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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茅算來已經(jīng)是整整的七天七夜了，這秋季的淋雨還是索索著，昨夜起，又添了風(fēng)。呼呼地吹得帳幕像要倒塌下來似的震搖。偶爾風(fēng)勢稍殺，嗚嗚地像遠處的悲笳；那時候，被蓋住了的猖獗的雨聲便又突然抬頭，騰騰地宛然是軍鼓催人上戰(zhàn)場。天醉成泥貓的軍官的惟一的韜略。軍官呢，本來也許不是那樣的家伙。縱然說不上身經(jīng)大小百余戰(zhàn)，但是他們的祖若父卻是當(dāng)年鐵騎營中的悍將，十個年頭的縱橫奮戰(zhàn)掃蕩了韓，趙，魏，楚，燕，齊，給秦王政掙得了統(tǒng)一的天下；他們在母親肚子里早已聽?wèi)T了鼙鼓，他們又在戎馬倉皇中長大，他們是將門之后，富農(nóng)世這兩位富農(nóng)之子的軍官恍覺得已在平沙的漠北的。聞?wù)f他們此去的目的地叫做什么漁陽。漁陽?好一個順口的名兒!知否是大將軍蒙恬統(tǒng)帶三十萬兒郎到過的地方?三十萬雄兵都不曾回來，知否是化作了那邊的青青蔓草喲! 一張多少有點皺紋的曬得焦黑的貧農(nóng)的面孑L。也是這次新編入伍，看他生得高視。營里早就把魚鱉代替了米糧。雖然是一樣地裝飽了肚子，但吃得太多的魚鱉的兵士們好像性格也變成魚鱉了。沒有先前那么溫順，那么沉著。和怨嗟充滿了每個營房。吃得魚，因為沒有了木柴，更因為昨夜的狐貍的怪鳴，便像潮氣一般滲透了九百戌卒的心胸。得詫異。然而僅僅是詫異罷了。沒有幻想。奉一個什么人為“王”那樣事的味兒，他們早已嘗得夠了。一切他們的期望是掙斷身上的鐐索。他們很古怪地確信著掙斷這鐐索的日子已經(jīng)到了。不是前么：東郡地方一塊石頭，上面七個字分明是“死而地分!”平舒華山之陽，素車白馬獻璧的神人不是也說“明年祖龍當(dāng)死”么?當(dāng)死者，既已死了；“地分”，應(yīng)驗該就在目前吧!地的緣故才值得拼命。什么“王”，他們不關(guān)心；如果照例得有一個“王”，那么這“王”一定不應(yīng)當(dāng)是從前那樣的“王”，一定得首先分給他們土地，讓他們自己有地自己耕。鼓噪聲像退落的潮水似的一點一點低下去了。代替了嘴巴，戌卒們現(xiàn)在是用眼睛。兩位軍官成了眼光的靶子?？刹皇潜硎揪匆獾氖裁础白⒛慷Y”，而是憎恨的，嘲笑支起了漁網(wǎng)。更有些水柳的垂條，賣弄風(fēng)騷地吻著水波。剛露出一個白頭的蘆花若不勝情似的在水面顫抖著。天空是鉛色。雨腳有簪子那樣粗。好一幅江村煙雨圖呵。心神不屬地看著的兩位軍官猛覺得有些異樣的味兒兜上心窩來了。是凄涼，也是悲壯!未必全是癡呆的他們倆，從剛才這回的巡視看出自己的地位是在“死線”上，“死”這有力的符在他們的里發(fā)動了另一種的力量；他們祖若父血液中的性突然發(fā)酵了。他們不能束手困在這荒島樣的小丘上讓們的復(fù)仇的洪水來將他們淹死!他們必得試一試最后的掙扎! “不該征發(fā)賤奴們來當(dāng)兵的因為是在大澤鄉(xiāng)的小丘上，這兩位軍官敢于非議朝政了。然而話一多，樂觀氣氛就愈少。風(fēng)是刮得更大了。總有七分濕的牛皮甲，本來就冰人，此時則竟是澈骨的寒冷。忍著凍默然相對，仰起臉來讓涼雨灑去了無賴的吧!鄉(xiāng)關(guān)在何處?云山渺遠，在那兒西天，該就是咸陽吧?不知咸陽城里此時怎樣了呵!羽林軍還是前朝百戰(zhàn)的兒郎。但是“閭左”賤奴們的洪水太大了，太大了，咸陽城不免終究要變成大澤鄉(xiāng)吧!回到自己賬幕內(nèi)的兩位軍官仍和出去時一樣的苦悶空虛，俗然若喪。他們這的將要沒落的黑影，頑固地罩在他們臉上。孤立，危殆，一場拼死活的惡斗，已是不成問題的鐵案；問題是他們怎樣先下手給敵人一個不意的致命傷?！绽U了，放起一把火吧唇有些抖顫。交換了又一次的眼色，咬嘴唇，又剔起眉毛，的者的他們倆全身都漲滿了了，然而好像還沒有十分決定怎么開始應(yīng)付，卻是陡地一陣夾雨的狂風(fēng)揭開了帳門，將這兩位，太早地并且不意地在嚷鬧的群眾的眼前了。面對面再沒有拖延緩和的可能!也是被這天公的多事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