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國家的還是地方的

法院：國家的還是地方的？【摘要】法院的憲法地位是什么，到底是國家的法院還是地方的法院？這是洛陽種子違法審查案的關鍵之一。結合憲法文本、全國人大相關的立法以及歷史考察，可以發(fā)現設在地方的法院也是國家的審判機關，應是代表國家維護法制統(tǒng)一的機關，而不應是臣屬于地方的審判機關。法院有義務適用地方性法規(guī)，但是更有義務去維護立法體系的統(tǒng)一。法院應該能獨立行使審判權，從憲法上來說也是需要接受人大監(jiān)督的。但地方人大對法院的監(jiān)督應該是有限度的，應該顧及法院的這種國家屬性。

【關鍵詞】法院憲法地位國家地方

發(fā)生在2003年的洛陽種子違法審查案被稱為“2003年末最熱點的法治事件”。[①]其中的問題有很多，許多學者發(fā)表了諸多的真知灼見。本文擬從另外一個視角對該案進行反思，即從該案所反映出來的問題來分析探討法院的憲法地位及其憲法地位的保障問題。[②]應該說，本案中凸現了法院憲法地位的幾個重大問題。具體來說，可以分為如下三個問題：法院是國家的法院還是地方的法院？法院依據法律行使審判權，是依據形式法律還是實質法律？是否要依據地方性法規(guī)呢？法院是完全獨立還是相對獨立呢？地方人大是否有權對法院進行監(jiān)督？其監(jiān)督方式又應該如何？本文將主要從憲法解釋學的角度對此加以探討。

一、法院的憲法地位之一：國家的審判機關

——談設在地方的法院與國家的關系

在種子案當中，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是代表國家進行審判，還是代表洛陽市進行審判？我國憲法第123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是國家的審判機關。”這是憲法對法院的地位的確認。其中的“國家”是具有什么樣的涵義呢？

中國憲法文本中的“國家”

分析憲法問題，憲法文本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研究平臺。憲法文本是理解憲法和適用憲法的前提和基礎。應該說憲法文本中的用語大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后人在理解某個詞語在憲法文本中的涵義時也是需要仔細推敲小心掂量的。[③]以我國現行憲法的有效文本計，包括目錄、章節(jié)標題、正文，“國家”一詞共使用了151次。[④]其用法大致有以下幾種：

1．在整個統(tǒng)一的政治實體意義上使用的“國家”

“國家”一詞最常用的用法就是表示整個統(tǒng)一的政治實體，具體又可以分為主權意義上的國家和主權權力意義上的國家兩種。

前者如憲法序言第2自然段規(guī)定，“一八四〇年以后，封建的中國逐漸變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國家。中國人民為國家獨立、民族解放和民主自由進行了前仆后繼的英勇奮斗?！钡?7條規(guī)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行使下列職權：……(十八)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閉會期間，如果遇到國家遭受武裝侵犯或者必須履行國際間共同防止侵略的條約的情況，決定戰(zhàn)爭狀態(tài)的宣布?！?/p>

后者常常使用的表達方式是“國家的權力”、“國家機關”、“國家機構”、“國家工作人員”、“國家權力機關”、“國家行政機關”等。從第57條第96條的規(guī)定來看，從第85條和第89條來看，這里的國家都不是與地方相對的，否則就不必使用“最高”、“地方”、“地方各級”之類的詞語來加以修飾。

2．在與社會相對的意義上使用的“國家”

“國家”還經常與社會相對應，常常使用的表達方式是：“國家和社會”等。例如憲法第45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年老、疾病或者喪失勞動能力的情況下，有從國家和社會獲得物質幫助的權利。國家發(fā)展為公民享受這些權利所需要的社會保險、社會救濟和醫(yī)療衛(wèi)生事業(yè)?！薄皣液蜕鐣Ｕ蠚垙U軍人的生活，撫恤烈士家屬，優(yōu)待軍人家屬?！薄皣液蜕鐣椭才琶ぁ⒚@、啞和其他有殘疾的公民的勞動、生活和教育?！钡?1條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在行使自由和權利的時候，不得損害國家的、社會的、集體的利益和其他公民的合法的自由和權利。”

3．在與地方相對的意義上使用的“國家”

“國家”有時還與地方相對應，往往是在與地方有關的場所使用，這時其涵義即是指中央。如第118條規(guī)定，“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機關在國家計劃的指導下，自主地安排和管理地方性的經濟建設事業(yè)。”“國家在民族自治地方開發(fā)資源、建設企業(yè)的時候，應當照顧民族自治地方的利益?！?/p>

國家立法權中的“國家”，根據相關資料顯示也是在與地方相對應的意義上使用的。我國現行憲法第58條規(guī)定，全國人大和全國人大常委會行使國家立法權。而1954年憲法卻規(guī)定，“全國人大是行使國家立法權的唯一機關?！碑敃r在修改憲法時存在著一定的爭論。一種意見認為應該寫上“唯一”兩字，這樣有利于維護社會主義法制的統(tǒng)一和尊嚴，不致于法出多門，使人無所適從。第二種意見認為，國務院可以制定行政法規(guī)，省、直轄市的人大及其常委會可以制定地方性法規(guī)，民族區(qū)域自治地方的人大可以制定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地方人大也行使立法權，故而“唯一”的提法不正確。第三種意見認為，地方性法規(guī)雖不是“法律”，但總算是一種“法”。所以要去掉“唯一”。但國家立法權和地方立法權是有區(qū)別的。憲法修改委員會采納了這一意見。[⑤]也就是說，“國家立法權”之中的國家是指中央。

法院是國家的審判機關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憲法中的“國家”一詞涵義是有差別的。那憲法第123條規(guī)定了法院是國家的審判機關，國家是什么意思呢？將憲法第123條具體化的主要就是《人民法院組織法》、《法官法》。按照《人民法院組織法》、《法官法》的規(guī)定，地方人民法院的法官是由同級人大及其常委會選舉或任命產生的?！斗ü俜ā返?1條規(guī)定，“法官職務的任免，依照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的任免權限和程序辦理。”“地方各級人民法院院長由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和罷免，副院長、審判委員會委員、庭長、副庭長和審判員由本院院長提請本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任免?！薄叭嗣穹ㄔ旱闹韺徟袉T由本院院長任免?！薄度嗣穹ㄔ航M織法》第34－37條也有相似的規(guī)定。

地方各級人民法院一般均由同級人大及其常委會選舉或任命組成，[⑥]但這并不能說明設在地方的法院就是屬于地方的法院?！稇椃ā返?24條第1款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設立最高人民法院、地方各級人民法院和軍事法院等專門人民法院”。這表明，地方各級人民法院是由國家設立的。當然，這里的國家或許是可以作下面兩種解釋的，即統(tǒng)一政治實體意義上的國家和與地方相對的國家?！度嗣穹ㄔ航M織法》第1條重申了憲法第123條的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是國家的審判機關”。但該法第2條又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審判權由下列人民法院行使：地方各級人民法院；軍事法院等專門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法院?！薄暗胤礁骷壢嗣穹ㄔ悍譃椋夯鶎尤嗣穹ㄔ?、中級人民法院、高級人民法院。”這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審判權”就是法律對“國家的審判機關”的解釋。這里的“國家”就是指“中華人民共和國”。筆者以為，這里的“國家”從與地方相對的角度，也就是中央的角度來理解，更有利于從我國憲法體制的角度來理解法院的憲法地位，更有利于發(fā)揮法院的功能。

值得注意的是，憲法第123條的規(guī)定用的是“國家的審判機關”這一措辭，而沒有使用憲法文本前一些章節(jié)中“

國家機關”、“國家權力機關”、“國家行政機關”之類的表達方式。作為現行憲法基礎的1954年憲法關于這一條是這樣表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地方各級人民法院和專門人民法院行使審判權?！甭撓祪烧?，筆者以為，這里的“國家的審判機關”用法和現行憲法“國家立法權”的用法相同，而且為了強調，特意將“國家”與“審判機關”之間加上“的”字，而不是如第3條中“國家審判機關”那樣表述：這不是地方的，而是國家的，是中央的。

為什么要強調法院是國家的或者說是中央的，而不是地方的呢？無論是單一制還是聯邦制國家，都要講究全國性法律的效力要高于地方性立法，追求法制的統(tǒng)一，在單一制國家更為明顯。所有的國家機關在其職權范圍內都應保證法制的統(tǒng)一，但能最有效地保證法制統(tǒng)一的國家機關，那就是法院。因為法院在審理案件時最經常適用法律，對如何正確地適用法律也最為熟識。同一個法院在審理案件時應確保在法律的指導下對相同的案件適用相同的標準，不同地區(qū)的法院對于相同的案件也應適用相同的標準。而要保證適用標準的統(tǒng)一，法院只能是國家的法院，而不能是地方的法院，應首先適用全國性的法律，審視地方性立法是否合乎法律的規(guī)定。在地方上設置不同層次的法院的，其主要目的在于減輕最高法院的負擔，方便當事人進行訴訟。[⑦]即使是設在地方的法院也負有維護整個立法體系統(tǒng)一性的職責。如果法院只是地方的法院，則其首要任務應是適用地方性立法，難免要為地方所控制，為地方保護主義所左右，如此則無從保證全國法制的統(tǒng)一，無從保證生活在同一國度之下的人民平等地享受自由和權利。在目前中央與地方關系分權化這一大的背景之下，強調讓法院來維護法律體系的統(tǒng)一性也是有其現實意義的。在保證分權的前提下，讓法院這一具有國家或中央屬性的機關能通過法律途徑來保證對地方某種程度的控制，而不至于讓地方在完全失控的狀態(tài)下運作，可謂一舉兩得。

二、法院的憲法地位之二：依據法律行使審判權的機關

——談法院與地方性法規(guī)之間的關系

憲法第126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審判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狈ㄔ菏菄业膶徟袡C關，那么，它是否就僅僅以全國人大制定的法律為依據來進行審判而不必理會其他法規(guī)范呢？洛陽中院的洛民初字第26號民事判決書中寫道：“《種子法》實施后，玉米種子的價格已由市場調節(jié)，《河南省農作物種子管理條例》作為法律階位較低的地方性法規(guī)，其與《種子法》相沖突的條自然無效……”這里，是否存在著與其憲法地位相矛盾的問題呢？法院依據法律行使審判權，是依據形式法律還是實質法律？是否要依據地方性法規(guī)呢？[⑧]

中國憲法文本中的“法律”[⑨]

在我國憲法文本中，“法律”一詞出現的頻率非常高，以有效的憲法文本計共有82次之多。我們認為，憲法文本中的“法律”到底是什么含義，這應該由憲法自身說了算；在憲法文本自身難以說明的時候，可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通過憲法解釋或者立法來明確“法律”的含義及其界限。一般而言，法律可以分為兩種，即形式意義上的法律和實質意義上的法律。形式意義上的法律，是指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這是從立法主體這一形式標準來確定的。實質意義上的法律，是指具有法的一般特征的一切法律規(guī)范和法律原則的總和。形式法律主要是強調特定主體的立法權限和權威，而實質法律是從法的一般特征和整個立法體系來講的，它須為人們所遵守，為司法所適用。為易于理解“法律”的含義，我們將其各種使用語境進行區(qū)分，在不同的使用語境中對其進行全面的逐一的分析?；\而統(tǒng)之地下這樣的那樣的結論都不是科學的態(tài)度。

1．“以法律的形式”、“法律效力”

這是憲法《序言》第13段中的一種使用形式。即“本憲法以法律的形式確認了中國各族人民奮斗的成果……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這里的“法律”實際上是從法的一般特征的角度來使用的，即一般性、規(guī)范性、抽象性、強制性等。這里，實際上就是確認了憲法是一種法律，只是其地位較為特殊、是效力最高的法律而已，它具有法律的一般特征。

2．“憲法和法律”、“憲法、法律”

憲法和法律連在一起使用在憲法文本中出現了23次，似乎“法律”的含義就是十分清楚了，那就是由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了。但是，是否果真如此，或許我們還是要將“憲法”與“法律”連用的語境作進一步的分解，才可以得出正確的判斷。與行政法規(guī)等相連使用的情況。如憲法第5條第3款規(guī)定，“一切法律、行政法規(guī)和地方性法規(guī)都不得同憲法相抵觸。”這里，“法律”只能是指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除憲法以外的法律，也就是形式意義上的法律。不與行政法規(guī)等連用，但指明了立法主體為全國人大或者全國人大常委會的情況。如憲法第62條第項規(guī)定，全國人大有權制定和修改刑事、民事、國家機構的和其他的基本法律。這里的“法律”也毫無疑問，只能是形式意義上的法律。不與行政法規(guī)等連用，也未指明立法主體的情況。如憲法第5條第4、5款規(guī)定，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業(yè)事業(yè)組織都必須遵守憲法和法律。一切違反憲法和法律的行為，必須予以追究。任何組織或者個人都不得有超越憲法和法律的特權。第33條第3款規(guī)定，任何公民享有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的權利，同時必須履行憲法和法律規(guī)定的義務。我們注意到，在“憲法和法律”之前常是這樣幾個詞：“違反”、“超越”、“遵守”等。而且都是針對中國的組織和個人所提出的要求。與此相似的是對外國人的規(guī)定，如憲法第18條第2款、第32條，其表述都是“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我們認為這兩種語境中的“法律”是同一個含義。如果僅僅理解為形式意義上的法律似乎難以自圓其說，怎能只遵守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呢？其他的如行政法規(guī)之類的均可以不遵守？我們認為，它是從立法體系的角度來說的，是除憲法以外的中國所有的實質性法律，包括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等?！皯椃ê头伞本痛砹酥袊麄€的立法體系。[⑩]

3．“依照法律規(guī)定”，“依照法律”，“依照……法律的規(guī)定”

“法律”以這種使用方式出現，在憲法文本當中是最多的了，共有31次。我們同樣可以對其進行分解，考察這樣的“法律”到底應該制定成什么樣的法律。主體是私人的，且是權利性的情況。這種情況的有：憲法第2條第3款的規(guī)定，人民依照法律規(guī)定，通過各種途徑和形式，管理國家事務，管理經濟和文化事業(yè)，管理社會事務。主體是私人的，且是義務性的情況。憲法第55條第2款規(guī)定，依照法律服兵役和參加民兵組織是公民的光榮義務。主體是國家的情況。第10條修正案第20條第3款規(guī)定，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guī)定對土地實行征收或征用并給予補償。

以上三種情況中的“法律”，我們認為是從立法體系這一實質意義上來使用的。首先是憲法，然后是形式意義上的法律，再次就是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等。當然，基本權利和基本義務以及國家機構的職權等只能由形式法律來設定，但也可以由行政法規(guī)等將形式意義上的法律進行具體化規(guī)定。這里的“法律”不包括憲法的說法是難以成立的。憲法保障權利的享有或權力的行使，限制國家權力的行使，為制定下位法提供了依據，下位法對此進行具體化，同時憲法也對這種具體化進行控制，控制具體化了的形式法律符合憲法的要求。憲法應該包含其中。

4．其他

還有一些其他的用法，如“在法律規(guī)定的范圍內”、“由法律

規(guī)定”、“由……以法律規(guī)定”、“除法律規(guī)定”、“遵守……法律”、“受法律的保護”等等，這里不再一一列舉。

法院是依據法律行使審判權的機關

從上面的分析當中可以看出，憲法中的“法律”一詞涵義也是有差別的。憲法第126條中規(guī)定的法院依照法律獨立行使審判權，這里的“法律”應該是實質法律。當然，這里也要分清兩個層次：第一，審判權的來源僅僅是憲法和形式法律。憲法規(guī)定法院行使國家的審判機關，依照法律行使審判權。《人民法院組織法》具體規(guī)定了法院的職權?！睹袷略V訟法》、《行政訴訟法》、《刑事訴訟法》對此進行了具體的分工和規(guī)制。第二，審判權具體行使的依據，也就是所要適用的則是整個的實質法律，包括憲法、形式法律、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等。

說包含憲法，理由在于：《憲法》序言第13段規(guī)定，“全國各族人民、一切國家機關……都必須以憲法為根本的活動準則，并且負有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的職責?！边@里的一切國家機關自然包括人民法院。至于憲法是根本的活動準則還是直接的活動準則，[11]這里還存在著一個理解上的問題。若根本法沒有被具體化，就不可以約束人民法院，那么根本法的最高法律效力又如何體現？論者在理解這一句話時，不可以只注意前半句而忽視后半句，即“負有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的職責”。人民法院如何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呢？惟有通過審判活動這一途徑，別無他路?！稇椃ā返?條第4款更明確地指出，“一切國家機關……都必須遵守憲法和法律。一切違反憲法和法律的行為，必須予以追究?！绷硗?，《人民法院組織法》《法官法》上的規(guī)定或許有助于我們理解憲法上的這些規(guī)定?！度嗣穹ㄔ航M織法》第3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的任務就是用它的全部活動教育公民忠于社會主義祖國，自覺地遵守憲法和法律?！斗ü俜ā返?條第項也明確規(guī)定，法官應當嚴格遵守憲法和法律。從這個角度來說，法院有責任維護憲法所形成的整個憲法秩序，包括立法體系的統(tǒng)一性。這也是法院的國家或中央屬性所要求的。

說包含形式法律之下的其他法規(guī)范，其論據之一就在于：《行政訴訟法》第52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審理行政案件，以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為依據。地方性法規(guī)適用于本行政區(qū)域內發(fā)生的行政案件?！薄叭嗣穹ㄔ簩徖砻褡遄灾蔚胤降男姓讣?，并以該民族自治地方的自治條例和單行條例為依據?！焙茈y想象，國務院的行政法規(guī)，省級人大和較大的市[12]人大制定的地方性法規(guī)不能在法院被適用，會是一種什么樣的局面？

需要說明的是，法院依照法律進行審判，這里的法律我們說是實質法律，即包括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等立法。合法有效的實質法律都應該成為法院審判的依據。但法院在審理案件的時候是有義務對低位階的法是否符合高位階的法進行審查的。法院需要運用整個法律體系來作出判斷。“法律適用者尋找的不是適用于具體案件的某個規(guī)范的答案，而是整個法律秩序的答案。無論法律秩序在外部和形式上的劃分如何，必須將法律秩序作為價值評判的整體來適用?！盵13]法院依照實質法律進行審判是一個問題，實質法律之間的效力等級是另外一個問題。洛陽種子違法審查案中涉及的《河南省農作物種子管理條例》，應該說是該案審理的一個法律依據，這是需要肯定的。當然，該條例是違反國家的《種子法》的，這是下文需要加以分析的另外一個問題。

三、法院的憲法地位之三：人大制度下的相對獨立的審判機關

——談法院與地方人大之間的關系

在洛陽種子違法審查案一審判決之后，河南省人大常委會法制室發(fā)文明確答復表示，《河南種子條例》第三十六條關于種子經營價格的規(guī)定與《種子法》沒有抵觸，繼續(xù)適用。同時，該答復重點指出：“洛民初字第26號民事判決書中宣告地方性法規(guī)有關內容無效，這種行為的實質是對省人大常委會通過的地方性法規(guī)的違法審查，違背了我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侵犯了權力機關的職權，是嚴重違法行為?！辈⒇煶陕尻柺腥舜蟪Ｎ瘯耙婪ㄐ惺贡O(jiān)督權，糾正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違法行為，對直接負責人員和主管領導依法作出處理……”[14]這里需要分析的是，法院既然具有國家屬性，那么地方人大能否對法院進行監(jiān)督，又應該如何監(jiān)督？

法院是擁有獨立地位的機關

憲法第126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審判權，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這一點表明，法院是享有獨立地位的。在本案合議之前，該案審判人員先后接到洛陽市政府、市政法委、主管院長高效田、常務副院長王伯勛轉來的多份批示，這些批示均要求“依法公正審理此案”。應該說，這些都是對法院的獨立地位的一個挑戰(zhàn)。當然，法院最后頂住了壓力，按照種子法的規(guī)定進行一審判決。不過，這里并不是本文所要關注的對象，這里略去不表。

法院是人大制度下的審判機關

憲法第3條第3款規(guī)定：“國家行政機關、審判機關、檢察機關都由人民代表大會產生，對它負責，受它監(jiān)督。”第104條規(guī)定，縣級以上的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監(jiān)督本級人民政府、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的工作。第128條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負責。地方各級人民法院對產生它的國家權力機關負責?！比舜笫菍徟袡C關產生的前提和依據。換言之，國家審判權產生于人大，人大是一種全權性的國家機關，這也體現出議行合一的原則。人大是法院的監(jiān)督機關，而法院則不能對人大的工作實施監(jiān)督。那種讓法院擔當起違憲審查——對憲法之下的法規(guī)范進行是否合乎憲法規(guī)定的審查——重任的主張是與人大制度相違背的。[15]但是，如果法院要進行違法審查，即對形式法律位階之下的其他法規(guī)范進行是否合乎法律規(guī)定的審查，還是值得繼續(xù)探討的。

前文業(yè)已說明，根據《人民法院組織法》和《法官法》的規(guī)定，法院的組成和法官的任免是由同級人大選舉或任命的。這里又從憲法文本的角度指出，法院是要受同級人大監(jiān)督的。然而前文也論證了，法院是國家的而不是地方的。那么，地方人大對這一國家的——中央的機關又如何行使監(jiān)督權呢？該如何解釋這種似乎矛盾的現象呢？有學者認為，“司法機關與司法權具有國家屬性，而地方人民代表大會在性質上屬于地方權力機關，由地方權力機關決定下級法院的產生、人員任免與經費，不符合單一制下中央地方法律關系的性質，客觀上可能損害國家統(tǒng)一行使司法權?！盵16]誠然，地方各級人民法院的產生方式與其憲法地位是似乎有一定的沖突的。[17]但是，在實行單一制的大國之中又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在如此之大的中國，由全國人大來統(tǒng)一選舉或任命所有的法官是不現實的。由地方人大及其常委會來選舉任命產生法院，或許是一個可行的便宜之計，或許可以認為是全國人大通過地方組織法對地方人大的一種授權。在單一制的中國，根據憲法規(guī)定，地方各級人大及其常委會根據憲法和地方組織法的規(guī)定均負有職責保證憲法、法律、行政法規(guī)等全國性立法的遵守和執(zhí)行。地方各級人民法院對同級人大及其常委會負責，就是要由地方各級人大及其常委會監(jiān)督法院切實履行其國家的審判機關的職責、行使其國家的審判權。這種監(jiān)督與被監(jiān)督關系，也可以視作是基于全國人大對地方人大的委托而產生。

地方人大在憲法上其地位有其特別之處。根據代議制原理和憲法規(guī)定，它由選民或代表選舉產生，它應該是對其選民負責的，也就是說是對下的負責。根據憲法第67、107條規(guī)定，全國人大常委會有權撤銷省級人大制定的同憲法、法律、行政法規(guī)相抵觸的地方性法規(guī)和決議，縣級以上人大常委

會有權撤銷下一級人大不適當的決議。這時，地方人大又是受到上一級人大的監(jiān)督的。從憲法和法律上來看，這種監(jiān)督只是法律監(jiān)督。

根據現行憲法與其他的法律規(guī)定，地方人大是可以對法院進行監(jiān)督的。但是，這種監(jiān)督應該是有其界限的：憲法設置審判機關的目的不能被荒廢，法院的憲法地位不能被擱置一旁。

首先，憲法設置法院這一審判機關的目的在于讓其運用專門知識和經驗依照法律規(guī)定獨立行使審判權，解決糾紛，處理案件。人大雖然有權監(jiān)督法院，但是它并不能取代法院或者說代替法院進行審判，否則憲法只需要設置一個人大就足夠了。

其次，地方人大的監(jiān)督應該尊重法院的國家屬性，應理解自身監(jiān)督權的來源和目的。地方人大——嚴格說只是地方同級人大——對法院的監(jiān)督是一種受憲法委托的監(jiān)督，是代替國家監(jiān)督設在其治下的法院。這種監(jiān)督的性質應該主要是法律監(jiān)督，即對法院的審判工作的合法性進行監(jiān)督，而不能進行合目的性的專業(yè)監(jiān)督，也就是說人大與法院之間不是一種內部法律關系，不是一種命令與服從的關系，人大需要尊重法院體系內部的自治性，尊重法院自身的裁量權。它只能對法院審判的合法性進行監(jiān)督而不能監(jiān)督法院審判的合理性，只能是對法院適用法律正確與否的監(jiān)督。當然，司法裁量權有逾越、濫用和怠于行使之時，那也是一種違法的情形。

再次，人大的監(jiān)督應該是事后性的，應該具有一種謙抑性。在法院系統(tǒng)內部能夠糾正法院所犯下的違法錯誤時，人大不應予以干涉。在法院生效判決尚未形成之前，當事人還可以通過上訴尋求再一次救濟，人大不應該在此之前進行干涉，否則憲法和法律所設定的二審終審制、上級法院監(jiān)督下級法院制度亦不過形同虛設。應該說，本案當中，地方人大對洛陽中院的監(jiān)督是過火了，嚴重超越了這些界限。

最后，人大監(jiān)督法院的方式應該特定化。憲法對法院并沒有規(guī)定明確而具體的監(jiān)督方式，它只是表明法院要向產生它的人大負責而已。《人民法院組織法》第17條規(guī)定的方式是報告工作。根據《地方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和地方各級人民政府組織法》的規(guī)定，其監(jiān)督方式主要有：其一，地方人大有權聽取和審查本級人民法院的工作報告；[18]其二，地方人大常委會有權監(jiān)督本級人民法院的工作，受理人民群眾對人民法院及其工作人員的申訴和意見；[19]其三，地方人大有權罷免本級人民法院的院長；[20]其四，縣級以上的地方人大舉行會議的時候，主席團、常務委員會或者十分之一以上代表聯名，可以提出對本級人民法院院長的罷免案，由主席團提請大會審議。[21]其五，地方各級人大舉行會議的時候，代表聯名可以書面提出對本級人民法院的質詢案。[22]其六，縣級以上的地方各級人大及其常委會可以組織關于特定問題的調查委員會。[23]《法官法》第13條規(guī)定的八種免職情況，[24]有的是針對審判工作的，有的是針對法官資格的，有的是針對法官個人的職業(yè)道德的。地方人大除了對法院進行人事監(jiān)督——對法院組成人員個人違法犯罪等嚴重與職業(yè)紀律不符的行為進行監(jiān)督之外，主要就是法律監(jiān)督。這種監(jiān)督應該說是有限度的。在現行憲法體制之下，是很難否定人大個案監(jiān)督這種監(jiān)督方式的，因為根據憲法規(guī)定，人大是需要監(jiān)督法院的，監(jiān)督總是要有其方式的，特定問題調查委員會也是憲法明確規(guī)定的一種監(jiān)督方式，而特定問題多數也只能基于個案。筆者以為，對于個案監(jiān)督，應嚴格其條件和程序：首先，案件影響惡劣，而且要有當事人的申訴和意見或者有人大代表的提案；然后，依法組成特定問題調查委員會這一組織來進行調查，而不是常委會的部分組成人員或者部分人大代表來調查；再次，調查的結果也只是向人大作出報告，而不是直接對法院的判決進行改判；最后，監(jiān)督的結果只應是對司法體制中存在的問題加以不溯及既往地解決，而不應是追究法官的個人責任并對法院判決進行改判。[25]

四、余論：面對法律沖突的法院抉擇

本案當中，河南省種子條例與國家的種子法相抵觸，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選擇了種子法作為判決的根據，從一定程度上說，這種做法是符合其憲法地位的。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設在洛陽市的人民法院，而不是洛陽市的也不是河南省的人民法院，它有法定義務適用河南省的種子條例，但更有義務維護具有法律體系統(tǒng)一性的憲法秩序。而且這一點在《憲法》、《立法法》當中也有明確規(guī)定。《憲法》第100條規(guī)定：“省、直轄市的人民代表大會和它們的常務委員會，在不同憲法、法律、行政法規(guī)相抵觸的前提下，可以制定地方性法規(guī)，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備案?！薄读⒎ǚā返?9條規(guī)定：“法律的效力高于行政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規(guī)章。行政法規(guī)的效力高于地方性法規(guī)、規(guī)章?！睉撜f，地方性法規(guī)與上位法之間的效力等級是非常明確的。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關于如何理解和執(zhí)行法律若干問題的解答》第18點中明確指出：“人民法院在審理行政案件的過程中，如果發(fā)現地方性法規(guī)與國家最高權力機關制定的法律相抵觸，應當執(zhí)行國家最高權力機關制定的法律?！狈üの慕獯痣m然針對行政案件，而且其又為一工作機構，沒有對外的職能，但還是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的。最高人民法院也曾作出過與此類似的批復。[26]應該說，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不適用河南省種子條例是不存在違法問題的。

但是，這里還不能說，整個案件不存在問題。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其民事判決書中宣告地方性法規(guī)有關內容無效，這一點恰恰又違背了法院的另一個憲法地位的界定。法院的憲法地位是處于國家權力機關之下的，它雖然可以不適用違法的地方性法規(guī)，但是它并沒有權力去宣布地方性法規(guī)無效。按照憲法和立法法的規(guī)定，地方性法規(guī)的改變或撤銷只能由全國人大常委會和省級人大兩個機關，[27]其他機關則無權染指。這也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一個要求。法院只能通過法定程序提請有權機關進行審查，而無權撤銷，更無權宣布無效。法院在適用法規(guī)范時宣布法規(guī)范無效，即使在英美國家也是不能允許的。因為法律的有效與否，這是立法權的一部分。如果允許法院宣布法規(guī)范無效，無疑是容忍法院擁有立法權，破壞權力分立或權限分工的原則。從這個角度來看，洛陽中院的判決確實是存在問題的。

本案中的法官因為宣布《河南種子條例》無效而被撤銷了審判長的職位，差一點被罷免而丟了飯碗。面對下位法與上位法之間的法律沖突，法院該作何選擇呢？《立法法》第79條到底是為誰而寫，誰有權加以適用呢？法院可能作出的選擇大概有這么幾種：直接適用上位法，而不作任何說明；適用上位法，同時解釋其是因為上位法抵觸上位法而不予適用的理由；適用下位法，對上位法不予理睬。顯然，第三種做法是與法院國家屬性的憲法地位相矛盾的，是不得采用的。第一種做法又不能給人說服力，不能給人以信服的理由，不符合判決書應該加強說理的趨勢。如果說法院可以直接適用《立法法》第79條，那么值得采用的做法只能是第二種?！读⒎ǚā肥菄业幕痉桑瑥睦碚撋蟻碚f應該也是可以由法院加以適用的法律，這是憲法第126條明確規(guī)定的。但是，應該說，這是需要注意其界限的，法院只能基于案件而對在該個案中是否適用某法律文件作出評判，而不能一般性地對該法律文件的效力加以評論，即不能宣布某法律文件是否違法。法院在適用法律時，發(fā)現地方性法規(guī)與憲法、法律相抵觸的，適當的做法應該就是不適用地方性法規(guī)，而適用其上位法。然后再通過法定途徑解決法之間的抵觸。這樣才能與其憲法地位相適應。

法院雖然會設在地方，但其本質屬性是屬于國家的。它依據法律行使審判權，卻又不能不涉及地方性法規(guī)等法律文件。設在地方

的法院又是由地方人大選舉或任命產生的，是需要向同級人大負責受其監(jiān)督的。如何保障設在地方的法院的憲法地位，如何保障其國家屬性，還是一個值得繼續(xù)研究的問題。作為單一制的國家，法院的國家屬性，對于保障法律體系的統(tǒng)一性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作為一個成文法的國家，對于用法律明確規(guī)定和保障法院的這種憲法地位無疑也是有其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的。在我國，法院沒有違憲審查的權力，也沒有宣布法律文件無效或撤銷的違法審查權力，如果能明確法院的選擇權，那么，在某種程度上就可以做到：“法律秩序的統(tǒng)一體決不會因法律等體系中的一個高級規(guī)范與一個低級規(guī)范之間的任何矛盾而受到危害?！盵28]我們需要明確法院在個案當中的解釋權，明確法院在法律沖突中的選擇權，明確人大對法院的監(jiān)督方式和界限，而不能讓法院做了好事——不選擇違反上位法規(guī)定的下位法，維護了其憲法地位，維護了憲法的尊嚴，卻又冒著被罷官免職的巨大風險。一句話，就是要用法律去明確和保障法院的憲法地位，不能讓“損人不利己”的現實簡單地存在下去了。當然，如果違憲審查制度能真正運作起來，那法院的憲法地位則會得到更為有效的保障。

[①]案情簡介參見田毅、王穎：《一個法官的命運與“法條抵觸之辯”》，載于《21世紀經濟報道》2003年11月17日，第5版。

[②]在談司法改革問題時，應該注意談的角度：是體制內的還是體制外的，是法院主導的還是人大主導的。本文主要是從體制內，從憲法文本自身的角度來理解憲法，來闡釋憲法，從而正確而充分地發(fā)揮憲法的功能。筆者認為，目前所謂的“司法改革”中很多的問題首先應該是如何落實憲法的規(guī)定，如何協調好各國家機關之間的關系問題。真正落實了法院的憲法地位，實際上很多所謂的問題并不成為問題。

[③]在憲法中，相同的語詞卻可能表示不同的概念。比如說，在美國，憲法序言中的“人民”一詞的含義，就與憲法第10條修正案中“人民”的含義大相徑庭。SeeHenryPaulMonaghan,WethePeople[s],OriginalUnderstanding,andConstitutionalAmendment,(1996),at133.

[④]“國家”一詞在美國憲法中也具有多種不同的含義。這一點美國憲法之父麥迪遜早就指出了，See17PapersofJamesMadison,(Robertet),p307-309.這也得到了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認可。在1869年Texas案中，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判決書中細致分析了“國家”一詞在憲法中的不同含義。SeeTexas,(7Wall),700,720-721(1869)。法院認為，在憲法中，“國家”經常表達的意思是將人民、領土、政府結合在一起的觀念，是由自由公民組成的、擁有確定疆域的領土、在由成文憲法授權并限制的政府組織下、經由被統(tǒng)治者同意而建立起來的政治共同體。但有時也用來表達人民或政治共同體的觀念，以區(qū)別于政府。

[⑤]參見肖蔚云著：《我國現行憲法的誕生》，北京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57－58頁。

[⑥]當然，也存在例外。例如，1998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生產建設兵團設置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的決定》中規(guī)定，兵團基層人民法院院長、副院長、審判委員會委員、庭長、副庭長、審判員，由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高級人民法院生產建設兵團分院任免。

[⑦]參見〖美〗漢密爾頓、杰伊、麥迪遜著，程逢如、在漢、舒遜譯：《聯邦黨人文集》，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407－408頁。

[⑧]在中國的制憲史上，僅有1947年的《中華民國憲法》對“法律”作出明確界定。該法第170條規(guī)定，“本憲法所稱之法律，謂經立法院通過，總統(tǒng)公布之法律。”但是，現實當中對該憲法第80條中的“法律”也是有爭議的，存在形式法律說、實質法律說和折中說三種理解?！八痉ㄔ骸贝蠓ü俳忉尦謱嵸|法律說。參見林紀東著：《中華民國憲法逐條釋義》，三民書局1993年修訂第7版，第80條釋義部分。

[⑨]詳細分析請參見韓大元、王貴松著：《中國憲法文本中“法律”的涵義》，載于《法學》2005年第2期。

[⑩]有人或許認為，除憲法和形式意義上的法律以外，其他立