的勝利來補償現在的失??;?;逝砂缪葜埠蛧鴓atresconscripti〔參議員〕的角色,為環(huán)境所迫,不得不在國外支持他們所依附的互相敵對的王朝,而在法國內部卻支持他們所憎恨的共和國;行政權把自己的軟弱當作自己的力量,把自己招來的輕蔑看作自己的威信;共和國不過是兩個王朝——復辟王朝和七月王朝——最卑鄙的方面在帝國的招牌下的結合;聯盟以各自分離作為基礎;斗爭是以不把斗爭貫徹到底作為根本的規(guī)律;無謂的煽動,是為了安寧;最隆重地宣揚安寧,是為了革命;有熱情而無真理;有真理而無熱情;有英雄而無功績;有歷史而無事變;發(fā)展的唯一動力仿佛是日歷,它仿佛只是同一的緊張和松弛狀態(tài)的不斷反復;對立形勢周期地達到高度尖銳化,好像只是為了鈍化和緩和,但始終不能得到解決;一方面是裝腔作勢的努力和害怕世界滅亡的市儈恐怖心理,另一方面卻是救世主們醉心于極小氣的傾軋手段和宮廷斗爭的小丑姿態(tài),他們這種無憂無慮的作法使人想起的不是末日的審判,而是弗倫特運動[注:是指十七世紀中葉在法國發(fā)生的反對王權的運動。當時的貴族統治階級把它稱為“弗倫特運動”。弗倫特是一種被禁用的投石器,也是搗亂或破壞秩序的代用語?!幷咦時期的情景;全法國的全部官方天才,在一個人的狡猾的愚鈍前面甘拜下風;國民共同意志每次經過普選來表現時,都在群眾利益的頑固的敵人身上得到適當的表現,一直到最后它在一個騙子的固執(zhí)的意志上得到了表現。如果歷史上曾經有一頁是被涂抹得灰色而又灰色的話,那就正是這一頁。人物和事變仿佛是些顛倒的施萊米爾——沒有肉體的影子[65]。革命自己麻痹自己的體現者,而把熱情的強力完全賦予自己的敵人。如果說,反革命派不停地召喚來的“紅色怪影”終于出現,那末它出現時就不是戴著無政府主義的弗利基亞帽,而是穿著秩序的制服、紅色的軍褲。我們已經看到,波拿巴在1848年12月20日就職時所組成的內閣,是秩序黨的內閣,即正統派和奧爾良派的聯合內閣。這個或多或少用強力縮短了共和主義制憲議會壽命的巴羅—法盧內閣,直到制憲議會死后還在執(zhí)掌政權。聯合?;庶h人的將軍尚加爾涅繼續(xù)執(zhí)掌著正規(guī)軍第一師和巴黎國民自衛(wèi)軍的最高統帥權。最后,普選保證秩序黨在立法議會中取得極大多數的席位。在立法議會中,路易-菲力浦的眾議院議員和貴族院議員,已同一群神圣的正統主義者匯合起來了,對于這些正統主義者說來,國民的大量的選票變成了政治舞臺的入場券。波拿巴派的議員人數太少,不足以構成一個獨立的議會黨團。他們只不過是秩序黨的一個mauvaisequeue〔可憐的附屬物〕。這樣,秩序黨就掌握了政府權力、軍隊和立法機關,一句話,掌握了全部國家政權;這個國家政權在精神上是靠著把它的統治炫示為民意表現的普選、靠著反革命勢力在整個歐洲大陸上同時獲得的勝利而加強起來的。從來還沒有一個政黨擁有這樣強有力的手段和在這樣良好的征兆下開始斗爭。罹難的純粹的共和派在立法國民議會中只剩下了一個以非洲的將軍卡芬雅克、拉摩里西爾和貝多為首的、由五十人組成的集團。大的反對黨是山岳黨——這是社會民主派給自己取的議會名稱。在國民議會七百五十個席位中,它占有兩百多個,所以它至少是和秩序黨三個派別中任何一派同等強大的。它和整個?;逝陕撁讼啾戎滤嫉南鄬ι贁档匚?,好像是由于特殊情況而趨于平衡了。不僅各省的選舉表明山岳黨在農村居民中獲得很多擁護者,而且差不多全體巴黎議員都是屬于山岳黨的;軍隊以選出三個下級軍官來表明它的民主主義信念,而山岳黨的首領賴德律-洛蘭(與秩序黨的一切代表不同)是由五個省的選民投票抬上了議員地位的。這樣,在1849年5月28日,山岳黨(在?;庶h內部,以及在整個秩序黨和波拿巴中間必然發(fā)生沖突的情況下)看來是完全可望獲得成功的。可是,兩星期以后,它竟失掉了一切,包括聲譽在內。在我們繼續(xù)敘述議會的歷史以前,為著避免在估計我們所考察的這個時代的總的性質時通常易犯的錯誤,需要作幾點說明。在民主派看來,無論在制憲國民議會時期或在立法國民議會時期,問題都不過是在于共和黨人和?;庶h人之間的斗爭。他們把運動本身概括為一個詞兒:“反動”——黑夜,這時所有的貓都是灰的,而他們也可以滔滔不絕地傾瀉出他們的更夫的老生常談。當然,初看起來,秩序黨好像是各種?;逝杉瘓F的結合體,這些集團不僅互相傾軋,以便把自己的王位追求者捧上王位,把對方的王位追求者排擠掉,而且它們一致對“共和國”表示仇恨,一致對“共和國”進行斗爭。和這些?;逝傻年幹\家相反,山岳黨好像是“共和國”的保護人。秩序黨似乎是永遠忙于“反動”,而這種“反動”(完全像在普魯士一樣)是反對出版、結社等等,并且(又像在普魯士一樣)是以官僚、憲兵和法庭進行粗暴的警察干涉的方式實現的?!吧皆傈h”同樣毫不停息地忙于抵抗這種攻擊,忙于保護“永恒的人權”,好像近一百五十年以來每個所謂的人民政黨所多多少少做過的那樣??墒?,只要更仔細地分析一下情況和各個政黨,這種遮蔽著階級斗爭和這個時期特有容貌的假象就消失了。我們已經說過,正統派和奧爾良派是秩序黨中的兩個巨大集團。什么東西使這兩個集團依附于它們的王位追求者并使它們互相分離呢?難道只是百合花[注:百合花是波旁王朝的象征?!g者注]和三色旗,波旁王室和奧爾良王室,各種色彩的?;手髁x或是它們的?;手髁x信仰嗎?在波旁王朝時期進行統治的是大地產連同它的僧侶和仆從;在奧爾良王朝時期進行統治的是金融貴族、大工業(yè)、大商業(yè),即資本和它的隨從者——律師、教授和健談家。正統王朝不過是地主世襲權力的政治表現,而七月王朝則不過是資產階級暴發(fā)戶篡奪權力的政治表現。所以,這兩個集團彼此分離決不是由于什么所謂的原則,而是由于各自生存的物質條件,由于兩種不同的所有制形式;它們彼此分離是由于城市和農村之間的舊有的對立,由于資本和地產間的競爭。當然,把它們同某個王朝聯結起來的同時還有舊日的回憶、個人的仇怨、憂慮和希望、偏見和幻想、同情和反感、信念、信條和原則,這有誰會否認呢?在不同的所有制形式上,在生存的社會條件上,聳立著由各種不同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世界觀構成的整個上層建筑。整個階級在它的物質條件和相應的社會關系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和構成這一切。通過傳統和教育承受了這些情感和觀點的個人,會以為這些情感和觀點就是他的行為的真實動機和出發(fā)點。如果奧爾良派和正統派這兩個集團中每一個集團,都硬要自己和別人相信它們彼此分離是由于它們對兩個不同王朝的眷戀,那末后來的事實所證明的卻剛剛相反,正是它們利益的對立才使得這兩個王朝不能結合為一。正如在日常生活中把一個人對自己的想法和品評同他的實際人品和實際行動區(qū)別開來一樣,在歷史的戰(zhàn)斗中更應該把各個黨派的言辭和幻想同它們的本來面目和實際利益區(qū)別開來,把它們對自己的看法同它們的真實本質區(qū)別開來。奧爾良派和正統派同處于共和國中并提出同樣的要求。如果一方不管另一方力求復辟它自家的王朝,那末這只是表明,由資產階級分化出的兩大集團(地產和金融資本),都力圖恢復自己的統治地位,而使對方處于從屬地位。我們談論資產階級的兩大集團,是因為大地產雖然還擺著封建主義的資格,抱著高貴門第的高傲態(tài)度,但是在現代社會發(fā)展的影響下已經完全資產階級化了。例如,英國的托利黨人曾長期認為,他們是熱中于王權、教會和舊日的英國憲法,直到危急的關頭才被迫承認,他們僅僅是熱中于地租。聯合的?;庶h人在報刊上,在愛姆斯,在克勒蒙特[66],在議會之外,總是互相傾軋。在幕后,他們又穿起他們舊時的奧爾良派的和正統派的制服,進行他們的舊時的比武。但是在公開的舞臺上,在正式演出時,在扮演一個巨大的議會政黨的角色時,他們對自己的可敬的王朝只是敬而遠之,ininfinitum〔無止境地〕推遲君主制的復辟。他們在從事自己的真正事業(yè)時是以秩序黨的姿態(tài)出現,即舉著社會的旗幟,而不是舉著政治的旗幟;是作為資產階級世界秩序的代表者,而不是作為出游公主的騎士;是作為和其他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而不是作為和共和黨人相對立的?;庶h人。作為秩序黨,他們也比先前任何時候,比復辟時期或七月王朝時期,享有更加無限和更加穩(wěn)固地統治其他社會階級的權力。這樣的權力只有在議會制共和國的形式下才可能存在,因為只有在這種國家形式下,法國資產階級的兩大集團才能互相結合起來,從而把自己的階級的統治提到日程上來,以代替這一階級中的一個特權集團的統治。如果他們以秩序黨身分痛罵共和制,并不掩蓋他們對共和制的憎惡,那末這就不僅是由于?;手髁x的回憶了。本能告訴他們,共和制雖然完成了他們的政治統治,同時卻破壞著這一統治的社會基礎,因為他們現在必須面對各個被奴役的階級并且直接和它們斗爭,不能用王冠作掩護,不能用相互之間以及和王權之間的次要斗爭來轉移全國的視線了。由于感覺到自己軟弱無力,他們才不得不在他們階級統治的完備的條件面前退縮下來,力圖返回到那些不大完備、不大發(fā)達、因而危險也較少的階級統治的形式上去。相反地,每當聯合的?;庶h人和敵視他們的王位追求者即波拿巴發(fā)生沖突時,每當他們擔心行政權力危害他們的議會的萬能權力時,每當他們因此必須把自己統治的政治合法性提到首位時,他們就不是以?;庶h人的身分出面,而是以共和黨人的身分出面,從奧爾良派的梯也爾起直到正統派的貝利耶止都是如此:前者曾向國民議會擔保說,關于共和國的問題,他們的意見最少分歧;后者纏著三色頭巾,以演說家的姿態(tài),在1851年12月2日代表共和國向集合在第十區(qū)市政廳前面的人民群眾發(fā)表演說。的確,有一陣譏笑的回聲響應著他:HenriV!HenriV!〔亨利五世!亨利五世!〕和資產階級的聯合相對抗的,是小資產者和工人的聯合,即所謂社會民主派。1848年六月事變以后,小資產階級發(fā)覺自己受了騙,它的物質利益受了損失,而那些應當保證它有可能捍衛(wèi)這種利益的民主保障,也受到了反革命的威脅。因此,它就和工人接近起來。另一方面,它在議會中的代表,即山岳黨,在資產階級共和派專政時期被排擠到后臺去了,在制憲議會存在的后半期中,因為同波拿巴及保皇派閣員們進行了斗爭,又重新獲得了已失去的聲望。山岳黨和社會主義的領袖們結成了同盟。1849年2月在宴會上慶祝了和解,制定了共同綱領,設立了共同的選舉委員會,提出了共同的候選人。無產階級的社會要求已失去革命的鋒芒而獲得了民主主義的色彩,小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要求失去了純政治的形式而獲得了社會主義的色彩。這樣就產生了社會民主派。由這種聯合產生出來的新山岳黨所包含的成員,除了幾個工人階級出身的配角和幾個社會主義的宗派分子外,還是和舊山岳黨所包含的成員一樣,不過是人數多一點罷了。但是,逐漸地它就隨著它所代表的那個階級一同變化了。社會民主派的特殊性質表現在它要求民主共和制度并不是為了消滅兩極——資本和雇傭勞動,而是為了緩和資本和雇傭勞動間的對抗并使之變得協調起來。無論他們提出什么辦法來達到這個目標,無論目標本身涂上的革命顏色是淡是濃,其實質始終是一樣的:以民主主義的方法來改造社會,但是這種改造始終不超出小資產階級的范圍。然而也不應該狹隘地認為,似乎小資產階級原則上只是力求實現其自私的階級利益。相反,它相信,保證它自身獲得解放的那些特殊條件,同時也就是唯一能使現代社會得到挽救并使階級斗爭消除的一般條件。同樣,也不應該認為,所有的民主派代表人物都是小店主或小店主的崇拜人。按照他們所受的教育和個人的地位來說,他們可能和小店主相隔天壤。使他們成為小資產階級代表人物的是下面這樣一種情況:他們的思想不能越出小資產者的生活所越不出的界限,因此他們在理論上得出的任務和作出的決定,也就是他們的物質利益和社會地位在實際生活上引導他們得出的任務和作出的決定。一般說來,一個階級的政治代表和著作方面的代表人物同他們所代表的階級間的關系,都是這樣。從以上的分析可以明顯地看出,當山岳黨為了共和國和所謂的人權不斷同秩序黨作斗爭時,共和國或人權并不是它的最終目的,正像一支將被繳械的軍隊進行反抗和投入戰(zhàn)斗時并不只是為了保留自己的武器一樣。國民議會剛一開幕,秩序黨就向山岳黨挑戰(zhàn)。資產階級這時已感到必須擊破民主派小資產階級,正如他們在一年以前感到必須擊破革命無產階級一樣。不過這次敵方的情況已是另一個樣子了。無產階級黨的力量是在街上,小資產階級的力量卻在國民議會中。因此必須趁時間和情勢還沒有把這種力量鞏固起來的時候,就把它從國民議會引誘到街上,使它自己摧毀它在議會中的力量。山岳黨便縱馬飛奔到陷阱中去了。把山岳黨引入陷阱的誘餌是法軍炮轟羅馬。這次炮轟違反了憲法第V條[67],因為該條禁止法蘭西共和國使用自己的兵力侵犯他國人民的自由。此外,憲法第54條還禁止行政機構不經國民議會同意宣布戰(zhàn)爭,而制憲議會在5月8日的決議中曾指責遠征羅馬的舉動。賴德律-洛蘭以此為根據在1849年6月11日對波拿巴和他的部長們提出彈劾案。他被梯也爾的刻毒的譏刺所激怒,威脅說將用一切手段,甚至將使用武力來保衛(wèi)憲法。山岳黨全體一致起立,重申這個使用武力的號召。6月12日,國民議會否決了彈劾案,于是山岳黨就退出了議會。6月13日的事變大家都知道:一部分山岳黨人發(fā)表宣言,宣布波拿巴和他的部長們“處在憲法之外”;民主派的國民自衛(wèi)軍徒手舉行示威游行,遇到尚加爾涅的軍隊就逃散了,如此等等。一部分山岳黨人逃到國外,另一部分被交付布爾日最高法院審訊,余下的山岳黨人則像小學生一樣,按照議會規(guī)則受到國民議會議長的瑣碎的監(jiān)督。巴黎重又宣布戒嚴,巴黎國民自衛(wèi)軍中的民主派部分被解散了。山岳黨在議會中的影響和小資產階級在巴黎的力量就這樣被消滅了。6月13日事變時成了工人流血起義的信號的里昂,也和鄰近的五個省同時宣布了戒嚴。戒嚴狀態(tài)一直繼續(xù)到現在。山岳黨大多數背叛了自己的先鋒隊,拒絕在它的宣言上簽名。報刊也臨陣脫逃了;只有兩家報紙敢于登載這個宣言。小資產者背叛了自己的代表:國民自衛(wèi)軍沒有露面,即使在某處露了面,也只是阻撓街壘的堆筑。代表們欺騙了小資產者:軍隊中的假同盟者根本沒有露過面。最后,民主派不但沒有從無產階級中去汲取力量,反而把自己的懦弱傳染給無產階級,并且正如民主黨人一切偉大行動中常有的情形那樣,領袖們?yōu)榱税参孔约?,可以責備他們的“人民”背叛了他們,人民為了安慰自己,可以責備他們的領袖欺騙了他們。很少看到什么事情比山岳黨當前的進軍喧嚷得更厲害;很少看到談論什么事情像現在吹噓民主派必然勝利這樣自信、這樣迫不及待。顯然,民主黨人是相信使耶利哥城的墻壁應聲倒塌的喇叭聲音的力量的。每當他們站在專制制度的墻壁面前時,他們就力圖重復這個奇跡。如果山岳黨真想在議會中獲得勝利,它就不應該號召使用武力。如果它在議會中號召使用武力,它就不應該在街頭上采取議會式的行動。如果它認真考慮過和平示威,那末它沒有預先看到示威將受到武力的干涉,就很愚蠢了。如果它想過實際的戰(zhàn)斗,那末放下戰(zhàn)斗所必需的武器,就是件怪事了??墒菃栴}在于,小資產者和他們的民主派代表人物提出革命威脅,不過是企圖嚇唬一下敵人罷了。當他們錯誤地走入死胡同里面時,當他們跑得太遠,以致不得不把他們的威脅付諸實行時,他們就采取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盡力避免采取可能達到目的的手段,而急于尋找失敗的口實。一旦情況嚴重到必須實地戰(zhàn)斗時,宣戰(zhàn)的震耳欲聾的前奏曲就變成怯懦的嘮叨;演員不再認真表演了,戲也就停止了,像吹脹了的氫氣球一樣,針一刺就破滅了。沒有一個政黨像民主黨這樣夸大自己的力量,也沒有一個政黨像民主黨這樣輕率地錯誤估計局勢。當一部分軍隊投票贊成山岳黨的時候,山岳黨就認為,軍隊會舉行起義來擁護它。而根據是什么呢?就是根據這樣一個理由,這個理由在軍隊看來只有一個意思,即革命家站在羅馬士兵方面反對法國士兵。另一方面,人們對1848年的六月事變的記憶還太新鮮,以至無產階級對國民自衛(wèi)軍深惡痛絕,秘密團體的領袖們對民主派的領袖們表示很不信任。要消除這些矛盾,必須有受到威脅的重大的共同利益出現。憲法某一抽象條文的破壞,并不能激起這種利益。如民主黨人自己所說,難道憲法不是已經被人破壞了許多次嗎?難道最流行的報紙不是已經責罵憲法是反革命一手造成的嗎?但是,民主黨人代表小資產階級,即代表兩個階級的利益同時削弱的那個過渡階級,所以他認為自己完全是站在階級對抗之上。民主黨人認為,和他們對立的是一個特權階級,但他們和全國所有其他階層一起構成了人民。他們所維護的都是人民的權利;他們所關心的都是人民的利益。因此,他們沒有必要在臨近斗爭時考察各個不同階級的利益和狀況。他們不必過分仔細地估量他們自己的力量。他們只要發(fā)出一個信號,人民就會用它的無窮無盡的力量沖向壓迫者??墒?,如果事實表明民主黨人的利益并不使人關心,他們的力量是軟弱無力,那末這就應該歸罪于危險的詭辯家,他們把統一的人民分成了各個敵對的陣營,或者是由于軍隊太殘忍,太盲目,因而不能把民主黨人的純正目的當作自己的利益,再不然就是由于執(zhí)行中的某種細節(jié)使全部事情垮了臺,最后,或者是某種意外的偶然事件使事情沒有成功。不管怎樣,民主黨人逃出最可恥的失敗時總是潔白無瑕,正像他進入這種失敗時是純潔無辜一樣;他擺脫失敗時信心更加堅定了,他以為他一定會勝利,以為不是他自己和他的黨應該放棄舊的觀點,相反地,是情勢應該來適應他。因此,不應當以為人數大大削減、備受挫折并被新的議會規(guī)則所侮辱的山岳黨是太不幸運了。雖然6月13日的事變排擠了它的領袖,但是這一天又給第二流的“能者們”騰出了位置,這個新地位使得他們得意忘形。雖然他們在議會中軟弱無力的情況已經無可懷疑,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有權把他們的行動局限于道義上的憤怒和虛張聲勢的言論了。雖然秩序黨把他們這些最后正式代表革命的人物看作無政府狀態(tài)一切可怕現象的體現者,但是他們在實際上已能夠表現得更平庸、更溫和了。關于6月13日的失敗,他們意味深長地安慰自己說:“只要他們敢動一動普選權,只要敢動一下!我們就會向他們顯出我們的本事來!Nousverrons!〔走著瞧吧!〕”至于那些逃到國外的山岳黨人,那末這里就只須指出:賴德律-洛蘭在不過兩星期的時間內就把他所領導的強大政黨不可挽回地斷送了,在這以后,他竟覺得自己負有使命inpartibus〔在國外〕組織一個法國政府;他這個遠離行動舞臺的人物,似乎將隨著革命水平的下降,隨著官方法國的官方人物變得愈益矮小而愈益高大起來;在1852年的應屆選舉中,他能以共和派競選人的資格出面;他不斷向瓦拉幾亞的人民和其他地方的人民發(fā)出通告,威脅說要以他自己和他的同盟者的轟轟烈烈的行動來對付大陸上的專制暴君。蒲魯東曾向這班老爺們說過:《Vousn’etesquedesblagueurs!》〔“你們就是會空談!”〕他這樣說難道沒有一點道理嗎?6月13日,秩序黨不僅擊破了山岳黨的勢力,同時還執(zhí)行了憲法應服從國民議會多數派的決議的原則。它對共和國的理解是:在共和國里,資產階級通過議會形式實現統治,它不像在君主國里那樣既要受行政機構否決權的限制,又要受行政機構解散議會的權力的限制。根據梯也爾所下的定義,議會制共和國就是這樣??墒?,如果說資產階級在6月13日保證自己在議會范圍內取得了無限的權力,那末它把議會中最孚眾望的議員排除出去,豈不是嚴重地削弱了議會對付行政權力和人民的力量,因而使議會本身受到一次沉重的打擊嗎?它既然毫不客氣地把許多議員交付法庭審判,也就是廢棄了它本身的議會不可侵犯性。它迫使山岳黨議員遵守的那個屈辱性的規(guī)則,大大提高了共和國總統的地位,因而也就大大貶低了每一個人民代表。它指責為保護憲法而舉行的起義是圖謀顛復社會的無政府行動,也就是自己剝奪了自己在遭受行政權力違犯憲法的侵犯時訴諸起義的機會。歷史真能捉弄人!1851年12月2日,秩序黨痛哭流涕、但徒勞無益地向人民推薦了一位抵御波拿巴而保護憲法的將軍烏迪諾,這位將軍曾按照波拿巴的命令炮轟了羅馬,因而成為6月13日護憲騷動的直接原因。6月13日的另一個英雄維埃伊拉,曾經率領一幫屬于金融貴族的國民自衛(wèi)軍毫不知恥地在民主報社內胡作非為,因而受到國民議會講壇上的稱贊;這個維埃伊拉竟參加了波拿巴的陰謀,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使得國民議會在生死關頭失掉了國民自衛(wèi)軍方面的任何援助。6月13日的事變還有另一種意思。山岳黨曾力求把波拿巴交付法庭審判。所以,山岳黨的失敗也就是波拿巴的直接勝利,也就是波拿巴個人對他那些民主派敵人的勝利。秩序黨贏得了這個勝利,而波拿巴只要把這次勝利寫在自己的賬簿上就行了。他這樣做了。6月14日,巴黎各處墻壁上張貼了一個布告,據布告所說,總統好像并沒有參與這一切,好像他也并不愿意,只是為事變所迫才離開他的僧院式的隱居生活,他以被人誤會的善人口吻抱怨敵人對他的誹謗,他仿佛把他個人和秩序的事業(yè)等同起來,實際上卻是把秩序的事業(yè)和他個人等同起來。此外,雖然國民議會后來批準了羅馬的遠征,但這次遠征是由波拿巴發(fā)起的。波拿巴恢復了祭司長撒母耳在梵蒂岡的權力以后,便可以指望以大衛(wèi)王的姿態(tài)進入土伊勒里宮了[68]。他已把僧侶拉到自己方面來了。我們已經說過,6月13日的騷動只是局限于和平的游行示威。所以,在對付這次騷動的斗爭中,是說不上什么軍事勛業(yè)的。然而,在這個很少有英雄人物和事變的時期,秩序黨就把這個不流血的戰(zhàn)斗變成了第二個奧斯特爾利茨[注:奧斯特爾利茨是現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斯拉夫科城的舊稱。1805年12月2日拿破侖第一在這里擊敗了俄奧聯軍,取得了決定性勝利?!g者注]。講壇和報紙都稱贊軍隊,說它是秩序用來對抗那些反映無政府狀態(tài)的軟弱無力的人民群眾的一種力量,而尚加爾涅則被稱頌為“社會中堅”——這個騙局,最后連他自己也信以為真了。這時,那些仿佛是形跡可疑的軍隊,都被悄悄地調出了巴黎;那些在選舉中表露出濃厚的民主傾向的團隊,都從法國調往阿爾及利亞去了;士兵中不安分的分子,都被送入了懲罰營;最后,報刊漸漸和兵營完全隔絕,而兵營漸漸和市民社會完全隔絕了。在這里我們已經談到了法國國民自衛(wèi)軍歷史上的決定性的轉折點。1830年,國民自衛(wèi)軍決定了復辟的垮臺。在路易-菲力浦時期,如果國民自衛(wèi)軍和軍隊一致行動,每次暴動都要遭到失敗。當國民自衛(wèi)軍在1848年的二月事變中對起義采取消極的態(tài)度,而對路易-菲力浦采取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時,路易-菲力浦就認為自己一定要完蛋,而事情果然也就是這樣。于是就確立了這樣一種信念:革命沒有國民自衛(wèi)軍便不能勝利,而軍隊受到國民自衛(wèi)軍的反對就必然失敗。這是軍隊對市民萬能的一種迷信。在1848年六月事變中,當全部國民自衛(wèi)軍協同正規(guī)軍鎮(zhèn)壓了起義的時候,這種迷信更加牢固了。從波拿巴就任總統時起,由于違反憲法地把國民自衛(wèi)軍的指揮權和正規(guī)軍第一師的指揮權統一在尚加爾涅一人身上,國民自衛(wèi)軍的作用才稍稍降低了一些。國民自衛(wèi)軍的指揮權在這里好像成了最高軍事統帥的標志,同樣,國民自衛(wèi)軍本身也帶有只是正規(guī)軍的附屬物的性質了。最后,在6月13日國民自衛(wèi)軍已經被粉碎:不僅是由于從這一天起它在法國全國各地都一部分一部分地逐漸被解散,直到它只剩了一些碎屑為止。6月13日的示威游行首先是國民自衛(wèi)軍中民主派部分的示威游行。固然,他們用來和軍隊對抗的,不是自己的武器,而只是自己的軍裝;可是,護身符就在于這個軍裝。軍隊知道,這種軍裝和其他任何軍裝一樣,是一塊破毛料。魅力消失了。1848年六月事變時,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以國民自衛(wèi)軍為代表同軍隊聯合起來反對無產階級;1849年6月13日,資產階級在軍隊的幫助下驅散了小資產階級的國民自衛(wèi)軍;1851年12月2日,資產階級的國民自衛(wèi)軍也已經不存在了,當波拿巴后來簽署解散國民自衛(wèi)軍的法令時,他只是確認了既成的事實。資產階級就這樣自己毀壞了自己對抗軍隊的最后一個武器,但是自從小資產階級已不像一個忠順的臣仆一樣地支持它而像一個反叛者一樣地反對它的時候,它就已經應該毀壞這個武器了。一般說來,資產階級一當自己成為專制者的時候,它就不得不親手把自己用來對付專制制度的一切防御手段盡行毀壞。這時候,秩序黨卻在慶祝政權重新回到它手里(1848年它失掉了這個政權,好像只是為了1849年它擺脫一切羈絆的時候重新把它收回來),它對共和國和憲法橫加侮辱,咒罵未來、現在和過去的一切革命,甚至連它自己的領袖所完成的革命都包括在內,最后還頒布了箝制報刊言論、消滅結社自由和把戒嚴狀態(tài)規(guī)定為正常制度的法律。接著,國民議會從8月中旬到10月中旬停止了開會,任命了休會期間的常任委員會。在休會期間,正統派和愛姆斯一起進行陰謀活動,奧爾良派和克勒蒙特一起進行陰謀活動,波拿巴借皇帝式的巡游來進行陰謀活動,而各省議會則在為修改憲法召開的會議上施展陰謀,這是國民議會定期休會時期照例發(fā)生的一些事實。這些事實只有在它們具有事變的性質時,我才較為詳細地予以論述。不過這里還應該指當,國民議會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退出舞臺,只留下路易·波拿巴這一個——雖然是一個可憐的——人物在眾目共睹之下占居共和國首腦的地位,國民議會的這種舉動是失策的,而這時秩序黨卻分解為各個具有彼此敵對的復辟欲望的?;逝蓸嫵刹糠謥硎构姼械诫y為情。每當這種休會期間議會的喧鬧聲趨于沉寂而議會的身體消融到國民里去的時候,就顯然可以看出,這個共和國為要顯出自己的真面目來,只缺少一件東西——使議會的休會繼續(xù)不斷,并把共和國的Liberté,égalité,f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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